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12226
- 帖子
- 6753
- 精华
- 10
- 性别
- 男
- 来自
- 上海
- 注册时间
- 2008-4-12
访问个人博客
|
沙发
发表于 2012-10-5 11:44
| 只看该作者
秦晖、高王凌等共话“乾隆十三年”(2)
发布时间:2012-09-27 03:12 作者:秦晖、高王凌、金雁、马国川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 10622次
高王凌:我插两句。我在八十年代在美国密歇根的演讲的时候,那时候有两个对华顾问,他们就说这句话,你到底是在说十八世纪呢?还是在说八十年代呢?我想在这里多说一句话就是我前不久在清华讲话的时候,跟同学们讲每堂课之后呢我要讲一点方法问题,我就引用了钱穆先生的话,各位你们以为自己做学问是靠读史料来的吗,是读那些新鲜的史料就能做出文章来吗?不是。他说你呢,你的东西都是从你的当身历史来的,我其实不想隐瞒我的这些东西,不管怎么样我希望大家好好想想钱穆先生的这句话。
金雁:中国问题需要它山之石
凤凰网读书:下面我们来听一下,下一位嘉宾的见解,这一位嘉宾是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的教授金雁老师,她是世界史方面的专家,下面经金老师您从世界史的角度来看一下,你对这本书有一些新的认识和看法,谢谢。
金雁:本来我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场面,秦晖说你来吧,我一想秦晖在上学期做手术的时候是王凌兄在这儿救场,那怎么的我也想着王凌兄的这个书我应该来。我以为大家是在这儿座谈呢,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场面。我是治东欧和新俄史的,在中国史方面是一个外行,现在我一看这样一种场面,那你让我讲点什么好呢?当然王凌兄的作品我是比较熟悉的,他以前这些书基本上可以说到我们家有的时候秦晖都还没看,我都先拿出来翻,因为我一直有一个这样的想法,经常在我跟秦晖之间的这种交往当中,就是我们两个在交谈当中的话,我会感觉到现在中国史方面,或者是中国当代经济方面的话,会有一种需要它山之石的需求,俄国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东欧在遇到这种问题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是怎么看的。其实对王凌兄的这些观点呢,我有的认同,当然有的也不认同,但是有一点我认为是,就是我跟他是有共鸣的,第一我觉得王凌兄他是治两头,他一个是搞当代,另外一个他也搞历史。
这样一个好处他就有一个大视野,我也是学历史出身后来也搞俄罗斯当代问题,我们有几次开会就和一些搞情报,甚至和一些总参二部的人在一起,他们就发现,他说你们搞历史的人,怎么提的问题或者你们的这个见解总跟我们不太一样,我说你们情报搞资料的没有人能够超过,你们贴得太近,你们没有一个大视野,你们没有一个立体观,所以你们总陷入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境地。如果你们有一个长的这种坐标再有一个世界视野的话,这样你把中国搁进去,中国在什么位置上,这个坐标定了以后,它一下就能够脱颖而出,你看问题的角度也会发生不一样。所以我说这可能就是我们搞历史和你们搞情报、搞资料的眼光不一样的地方。
因为我们有一种说法,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反复出现的时候,它有过什么样的对策,有过什么样的结果,有过什么样的反应。从横向来说在整个世界历史上的坐标当中扫描,比如说同样的革命和改革之间的这种折腾,我们会举出各种各样的例子,在这种状态下的话,你再来说中国的时候视野就要宽阔很多。所以我觉得王凌兄这种历史透视观,正好给他看当代的议题提供了一把钥匙,这一点我是非常认同的。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现在你们这个教学受五种社会形态的影响大不大,我们那代人一般都是这种原始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这五种阶梯的,每一个累进式的这种前进方式。在这种方式之下,尤其是从斯大林那个时候开始,他制订了这五种社会形态以后,所有的东西都往这五种社会形态里套。这样的话一些时代的特点,一些国家的特点,我们反而都看不出来。
