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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发表于 2013-3-7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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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九六六年夏天,朱亚平在闵行老街上闲逛,他已经这样无所事事快半年了。
南北大街上能写字墙上统统写满了标语,“毛主席万岁”、“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亚平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边走一边念,他不想回家,母亲又生了个妹妹,无暇顾及他,父亲对他不理不睬,因他刚从海门上来的时候对父亲不理不睬。自己是根没人管的草,既不愤怒也不悲伤,草也能在阳光下自由自在成长,反正长不成一朵花。
亚平去黄浦江游泳,他的手推动浓稠的江水,只有这水是体贴着他人的,他像一条江豚,劈出浪花,压出波浪,他能从江中跃起,整个人飞出水面,他看到岸边有人群在批斗反革命,他看到有夫妻反目,他看到有人在抄家,可这一切管我什么事情呢?他想,一个猛扎,继续做他的江豚。
六月里,一群无所事事的小猴子穿着肥大的绿色军裤和白背心去江边闹腾,亚平一显身手游去对岸,不带喘气的,游回来望着岸边的朋友们,那些哥们赤着膊,鼓掌拍手,有的是游到江中心体力不支折回的,有的是泡澡去的,见他扑腾扑腾游了个来回,都叫加油。离岸边二十来米的地方,前方一样白色物件在江水中沉浮。
“娘额冬菜,档老子的路。”亚平心里想着,用手去抓开那东西,“忽”的,一张半睁着眼睛的人脸冒出水面,亚平一口吞了半条胃的水。岸上那些人骚动起来:“一个人,一个人,一个死人。”
亚平手忙脚乱坏了游泳的节奏,人便往下沉,他觉得那尸体缠住了他,四肢乱蹬,憋两口气:“娘的,死也要拖个人一起死呀。心里惊慌失措,眼睛一闭就开始吓折腾,那尸体沉得很,最后他放弃了挣扎,直挺挺地不动,终于随着尸体一起浮到水面上,待清醒后,理清那人缠着自己手的衣服,才恢复游泳的姿势,这时候离下水的地方已经有四五百米了。
他从轮渡码头爬上岸,那些哥们跟着跑了过来,又叫了派出所来捞尸体。
哥们问亚平:“怕不?”
亚平甩甩头发答:“才不怕,我在外婆棺材上睡过觉,睡得还很香。”
那尸体穿了厚厚的棉衣,是怕自己死不掉,棉衣一沾水非常沉,又绑了几块砖头,一个不会水的人,给水一冲,死定了。几天后知道这人是上海某造船厂的工程师,在上游跳江自杀,正在接受群众的批斗。来认尸体的人挺着腰板儿,义正言辞地说:“这是和革命作对,我们还没能把他的罪恶数清楚呢,这是逃避革命。”说完抽出皮带,狠狠抽了尸体几下。
派出所的民警指指亚平:“是他发现的。”
来人向亚平鞠了一躬:“小同志,他是为了逃避斗争,虽然死得罪有应得,但早了一点。幸亏你把他抓回来了,否则他就逃跑成功了。”
他把那根皮带递给亚平:“听说连累你差点淹死,给,抽他几皮鞭。”
亚平想摇头,但看着周围那几双期盼而又坚定的眼睛,他接过了皮带。
“啪,啪。”他发现皮带落在尸体上和落在石头木头上没大区别。他加大力气,又抽了两下,皮带断了。
望着手里的半截皮带,他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位同志:“我不是故意破坏革命工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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