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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9 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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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资料] 张学良的悔过书(全文)
本帖最后由 拯唯冬 于 2014-8-9 04:49 编辑
总统钧鉴:
刘乙光同志转下的钧示,令良将西安事变前后事实,写一回忆呈阅,聆悉之下,百感交集,惶悚无似,良本下决心,永世不评此事,所以无任何只字记载存留。而近年来,更不愿自寻苦脑(注-系恼字之误),曾自勉连回想亦不再事回想。忽闻斯命,准良将此历史大事自白,钦佩钧座之伟大,感激对良之高厚,起而自奋,决心完白坦述,上供钧座之参考,下垂后人之昭介。不过,如今思来,但凭追忆,真不知从何下笔。即奉钧示,而如此大事,良不敢不具实以对,亦不能不具实以对,更不应不具实以对。
一、追忆往事,皆在二十年以上者,百念丛涌而来,心中十分酸痛,想起甲则忘了乙,想起乙又忘了甲,由东攀缘(注-系援字之误)至西,由西又转南北。而反把主题忘却,又须重新返回追溯。因之,前后或有倒置,叙述有些杂乱。
二、不愿把良个人事,言之太多,更不愿回录有关他人之事,但不说明,又不能追源某念或某事发生之由来也。
三、良少读诗书,文笔拙劣,辞不能达意,又因心气悲怆,语文多有不恭谨或有形容词之过甚之处。总之,此书主旨在真实。良从来未向任何人吐录(注-系露字之误),尽今日所能想到者,尽量掬诚呈述。
四、数日来,反躬自问,再四思维。如认为西安之变,由于中国共产党之宣煽,则不如说,由于良之不学无术,鲁莽孟浪,较为真确。祸首为谁?祸首则为我心。自当由良之个人说起,方能容易明了前因后果,整个事体发生之由来也。良不计颜面问题,坦白的先约略自我介绍,然后尽其能客观的追述事实。
(1)良年方十一岁,慈母见背,先大夫宠爱有加,但忙于军政,素少庭训,又乏良师益友,而未及弱冠,出掌军旅,虽数遭大变,皆凭一己独断孤行,或有成功,或能渡过,未足而立之年,即负方面,独握大权,此古人云:“少年登科,大不幸”者也。处事接物,但凭一己之小聪明和良心直觉,关于中国之礼教,殊少承受,热情豪放,浪漫狂爽,忿事急躁,有勇无义,此种种薰陶,如今思来,恐受西方之师友者,为多也。
(2)过于同情他人,不审远近存薄之一义,常有同情对方之感,而对于失败者更时生怜惜之心,化敌为友之念。
(3)厌恶内战,良年方弱冠,屡参战事,亲见战乱原因,满目疮痍,民生凋敝,自己同胞互相残杀,而有为有志之青年,多为牺牲,大伤国家元气,衷心时为忏悔。
(4)痛恨日本对华之侵略,年幼时亲见日人在东北之横暴,及长也,明国家之大义。先大夫之遇难,“九一八”之暴行,致痛恨无已,念自力不足,国力不强,对国事问题,遂致时生幻想。先大夫在世之时,已常有冒犯之表示。迨先大夫遭难之后,更加深国家必须统一,全国互相握手一致对外之观念,凡有作为,皆向此一目标迈进,往事可考。殊不知这些观念,其后果致使导致歧异方向也。