比如说我在这儿看俄国的历史,以前我们都是农奴主如何剥削农奴,但是我接触到大量俄文的原文的材料会发现的确农奴那个劳动强度有很高的时候,一周达到五到六天,但是大家了解俄国这个社会的话,它的无霜期只有五个月,它的高强度劳动一年不超过三个月,所以那种一星期劳动有这种五天、六天的话不超过两个月,俄国一年的宗教假期和各种假期加起来有280多天,所以整体上来说是非常闲的。可是我们以前因为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我们就会觉得怎么他是这种状态呢?看到大量的这种就是沙皇要求那个农奴主要减少对他们的剥削,要保证农奴,你会觉得这跟我们所有的这种想法完全觉得不可思议。后来我看了王凌兄谈的中国的问题,我一下就觉得有这种相通的感觉。
还有一点,我觉得王凌兄的这种方法对我们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是非常可取的,视野大,然后又从史料做起,我把这个观念摆给你,让你来做这种判断,我觉得这种方法是非常可取的,我就先谈这么多,一会儿大家有什么问题我们再互动好吗,谢谢大家。
高王凌:我接着金雁教授的话说一两句,我们留美学派的一个朋友他经常到北大来,他研究美国黑人的,他就说美国黑人每天要不给他半斤肉吃,那个黑人奴隶他就不干活了。我也很佩服金雁和秦晖的研究,他们把中国的很多问题都追根追到俄国身上。前不久有一个德国年轻教授给我来信说,他说你说中国人自个儿的理论很少,中国不是发明了文化革命,发明了大跃进吗,我就给他回了信,我说根据金雁、秦晖的研究那大跃进、文化革命好像苏联人都搞过。二位功劳对于这个挖掘功劳很大,我觉得刚才金雁老师谈得也好,我们要有一种历史感,我们人民大学的三农学院,他们完全谈当代问题,他们有人才参加过经济改革,但是他们一点都不谈这六十年的历史只谈当下,这我觉得是有点可惜的。
高王凌:我曾经是“保黄派”
凤凰网读书:我今天下午来会场比较早一点,我听见很多朋友还有一个疑惑,就是我们大家都知道黄仁宇老师之前写过一本《万历十五年》,那么高老师写的这个《乾隆十三年》,您觉得二者相比这本书它突出的优势在哪里,您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给大家介绍一下。
高王凌:黄仁宇是我的老朋友,在他的生命最后十几年的时间,我们来往颇多,在美国的时候我们也几次见面。我很喜欢他,他的书在中国卖到可能上百万册,我们中国也有些学者对他批评很多,我觉得有人也嫉妒他,在那个时候我被称为“保黄派”,前天还有人问说你这个是不是根据《万历十五年》来写的?其实《乾隆十三年》是最近的事儿,跟它也不一样,他写他的十五年就是一年把好多的人用这一年展开。我写的是十三年的事儿,从雍正十三年到乾隆十三年,乾隆头十三年我划了一个阶段,这样不一样。
二,我觉得黄仁宇的那种写法我是学不了,那个东西学也学不来。当然有一点和黄仁宇有点相像,黄仁宇是一辈子当兵的经验,我是一辈子插队、拿锄把的经验,年轻时候以来的东西差不多都写到这个历史里去了,都在生命里发挥着作用,黄仁宇也有一些很有思想的东西,我想我们今后还离不开他。但是前几天我又把他的《万历十五年》拿出来读了一读,我觉得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因为三十年过去了,中国人说三十年就是一个世,一个纪。三十年过去一代人,黄仁宇也罢,黄宗智也罢,黄仁宇想的就是国民党怎么丢的中国。黄宗智写的呢,想的是中国革命怎么成功的。我们想的呢,跟这些毫不相干,我们想的都是什么以后,革命以后的事儿,娜拉出走以后的事儿,我们这是革命成功以后这么多年,我们有什么亲身的经历,这太不一样了。我这几天这跟《读书》杂志的朋友说,说我们三十年崇洋媚外,那时候真心的是喜欢外国的东西,这三十年以来外国的东西看得太多太多,没有不知道的,我们实在是该把我们这一代人,我都退休了,我们都成了老教授了,我们还不该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什么什么吗,我是这么一个观点。
我觉得我和黄仁宇确实不一样,我说一个极端的话不知道对不对,黄仁宇回答的,脑子里面想的是中国怎么失败,万历十五年这一年,中国的失败的总记录。虽然我也想给我的书加一个副标题“1748年一个失败的记录”,但是我现在想,实际上我在这本书里主要写的是当时中国的“成功”,我还是要正面地来把乾隆做的这些事儿给一个解释,包括专制主义,封建主义我们早就砸了,给一个解释,我想这是时代很大的不同。
凤凰网读书:秦老师有没有什么自己的,在这两本书当中有自己的一些特点,和你的一些想法,你给大家说说吧。
秦晖:很简单就一句话,其实我倒觉得王凌兄的水平要比黄仁宇的水平要高,黄仁宇当然也很伟大,不过他有一些最基本的一些观点什么数字化之类的,其实我是不太赞同的。
高王凌:数字化管理。
秦晖:当然王凌兄也有一些观点我也不太赞同,不过我觉得他是,讲个最简单的,如果就史料的基础而言,那当然可能和黄仁宇的水平应该说是差不多的,我觉得也应该超过了,毕竟是时代是在发展的嘛,就像你们将来这些年轻人肯定会超过我们是一样的道理。
高王凌:马老师您也讲一下,这两本书你觉得最大的异同在哪里?
