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虹与鲁迅
作者：游宇明
来源：湘声报
高长虹是个有大才的人，他只活了56岁，却发表了上千篇文学作品，出版了17种著作，体裁涉及诗歌、散文、小说、寓言、童话。《草书纪年》问世后，立 即被翻译成日、俄、世界语三种文字，他甚至被外国人称为“东方唯一的诗人”、“天才”。有人说，高长虹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价值被严重低估，这应该是知人之论。
鲁迅当年极其欣赏高长虹的才华。1924年，26岁的高长虹自山西老家“北漂”之后，发起成立狂飙社，并主持出版《狂飙》月刊与周刊。读过一两期《狂飙》，时在北京的鲁迅就向孙伏园等人打听:长虹是何许人？并表示：《狂飙》周刊是好的。孙伏园将这个消息告诉高长虹，高长虹很开 心，1924年12月10日，他登门拜访鲁迅，两人谈得很是投机。
1925年3月，鲁迅计划创办《莽原》杂志，其时的鲁迅在文坛已光芒万丈， 鞍前马后愿意效劳的人不少，可他邀请的第一个共同办刊的是高长虹。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鲁迅在《莽原》上编发了高长虹31篇作品，是所有作者中数量最多 的。同一年，鲁迅编辑“乌合丛书”，许钦文的小说集《故乡》名列其中。许钦文是鲁迅的绍兴老乡，鲁迅有心提携此君，《故乡》的出版用的就是鲁迅《呐喊》的 版税。依情理，最有资格给《故乡》作序的是鲁迅。鲁迅却将作序的机会让给高长虹，并希望高长虹将这本书重新编一下，足见鲁迅对高长虹的看重。据说，在鲁迅 一生中，邀请年轻人为他人作序，这是唯一的一次。
然而，高鲁的“密月期”并没有延续多久。1925年8月，鲁迅的学生韦素园主编的《民报》副 刊出广告说：“特约中国思想界之权威者鲁迅……随时为副刊撰著，实学术界大好消息也。”高长虹看了表示反感，说：中国所需要的正是自由思想的发展……然则 要权威者何用？高韦两人当即产生争执。鲁迅有心调和两人关系，对高长虹说：“权威”一词，外国人用得多了，未必是你理解的意思，无非是一种商业炒作，不必太当真。高长虹嘴里没说什么，行动上却疏离了鲁迅，他到鲁迅家去得少了。
1926年，高长虹与鲁迅先后离开北京，鲁迅便嘱韦素园负责《莽原》 编务。韦素园接管后，将高长虹经手的两部约稿，其一作了退稿处理，其一长时间不发。得知消息，高长虹很气愤，他写了两封公开信，发表在复刊的《狂飙》上，一封给韦素园，一封给鲁迅，言辞颇为激烈。鲁迅最初没有作声。后来高长虹主持的狂飙社办的另一杂志《新女性》刊出启事，称鲁迅为“思想先驱者”，鲁迅便在 《莽原》第十三期上发表了《所谓“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启事》一文，意思是：别人称我为“思想界权威”，你竭力反对，你怎么也说起我是“思想界先驱”来了？ 其时，鲁迅并未准备与高长虹决裂，他在写给韦素园的信中说：高长虹在《狂飙》上骂我，我作了一个启事，与他开了一个玩笑。高长虹暴怒，先是攻击鲁迅“你也 无大量大材，做不得山寨之主！”还攻击鲁迅“除了世故外，几不知其他矣”。后来，高长虹知道南下的许广平与鲁迅热恋，又在《狂飙》上发表了一首题为《给 ——》的诗，以太阳自比，将许广平喻为月亮，把鲁迅看作“黑夜”。鲁迅彻底火了，他写了《走到出版界的“战略”》《新的世故》等文章，对高长虹大加讨伐， 还作了一篇题为《奔月》的小说予以讽刺，高长虹在文坛的声誉一落千丈。
1941年11月，经历了7年海外留学和3年国统区生活的高长虹奔赴延安。延安最初对他非常重视，邀请他到鲁艺作报告，并派周扬作陪；安排他出任边区文协副主任。然而，高长虹并不买帐。他似乎什么都看不惯，总是不断地向上级提意见。他拒绝了延安安排的职务，在狂飙社时，他的地位在柯仲平之上，而在边区文协，柯仲平却做了正职，他咽不下这口气。1942年5月，有关部门将毛泽 东、凯丰共同署名的文艺座谈会的请柬送到他手上，他以自己是学经济的为由，拒绝与会。自此，高长虹被延安冷落，作品发表不了，有什么活动也不叫他。 1948年，高长虹被分配去哈尔滨，住在东北局宣传部宿舍，他的生活疏于自理，银发披肩，两眼无神，活像一个乞丐。1954年，终因脑溢血病逝于东北（也有人说他死于1956年后——作者注）。
不能说高长虹当初的一些意见完全没有道理。比如，20世纪20年代，旧的思想残余相当浓厚，人们确实更需要解放思想，而非树立权威；再比如，他来到延安，看到这个地方有些缺点，提点自己的看法也算正常。问题是高长虹性格偏激、恃才傲物，有时又特别在乎一 己的得失，这样，必然使得他跟周围的人冲突不断。
一个人不怕毁于他人，他人是一个动态的概念，换种环境，也就换了大量的“他人”；人最怕的是毁于自己，自己是没法换的，假若你老是我行我素，看不到自我的不足，到哪儿都可能跌倒。
高长虹的悲剧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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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13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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