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勃勃大王 “我太祖圣武皇帝,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振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久,历古所无”。 上述“豪言壮语”,是元世祖忽必烈《建国号诏》中的一段,经汉儒文笔铺陈,意绪淋漓,气势恢宏。不似元朝之前或之后的王朝,他们的开国君主所颁布的“建国诏”虽然都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基本都是以中原为中心,囿于亚洲东部一隅。赫赫元朝,最盛时“领土”面积达三千万平方公里之巨,其势力范围东抵太平洋西岸以及朝鲜半岛,西至多瑙河河畔,南至印度洋,北达北冰洋涵括今天的几乎整个俄罗斯,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世界性帝国。“黄金家族”的王子们,统治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王国,“长生天”的福祉,瞬间使蒙古民族达至了他们荣耀的巅峰。 铁木真成为“成吉思汗”后,攻西夏、伐金国的同时,于1219年夏天亲自统领了蒙古人的“第一次西征”,兵分四路,第一路由大汗自己与幼子拖雷率领,直捣花剌子模中心城市不花剌和麻撒儿干;第二路由长子术赤带领,突往毡的和洋吉干;第三路由二儿子察合台和三子窝阔台统掌,围攻讹营剌;第四路由大将阿剌黑带军,直扑忽毡别克纳忒。蒙古军一路势如破竹,杀人无算,各个击破,终于灭亡了花剌子模,使得其国王最后象耗子一样卑微地死于里海中一个孤岛上。三年多时间,花剌子模王国几乎所有境土(包括今天的乌兹别克、塔吉克、阿富汗、土库曼、巴基斯坦、以及伊朗、伊拉克、印度等部分地区),皆飘扬着成吉思汗的旗帜。1222年,成吉思汗自己率军东归,他的两名得力战将哲别和速不台率三万多兵士,继续往西北方向杀进,一路打败诸族部队,翻过高加索山脉,直扑俄罗斯大地。先前各怀鬼胎的基辅大公、莫斯科大公等人慌忙以“血比水浓”为号召,组成八万多人的“联军”,试图阻拦这支从天而至的风暴“黄”流。其结果,蒙军以少胜多,凭借他们灵活机动的“曼古歹”战术和独有的大型混合弓,杀得八万“联军”人仰马翻,“三王七十侯”,一日之内皆被斩掉脑袋,悬挂于蒙古士兵的马鞍之上成为“战利品”。杀戮抢劫之后,这只蒙军沿里海北岸返程,踏上归乡的征程。此次西征后的“分肥”结果,促成了日后蒙古“四大汗国”的诞生:成吉思汗自己统治如今的伊朗、阿富汗大部分地区;其长子术赤获得原花剌子模中心地区,即今天的乌孜别克中西部,由此奠基了日后的钦察汗国(金帐汗国);二儿子察合占据有今日的伊梨周围地区,即日后的察合台汗国;三儿子窝阔台得到了塔儿巴哈台(新疆塔城)周围地区,即日后的窝阔台汗国。 窝阔台继位大汗后,在加紧灭亡金朝的同时,继续向波斯一带发动进攻,并在1236年发动了蒙古第二次西征,准备踏平伏尔加河以西地区任何反抗势力。拔都率领的蒙古士兵嗷嗷狂叫着,在漫天的鲜血中,莫斯科、基辅、匈牙利、奥地利等地的“大公”们的家族又遭受了一次“血劫”。幸亏醇酒美人要了窝阔台大汗的性命,蒙古大军才结束了这次耀武扬威的第二次西征。 蒙古人两次西征的影响力极为深远。