(5)为不心愿之工作而工作。良由国外归来,拟为将来抗日作预伏之工作。过香港之时,胡汉民先生劝阻暂止于港,陈济棠派人欢迎入粤;良一概拒绝。到沪之后,本希冀为侍从室主任,其原因,良自思,从未作过任何人部下,未有过任何长官(先大夫父子关系,不可同论)。愿在蒋公左右学习学习,亦可加深彼此之认识;又可同中央诸同志多有接触,以便为将来对日作战时易于共处。似先在杭澄庐时,良曾向蒋公道及,愿任侍从室主任之意,不幸之甚,此一志愿,未能达到。三省剿匪副司令一职,本拟不就,王维宙再三劝阻,嘱良不可有所表示。归国当时之志愿:
(一)本想为一超脱军人,不再统率东北军,为私情所累,与他们仅保持超然关系,以备将来抗日也。因此之故,好些旧日僚属,当良归国途中,到港迎迓。在船上数日,良对彼等态度表示冷淡,彼等安知良心中之事;遂致忿忿,恐当时之人,今日尚有在台湾者。
(二)不希望参与任何国内战事。但其结果,事与愿违。方当良归国之后,蒋公对良特殊优遇,有三事,没齿难忘者也:
(1)蒋公令良同车,往见汪兆铭于其宅;汪不在,而蒋公亲告其阍者,嘱告知汪,言张副司令曾亲来拜方。此等苦心,良深为敬感。
(2)某日同车,蒋公规戒良勿再事荒嬉。
(3)任良选择某项工作,挽回国人之观感,以增声望。此三者,已超过部属关系,非情同骨肉者,何能出此。
当蒋公指示剿讨刘桂堂土匪或三省边区共匪,任良选择时,实皆非所愿,但由于情感及服从上的关系,毅然表示,愿担任比较困难之剿共任务,良从未自动请求调用东北军,一则不愿东北军离开华北;二则不愿意同他们再发生旧日亲密的关系。调用东北军,多由于蒋公的命令。尔后当蒋公命良担任整理军队之命时,听闻之下,十分兴奋,因此,正合良之志愿,可为将来抗日作准备工作,但事未成功,此为第一次重大失望。
方当边区共匪逃窜至陕,在良心目中,预想可告一段落,留鄂练兵,殊不知入陕命下,当时良在峨嵋,曾向蒋公表露,可作抗日后方根据,何不应命;所以良到陕北之后,修建医院,筹设卫生材料厂,在平凉购地,大兴建筑,在西安为眷属建新村,兴建东北大学,开设训练机构,此皆未向公家请拨款项,而自作之抗日准备也。本预想在短期间,可将匪肃清,殊不知,蜀匪全部窜来,此为第二次失望也。
陕北剿匪失利,良在南京立即返陕,本先,一百十师,曾遭覆灭,师长何立中阵亡,此次则一百0九师又覆灭,师长牛元峰拒降而死。此两师长为东北军之皎皎(佼佼)者。何则严正纯洁,牛则廉明忠厚,现在东北军人,想皆能道及。而一百十师,为东北军之劲旅,纪律修明,陕人对东北军本有烦言,惟对一百十师则称道之。迨何师长死事,陕人多为叹息。今在台之陕省人士,或于右任先生,当能作公道论断。两次惨败,使良心中倍增痛苦,更加深良素为因内战而牺牲优秀将才之可惜;并对共匪战斗力,不为轻视,遂触动用“和平”办法,解决共匪之念生焉。一如昔年,在其他国内战争中所经历者然。
当返陕之后召开会议,良为促进部属剿匪努力,曾表示东北军如此无能,余当引咎辞职。此论一出,彼等不但未能接受,反而哗然。风言流语潮涌而来,最使难受者:一则云:我等东北人,背井离乡,随汝入关,心中所希望者,有一日同归故土,到不得已时,又舍我等而去,“何等心肠”?一则云:良忘却父仇,不顾抗日大业,盲目服从,求一己之禄位。东北军人,本志在抗日,良对东北军之牺牲,不知爱惜,反竭力逼迫东北人走上“死路”一条。(因“死路”一说,迩后有名为“活路”鼓动之刊物),彼时外人多认良为蒋公之亲信,言听计从者;非虽不能进言,是不肯痛切陈词。良之左右,则误会良对蒋公私感至上,忘却一切,只知逢迎;而不计及东北人之利害。良内生烦闷之心,外听侮辱之言;当时之心情,真笔墨难以形容者也。求去不得,欲罢不能;图进不成,而心秘藏所图者,被他人误解则不计,而左右亲密僚属同袍,希望他日共同患难者,对良误解如是,真使良伤心万分!
