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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5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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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画画的意义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2-9-5 13:37 编辑
按:去年的旧文,发表在今年《天涯》第五期,此前作为跟帖在艺术中心贴过,是征求使用网友网名和引用言论意见的,由于有些期刊杂志要求稿件必须是首发,不能先在网上发,随即就删除了。现在没有这个顾虑了,就发在小苗新版主的板块,也算俺来添添乱吧。
老树画画的意义
在我毫不犹豫地写下这个题目后,心里又有些游弋,因为意义一度曾是个被过度使用的词汇,就像理想早就化为狗血,意义也早就开始使用一般等价物(《茶馆》里称为:那点意思)来称斤论两了。也用不着迁怒时代,每个时代都一样,词汇有它因势而生因时而亡的生命周期,有长有短,这取决它存在的理由和价值,也就是它自身的意义。被过度使用的词汇就像人老珠黄,虽然再自然不过,但也难以避免被时尚所遗弃。老树对自己绘画的定义为“乱世绘本”,这就很时尚,颇有些要对强权意识形态进行反驳的意思。没错,老树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开来的一辆愤青,只不过是开到现在,只在纸面的两度空间中行走而已。
“老树画画”是一个微博地址。说老树画画有意义,针对的是他这一艺术行为,这似乎是要判断他的动机好坏。既然事实现场已经暴露,动机就成为性质认定的充分理由。通常意义上,绘画的意义是由作品来呈现的,作品完成,作者就离开了现场,作品会自己说话。可是老树的绘画总是有画外音,要通过三维以外的多重共鸣来实现它的全部意义。他的多数绘画是伴有时效性的,你不处在当下一定的局域之内,就无法完全解开这些作品的密码,意义也就不可能全部呈现。当然,他并不有意设置哑谜,相反,他在使用一种最为基本、通俗的符号来与现实沟通,从而实现他绘本的真正意义,这也是保证他作品意思完整的前提。因此,画面以外的独立文字有时就成了必须。文字与绘画相互彰显,而不仅仅是补充说明,这就使他与传统意义上的漫画形式一一作别,起码一开始我就没把它当漫画看。微博作为一种颇有局限性的时尚媒介,偶然之间被老树所开发利用,便大不一样,网友们称之为“混搭”,文人画的形式在这棵怪诞的树干上得以嫁接疯长,开花坐实。他独享了一份由跨界穿越所带来的成就。
我也是在网络论坛上第一次见到老树的绘画,直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未见纸本原作。只不过我不是在他的微博上,而是从一个我充任版主的论坛艺术版块上看到的。因此,我想借助借网友的讨论,来看看这些绘本带给了我们些什么?且不管作者的意图,也不管如此做法是否有什么意义。
网友杜雅萍建楼的封面标题:《老树画画的画,蛮有意思》
第一幅画,貌似非常传统的一幅山水,只不过在高山之巅有游泳池大小的一湾清水,水面之上突兀地出现了几片极不协调的鲨鱼背鳍,令人瞠目结舌,画面的意境随之产生了转换。画面之外配有四句诗:“小妞傍大款,老鱼游高山。秋风催叶落,明月照虎眠。”句子互不搭调,却又平仄分明,对仗工整,音调铿锵,意味隽永。楼主说:“如題,在微博上,發現一位很有意思的畫家,他的世俗漫畫很有味道,不敢吃獨食,發來請行家瞧瞧。”我马上充内行,说:“画好,诗更好。”接着楼主又发了几幅水墨画,画的是刺猬和蜥蜴,蜥蜴的画上题款为“我是蜥蜴”,画外配诗:“不用瞎猜我是谁,看着好玩就拉倒。画画不像拍照片,意思意思就挺好。”又有一幅山水画,画面上有个抱着鸟枪的穿白长衫男子,诗曰:“为花去站岗,一夜不曾眠。今天提申请,明晚再加班。”专业插画家铁地说:“技巧可以学,格调风骨之类的东西好像不是学得来的。真好。”铁地很挑剔,说好不容易。北海鱼说:“很有劲道,特色风味。”水笺说:“这些诗和画算不算文化复兴的酒药子?”我问:“酒药子是个神马东东?