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受害者心态”与“强者心态” / 王小平

“受害者心态”与“强者心态” / 王小平
2012-12-16 22:01 | 阅读(47) | 标签: 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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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右”来了》读后

记得前时凌宸兄有《破冰之旅,朝日之行》一文, 算是对日本妖魔化的一帖清醒剂;曹先生此文,则专意从政治演替,左右之争,看今日的日本大选。虽着眼处有异,同样的帮助我们于官方刻意涂抹之外,平心静气认识一个真实的日本。

凌文的发表,适值十八大开幕前夕(11.4),官方喉舌借钓鱼岛争端竭力鼓动民间情绪,转移矛盾焦点,我为此曾有感慨:

“妖魔化任何时代任何制度下的日本,将日本包括其历史,文化,普通大众,经济产品等等都作为一个整体加以否定掉,为的正是美化这个时代这个制度下的中共国,并且以此假想敌转移国内矛盾,维持自身统治合法性。
而美化当年的苏联,不批判斯大林模式,为的正是为自己这个继承于苏联的毛模式涂脂抹粉。同样是政权压倒一切的。
正如对诺贝尔奖(和平奖与文学奖,及同为文学奖的高行健与莫言)的两种极端评价,由此可见,我党为了维护自身权力,采取的是多么违背真实的,肆意篡改的,极端的功利主义。作为一个独大的党,早已踏破政治伦理的底线。
为此,我们更需要拨开当局布置的,泛政治化的迷雾,认识一个真正的俄国和日本,认识一个真实的中国——活在真实中。
也因此凌宸兄此文,正如上海游客的破冰之旅,有了别样的启示意义。
只可惜在举国的迷狂中,能有此清醒洞见的朋友,还是太少了。”

来到今天,十八大已经“胜利闭幕”,外部一团和气,内里刀光剑影的权力交接之后,新一轮的“新政狂想”正在卷土重来。而官方宣传,舆论引导的方向也有了新的调整。美国大选(11.5)曾在国内引起不小的关注,而今日的日本大选坊间却少有议论,只关注大洋彼岸而无视咫尺之遥的大海对面,这是不正常的。一个独立的观察者应当有自己独特的视野,和持续的现实关怀。所以曹长青先生这篇谈日本大选的《日本“右”来了》,才引起我们更多的关注,并希望藉此文,展开更多层次和面向的讨论。

这篇文中谈到近代以来日本的两次重大变革,一为明治维新之后,转向军国主义,害人害己;一为二战之后,在美国的军事占领与政治引导下走向民主宪政。其间,日本的“民族性”亦有正与反,或曰阴与阳,菊与刀的两面值得注意。

先谈反面,是为“跟古老的中国一样,也是亚洲文化体系(即群体主义文化)”。如同儒家之在中国,日本的神道与武士道传统影响深远,因此导致个体主义的失落或曰不显,因此导致国与家大于个体。服从性的,他塑性的,依托于外部权威的传统价值体系的惯性,卒之将器物化的近代日本导入对内专制,对外扩张侵略的迷途。这也是在日本“脱亚入欧”不久便在政治权威的强制与蛊惑下,逐渐服膺德国,俄国的欧洲大陆主义而抛弃英美式民主,很快转向天皇崇拜的深层驱动力。在期间很多日本知识分子和中国近代的知识分子一般,非但未能阻遏这种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的逆流,而且以“国家强盛,民族独立”的神圣名义,在其间为政治势力推波助澜,起到了负面的作用,直到自己被权力吞噬,依然为虎作伥,乐此不疲。

其实直到今天,这种整体主义的倾向,依然随处可见于日本社会,经济,文化与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虽然被中共宣传机器大肆宣扬乃至以局部代整体的日本极右翼军国主义孑遗,早已在日本社会被边缘化,不代表民意主流,不过何以仍有相当政治能量?可以说今人为战时的天皇,军方内阁及其侵略行径辩护,也因为这种整体主义的影响迁延不去。那么,何以日本近年在国际上,比如联合国大会,维和部队,世卫组织等领域,整体上却呈现出对和平的追求,对负责任的政治大国的践行?这就不能不回到日本以“宪政民主”为核心的制度转型上来。事实俱在:民主制度的底定与范导,最终消弭了日本战败的戾气,修补了这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国家与民主世界之间的鸿沟,抑制了其国其民自古以来挥之不去的好战与扩张本性。简言之,民主制度才是一个国家真正走向持久的和平与发展的基本前提。