暂时不讲日后以中原地区为主要统治区的元帝国,仅仅金帐汗国就存在了约近三百年,蒙哥汗的弟弟旭烈兀建立的伊儿汗国在波斯统治了一个多世纪,察合台汗国也延续了近两个世纪的时间。 蒙古汗位,自铁木真于宋理宗宝庆三年(公元1227年)八月暴死于六盘山后,暂时由其第四子拖雷“监国”(代理大汗)。铁木真共六个儿子,分别是长子术赤(早死),二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四子拖雷,五子兀鲁赤,六子阔列坚。拖了两年,窝阔台才继承蒙古汗位。窝阔台得立,主要归功于大臣耶律楚材,正是他力劝“监国”拖雷“以(铁木真)遗诏召诸王毕至”,在和林奉窝阔台为大汗。“时庶事草创,礼仪简率,(耶律)楚材始定册立仪,俾皇族诸王尊长皆就班列以拜”。窝阔台在位十二年,1241年因饮酒过度而死,庙号“太宗”。 窝阔台死前,本想立自己四儿子曲出的儿子失烈门为汗,但窝阔台的老婆乃马真不听耶律楚材劝谏,不遵遗诏,自已临朝称制。为此,被削去实权的耶律楚材没过几年就“以忧卒”。乃马真皇后称制掌权,宠信侫臣奥都剌合蛮,“专政用事,权倾中外”,老娘们儿竟然把盖有玉玺的空白制诏一大堆交予这个能敛财的床上相好,内容任他填,一时之间朝政大坏。 1246年秋,在蒙古诸王推拥下,乃马真皇后(又号“六皇后”)不得不把自己与窝阔台所生的长子贵由立为大汗,但实际的朝权仍把持在乃马真氏之手。贵由才立一年多即病死(庙号定宗)。以后的三年,“议所立未决”,蒙古汗位竟然一直是空置,“其行事之详,简策失书,无从考也。”蒙古内部肯定是上下违悖,一片大乱。 贵由的皇后斡兀立海迷失怀抱窝阔台第四子曲出的儿子失列门临朝听政,由于厌倦了“太后临朝”,“诸王、大臣多不服”。1251年,在大将兀良合台与宗室木哥等人的推立下,蒙古王公把拖雷的儿子蒙哥拥为大汗,并追封先前死去的拖雷为帝(庙号睿宗)。蒙哥汗很有魄力,他一方面培植自己势力,以其弟忽必烈总治漠南事宜,一方面诛杀不服诸王,连定宗皇后和失烈门之母也加以“厌禳”之罪赐死,清除后患。所以,率军猛攻南宋四川的蒙古大汗,正是这位“刚明雄毅”的蒙哥汗(庙号宪宗)。 宋朝钓鱼城守将王坚力战,蒙军久攻不下。急火攻心,蒙哥汗亲自骑马督战,一块炮石从城头上发下,把这位身穿黄金甲的大汗送上西天。由此,也消除了蒙古人第三次大规模西征的可能性,使得他们向西扩张的狂热终于得到收敛。虽然那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块使得南宋又延长了二十年的国祚,也把蒙古汗位的继承者忽必烈的目光完全引向广袤的汉人大地。幸或不幸,天道冥冥。 忽必烈回蒙地后,打败了亲弟弟阿里不哥与侄子昔里吉(蒙哥汗第四子),完全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后来,他又相继击败辽东的乃颜(成吉思汗幼子帖木格的玄孙)以及窝阔台的孙子海都(海都至成宗铁木耳时代,才最终被平灭),在表面上基本维持了自己对蒙古各部的至尊地位。 1271年,在汉臣的鼓励下,忽必烈把蒙古国号改为“大元”,“盖取《易经》‘乾元’之义”。相较前朝,秦汉“但从初起之地(而)名”,隋唐“仅即所封之爵邑(而)名”,“大元”这个国号确实大气磅礴,以北魏孝文帝改皇族拓拔氏为“元”氏又要高出一个层次。 “大元”军也够厉害,元朝汉将张弘范在1279年终于把宋军聚歼,逼得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赵昺跳海,南宋灭亡。 