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王开岭:在古代有几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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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某日,做了个梦,梦里被问道:“古代你有熟人吗?”

我支支吾吾,窘急之下,醒了。

醒后想,其实我是勉强能答出的。我把这话理解为:你常去哪些古人家里串门?

我想自己的人选,可能会落在谢灵运、陶渊明、陆羽、张志和、陆龟蒙、苏东坡、蒲松龄、张岱、李渔、陈继儒,还有薛涛、鱼玄机、卓文君、李清照、柳如是等人身上。缘由并非才华和成就,更非道德名声,而是情趣、心性和活法,正像那一串串别号,“烟波钓夫”“江湖散人”“蝶庵居士”“湖上笠翁”……我尤羡那抹人生的江湖感和氤氲感,那缕菊蕊般的疏放、淡定、逍遥,那股稳稳当当的静气、闲气、散气(按《江湖散人传》说法,即“心散、意散、形散、神散”),还有其拥卧的茅舍菜畦、犬吠鸡鸣……白居易有首不太出名的诗,《访陈二》,其中两句我尤爱,“出去为朝客,归来是野人……此外皆闲事,时时访老陈。”老陈是谁?不知道。但我想,此公一定有意思,未必文墨同道,甚或渔樵野叟,但必是生机勃勃、身藏大趣者,否则老白不会颠颠地往那儿跑。这等朋友,最大魅力即灵魂上有一股酒意,与之相处像蒸桑拿,说不出的舒坦。

我物色以上诸位,很有参考“老陈”的意思。说白点,是想邀其做我的人生邻居,那种鸡犬相闻、蹭酒讨茶的朋友。另外,我还可凑一旁看人家忙正事:张志和怎么泛舟垂钓、与颜真卿咏和《渔歌子》;陆龟蒙怎么扶犁担箕、赤脚在稻田里驱鼠;陶渊明怎么育菊酿酒、补他的破篱笆;李渔怎么鼓捣《芥子园画谱》、在北京胡同里造“半亩园”;张岱怎么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又如何披发山林、梦寻西湖;浣花溪上的大美女,怎么与才子们飞句唱酬,如何发明人称“薛涛笺”的粉色小纸……

关于几位红颜,我之思慕,大概像金岳霖一生随林徽因搬家,灵魂结邻,身影往来,一间墙正适合。

2

我做电视新闻,即那种一睁眼就忙于和全世界接头、急急问“怎么啦怎么啦”的差事。我有个程序:下班后,在下行电梯门缓缓闭上的刹那——将办公室信息留在楼层里;回家路上,想象脑子里有块橡皮,它会把今天世界上的事全擦掉。我的床头,永远躺着远离时下的书,先人的、哲学的、民俗的、地理的,几本小说、诗歌和画谱……

我在家有个习惯,当心情低落时,即翻开几幅水墨,大声朗诵古诗,要么《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要么陶公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皆旁若无人状,学童一样亮开嗓子。很奏效,片刻,身上便有了甜味和暖意。

我觉得,古诗中,这是最给人幸福感的两首,像葡萄酒或巧克力。至少于我,于我的精神体质如此。

踱步于这样的葱茏时空,白天那个焦糊味的世界便远了,什么华尔街金融风暴、胡德堡美军枪击、巴格达街头爆炸、中国足坛赌球……皆莫名其妙、恍如隔世了。

我需要一种平衡,一种对称的格局,像昼与夜、虚与实、快与慢、现实与梦游、勤奋和慵散……生活始终诱导我做一个有内心时空的人,一个立体和多维的人,一个胡思乱想、心荡神驰之人。而新闻,恰恰是我心性的天敌,它关注的乃当代截面上的事,最眼前和最峻急的事,永远是最新、最快、最理性。