马国川:说老实话拿到这本书以后,首先说明这书是我自己买的,买了以后,网上就讲到了《万历十五年》,我翻开一看大不一样,我说高老师怎么也卖起噱头来了。这个很不同,因为《万历十五年》我也看过两三次,看完这本书之后感觉最大的不同就是黄仁宇他还是很感情地写那段历史,他那个笔里面就像梁启超作文章笔端常带感情。《万历十五年》很能感受到他这种强烈的、这种抑制不住的要表达一种感情,我就有那种感触。但是高老师这本书读下来就觉得冷冰冰的,觉得有很多东西不能接受,但是想想也觉得难怪,因为毕竟是清史学家嘛,高老师最早给我的印象也是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那么一个感觉,但是后来接触下来非常亲切,这是最大的不同。我觉得《乾隆十三年》这样一种写法,非常客观地把一个事实摆在那儿,让读者自己去判断,这种写法可能更符合一个历史学家的职责。
当然它的不好的地方是,对于我这样的不是学历史的人来说,感觉它很重,自己去判断去研究一些问题,就觉得有点难读,但是读起来确实是有很多出乎我意料的地方,谢谢。
凤凰网读书:金老师。
金雁:我跟马国川有一点点同感,原来我是那么想的,我们也不用读什么其他的,我就读高王凌就可以,但是现在他好像把问题摆在那儿,让我自个儿去做一个那什么的话,原本拿到以后我认为是比较好读,就会把它摆在枕头边上看,然后我看着、看着觉得不行,太累,这得坐起来看,我觉得到底不是搞中国史,就是这么个感觉。我看那个《万历十五年》没有这样的感觉。
秦晖:黄仁宇鲜有振聋发聩的观点
秦晖:其实这个倒是黄仁宇这个著作一个非常大的长处,就是它的可读性非常高,他的那个书作为历史书能卖得那么好,我觉得大概也是一般学者都达不到的,不过他到底是提出了什么比较振聋发聩的观点,我又觉得是可以接受的,还倒是真的不太想得起来,包括那个数字化管理,我其实也不太认同。所以我觉得就是,应该说是各有所长吧。
高王凌:我的想法呢,我是因为这几年读了几个民国年间的思想家的书,钱穆还有刚才说的上海那个吕思勉,吕思勉先生解释《史记》的写法都说到这样的问题,就是传统史书,就是言不尽意的,话也不说透的。现代话就都是白开水口号,白开水口号是我挖苦别人的话,不太合适,就是把什么话、把结论、把一个东西都嚼碎了然后塞到你嘴里去,把结论都给出来。这是现代社会搞宣传的这么一个国家主义的要求之下的一个状况,我们现在好像想反其道而行之,就不合时宜吧。
凤凰网读书:我经常看高老师的博客,他好像非常的喜欢钱穆先生,那么我在这里就想请问一下高老师,钱穆先生对您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呢,给我们大家简单谈谈吧。
高王凌:这件事儿呢还要从专制主义谈起,前天晚上国川就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差点把我打死,我刚打完以后活动回来,我想这个问题不一定能在这样的场合完全展开,包括追溯专制主义话语的起源,我也给国川回了一个电子邮件,就是说这个问题呢我们也许应该跳出来看。就是对中国的传统政治理念,咱们中国的传统政治理念和对西方的政治理念,实际上在一百年来以来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咱们中国的东西上来就是一个臭烘烘的东西,就是要不得的东西,就跟那个法西斯上来就戴了一顶帽子,咱们这顶帽子就是专制主义。如果从根上说,其实我觉得中国传统的政治理念并不一定比西方的政治理念差,它们首先都应该平着来看,而不应该先入为主给一顶大帽子扣死在那儿。