良对共党殊少研究和认识。昔年在北平时,曾奉命捕一共党首要韩麟符(?),彼曾书一万言供状;良阅读之下,深有所感;爱其文,怜其才。在鄂时,王以哲之侄,因共匪嫌疑被捕,良深加询问,准其自首,但彼之态度和言词,殊动良之心。因之时动同情之感。觉[14]此辈青年,思想上虽有错误,其热诚,其魄力,如善能利用,使其为国家效力,必可有所作为也。
当良在鄂时,李杜曾向良表示,拟返北满,招集旧部,再从事抗日工作;良深表赞许。彼要求数事:
(1)去北满,必须由〖经〗俄,北满已有共党活动势力。两项原因,【故】必须向共产党取得联系。
(2)路费及活动款项【由良供给】。
(3)请良选派二人,帮彼办事,并任联络。良皆同意,乃派总部秘书应得田,前吉林旅长赵毅二人,随李出国,行至德国,未能到达目的而返。应赵二人,仍回总部任事,此为后来,交结中国共产党之线索也。
在五全大会后,良在京耳所闻,目所睹,使心情上感受重大的刺激,今尚记忆者,略述如下:
(一)友朋之讽劝,如曾养甫之书诗相赠,蒋廷黻之不拘形迹,促膝而谈。沈钧儒、王造时等【之鼓励】则云,良同蒋公密切之关系,以及今日之地位,与过去之历史,应破釜沉舟,向蒋公陈谏;当无不听纳之理。他人不敢言者,以良当言之。
(二)少壮同志则责良,不应同所谓亲日者辈,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三)刺汪凶手孙凤鸣之行为和言词。
(四)党内之纷争,多为私,少为公。
(五)良认为中央负责之同志,不热衷抗日,而其反有内心为亲日者。患得患失,逄君之流亚,安能望其赞襄大业。
(六)汪兆铭被刺时之怪现象,事后众语纷纭。
(七)在良个人之观念上认为贤哲者,或在外工作,或无权位。
(八)汪兆铭之一面抵抗,一面交涉,良认为非是对外,乃系对内。
当是时也,共产党之停内战,共同抗日,高唱入云,实攻我心;不只对良个人,并已动摇大部分东北将士,至少深入少壮者之心。当进剿再见不能成功,良觉一己主张,自问失败,征询众人意见,遂有联络共产党同杨虎城合作,停止剿匪,保存实力,共同抗日种种献策。良不能委罪于他人,虽然策出于他人,实有动于我心。但当时,未知共党真意何在?研讨之下,必先设法同共党取得联系,方能知其真意,而良等皆从未同共党有过来往,遂想到李杜往事,派人到沪,向李杜征询,李派一代表来,名刘鼎者,彼自称曾参加共党,被捕经保释放,彼可向沪方共党负责者接洽,彼自身并非全权代表也。由彼介绍,共党表示,愿同良个人一谈,但不敢来西安。良到沪,在沪西郊外,某西餐馆会见一人(彼未露姓名,据刘言,彼似系潘汉年)谈判未得要领。因当时良以招抚态度,而该人言词含混,未有结果。
返回西安,在当时之先后,有一人(忘其姓名)持财政部公函见良,要求进入匪区,良亲为谈询,彼不吐实,良告以若不露真实任务,难获通过,被迫无奈,告良负有接洽任务。良云匪区危险,共匪素不讲情面,以当年在鄂招贺龙之人被杀相告。于是彼吐露系共党同路人。遂令王以哲将该人送入匪区,俟其返回,告良接洽经过,并同良约,迩后互通消息。因此使良认为中央对共匪有可容纳之意。此时进剿前线,发生变化——共匪改换作风。今日思之,可以说这是共产党最成功的策略之一也。