我必须有两个世界,两张精神餐桌。否则会厌食,会饥饿,会憔悴,会憎恶自己。

我对单极的东西有呕吐感。

3

我察觉到这样的症状:今人的生命注意力,正最大化地滞留在当代截面上,像人质一样被扣压了,缚绑在电子钟上。

那些万众瞩目、沸煮天下的广场式新闻,那些“热辣”“火爆”“闪亮登场”的人和事,几乎洗劫了民间全部神经,瓜分了每个人每一天。今人的心灵和思绪,鲜有出局、走神和远走高飞的,鲜有离开当代地盘和大队人马去独自跋涉的,所有人都挤在大路上,都涌向最人山人海的地点,都被分贝最高的声响所吸引。新闻节奏,正成为时代节奏,正成为社会步履和生活的心电图。人们已惯于用公共事件(尤其娱乐事件)来记录和注册岁月,比如奥运会、国庆盛典、世博会,比如李宇春、张艺谋、小沈阳,比如《暗算》《潜伏》《蜗居》,它们已担负起“纪年”的光荣任务。再比如,某大导演拍一贺岁片,哪怕粗滥至极,也有人趋之若骛,明明一张垃圾海报,但应召者并无怨言,为什么?因为消费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行动,是众人拾柴的热情,是你被邀请了,是投身于公共集会和时代运动中去,是回复“你看了没有”这个传染性问号。而且,你通过“运动”找到了归属——“岁末”之时间归属、“新潮”之族群归属——既认领了光阴,又认领了身份。

你无力拒绝,懒得拒绝,也不想拒绝。拒绝多累啊。

大家无不过着“进行时”“团体操”式的人生——以眼花缭乱的新闻、日夜更新的时尚为轴、为节拍、为消费核心的生活。

信息、事件、沸点、意见、声音……铺天盖地,但个性、情趣、纬度、视角少了,真正的题目少了。欲望的体积、目标的吨位越来越大,但品种单一,质地雷同。

越来越多的人,活得像一个人,像别人的替身。

越来越多的人生,像一场抄袭,像流水线肥皂。

打量人生,我常想起幼儿园排队乘滑梯的情景:这头爬上,那头坠落。目标、原理、进程、快感、欢呼都一样,小朋友们你追我赶,不知疲倦。

4

有一些职业,很容易让人越过当代界碑,偷渡到遥远时空里去,比如搞天文的、做考古的、开博物馆的、值守故居的;有一些嗜趣,也容易实现这点,像收藏古器、痴迷梨园、读先人书、临先人帖。

有位古瓷鉴藏家,她说自己这辈子,看瓷经历了3个阶段:一是知其然;二是知其所以然;三是与古人神交。她说,看一样古物,最高境界不是用放大镜和知识,而是睹物思人、与之对话。古物是有生命的,它已被赋予了性灵和品格,从形体、材质、纹理、色釉到光泽、气质、触感、髓气,皆为作者之情智、想象力和喜怒哀乐的交集之果。辨物如识人,逢高品恍若遇故交,凭惊鸿一瞥、灵犀一瞬即能相认。形体可仿,容颜易摹,灵魂却难作弊。

可以想象,这位藏家在古代有多少熟客,其屋该是一间多么大的聚会厅,多少有意思的人济济一堂,多少传奇故事居住其中。她怎么会孤独呢?

乾隆在紫禁城有间书房,叫“三希堂”,面积很小,仅8平米,上有他亲题的对联:“怀抱观古今,深心托豪素。”此屋虽狭,但它恐怕是天下最深阔的“怀”了,134位名家的340件墨迹及495种拓本,尽纳于此。乾隆虽婪,但其眼福却让人羡,那是何等盛大的雅集和磅礴气场啊,一旦走进去,你想不神游八方都不成。

在京城,我最大休闲即泡博物馆、游老宅、逛潘家园或报国寺的古货摊。我不懂、也不买,就东张西望、走马观花,跟着好奇心蹓跶。有的铺子是唐宋,有的摊位是元明,有的院落是晚清和民国……那些旧物格局,有股子特殊气场,让你的心思飘飘袅袅,溜出境外,一天恍惚下来,等于古代一日游。

明代大书画家董其昌到长安,拜谒千年前王珣的《伯远帖》,惺惺大发,忍不住添墨其后:“既幸余得见王珣,又幸珣书不尽湮没,得见吾也!”话虽自负,却尽显亲昵,也留下一段隔代神交的佳话。我见过《伯远帖》的影印件,尺幅不大,董大师的友情独白占去半壁,还满载历代递藏者的印鉴,不下10余枚,包括乾隆的。应该说,诸藏家与晋人王珣的神交程度,并不逊董,只是董艺高性野,抢先表白了,继者也只能小心翼翼捡个角落座,或体恤先物、不忍涂鸦。