再来谈正面——即曹先生谈到的“日本民族作为整体是“强者心态”,而没有亚洲其他国家,以及中东、非洲等国家民众那种强烈的“受害者心态”。”在这里,我们看到一个前现代国家迈向现代的历程里,国民心态起到重要作用。运用亨廷顿的“挑战——应对”理论,一个传统的东方国家面对整体性的,现代化的外部挑战,可以有三途:

一是遭遇初期的挫折乃至战败赔款,丧土丧权等国家屈辱之后,完全向内转向,走文化和政治上双重的保守主义的路。结果始终陷在自欺欺人的迷梦里,被动拖延,自蹈死路,国家和国民都沦丧,文化传统也沦为博物馆里的遗迹。

当年袁伟时教授及中青报因冰点事件,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起因便在对中学历史教科书及官修近代史中,义和团的评价问题。其实义和团之所为,扶清灭洋而出乖卖丑,借神道设坛,扶乩作法之怪力乱神为深宫妇人前驱,便是满清帝国上下合流,这种整体上固步自封的应对态度的表现。只因阶级斗争,农民起义,遂成为胡绳所代表的马克思官方史学体系里,新民主主义之前三大革命高潮之一。

二是从原来的夜郎自大走向另一个极端,自卑到完全否认自己深厚的历史与文化价值,器物而制度而国民性,转而鼓吹全盘西化。希望完全拷贝敌人,而完全放弃自己。

一谈到“全盘西化”,似乎新文化运动,胡适,中大的陈序经等洋教授俱为名教罪人。其实严格说来,这些全盘西化论的鼓吹者谈不到真正的文化背叛者,他们都有深厚的传统学术根柢,如余英时先生所见,做的是现代学术新范式的转换与建立的工作,筚路蓝缕,功莫大焉。即便是胡适先生本人,也曾专门澄清过全盘西化的主张,其本旨在全盘的现代化。而且正因为传统根源深厚,泥沙俱下,才需要下一剂猛药,届时传统自然有回调之力,不至于矫枉过正。在这里,全盘西化只是一种工具主义,是为了将制度锁死的中国重新导向现代文明,不代表对故国文化的全盘否定。特别是到了胡适晚年,对此更有清醒的论说,以俾后来者对他的思想有整体而透澈的理解。

其实真正走“全盘西化”的路者,还得数吾党。从一开始,马克思主义便被视为一种超越了西方近代文明的,更高一级的体系,由病急乱投医而又希望毕其功于一役的知识分子们引入中国。工具理性,实用理性的思想背景,由少数知识精英发起端,经由思想洗礼,政治运动与军事征战,而裹挟着整个国家投入这个西方的,苏俄化了的乌托邦里。如同上上个世纪的太平天国,既否定传统儒家,又否定现代的民主制度和政治文明,于是“全盘西化”或曰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藉着一党专政,从意识形态落实为社会改造,落实为森严的组织控制,结果便是对传统儒家文化的彻底抛弃。权力意志和自上而下发动起来且始终控制在毛手里的政治运动结合,和举国若狂的红色理想结合,终于在文革达到了反智主义,民粹主义,反传统主义,历史虚无主义的高峰。由此而来的危害,不待我来多说。

吊诡的是,毛死后邓为了延续其政统,为了维持吾党高踞的神台地位,而以历史决议,“三七开”,甚至继续的神化来维护毛的神台地位。于是将几乎所有罪责都推卸到寥寥几个失败者及所谓“封建文化遗毒”之上。一面竭力的推卸责任,篡改历史,同时任意打死老虎,对传统文化泼脏水。其实我们知道,经由四九以来的连番运动,除旧布新,传统文化主流之儒释道早已“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此开动党媒喉舌,对传统文化做缺席审判,太不厚道。毋宁说,正是传统士人阶层的沦丧,儒家伦理的湮灭,才使得向来处于传统社会与文化边缘地带的,非主流的黑暗文化沉渣泛起,城狐社鼠,高堂之上。当然,这又和吾党本身便是起自城乡边缘知识分子,尤其是毛,善于“拉大旗作虎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尽情利用这种传统文化与人性的阴暗面以逞一党一人私欲攸关。

从文化哲学,或社会文化史的视角看,任何一种文明,制度或曰文化模式都是人类应因不同时代与环境的造物,同时又反过来影响着历史,人心和社会的走向。所以也就不免呈现立体色彩,有大传统和小传统之分,有精英文化与草根文化之别,又都有其阴阳善恶是非之两面。尽善尽美固然不切实际,一无是处同样不至于。不过若因此陷入文化相对论的泥沼,则一切进步与优劣比较再也无从谈起。我们看一种制选的择度,一种文化的更新,一种传统的蜕变,主要还是看其主流的东西。不幸的是,从毛时期到邓时期,到今日勃涅日列夫式的平庸的集体领导时期,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以苏俄化,中国化的专制制度为依托,恰恰是糅合了东西方传统中最黑暗,最邪恶的那些杂志,于是与其他开明专制不同,成就这样一个最坏的“黑暗专制”国家。