共匪将被俘军官多数放回,声言东北军人,内心抗日,彼方认为同路之人,良曾将被匪释回,而散放共匪之言者,分别处刑或看押,因此越增东北少壮辈之忿慨。又曾将苗呈实、张潜华等看管,令高崇民离境,而左右责难更甚。
当此之时甘泉自动解围,共匪表示,不敌视东北军之诚意。王以哲来电言,共匪派来负责代表一人,到彼军部,请良亲为接见。此时良忆及昔年左文襄收抚马化龙之故事,同时心中已早存有上述种种,遂飞洛川,会见该人,彼自称为李克农;良当时不悉李克农是共产党中何等人物,谈判之下,所提之请求,与后来共党所提之条件大致相似,良答复如彼等真诚,可以容纳转陈,但彼之地位,是否可能代表该党,表示怀疑,促其首领如毛泽东、周恩来辈来见,彼答以共党所提诸事,曾经其全体表决者,如良诚信,彼可商请毛、周来见,彼立即北返,得其答复,周恩来愿来会见,请约地点和时日。
良本对李克农之约,谅彼未必真敢前来,待周答复至,良衷心忐忑,本一动扣留之念,再一寻思,偶起“岂有鸩人羊叔子哉”之句;彼即卒然敢来,余当磊落光明。既然彼等声言为国,声言抗日,何不推诚相见,本前已自动向彼方探索真意,今其自来,如能化敌为友,岂不正合余之心意。如能将此一群强悍,为国家收抚,从事抗日,自以为对国家,对领袖为无上之贡献。并可实现良一往心中之诸幻想。即毅然答复,约周来延安会见,嘱周师长福成妥为款待。
某夜,在延安天主堂同周恩来会面,约谈二、三小时,良告彼,中央已实施抗日准备,蒋公宵旰为国,双方辩论多时,周询及“广田三原则”事,良答以蒋公决不会应允,并举良曾参加某次会议,席间蒋公曾以“等待。死去,再讨论承认伪满”事,答复某人语以证之。周承认蒋公忠诚为国,要抗日必须拥护蒋公领导之。但左右如何乎?又力言彼等亦蒋公旧属,如中央既决心抗日,为什么非消灭日人所最限而抗日最热忱之共产党不止?在抗日纲领下,共产党决心与国民党恢复旧日关系,重受蒋公领导,进而讨论具体条件:(大致如下)
(1)共党武装部队,接受点编集训,准备抗日。
(2)担保不欺骗、不缴械。
(3)江西、海南、大别等地,共党武装同样受点编。
(4)取消红军名称,同国军待遇一律。
(5)共产党不能在军中再事工作。
(6)共党停止一切斗争。
(7)赦放共产党人,除反对政府,攻击领袖外,准自由活动。
(8)准其非军人党员,居住陕北。
(9)待抗日胜利后,共党武装一如国军,复员遣散。
(10)抗日胜利后,准共党为一合法政党,一如英、美各民主国家然等等。
周更提出,如良存有怀疑,彼等言不忠实,愿受指挥,意受监视,任何时可以随时谴责。当时良慨然承允,并表示良有家仇国难,抗日未敢后人。上有长官,不能自主,当向蒋公竭力进言,以谋实现,各以勿食言为约。良先震于李、周之胆壮,敢只身来我军中,再则惊周恩来之才干,所谈一切,良实被其折服。
同周恩来会谈之后,良甚感得意,想迩后国内可以太平,一切统可向抗日迈进矣。今日思来,当时良之理想,愚蠢可怜,幼稚可笑。良本一狂热爱国者,痛恨被人侵略,不愿受日人之压迫,与不愿受俄人之压迫同。所以曾有不自量力,拟收回北满权利,抗俄之举。殊不料良当年认为爱国抗日之共产党人,乃石敬塘、刘豫之流亚,诚如蒋公早年所言“头等大汉奸”也。良当时自用自专,为他人所利用而不自觉,一往迷惑,空虚幻想,反躬思来,羞愧自憾无已!