藏轴、藏卷、藏器、藏曲……皆藏人也。皆对先人的精神收藏,皆一段高山流水、捧物思古的友谊,皆一场肌肤遥远却心灵偎依的恋爱。

5

除了鉴藏,读书亦然。

明人李贽读《三国志》,情不自禁欲结书中豪杰,大呼“吾愿与为莫逆交。”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这幅对联让左宗棠自励终生。

人最怕的即孤独,尤其精神上的冰雪冷寂,布衣贩夫、清流高士皆然。特别后者,无不染此疾,且发作起来更势急、更危重,所以围炉夜话、抱团取暖,便是人生大处方了,正所谓“闲谈胜服药”。翻翻古诗文和画谱,即会发现,“朋聚”“访友”“路遇”“重逢”“雅集”“邀客”——乃天下文人竞趋和必溺之题。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那“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场景,不知感动和惊喜了多少寂寞之士。

然而,知音毕竟难求。尤其现世生活圈里,虽强人倍出,却君子稀遇,加上人心糙鲁、功名纠葛,友情难免瑕疵,保养和维系的成本亦高。与古人神交则不同了:古人不拒,古人永驻,古人常青。凡流芳后世者无不有着精致人生,且永远一副好脾气,毋须预约,不会扑空,他(她)就候在那儿,如星子值夜。你尽可来去如风,更无利益缠绕,天高云淡,干干净净。

名隐陈继儒如此描绘自己的神交:“古之君子,行无友,则友松竹;居无友,则友云山。余无友,则友古之友松竹、友云山者。买舟载书,作无名钓徒。每当草蓑月冷,铁笛风清,觉张志和、陆天随去人未远。”陆天随即陆龟蒙,与作者隔了近800年。

“去人未远”,是啊,念及深邃、思至幽僻,古今即团圆。此乃神交的唯一路径,也是全部成本。山一程、水一程,再远的路途皆在意念中。

吾虽鲁钝,夜秉《世说新语》《聊斋志异》《夜航船》等书时,亦有如此体会——

读至酣处,恍觉白驹过隙、衣袂飘飘,影影幢幢处、柳暗花明间,你不仅得见斯人,斯人亦得见你。一声别来无恙乎,挑帘入座,可对弈纵横、把盏擎歌,可青梅煮酒、红袖添香……

国学大师陈寅恪,托10载光阴,毕暮年全部心血,著煌煌80万言《柳如是别传》。我想,灵魂上形影相吊,慰先生枯寂者,唯有这位300年前的秦淮女子了。其神交之深、之彻,自不待言。

6

古人尚神交古人,今人当如何?

附庸风雅的虚交、名利市场的攀交、蜂拥而上的公交、为稻粮谋的业交,甚嚣尘上,尤其炒栗子般绽爆的“讲坛热”“国学热”“私塾热”“收藏热”“鉴宝热”“拍买热”。但人生意味的深交、挚交,纯粹的君子之交、私人的精神之恋,愈发稀罕。

读闲书者少了,读古人者少了,读古心者更少。

星转斗移,今心性已大变。

有朋友曾说过一句:为什么我们活得如此相似?

问得太好了。人的个体性、差异性越来越小。恰如生物多样性之锐减,人生多样性也急剧流失,精彩的生活个案、诗意的栖息标本,皆难搜觅。

某日,我半玩笑地对一同事说:“给我介绍一两位闲人吧,有趣的人,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比我们有意思有意义……”他长期做一档“讲述老百姓自己故事”的节目,猎奇于民间旮旯,又兼话剧导演,脑筋活泛,当有这方面资源。他嘿嘿几声,皱眉半晌,摇头:“明白你的意思,但不骗你,这物种,还真绝迹了,恐怕得往古时候找了。”

陋闻了不是?我就知道一位:王世襄,90高龄,人誉“京城第一玩家”。不过朋友所言也是,老人虽在世,但显然不属于当下,乃古意十足之人,算是古时留给后世的“漏”。在现代眼里,世襄不真实;在世襄看来,眼前也不真实。

王世襄活在旧光阴和白日梦里,连个发小、玩伴都找不到。

其实还有位我爱羡的前辈,汪曾祺。只是先生已驾鹤西去。

“恐怕得往古时候找了。”朋友没说错。

论数量,古有几千年、数十朝的人物库存,可供“海选”。论质量,物境决定心境,那会儿时光疏缓、云烟含幽,万象步履稳健、优游不迫,又讲究天人合一、师法自然——所滋养出来的人物,论心质、趣味、品性,皆拔今朝一筹;论逍遥、活法、个色,亦富饶于当代,可谓千姿百态、洋洋大观。