特别要指出的是,端掉金国和南宋的元将是汉人,军队也以汉人为主。成吉思汗攻灭诸国最盛时,手下蒙古军队也只有十来万。蒙古人西征东讨,冲杀奋战的多是被征服各族的“雇佣兵”。忽必烈获取汗位后,手下真正的蒙古族后将也只有六、七万人,其数十万大军,大部分以汉军为主。可以想见,蒙古人在成吉思汗归西时,整个民族的总人数不过一百万,兵士的数量仅仅占总人口十分之一左右。就靠这十来万人,蒙古铁骑横行天下,称霸欧亚,建立起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帝国,不得不让后人拍案称奇。 经济危机下的煌煌帝国――敛财三贼臣:阿合马、卢世荣、桑哥 泰极否来。南宋政权终得消灭,但支撑大元帝国骇人军事行动的财源日渐枯竭。在年近古稀的肥胖帝王忽必烈眼中,谁能为帝国搜刮更多的金钱,谁就是真正的“忠臣”。 1279年,元朝大军把南宋送进坟墓的同时,它自身千疮百孔的财政问题,也更显突出。 忽必烈当王子时代及治国早期,对儒生比较亲近。1242年,汉族和尚海云禅师携弟子刘秉忠至漠北。忽必烈召见二人,问:“佛法中,有安天下之法否?”海云禅师回答:“宜于天下大贤硕儒中,求问古今治乱兴亡之事。”忽必烈很高兴,遂留刘秉忠于身边为参谋。刘秉忠虽释门中人,却通《易经》、儒术、天文,至于地理、律历等等,无一不精。这样的人才,深为忽必烈所喜。同年,汉族儒士赵璧、王鹗等纷纷加入忽必烈幕府,为他宣讲《孝经》、《书经》等经书。特别是王鹗,乃被蒙古所灭金朝的末代状元,饱学硕儒,道德文章,皆有所观。青壮年时代的忽必烈很用功,常听王鹗授业至夜深,感慨说:“我虽未能即行汝言,安知异日不能行之耶!”可见,拳拳向儒之心,是忽必烈当时真实状态。1252年,从前仕金的汉族士大夫张德辉、元好问二人觐进忽必烈,奉请他为“儒教大宗师”,作为“黄金家族”的重要成员,忽必烈“悦而受之”。这一举动有两种意义:其一,蒙古贵族首次显现出对儒家思想的真诚想往;其二,儒士文人渴求蒙古贵族的政治保护。而后,姚枢、窦默、许衡等汉人儒士也入忽必烈藩邸,成为这位蒙古王爷手下得力的参谋顾问班子。1260年,忽必烈称帝于开平,汉族谋士,特别是刘秉忠,出力尤多。无论是典章、制度、开国国号、都城兴建、官制章服、朝仪礼制,均肇自这位亦儒亦释亦道的汉族文士。当然,开国之时在“庶务”方面出力最多的,还有日后因亲家李璮造反被处死的汉人儒士王文统,“凡民间差发、宣课盐铁等事,一委(王)文统裁处。”可见,无论是“上层建筑”还是“经济基础”,大元朝廷的儒家印记相当明显。 为了使得以儒治国的政治方针得到贯彻和延续,忽必烈在培养接班人方面也下了很大功夫。七八岁开始,忽必烈的独生子真金即接受儒学教育。十岁时,汉族大儒王恂又被忽必烈派去教授真金的学业。王恂不仅向真金灌输儒家传统经书,也向他宣讲“善恶得失”和亡辽亡金的历史教训等“深切世用”的“案例”。少年时代所受的教育,是人生最重要的教育,这养成了日后皇太子真金纯粹的儒家理念,使他成为大元朝廷“儒臣”派的当然代表。忽必烈出于切实考虑,对于蒙古贵族后裔的儒家教育也狠抓不放松。1265年,蒙古贵族安童(木华黎四世孙)得任中书右丞相,忽必烈便派大儒许衡为安童之师,由此,安童日后也成为“儒臣”派的中坚分子。所以说,大元朝廷中的儒臣派,不仅仅是亡辽亡金亡宋的汉族知识分子,还包括真金这样的“储君”以及安童等蒙古勋贵。 忽必烈对儒臣特别是汉人臣士的信任危机,随着1262年山东李璮之乱的爆发而点燃。