这些诗和画倒像是些带点苦味的泻药,感觉还真是有些酒精勾兑成分,看得人很是陶醉,迷迷糊糊就喝了下去。”水笺回答:“笑啦,尽管杨兄不知道酒药子是什么东东,可这一席话让人幡然大悟,这还不够酒药子级别。酒药子是南方用来酿米酒的引子的俗称,有点像做馒头用的老面。”知道了,是酒曲。我接着说:“按道理我不应该给予老树的画以很高评价,因为他的绘画是由一些我很熟悉的当代名家和古代名家的元素汇合而成,我一眼就能分辨出山水、人物、水墨技法、书法、篆刻都是从那里来的,可是他运用得实在是太巧妙了,其精致程度有些是超过了原创作者。即使凭那几笔山水,也超过很多大腕名家,可感觉他不是凭卖画赚钱。”我判断老树是个知识分子,用艺术介入社会,重视内心,不随波逐流的那种。水笺问:“是说他学了丰子恺?”我说:“丰子恺的影响倒不太直接,但他迷恋丰子恺的日本前辈竹久梦二,我看过他临的竹久二十几张作品,比原作的情调美。他取法的人很多,有当代的朱新建、韦尔乔、陈震生、边平山等,当然他也学习了八大、金农、齐白石,山水则是新安画派中渐江等人的路数。”其实老树创造了一种国画和漫画都未曾有过的形式,或者说是两种形式。似乎在秒杀了当代漫画的同时,建立起了文人画的超现实波普,只不过现在还不好为他进行学术定位。
这都是在对画家背景一点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所进行的讨论。铁地说:“应该不是票友。貌似现在人在北京。”水笺说:“老树一定是个大烟鬼,他的菜园子种的全是烟叶子。” 施国英说:“非常有味道,题款更是绝,时代留言。” 北海鱼说:“生活气息浓郁,笔墨很有自己的特色,很有才!假以时日,必是个了得人物。”我心里话,怎么觉得现在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开始接手从紫书相册上下载,继续上传老树的作品。当看到《领导累死了》时,水笺大惊失色:“才认真看题款中的红款,额滴个神呀!”这幅画描述的是一位著名风景区工商局领导同志的悲壮事迹,画面上盖了几方印章,也就是水笺说的红款,内容是“啊啊啊”之类的。另外我又发了些老树画的时事水墨画和山水人物混搭,李大兴看后说:“十分好看,才气、功力俱佳!”还有一位海外愤青老爷叔撞进来说:“今日中國,社會開放遠不如清末,憲法精神還不如民初。百姓的心裡話,只能借娛樂、漫畫這些低級手段彎彎曲曲地流露出來,造成了某些文化領域奇異地繁榮。中國凋零的大地,開滿了異草奇葩,飛過幾隻亞馬遜蝴蝶,走過幾匹戈壁草泥馬。”到处开满异草奇葩我倒是没看见,但我承认老树培养出了异草奇葩。半醉汉说:“严格说起来,这只是漫画。国画手法的漫画。传统美术的造型准确、传神,基本没有。但我也欣赏此画。它要表达的不是功夫,是意味。这个目的,已经圆满完成。”我坚持自己的看法,对半醉汉说:“当作漫画看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些画不完全是漫画,严格说来,有些完全不是漫画。醉汉兄说的传统美术不知道包括不包括四九年以前的民国绘画以及清代以前的古代传统绘画,中国传统绘画当中的文人画从来不讲造型准确,或者说科学意义上的造型准确是受到文人画排斥的,他们另有一套准确的标准,传神是第一位的,‘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都是为‘气韵生动’来服务的。相对准确的绘画倒成了工匠画,例如袁江、袁耀的界画;更加准确的绘画,例如郎世宁等宫廷画师,也与传统文人画无缘,甚至是背道而驰的。老树肯定受过严格的学院美术造型训练,造型的功夫很深,这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难能可贵的是,他绘画内容的戏谑、泼皮、庸俗甚至低级下流,一点也没影响他笔墨的高雅。其对比反差,形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惭愧,我自己说得也不太着边际,还使用了“风景”这一俗词。