而现代社会,薄薄几十年景,风驰电掣、激酣凌乱;又值大自然最受虐之际,江湖枯萎,草木疲殆,世心莫不如物;加上人生高度雷同,所邂逅者无非当代截面上的同类,逢人如遇己,大同小异,权当照了回镜子。

总之,论人物美学资源,彼时与今朝,如大集市和专卖店。

前者种类多,品相全,随你挑。而后者往往只卖一个牌子。

7

有时候,你会觉得爱一个当代人是件很吃力、很为难的事。

除物理差异,此人和另者没大区别。其所思所想、心内心外,其喜怒、追逐、情态、欲望、口头禅、价值观、注意力……皆堪称这个时代的流行货色和标准件,乃至色相都是统一美容之果。总之,人复制人,人生复制人生,连“一方水土一方人”都难成立了。

那么,你非此人不爱不嫁不娶的理由是什么呢?其价值唯一性、不可替代性在哪儿呢?你又是怎样“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呢?不错,爱不讲理,但日久天长,你还是会暗暗和自己讲理的。何以当代男女间的背叛如此容易和盛行(甚至无须理由,给个机会就成)?我想,根源恐于此。

夸张点说:这个时代,有异性,无异质。有肉身之异体,无精神之异态。

只求物理性感,不求灵魂性感,恐才是真正的爱情危机。不仅爱情,友谊的处境也差不多,因为在发生原理上,二者都是献给个体的,都基于个体差异和吸引,所以麻烦一样。

一位我欣赏的朋友,乃古典音乐发烧友,酷爱巴赫、马勒、勃拉姆斯。她说过一段让我吃惊又马上领会的话,她说:“与音乐为伴,你很难再爱上别人,你会觉得自己很完整,什么也不缺,不再需要别的男人或女人,尤其他或她出自眼前这个世界,这个和音乐格格不入的世界……”

我说,我明白。

8

“朝市山林俱有事,今人忙处古人闲。”

我喜欢散步式的活法,那种挂着草鞋、脚上带泥的徒步人生,那种蹓蹓跶跶、拖鞋节拍的人生。而现代人崇尚皮鞋与轮胎,无缘泥泞和草木,乃疾行式的活法,是沥青路和跑步机上的人生。

有支摇滚乐队叫唐朝乐队,唐朝乐队有个主题叫“梦回唐朝”。

唐朝?我欣赏这记冲动。这是理想主义肩上的红旗,是精神漂流瓶里的小纸条。

投宿于何朝无所谓,重要的是它意识到生命除了当代还有别的,除了现实还有“旁在”。重要的是它不甘心被时尚蒙上眼罩,不甘心一辈子只与现状为伍、乖乖在笼子里踱步,不甘心肉体被驯服后还要交出灵魂和梦——并让该逻辑无理地合理化,不甘心精神上只消费当下和当下制造……它要挣扎、突围,它试图溯源而上,逆流而上,寻着古代的蹄印搜索未来的马匹。

人之外,还有人。世之外,还有世。

那个世,或许是前世,或许是后世……

一个人的精神,若只埋头当下,不去时代的地平线以外旅行,不去光阴深处化缘,不以“古往今来”为生存背景和美学资源……那就不仅是活得太泥实太拘谨的问题,而是生命的自由度和容积率,遭遇了危机。若此,人生即难成一本书,唯有一张纸,无论这纸再大,涂得再密密麻麻、熙熙攘攘,也只是苍白、薄薄的一个平面。