需要明确,无论其为义和团式的极端保守,或是毛共式的极端虚无,上述两途都只能是极其扼要的概括。事实上如中国的近代现代史昭示的,完全的保守和完全的西化,都是不可能的,只能是知识分子圈在书斋里的好梦。一个国家,一种文化,自有其生命力,自有其演化的内在牵扯,在内与外,古与今两种趋向的巨大张力下辛苦摇摆。譬如很多晚晴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如梁启超,张君劢,牟宗三等新儒家,都取文化上的保守主义同时拥抱宪政民主。毋庸讳言,这里面确乎有一种很难调适的紧张关系,然而似乎理性的选择不能不如此。理想的结果是既保存故国文化赓续,又享有现代制度文明。就逐步走上民主化,现代化坦途的日本而言,可以说算是大致修成正果。可惜落到吾国,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一次次为了国家民族大义而压迫个体权利空间,反而为权势者野心家所利用所侵凌。明眼人,有心人都不禁要问一句:何以如此?

和马克思所论东方社会理论即亚细亚生产方式不同,日本的传统社会结构本就异于大陆。一旦面临外部强势文化和政治军事与经济上的威胁,无论是隋唐时期的中国或是兰学以来的西方,都能适时适度的在维护自身主体意识的基础上兼收并蓄。到了二战以后,美国主导的宪政革命,更是将原来为权力中枢和少数精英垄断的权力,财富开放给民间社会,因此带动经济上,政治上的全盘改观。而中国却因为太骄傲而太自卑,因为太保守而转趋另一个极端,终于出现共产主义这样否定一切而匍匐于权力之下的红色魔鬼,裹挟荼毒吾土吾民一甲子以上,于今不绝。

言者论及三十余年来的中国政治和社会嬗变,其基本格局便是延续八十年代以来的“新时期”,政治和意识形态宣传上固然从未放松,经济上则适度放宽,养羊以自肥。以便其在权力私有化,家族化,世袭化的基础上实现财富的私有化,家族化与世袭化,一改毛时期的斗私批修,更好的维持党内团结与稳定。体现在意识形态层面,则是说一套做一套,既要维护政统与道统的神圣家族谱系,同时以赤裸裸的功利主义在现实政治中走向彻底的自利化和黑社会化。而在我们谈到的,以上两种典型的应对模式里面,除了前段时间讨论的,大陆型的传统专制国家如俄罗斯,中国积重难返的制度惯性阻遏了制度转型之外,不能不说,“受害者心态”迎合了这种政治,经济和意识形态上的特色,并且始终在其间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在这种民族国家和个体都无法摆脱的苦难命运里,“受害者心态”一次次被觊觎权力,垄断权力者煽动利用,成为孕育国家主义,极端民族主义的肥厚土壤。人们在“丧权辱国”的屈辱里积蓄愤怒,在“大国崛起”的迷梦里迷失自我,直到身无立锥之地,连不合作与思想的自由也被剥夺,这才后悔莫及。所以前文转介何清涟女士的《中国“复兴”的软肋 》,正是要揭出十八大之后官方意识形态的本质。既不走劫富济贫,削平触目惊心的体制内外全方位差距的文革老路,也不走民主自由,多方平等参与公开博弈的现代政治文明“邪路”,自然只有高举九十年代竖立起来的国家主义,极端民族主义破旗,如同穷凶极恶又老奸巨猾的绑匪,将国家,社会强行的与政府,政党捆绑在一起,击鼓传花,自欺欺人,直到把这条维护既得利益和权力垄断的黑路走成死路。

也因此我们不能不痛定思痛,在前述两条路之外,开拓出一种更开放同时更主动的应对模式。这就是中国百年现代化转型的第三条道路:同时从传统文化和现代学术中汲取有机养分,推动更多国人的自我启蒙与自我觉醒,在自由主义的坚实大地上站立起来;以体制外的社会联合自我组织,以制度转型,民主宪政为打破专制链条的切入点,对形而上的当代文化,“人心惟危”的个体良知,和纷纭凌乱的社会整体产生逐渐而层累的转换之功。

值得申说的是,这并非晚清张之洞所言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劝学篇》企图割裂文化的整体性,将不同体系和层次的东西任意嫁接,而目的在维护满清的正朔,将权力始终控制在少数人手里。而我们这里论述的则是站在现实的土地上,依照一整套符合自然人性的价值坐标,实现从制度到人心,到社会整体的转轨与创新。在这个过程里,与官方意识形态脱离之后的“受害者心态”就有了别样的意义。