同周恩来会谈之后,所虑者,惟恐蒋公不加允纳,遂思待机,向蒋向委婉相陈,此种停止剿匪共同抗日等计划,曾向阎百川、张季鸾先生等征询意见,得彼等同情赞许,越增良之信心。所以屡至南京、洛阳以待良机。
曾忆在京,某晨,蒋公偕良同至宪兵司令部举行毕业典礼,良向蒋公陈述共产党有投诚之意;当时蒋公问,有什么办法吗?本拟乘时向蒋公直述,已同周恩来会面之事,不幸车已抵司令部门前矣。蒋公嘱良同参典礼,良因未著军服,未果。当日夜间,再至孔宅晚餐,本拟再续陈述,因东北军军饷事,蒋公责良时以烦琐相扰,并催促速返,良遂未敢陈述,因之错过机会。尔后,蒋公至洛阳,又逢阎百川先生同在,良豫想此乃一好机会,不料蒋公在阅兵训话后,痛斥共匪为大汉奸,主张容共者,比之殷汝耕不如。良聆听之下,有如凉水浇头,良欲向蒋公陈请者,至是则绝望矣。沮丧万分,回至寝室,自伤饮泣。为端纳、阎百川先生所见,皆曾以温言相慰。良彼时又生一幻想,决意求去,然而又恐东北人士责难,假如蒋公能派良出国,脱此苦海,暂避一时,曾向蒋公请求,派良赴英为贺使,正使已内定,求其次亦未允准。惜当时蒋公未能明了良之隐情也。尔后反复再思,必须不顾一切,向蒋公痛陈。曾在某次火车中,犯颜相述,惜未尽其词,而车已抵站,迎者至矣。
良由洛返陕,答复共党,一时无法向蒋公请求实行停战计划,遂乃共相约商,局部暂停,仍由良担负向蒋公从容陈情。共党曾派叶剑英来〖求〗见,并携有双方停战计划和毛泽东之约书。愿在抗日前提下,共同合作,军队则听受指导〖挥〗。良要求彼等须暂向北撤退,以期隔离,给予时间,容余酝酿,彼等认为河套地瘠天寒,需棉衣和补给,良曾以巨额私【款】赠之,令彼自筹;共匪撤出瓦窑堡,向三边北行。该时共党在西安设有代表处,邓发已曾到过西安。救国会,学联会,皆有代表。上海日人纱厂之罢,良亦曾以私款接济,彼时阴沉空气,已笼罩西安矣。
恶缘种种,不啻火上加油。
(甲)有关刺激军队者:
(1)请求抚恤、补给皆无结果。
(2)援绥之军,未派有东北军。
(乙)有关良个人者:
(1)陕人续某在总理陵前自杀未遂,良至中央医院慰问,彼之谈话。
(2)双十节政府授勋,有冯玉祥而无良。有人向良解释,冯曾在华北抗日;良思冯在张家口之事,乃反抗中央,曾令庞炳勋进讨;何言功乎?动心者,非为一勋章(此句为革命文献补充发表者)。认为中央有轻视和奖励不正行动之意存焉。
(3)对日方案,序列中有冯玉祥、唐生智而无良,把良置于后方,为预备队之长,此事痛伤良之心,忿怒不已。再三自问,余何点不如冯焕章乎?余诚年幼轻躁,学识浅鲜;但冯玉祥屡抗中央,发动内战。其为人良实有不敢恭维者,良自念归国以来,一秉忠诚;处处为国家,为领袖。从未计及个人利害(诸如敦促阎百川同中央恢复旧感;不拟调动东北军等等。)。不过归国之后,蒋公骤付重任,对党政军教,乱加参预,嫉恶如仇,妄加批评,时有恶语侵人而不顾。自问一本良心,为国为党,毫无私人利害存在,同志统是为公,自然定能见原余之粗莽,尤念诸民主国政治家之故事;殊不知中国官场,则大谬不然者也。
良对中央数同志怀有不满,因之更加忿恨,加深必须实现良之幻想。即:
(1)促请蒋公登用良心目中所谓之贤哲。
(2)容纳共产党,如总理北伐时然,给政府加添新刺激,以图耳目一新,挽回国人之观感〖念〗。
(3)停止内战,团结作抗日工作,以免把有为之青年优秀自相牺牲。自认此念纯洁,遂力下决心,甘愿牺牲一切,不达目的不止。但该当时,当无存劫持之意。不过屡想强颜几谏,不顾一切,能使动容,得遂其志而已。
良秉性躁急,又素乏戒惧集养工夫,每从事谈陈,动则欲将心事急于一言尽呈方快。因之冲动不已,言词形容恶劣,则不自知。不但不能下气详为解说,反而言词常变了方向;走出正道之外,反乎初衷。此良生平最大弱点,而今日仍常不能痛改者。
平心而论,西安之变,杨虎城乃受良之牵累,彼不过陪衬而已。但促成事变,彼亦藏有恶缘作用。
(假如良仍旧是同何雪竹、张岳军共处,如今思来,恐不致发生该事。)