人这一辈子,人类这一辈子——两者间有一种联系,像胎儿和母腹。应找到那条脐带,保养好它,吸吮养分,以滋补和校阅今世的我们,以更好地学习人生、摆渡时代烦忧……

探古而知今亏,藏古方觉身富。

一个人,肉体栖居当代,只有“个体的一生”,但心灵可游弋千古,过上“人类的一生”。

种一片古意葱茏的林子吧,得闲去串串门,找几位熟人、朋友或情人。

生活,离不开乌托邦。

(全文收入《古典之殇——纪念原配的世界》,王开岭著,书海出版社,201011月版)
嘿嘿,如果古代有微信,你会被哪些人加朋友呢~~
我觉得真正值得倾尽全力去爱的人都是必定孤独的人。若我在古代,我想一个有山有水有点田的地方就够了。不见得要什么文人墨客,只希望恬淡清苦自然
即使下地狱,也要微笑的表情,只为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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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我半玩笑地对一同事说:“给我介绍一两位闲人吧,有趣的人,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比我们有意思有意义……”他长期做一档“讲述老百姓自己故事”的节目,猎奇于民间旮旯,又兼话剧导演,脑筋活泛,当有这方面资源。他嘿嘿几声,皱眉半晌,摇头:“明白你的意思,但不骗你,这物种,还真绝迹了,恐怕得往古时候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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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笛在湖北 发表于 2015-1-2 15:50
今人的心灵和思绪,鲜有出局、走神和远走高飞的,鲜有离开当代地盘和大队人马去独自跋涉的,所有人都挤在大路上,都涌向最人山人海的地点,都被分贝最高的声响所吸引。

——这个说的像,人的注意力被打劫了~
本帖最后由 水笺 于 2015-1-3 15:00 编辑
嘿嘿,如果古代有微信,你会被哪些人加朋友呢~~
孬歪甭 发表于 2015-1-2 16:05
我想加杜甫,但他清高,未必愿意,加李白,他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色。俺整成美女试试
,也许有希望~
大抵只是古人已挂,无法说“不”而已。王珣若活着,说不定会执孤拐怒敲董其昌:老子私信,管你鸟事!
我知道什么?
俺加徐哥徐渭,蒲哥松龄。另加妹纸朱淑真和陈圆圆,嘿嘿。
沧海一粟 盲人摸象
我想加杜甫,但他清高,未必愿意,加李白,他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色。俺整成美女试试
,也许有希望~
水笺 发表于 2015-1-3 00:49
不如加曹丕,太白太浪。曹公子对女人,对友人都很好。
沧海一粟 盲人摸象
不如加曹丕,太白太浪。曹公子对女人,对友人都很好。
叶漂 发表于 2015-1-5 13:32
加曹植行,喜欢他的七步诗,最想加的是杜甫,能守住清贫中的一切~~~哈哈~~~
本帖最后由 叶漂 于 2015-1-11 17:48 编辑
加曹植行,喜欢他的七步诗,最想加的是杜甫,能守住清贫中的一切~~~哈哈~~~
水笺 发表于 2015-1-5 21:03
纳兰容若也很棒,对女人痴,对朋友真。曹植名气大,但名不符实,文才其实逊于其兄。曹丕若想杀之,无需什么七步诗,那是作秀,震慑曹植一党。历史对曹丕多有污蔑,我总是持有怀疑,更多相信自己的判断。读一读曹丕的诗文,很难不喜欢。
沧海一粟 盲人摸象
本帖最后由 年华 于 2015-1-12 21:52 编辑
纳兰容若也很棒,对女人痴,对朋友真。曹植名气大,但名不符实,文才其实逊于其兄。曹丕若想杀之,无需什么七步诗,那是作秀,震慑曹植一党。历史对曹丕多有污蔑,我总是持有怀疑,更多相信自己的判断。读一读曹丕的 ...
叶漂 发表于 2015-1-11 17:45
在天涯找到一篇写曹丕的,写的挺好,有些段落写的很精彩。