再说了,专制主义这个词儿在中国传统的语句里很少、很少,不是没有,是很少,是说君王行为的,多半指的是大臣的专擅。在西方,专制这个词历史上并非是坏词,而是好词,我不想多争论。但是我确实有我的爱国之念,我有三大敌人,我的三大战役,第一个对象就说中国是专制主义,第二个就说中国的地主残酷剥削,这个刚才我们有不同,实际上还是有很合在一起的认识,秦晖认为根本就没有多少土地在地主手里,我认为地主没有拿多大比例的地租。第三个问题我就说人口众多何罪之有,这一般的来说可能这里90%的朋友不会同意,更甭说我说现在中国已经有18亿以上的人,这个一般人更接受不了。
中国前几年的经济增长,实际上很可观,中国人了不起得很。那么我上次在这儿和醒客张谈话,她就问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政治观点,你难不成盼着,我博客上有一个口号叫重建道统,回到传统,她说你老兄难道想回到皇帝那时候?我后来就回答她,我说你们这儿卖的一本书就是钱穆先生的叫做《政学私言》,这里头一开头的篇幅里头就正面的解答了这个问题,所以我想各位不妨去买一本看一看,或者是借一本读一读,很薄的小册子。所以我觉得我过去对民国以来的思想家,大家都推崇的那些著名人物,我很不感冒,我认为他们做的东西有点像秦晖刚才对黄老的看法,我很不感冒,我很不满意,专制主义问题,地主剥削问题,人口众多问题,他们都可以回答我们,特别是地主这个问题,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说,交给我们做。哎呀,你们不知道,我写地主的时候做了多少噩梦,一个人在那儿作战,真痛苦啊,写土改,一夜一夜做噩梦。后来发现了吕思勉先生有些东西,最近钱穆先生这些书整套、整套的出版,我们发现他们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些很可观的东西,很值得好好的发掘。
高王凌:政治强调责任性
凤凰网读书:那么秦老师,刚才高老师说你们就土地问题方面还是存在一些不太一样的意见,您是怎么看待的?
秦晖:差不多,我们在土地问题上其实基本上是差不多的,他讲的是地租率,我讲得多的是土地集中的程度,不过这两者其实也不矛盾,我觉得可能我跟王凌兄比较有争议的地方就是关于专制主义这一块。
高王凌:人口?
秦晖:人口我觉得中国它自己有它的人口规律,某一个时段也许,中国古代说人口不够,或者说人口太多很危险,这两种话都有人说,都说得很多。还有韩非,人口还那么少的时候,他就已经嫌多了。这个其实西方它也有两种,就是所谓的嫌人口太少了,嫌人口太多,这个我倒觉得不是主要的。至于这个专制主义,我觉得分析专制主义,不宜带有太多的价值观,所谓的专制主义就是这个皇帝什么好事都没做,这个当然肯定不是这样的。在专制条件下也有做得好的皇帝,和做得不好的皇帝的区别。但是专制制度它作为一种运行规则,当然它是客观存在的,刚才我也讲了这个实际上,而且这一套规则现在看起来不管我们持什么样的观点,可能要在这个世界上要一直延续下去,的确是不行的。
来源: 凤凰网读书 | 来源日期:2012-09-26 | 责任编辑:凌绝岭 |
豆瓣http://www.douban.com/people/knowcraft
博客http://www.yantan.cc/blog/?12226
微博http://weibo.com/1862276280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