和那些乐此不疲鼓吹“我们就是体制”,“每个人都有罪”,并因此在有意无意间沦为侩子手的辩护者的道德乡愿们不同,更为接近真实的描述是:我们都是共产极权的受害者,所以我们更有结束此极权体制的迫切责任。这是以信息时代和维权和启蒙运动为依托的,当代国民自救运动当然的题中之义。为此,我们不能不竭力,不能不坚持,以求戳破官方洗脑大戏,澄清基本思想概念,还原历史真相。以还好几代的,广被整个国土甚至海外的受害者以真正的尊重与公道。

同时,也要警惕,仅仅以“受害者心态”来到处抱怨,喊冤,乞求双手沾满鲜血的伪善的青天大老爷的出现,或自造的政治与思想偶像的庇护,同样是不现实而与民主的真义相悖的。我们看从去年开始的西部地区自残悲剧,看那数千万的上访下跪群体,除了外部政治压迫的严酷以致看似无路可走,从内部的思想背景来说,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那些在民族和宗教信仰上,在公民权利上深受迫害的同胞的“受害者心理”的驱使。可是,面对这一条条前赴后继,悲壮燃烧的生命,我们仅仅抱以同情的态度,仅仅给以“珍惜生命”的呼吁便能自我安慰了吗?我们是否更应在无数惨痛的迫害实例之上,建立起自身更为积极,主动的,自信,自强的“强者心态”?并藉此从根本上结束所有悲剧和灾难的制度性根源?

是的,有什么好遮掩,好抱怨,好乞求,好顾影自怜的——既然早已认定追求自由的生命旅程才是真正值得过的?既然早已认定建设民主中国的事业才是值得我们为之努力的大方向大目标?祥林嫂是唤不回自己被野狼叼走的孩子的。唯有自立者方能立人,自达者才能达人,没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强者心态,没有“知其可而为之”的道义精神,那么再激愤的情感之火也不过风中之烛,总有无端熄灭的时候。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就意味着人之为人,不仅仅是为了卑微的生存而屈从于看似强大僵化的外部环境,而需要经过一番痛苦的蜕变,高扬自己的主体意识,生命意志。为此,挣脱内心无形的禁锢而勇敢的放歌,打破恐惧的链条而将理念,理想付诸理性的行动,才可能将纸上的空谈化为真实而美好的世界。在这条光荣的荆棘路上,早已络绎着前行者的身影:艾未未,余杰,刘霞,陈光诚,李必丰,朱承志,陈平福......任由这些中国的脊梁孤独前行,失去自由,甚至被黑暗肆意吞噬,是所有自命的自由主义者的耻辱。

大丈夫当如是耳!今天,日本民众凭着虽九死而犹未悔的“强者心态”,靠着自己的选择和努力,终于一步步走上了民主自由的大道。无论左派的,执政三年多毫无作为弊政不少的民主党(如违背竞选承诺增税,在核泄露危机中处理不当),还是右派的,因为长期执政而导致权力腐败与怠惰的自民党,又一次成为菜市场上的公开竞争者,争取选民的信任和投票。偏偏在一海之隔的红色大陆,垄断权力者,制定自利化与自饰化的游戏规则者依旧玩着大小通吃的各类权力的游戏;两头讨好的犬儒依旧上下其手,用没有底线的投怀送抱,卖身求荣换取官方的恩宠;而沉默的大多数依然被迫沉默。当此时,在根深蒂固的,习惯了跪着乞求他者的“受害者心理”与追求真正自由,实现自我超越的“强者心态”之间,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ps.12月16日,日本举行第46届众议院大选。据日媒消息,日本国会众议院选举的初步开票结果显示,最大在野党自民党单独赢得众议院过半数议席。自民党党首安倍晋三将联合公民党共同组阁,担任日本新首相。另据日本新华侨报网报道,12月16日20点39分(日本时间),针对惨败已成定局的形势,日本民主党干事长舆石东在接受日本放送协会(NHK)电视台采访时称,“这是选民对民主党政权的严厉‘审判’。民主党必须严肃的对待这次‘审判’。”

此外,针对野田佳彦等人的去留问题,舆石东表示:“现在才刚刚开票,会在结果明确后再做具体决定。”而日本政府消息人士16日晚间透露称,鉴于众院选举投票站调查结果预见民主党惨败,“首相野田佳彦将负全责引咎辞职。”)

转发自  一五一十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