从前有个二百五——曹丕诗传      作者:julia1989

    先不谈曹丕,谈谈我,你,我们这些很可能要如同流砂一样沉默在历史河流中的普通人。长到这么大,读一个不好不坏的书,找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之后,成立一个说得过去的家庭,在这个城市里忙忙碌碌。错过了骆宾王随口一句鹅鹅鹅就传唱了千年的七岁,错过了霍去病直捣匈奴王庭,受封冠军侯的十七岁,错过了王弼注解完成《老子》《周易》,为魏晋玄学奠基的二十三岁,并且也可以预期的要错过很多少年天才被后人不断记得的年少岁月??每个人少年的时候都能遇着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比自己牛逼出色,可历史,才是每个人身边鬼魅一样挥之不去,看着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小时候将要澄清天下的梦想还能背的出来呢,现在就已经慢慢的稳定的走在平庸的大道上了。曾经被寄予过许多伟大的愿望,但是一点一点的被各种小毛病侵蚀成为普通。不甘平庸也没什么用,因为到现在,人生少说过了五分之一,有点积重难返的意思。有很多没有实现的愿望,有很多没有完美完成的工作,亏待了很多原本应该好好对待的人??说起来,真有点糟糕。跟历史书上那些彪炳史册的牛人们一比,更坐实了他们是神我们是人,所以对历史上曾经的他们只有仰望的份儿——这种让人越看越气闷的距离更让人觉得历史上那些“雄才大略”都是遥不可及的笑话。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有个还算是英雄的古人,他自己记录下的一生是这样的:被要求伟大,但是远远没有达到要求。做错过很重大的决定,亏待过很重要的人;吃货,怕苦,怕累,更怕死;高兴的时候得意忘形,不高兴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发牢骚——虽然这实在不像典型的历史人物,但他真的还算是个名人,虽然名声不好,但最起码算个开国皇帝吧。是不是??挺囧的?如果他还是个诗人,留下过六七十篇诗赋,跟群臣讨论声色犬马,美食地图的诏书,另外还有几十篇跟友人发牢骚的书信,是不是挺不可信的?在我们关于诗人就要文艺,就要豪迈的映象里,这种囧人也能成诗人?

  这人叫曹丕。跟其他的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不一样,除去那些闪耀的才华和独断朝纲的智慧,他身上有太浓重的普通人的气味,让人觉得亲切的很。不过,在正常的认知里,他首先是个坏人:
  你要是知道七步诗的故事,基本上会知道曹丕,曹植的哥哥,三国时候魏国的开国皇帝是个阴毒龌龊的小人。我那读小学的弟弟都会说这个故事:怕才子弟弟威胁皇位的曹丕想方设法找了个借口要杀曹植:在七步内做首诗,否则就杀了他。于是才华横溢的弟弟留下了那首小学生也会背的“煮豆燃豆萁”。

  你看,曹丕是这么死蠢的家伙,明明知道自个儿的弟弟语文可以拿一百分,在不满分就去死的考试当中,还去考人家的拿手科目,他到底是为了杀他呢还是像陈水扁中枪苦肉计一样拿危机当机遇的给曹植造势涨人气呢?他要真想杀了曹植,办法多的有一千零一种,考个手工,考个动植物学,考个外语,总之随便考个什么,有“指鹿为马”的先例,管它答案是对是错,算他错就是了,偏去考人家最拿手的作诗。或者??皇帝想杀人,还怕缺少理由吗?偏偏他曹丕,想了这么个除了淋漓尽致的表现了自己性格不好,智商不高,道德水平低下之外什么也解决不了的方法??真是蠢的令人发指。

  这是以《世说新语》为代表的八卦畅销书里曹丕的形象,由于其畅销度长盛不衰,于是就变成了曹丕的固定形象。再加上绯闻制造机李善先生在《文选注》里把曹植那首著名的《感鄄赋》(《洛神赋》)给附会成了曹植和甄姬叔嫂苦情恋爱而不得的挽歌,更增加了曹丕面目的可憎度。(被戴了绿帽子还要被后人骂棒打鸳鸯,在这方面,曹丕大概可以算是古今最倒霉催的皇帝了)
  所以,曹丕算坐实了是个心狠手辣的傻坏皇帝,不过说他心狠手辣还真委屈了曹丕,这家伙就是三国历史上闪闪发光的一个二百五。

  中国历史上,啥都缺,独不缺皇帝,尤其是曹丕这样的半吊子皇帝:说他英明神武那是不可能啦,但又不是把人腌成罐头或者做成乐器这样有创意的暴虐。但是要比二百五,他决计榜上有名:他听说自己被老爹选中了做太子会抱着大臣辛毗的脖子说“你知道我多高兴吗”;他的好朋友王粲(虽然人家不一定把他当成好朋友)死了,他带着太子府上的人跑到人家墓前去学驴叫,只因为据说王粲最喜欢听这样的声音;他也像父亲一样打算统一中国,发动过对东吴的战争,但是两回都带着大堆人马江边公费旅游一趟又折回了家。