邹峰对老树的那些闲章很感兴趣,但不相信是在石头上刻的,说:“他往往一副画里有好几个印章,有阴文也有阳文,如果都是一刀刀刻出来的,功夫也太大了。所以我怀疑是他先写了,然后扫描进电脑,然后做成各种阴文和阳文的印章,对电脑处理来说,阴阳变一下太简单了。”我说:“邹峰有些想当然和先入为主了,篆刻这种事对于老手来说,也就是比写毛笔字慢点,一方印章对于快手来说立等可就,三五分钟的事情,何况老树刻的这些印章,大多用的是宋体字,不需要花太多时间进行配篆,手到擒来的事。这种事要画画写字的人在电脑上做,那就要了他们的命了,捣鼓个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做出来。”当然,我这也是想象,老树不用电脑做印章是肯定的,但事实上人家也不是像我一样的电脑菜鸟。
在发《六个柿子》一图时,我边白加注:此画与法常(牧溪)的一幅静物画有关。北海鱼接着就把牧溪的《六柿图》发了上来,我接着说:“我也曾对着牧溪这六个柿子发过呆,那时死活看不明白。后来明白了,其实还不如不明白。”水色呵斥道:“什么明白不明白的,快说来听听。”水笺也想听听,我就胡说:“话说这六个藏有无限玄机的柿子,最后被俺逐个、整体、全方位地看破——就是六个柿子,一点都不好玩!自己掌嘴二十下。不是开玩笑,在牧溪之前,虽然也有写意画,可基本是画人物与山水,梁楷的那种,花鸟草虫都是那种刻画无比精微的工笔手法,牧溪同学以一个出家人的非凡胆识,创造了写意花鸟画。至于这六个柿子,美术理论家的研究分析就多了去了,排列位置的讲究啦,数字的严谨和来历啦,墨色的对比啦,柿子把柄的朝向啦,等等等等,俺一概认为是胡说八道。虽说是有开创性的一幅静物画,可与很多开创性的事物一样,作为一幅静物画(传统中没这个名词),并不是什么完美得了不起的作品。”水笺饱含轻蔑地附和了一下:“原来六个柿子是柿子,五个就部一定了。早几天五元买七个柿子,这两天就只要四元了,柿子还是那个柿子。”北海鱼说:“接着顶,大好。关于那六个柿子,插一句,有研究家将它与莫兰迪好有一比,究竟如何见仁见智了。”说罢,附了一张莫兰迪静物油画。对这些讨论的意义暂且不论,但起码普及了点文人画常识。
看过一些水墨后,水笺说:“如果不看题辞影响画的一种境界,感觉是真正意义上的鱼水之欢。你看《罂粟地》里的他,拿着一杆枪,是去保卫还是掠抢?想起来真是惶惑,这些罂粟看起来像显微镜下的精子,如婴儿般柔弱,生动,呼之欲出,唉……。记得杨兄说过,老树的诗比起画来毫不逊色,刀刀见血,第一次有了无穷的欲望想搞清老树写的是什么,然后再比较他画的与写的契合度有多大。”水笺已经把画面中的人物认作老树无疑了。
铁地则对文人的游戏感兴趣,说:“让平平去约稿,找老树画本《世说新语》。嵇康在风力发电机下喝酒,谢道韫抱鸟枪。”我说:“好主意啊!让王羲之到非诚勿扰相亲,叫阮籍去参加青歌大赛。”
我没好意思上传的一幅画是《职业套装》,是幅令人忍俊不禁的水墨画,内容题款都再简单不过,直白得叫人吃惊,什么也没多说,可又叫人浮想联翩。既调侃挖苦打击了一大片,又衍生出“套”与“装”的无穷含义。
好了,现在我已经知道老树是谁了。刚看画的时候,我就跟网友断言,这个人我应该是知道的,事实证明我说对了,但没想到我们竟然认识,并且是快二十年没见面的朋友——刘树勇,叫人很是惊喜。令人扫兴的是,我原来的猜想一点都不对头,作为我熟知的刘树勇是位影像评论家,并且他大学读的专业是文学本科,毕业后在大学虽说教的也是艺术系,但不是绘画专业,我从不知道他学过画画,他画得这么好真是太不应该了,这实在令人愤愤不平。仅从画上我永远不会联想到老树是刘树勇,原来的断言实际上是自以为是,真不知江湖上还有多少高人?哼,天外飞仙有时还是要考虑其存在的。
不说没有意义的话,还是对这位老兄的画再膜拜几下。看过这些不时在天上出现飞机、导弹、降落伞,热气球,在陆地上不时出现坦克、拖拉机、卡车、小汽车,水面上不时浮现黑铁皮潜艇的明清山水画,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虚妄与实在相伴的亲切,超现实怎么就变成了一种快感,好久没有的快感。这是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奇异的红尘合欢;哀婉讽世加上混不吝加上很讲究很随意很蛮横的水墨画,结合着半文半白的韵文——给盛世泼点脏,为五脏排排毒,替心地松松土,给圣明添点堵,更是叫人痛快得直想喊。我现在只想说:老树请继续,继续给伤口撒点盐,给汤加点胡椒面,给污水扔块矾,再让我们抽几口鸦片烟……
杨林2011-1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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