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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1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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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段清闲
在“梁效”期间,我们写了很多文章(部分重点文章的写作情况可参见《炎黄春秋》2014年第3期),一度很是风光。
1975年四届人大一次会议后,“梁效”的人感到迟群有点情绪低沉且到“梁效”的次数明显减少。什么原因,大家均不得而知。粉碎“四人帮”后,我们方知原来在四届人大召开前,关于组阁问题有过一场很激烈的斗争。江青、王洪文、张春桥等人曾有自己的组阁方案,江青曾提议谢静宜任人大副委员长、迟群任教育部部长。后来,他们的组阁计划落空,毛泽东批评了江青。当时,我们对内情一无所知,只感到迟群不大高兴,不那么活跃而已。
1975年3、4月间,姚文元借毛主席的话,反复强调反对“经验主义”的问题。这时候,“梁效”内部传达了江青在4月3日、4日、5日对经验主义的批判。她指出,经验主义是主要的危险、是当前的大敌,是党现在的最大危险,应该加以批判。“梁效”写文章时亦加进反经验主义的精神,例如有的小组起草批判“因循守旧”的文章时,便尽可能地把反对经验主义的观点融入其中。所谓反对经验主义,当然是把矛头直接指向那些有经验的人,指向文革前担任领导工作的“走资派”。这一点是明确的。
但过不多久,反对经验主义问题似乎不再有人提倡,仿佛上面已经“刹车”。传说毛主席对此有批示。后来,我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新华社有一份《关于报道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问题的请示报告》,姚文元审阅后上呈毛泽东。这份报告提出,要把反对经验主义作为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学习的一项主要内容。毛主席看后于1975年4月23日在上述报告上批示:“提法似应提反对修正主义,包括反对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两者都是修正主义的。不要只提一项,放过另一项。各地情况不同,都是由于马列水平不高而来的,不论何者都应教育。应以多年时间逐渐提高马列为好。我党真正懂马列的不多,有些人自以为懂了,其实不大懂,自以为是,动不动就训人,这也是不懂马列的一种表现。此问题请政治局一议。”
毛主席的批示,特别是“我党真懂马列的不多……这也是不懂马列的一种表现”那一句,显然是针对江青和当时党内的理论家张春桥和姚文元的。这样的消息对“梁效”封锁,当时,我们无人知晓。
尽管毛主席4月的重要批示未向我们传达,但是,我们仍然感到气氛的变化。“梁效”从4月份起开始萧条,大家没有什么具体任务,有点无所事事。在这种情况下,我建议撰写一本秦始皇传记。大家赞同我的提议,并提出赴西安参观秦陵、兵马俑,进行实地考察。可是,李家宽不同意我们去西安,而要我们去工厂、农村,参加劳动,参加一点社会实践,不要整天关起门来写文章。
到工厂、农村参加劳动,接触社会,大家都很乐意。与东城区联系后,我们小组到一个做医用手套的乳胶厂劳动。劳动期间,我们应邀参加了东城区“学理论、谈心得”大会。此外,还参加了几次由东城区委为我们组织的座谈会。在这种会上,我们一般只听、记,不发表任何意见,不随便讲话,比较小心谨慎。
在乳胶厂劳动时间不长,仅三周左右便告结束,重又返回“梁效”住地北招待所。之后,便进入7、8月北京最为炎热的季节。可是,“梁效”却处于冷冷清清的状态。当时,我们有一种“断线”的感觉。因为,以往迟群、谢静宜不时地到“梁效”来,常带些上边的精神,而现在,他们很少来,几乎见不到他们的人影,我们没有上边的精神,岂不就像断线的风筝。过去我们的文章经常见诸报端,且往往是头版头条,而现在很少有人约稿,我们这些人空前地清闲。我常以游泳消遣。有一次,在北大游泳池,碰见我们系一位同事,他得意地说:“你们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吧不写什么文章了吧”我觉得他的话有点不大入耳,便告诉他:“《红旗》第八期不是发表了我们一篇《评林彪的卖国哲学》吗”他说:“那是你们以前写的稿子,你们的存货。”此时,校园内和社会上已议论纷纷,“谣言”四起。传说毛泽东对江青有所批评。毛泽东就电影《创业》批示:“此片无大错,建议通过发行。不要求全责备,而且罪名有十条之多,太过分了,不利调整党内的文艺政策。”过去,我总以为江青是毛主席的夫人,江青所说的就是毛的想法,现在看来并不尽然。“梁效”中大部分人在听到社会上的种种传闻后产生了许多疑惑,比较突出的是一位写作组小组长。他私下流露出对江青的怀疑,后有人向上汇报。迟群、谢静宜得知后强调:“梁效”内,不能有人怀疑江青,否则就要立即调离。但是,后来不知何故,此人并未离开,仍留在“梁效”。
上述萧条状态持续了相当一段日子,在此期间,我们就学学理论,读读马列,倒也自在。
五、评《水浒》
1975年春,“梁效”来了位中年女性。她与我们一起用餐,但不与人接触、交谈,偶尔只与谢静宜说上几句话。此人是谁呢她就是北大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室的卢荻。她是1931年生于东北辽阳,解放前曾在北大中文系攻读,后到解放区;1954年起执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文革后,转到北大中文系。