  读他的诗文,跟流行的纳兰性德,仓央嘉措不一样。他当然也有不输给他们的忧伤和情调,他有“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这样清丽的句子,有“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这样缠绵的句子;还有“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这样寂寞的句子。但除此之外,他与三国时代旁的诗人们不一样,跟他做皇帝那面的趾高气扬也不一样,曹丕的诗文里藏着一个普通人的倒霉,得意,自负和自嘲。他一会儿是哲学家的深沉,一会儿又是没脸没皮的二百五。所以,跟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相比,曹丕他接地气——他的性格里充满了大大小小的“毛病”:叛逆,任性,一些不会被史书安排在明君和诗人身上的“坏脾气”。

  要说坏脾气,曹丕大概是史上被揪“小辫子”最多的皇帝:曾经趁着父亲出门打仗没人管跑出去打猎,结果被老师捉回来,不仅写了检查,这检查还流传到今;曾经在将军夏侯惇去世的时候任性的跑到城门口去哭,结果被后来的史家批作不体面,没皇帝的威仪,难怪曹魏国祚不长??同样为人,总要面对差不多的困境和选择,总要面对和逃避差不多的欲望,他的悲伤欣喜留在自己的文字里,逃过了史官为了“体面”而把活生生的人变的木雕泥塑的毒手,因而多了一份亲切。后人读来发现,那些琐碎的小事带来的悲欣,就算贵为皇帝也没法逃开,是真的“今月曾经照古人”。
  在他的诗里,看到他面对短暂的人生,想要留下不朽的痕迹;面对死亡,总不自觉悚然心惊;得意的时候忍不住炫耀,忧虑的时候常常失眠,爱种花种树,爱吃糖,看见珍贵的好东西托了几道人也要弄到手,看见邻国的特产又忍不住要给国产品牌打个广告报个不平??要给皇帝按照雄才大略排序,曹丕估计排到前一半都得走个后门,可要说古往今来的“文帝”,他可是成色最足的一个。在文字里他记下自己的高傲和委顺,失败和伟大。他不是个专业的诗人,虽然重视文学,可正经写过的是已经散佚的论文,所以留下的这些诗赋散文并不是他花了大力气指望靠此成名不朽的东西,因而与专业作家比起来,他的文字更轻省,更自然:没有很多华丽规整的雕琢,倒像风一样来去自如。在魏晋那个讲究雕琢华美的时代,曹丕的诗文是镂金错彩之外独一株清水芙蓉。

  可惜,建安风骨的创始人之一,最早的七言诗作者,最早的文论作者,这些学究们才会讲给你听的名头到底没有一个《洛神赋》来的响亮。尽管你可能根本就没读过曹植的那首赋,但绯闻制造机李善送给它的这个故事,足够曹植以及《洛神赋》被同情因而被记住。《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对这种状况有句精准的总结,“文帝以位尊减才,思王以势窘益价”,意思是,曹植这么有才的人却没当得成皇帝,这种苦情的故事很让后来怀才不遇的文人有感同身受的同情,因而更加卖力的吹捧他,就好像吹捧自己一样。至于曹丕,管他有没有真水平,都当了皇帝了,难道在文学上还要跟倒霉催的弟弟抢吗?

  其实,比较兄弟俩这件事情本身就挺不靠谱,梨子和苹果怎么放在一起比大小?虽然同样是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曹丕的路数跟曹操或者曹植都不太一样,其实没什么可比性。曹操的诗,有一种重剑一样充满骨力的张扬,他对字句没什么雕琢,但说出来的简单的句子就是掷地有声的强劲,“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也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也好,曹操有与日月山川比肩也不觉得逊色的气概,不管修饰怎么样,所有的文章都写着豪杰二字。曹植早期的诗,是一个天才少年该有的样子,不费劲的华丽,是轻松就开的满院子的牡丹花,后来的诗,因为争储位的失败,低落了些,多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咏叹,有沉郁,也有怨恨,这一辈子,他在飞翔和坠落之间进退失据。