方当一百十师失利之后,重拟围剿计划中,授杨虎城担任宜川方面进剿任务;彼对良陈述,无钱又无补给,称剿匪为“无期徒刑”等牢骚话语。并言以中央军之数量,东北军之精锐,皆未能消除共匪,区区如彼之军队,能何为乎?良虽以好言相慰,但亦表示爱莫能助之意。然勉为筹拨十万元接济之。再当一0九师之败,良亦曾向彼表露倦于剿匪之心情。同时前后,有一“活路”小册子出,内主张东北人与西北人合作,联合抗日(此册乃出于高崇民之作),但此时良尚未明告杨虎城,拟同共党勾结之计划。不过在某一时期,杨已知之。至于杨虎城到底同共党是何等关系,是如何得以结合,良实不知其详。(彼时杨之幕中有一王炳南,今日方知确系共党也。)关于停止剿匪,团结抗日,杨深表同情,力促良向蒋公进言,以期早已实现,节省双方消耗。迨至良从洛阳返来,心情十分懊丧,对杨谈及蒋公难以容纳余等之意见,该时良对蒋公发有怨言,并问计于杨,彼有何高策,可以停止内战,敦促蒋公领导实行抗日之目的。杨反问良,是否真有抗日决心?良誓志以对,杨遂言待蒋公来西安,余等可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故事。良闻之愕然,沉默未语,彼露有惧色,良即抚慰之曰:“余非卖友求荣之辈,请勿担心!不过汝之策,在余有不能之者。”彼遂讥良“乃感情作用,以私忘公。”良答以“容余思考商讨,请其安心,余绝不向任何人道及彼之意见也。”蒋公由洛阳来西安时,出心相随,实恐他人生变,殊不知他日作孽者,乃良自身也。
当蒋公在华清池同良两次谈话之后,良心情上十分冲动,尤以十二月九日夜为甚。更有甚者是蒋公数次召集将领会议,皆无良同杨虎城列席;致使良同杨虎城发生疑惧,而良则有甚于疑惧者,是思蒋公对良不加信任,已不重视矣。因之同杨虎城计议,遂决行强谏劫持之谋,而此时对于共党方面并未征询商议,知此者,除杨外,仅少数人而已。【西安之事,言来深为痛心,谋变事前,并未同共党商讨。】事发〖变〗之后,良一观察,伤感后悔万分;痛部属之无能,惊杨部之无纪律,自悔孟浪,此辈安足可以共成抗日救国大业乎?彷徨束手,问策无人,除成立两委员会外,立即电请周恩来到西安,共商决策。二、三日后,周偕二人同来,一为博古(秦邦宪),另一人则记忆不清矣。周到此时,俨然为西安之谋主矣。【事发之后,约周恩来之来,主要原因,系良自觉良部及杨部之无能,以及南京方面之作法,希周来共同谋划。】
周等到西安时,告知良彼等初闻西安之变,深为惊讶,共党内部分为两派:主张激烈一派,主张不利于蒋公,叶剑英则其一也;一派主张和平解决,拥护蒋公领导抗日,周本人属之。共产党之决案是拥护蒋公领导抗日,同东北军、西北军绝对合作,誓守延安会见之约言,万一和平绝望,共党决不袖手,利害与共,武装部队,听爱指挥;周等遂即参加已成立之委员会,当时西安所谓“三位一体”:东北军、西北军和共产党也。讨论当时情况,决议,坚决实现八项要求,勿再使变动扩大,早日和平解决。所求得遂,拥护蒋公回京。同时调动共党军队,集中耀县、三原以备万一。事变当时,所谓八项要求,并非宣传空语,所求只希望政府应允,所计划者,仍为蒋公领导。良立志救国,反而误国,想救民,反而害民,自身千方百计图谋抗日,而自己之血反而未洒至中日战场上一点一滴;误长官,害朋友,毁部属莫此为甚!坐收其利者,反为共产党耳。再三追想,何当时执迷不返?【为何屡失直陈之机会?】为什么夫人在那时,未早有所参预?为何中日战事不提前早爆发?致良酿成巨祸,百身莫赎,中国今日之浩劫,不悉祸延何日。其罪固在良之一身,然小小的张学良,安能造此?此其天乎!此其天乎!良着重声明,非有丝毫委罪于天之意,因回思再三,微小如良者,个人一念之差而能引起如此之大乎?心哉!心哉!其力如斯乎?后之人,安可不戒慎也。