当时,毛主席已年迈体衰,行动不便,走路需人搀扶,昔日畅游长江的风采已成历史。眼疾更使他备受困扰。他备有两副眼镜,一副只有左腿,另一副只有右腿,供其侧卧时使用。这样看书,时间一长,十分疲倦,对一位耄耋之年的病人尤甚。因此,需要一位熟悉古典文学的人为他侍读。经过筛选,最后选中了卢荻。
卢荻先到“梁效”呆了一段日子,由谢静宜向她介绍毛主席的有关情况并交待注意事项。1975年5月26日,卢荻进入中南海,开始在毛泽东身边工作。据卢荻回忆,1975年8月13日,她就如何评价《水浒》问题,请教毛主席。她之所以就此发问,是因为1974年《北京日报》约北大中文系写一篇评论《水浒》的文章时,希望点出《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这一实质。当时,学术界对此反应不一,分歧很大。毛主席说那两句话是他在一次政治局扩大会上讲的。接着,他谈了对《水浒》的看法:
《水浒》这部书,好就好在投降。做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
《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摒晁盖于一百零八人之外。宋江投降,搞修正主义,把晁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让人招安了。宋江同高俅的斗争,是地主阶级内部这一派反对那一派的斗争。宋江投降了,就去打方腊。
这支农民起义队伍的领袖不好,投降。李逵、吴用、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是好的,不愿意投降。
鲁迅评《水浒》评得好,他说:“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三闲集•流氓的变迁》)
金圣叹把《水浒》砍掉了廿多回。砍掉了,不真实。鲁迅非常不满意金圣叹,专写了一篇评论金圣叹的文章《谈金圣叹》(《南腔北调集》)。
《水浒》百回本、百二十回本和七十一回本,三种都要出,把鲁迅的评语印在前面。
上述评论,姚文元当日获悉。他立即致函毛泽东,内称主席所提的评论《水浒》这个问题很重要,对于中国共产党人、中国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和一切革命群众,在现在和将来,在本世纪和下世纪,坚持马克思主义,反对修正主义,把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坚持下去,都有重大的、深刻的意义。应该充分发挥这部反面教材的作用。他建议将毛泽东的这些谈话和他的信,印发政治局在京同志,增发出版局、《人民日报》、《红旗》、《光明日报》以及北京大批判组谢静宜同志和上海市委写作组,组织评论《水浒》的文章。毛泽东收到姚文元的信后,当天批示同意。
江青于8月下旬,召集会议。她说:“主席对《水浒》的批示有现实意义。评论《水浒》的要害是架空晁盖,现在政治局有些人要架空主席。”9月17日,江青在大寨对一百多人讲话时又说:“评《水浒》就是有所指的。宋江架空晁盖。现在有没有人架空主席呀我看是有的。”
江青要求在大寨召开的“全国农业学大寨”印发她的讲话,播放她的讲话录音。谢静宜将此情况向毛主席作了汇报。毛泽东斥责江青的讲话是“放屁,文不对题”,并嘱咐“稿子不要发,录音不要放,讲话不要印”。当时,上述情况未向我们透露。
在此期间,《红旗》第9期发表了《重视对〈水浒〉的评论》。9月4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题为《开展对〈水浒〉的评论》。社论称:评论《水浒》“是我国政治思想战线上的又一次重大斗争,是贯彻执行毛主席关于学习理论、反修防修重要指示的组成部分。”
邓小平当时作了反击。9、10月间,他在部分省委书记会上反驳道:“评论《水浒》是怎么一回事主席把七十一回读了三个月,读了以后,主席发表了这一通言论。有人借这做文章,想搞阴谋。”
我认为毛主席与卢荻关于《水浒》的谈话可能属于文学领域之事,但他圈批姚文元拟在全国范围内评论《水浒》的建议就具有现实政治意义,具有针对性,其矛头指向当时在中央主持工作的邓小平。
在毛泽东同意印发姚文元的信后,沉寂了一段时日的“梁效”重又活跃起来。“梁效”写了不少评论《水浒》的文章。我们小组撰写并发表了两篇文章。一篇题为《投降主义的赞歌——评〈水浒〉对农民起义的歪曲》,另一题为《林彪与〈水浒〉》。在撰写上述文章期间,“梁效”又从北大中文系调来几位对《水浒》比较有研究的人。我记得其中有吴同宝先生,他有时参与文章的起草,有时参加文章的讨论,向我们提些中肯意见。他用吴小如的笔名写过不少文章,是文学史方面的一位专家。我在北大读书时,曾听过他作的题为“怎样欣赏京剧”的讲座。他边讲边放梅兰芳、程砚秋等人的唱片,讲得有声有色。粉碎“四人帮”后,他与我们一起接受审查,其实他到“梁效”的时间很短,且又主要做注释工作。
毛主席关于《水浒》的评论传达后不久,“梁效”成员均赴大寨参观去了。这次活动是应大家的一再要求安排的。在半山腰处,我们见到了郭凤莲。她梳着两条辫子,穿一双布底鞋,挑着一副箩筐,准备去田间干活。郭与我们一一握手后简单寒暄了几句。我们兴致正浓时,迟群、谢静宜给李家宽打来了电话,通知“梁效”班子立即返回,说有任务。我们只得怏怏地打道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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