  至于曹丕,他没有父亲那么豪迈,也没弟弟那么繁华,他独辟蹊径,是父子三人中间的哲学家。他这路在当时不怎么讨巧的文风更适合探讨衰老,死亡,离别,一切世人绕不过的不让人愉快的话题。当然,这些是战乱的时代他们必须要面对的话题,父子三人都提到过,可是写“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父亲以一种逼视的态度直面它们,是英雄的态度;写“孤魂翔故域,灵柩寄京师”的弟弟以忧郁的笔调来感动我们,是文学家的态度;而曹丕呢,对于死亡,甚至自己的死亡,他表现的太像个平常人,他忧郁恐惧,他又表现的太超脱,屡屡平淡的提起,像是吃饭睡觉一样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给朋友吴质写信,怀念他们曾经共同的朋友,说他们“观其姓名,已为鬼录,追思昔游,犹在心目。”(他们的姓名现在已经在地府的名单上了,而我们曾经一起游宴的场景却还历历在目)他把死亡处理的很平淡,又在平淡中蕴藉着深情,如同无月之夜的一曲清歌,一袖清风。他在遗书上写,“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这大概是最古怪的皇帝的遗书,那句“万岁”,对于大多数皇帝来说,心里明明知道是鬼扯,但依然笑眯眯的领受着;那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尽管从来没灵验过,但所有的王朝还都把它当做箴言,刻在传国玉玺上。只有他曹丕,临了,乌鸦嘴的说一句,“所有的国家,都有灭亡的一天”。这道理,自然不止他一个人知道,却只有他一个人敢说,敢以开国皇帝的身份说。但在他活着的那短短的四十年,死亡和衰老曾经是他最恐惧又参不透的话题,他写过“嗟我白发,生一何早”,他也写“岁月逝,忽若飞”,在很多个失眠的夜晚他反反复复的思考这些话题,在终于面对的那一刻,他承受的坦然。在他的年代,和之后的许多世代里,对死亡的恐惧让聪明的人们转向对长生不老的幻想。可是曹丕,他接受自己必死的现实,并且明白现实世界有许多更糟糕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流露过对于永生虚幻的眷恋。当他平静的接受死亡的时候,这个经常做出些二百五事情的家伙不小心成了主宰死亡的英雄。

  所以,当我们透过他的诗文去读曹丕的时候,读的是一个在英雄纵横的年代普通人的内心。尽管这个普通人最后好歹算是成就了一翻事业,可他带着一身的缺点,在人生之路上磕磕绊绊行进,像是好莱坞电影造的美国梦里常见的男主角,可他又没那么傻大胆的光明内心,他自傲又自卑,常常徘徊在积极进取的壮志和恐惧担忧的彷徨之间。三国时代,被后人的种种传说化作了一个铁血意气的标签,但读曹丕,读到铁血意气后面一个真实的人,透过他的眼睛去看一段历史,读一段人生。当我们渐渐从崇拜英雄的年代走远,开始懂得为人的琐碎艰难的时候,读曹丕,会有感同身受的“同情”。这是历史在那些真真假假的猎奇故事和难以复制的谋略之后,真正能够给我们的安慰。

  浮生如斯。
先不谈曹丕,谈谈我,你,我们这些很可能要如同流砂一样沉默在历史河流中的普通人。长到这么大,读一个不好不坏的书,找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之后,成立一个说得过去的家庭,在这个城市里忙忙碌碌。错过了骆宾王随口一句鹅鹅鹅就传唱了千年的七岁,错过了霍去病直捣匈奴王庭,受封冠军侯的十七岁,错过了王弼注解完成《老子》《周易》,为魏晋玄学奠基的二十三岁,并且也可以预期的要错过很多少年天才被后人不断记得的年少岁月??每个人少年的时候都能遇着一个“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比自己牛逼出色,可历史,才是每个人身边鬼魅一样挥之不去,看着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小时候将要澄清天下的梦想还能背的出来呢,现在就已经慢慢的稳定的走在平庸的大道上了。曾经被寄予过许多伟大的愿望,但是一点一点的被各种小毛病侵蚀成为普通。不甘平庸也没什么用,因为到现在,人生少说过了五分之一,有点积重难返的意思。有很多没有实现的愿望,有很多没有完美完成的工作,亏待了很多原本应该好好对待的人??说起来,真有点糟糕。跟历史书上那些彪炳史册的牛人们一比,更坐实了他们是神我们是人,所以对历史上曾经的他们只有仰望的份儿——这种让人越看越气闷的距离更让人觉得历史上那些“雄才大略”都是遥不可及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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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 发表于 2015-1-12 21:36
作者文章第一段就写的很精彩。

作家阿城谈论历史,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说的非常好,他说:“历史是一种感同身受。”
作者文章第一段就写的很精彩。

作家阿城谈论历史,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说的非常好,他说:“历史是一种感同身受。”
年华 发表于 2015-1-12 22:11
嗯,是的。分析也清晰,文脉通畅,julia1989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