当事变之后,良曾召集西北剿匪总部全体同人训话,及在西京公园民众大会上之讲演,皆曾有纪录可考,当年在场者,今日在台湾想大有人在。除非其别有用心,当该可证实,良该当时公开之言论,尊崇蒋公仍为吾等之领袖也。就是到最后,因蒋公离陕问题,良同杨虎城发生歧见,亦为此点,良责杨,我等最初动机,是不顾一切,请求蒋公领导抗日,我等既已看过蒋公之“日记”,确知蒋公有抗日之决心,并已应允准我等把其他意见,提出中央会议讨论;我等目的可达,不应畏首畏尾,患失怕死,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当初乎?在此争论上,良言语急躁,几乎同杨决裂;乃系由周恩来在座解围,劝良小加休息,容他们会议商讨商讨,被周将杨说服。良认为抗日目的既可达,其他不应多所顾虑,不应再事拖延;致使走向相反之方向,有违初衷。
(我等反对内战,反蒋引起更大之内战,我等目的在抗日,反有向日本结合之趋势;我等所希求者,蒋公领导全国一致抗日,反致蒋公将要失去领导地位和声誉,)
所以力加说辩。良在该当时之处境,十分困苦;一方面对蒋公安全,须要竭力照顾,而蒋公又从不假以词色,总秉“成仁”之决心,责良无论任何堂皇请求,在威胁情形之下,决不应允,亦不同良等商讨;对蒋公则如是,对部属及各方面又须竭力说服,以期勿再扩大。而蒋公同良之关系,亦十分微妙,痛恨之,有若仇雠;爱护期许,则如骨肉,真是前无之事,使良在回忆之中,有永不能忘却之一幕。迨良随从蒋公飞抵洛阳,下机时,天色已垂暮,蒋公同欢迎者第一句话问:“张副司令哪!要好好的照拂他。”这是何等慈祥爱护精神之流露,良在当时,难过的几乎在人前落下泪来。今日追忆这些往事,一幕一幕地出现于脑海,心中十分酸楚,真是不愿往下再写了。
此事最重要处,是在当事者,良之个人:
(1)满腹忧患,胆大妄为,固执己见,不计利害。
(2)对共党无深刻之研究,无正确之认识。只用自身过去之经历为演绎,
(如于学忠原系对敌,可为忠实之部属;宋哲元、傅作义可作好友,良同国民革命军曾对抗,一旦而为蒋公之部下等等。)
殊不知,前提已错比,而推断自然大错而特错矣。古人云:“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假若金石之坚,虫又能安生乎?良之不坚之处,正如夫子所云,在当时忧患、忿恨、好乐、恐惧。在秉性上,好勇而不知义,自用自专;又未能趋就老成,才会酿成西安之变。否则,共产党何得施其技俩乎?所以,敌对必须要“知己知彼”,“同仇敌忾”;请准良说明引用这两句成语之意义,该当时,在西北剿匪之部队和将领(包括良在内),对共匪的主义,共产党确是怎么一回事,则殊欠研究,而对共党之理论,仅知其皮毛而已。多认为同共匪对敌,亦如过去一样,所以不发你死我活,同仇敌忾之念。就是一般官兵,口里不言,心理多是如此。比如,良对日本军人为什么那样的痛恨,是因为目睹身受,到后来更彻底认识,彼等非要征服中国不止;无调协余地,非作殊死斗不可。对共匪则不然,由于没能认识清楚,总觉得同是中国人,不过是所见不同,权利之争。今日可以为敌,明日在某一目标下,又可为友矣。恕良敢武断一句,不只良个人有此错误,恐过去好些同志犯了这个错误的人不少。否则,在大陆反共战争之表现,则同抗日战争之表现如何不同也。今日反共之斗争,必须使大家确实认清共匪之真面目,自发斗争。“众擎易举”,“众志成城”,古有明训;所以良觉得西安事变最大之教训,是在我们自己的方面,世界上并无强敌,乃系自弱耳。其次,才轮到研究共产党问题,至于共匪彼时乃趁虚而入,善用攻心之策,彼等早在我方浸透,将内部真实的情绪,了如指掌,
尔后,所用之口号和其行动,皆迎合我方上下之心理;使认为同道好友,自堕其壳中,毫不自觉。“知己知彼”,共产党可谓确善发挥。我们之宣传,多本主观,空中杜撰,不能对症下药,所以常凿柄不入,不起重大之作用也。 |
早早睡早早起早上起来读书凉快,
一位中学语文老师的谆谆教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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