与李璮有姻亲关系的王文统被杀后,不少儒臣也受到牵连。惊惶之下,汉人将领史天泽也被迫交出兵权。由此,忽必烈心中对汉人、儒士的不信任感日益加剧。同时,由于灭宋战争以及对付西北蒙古宗室王爷的挑衅,忽必烈的银库日益枯竭。打仗要花钱,平乱要花钱,拉拢蒙古贵族血亲所支出的大笔赏赐也要花钱,因此,“财臣”日渐任用,阿合马等色目人因能够为忽必烈敛财,日渐得到宠遇,这些人也成为忽必烈平衡朝臣活动权力的有力砝码。特别是随着南宋的灭亡,大元已无任何真正有力的敌对势力,儒士不再具有昔日的重要性,黄金白银,成为忽必烈最大的心头渴恋。所以,阿合马、卢世荣、桑哥三个敛财高手,陆续成为忽必烈的宠臣,为害二十余年,搜刮财赋,横征暴敛,搞得天下骚然。 其实,忽必烈本人,早期十分憎恶贪焚暴敛之徒,并因反对其兄皇“宪宗”蒙哥汗手下左丞相阿兰答儿的“钩考钱谷”而引祸上身。 自成吉思汗起,蒙古王公对中原汉地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远见,只知抢掠烧杀。窝阔台汗上台后,幸亏有耶律楚材上谏以收取赋税方法代替杀掠和抢夺,中原汉地人民才有幸稍得休息。1239年开始,回回巨商奥都拉合蛮买断了中原汉地的课税权,实际上破坏了耶律楚材那种较为温和的搜刮方式。而后,花剌子模大商人牙剌瓦赤和奥都拉合蛮轮流上场,主管中原财赋及庶务,对当地人民进行敲骨吸髓式的剥削。贵由汗死后,蒙古内部乱成一团,贵族阶层更是混水摸鱼,你捞一笔我抢一笔,对中原汉地征求财货不绝。蒙古王公对汉族士大夫不信任也不熟悉,他们只喜欢大笔大笔奉上珍稀宝物的色目商人们,依靠他们充当“经纪人”,任凭这些人到中原搜刮,只要商人能向他们交上“份儿钱”,别的一概不管。蒙哥汗继位后,在中原汉地大肆推行“包银”制度,向中原汉人按户收取“人头费”包银。在官府催逼下,汉族人民畏于杀戮,只得向色目商人借高利贷“斡脱钱”。这种利滚利的高利贷真正宰人,一碇银子,十年内可向上滚积成一千零二十四碇。家破人亡仍旧交还不起银子,大量汉人只能选择逃亡一路,田亩荒废,良家失散,四处流离。幸亏忽必烈是蒙哥汗的亲弟,他在汉人儒士建议下,得到关中、河南等中原汉地作为封地,开府求治,使广大地区得以有效治理。1254年,忽必烈又在桓州以东、滦水以北的龙冈兴建开平新城,雄心勃勃地准备放手经营中原。 树大招风。蒙古贵族以及色目商人这些“既得利益者”,眼红忽必烈手中的财权,纷纷在蒙哥汗面前说他的坏话,指他有不臣之念,并诬称忽必烈王府手下人“多擅权为奸利事”。蒙哥汗震怒,在削弱忽必烈兵权的同时,派出亲信阿兰答儿等人到陕西、河南“钩考钱谷”展开“清污”运动,想验明忽必烈是否有罪。这群人如狼似虎,大兴案狱,严刑逼供,当地官员被拷打致死的就有数十名之多。汹汹逞威之外,他们还随意向当地官吏敲诈勒索,得不到钱就把人关进监狱弄死。 为了在中土树立更高的威望,一直居于漠北的蒙哥汗亲征南宋,一方面想彰显他的无上威权,一方面欲图想以破亡南宋的胜利重新树立他本人在中原以及江南的影响力。已经丧失军权的忽必烈幸亏有汉人儒士替他出主意,送妻女至兄皇处为人质以示自己无“异图”。毕竟手足情深,二人会面后,误会暂时消除,蒙哥汗也下令停止对中原一带钱谷财赋的“钩考”。 1258年,进攻南宋的塔察儿一部蒙军遭挫,蒙哥汗命令忽必烈重新率军征宋。转年夏天,亲征四川的蒙哥汗在钓鱼城下被一块炮石击死。他不仅没有能灭亡南宋,自己倒死在了酷热潮湿的蜀地。喜大于忧,忽必烈终于得喘一口大气,纵马飞奔,飞也似回到草原,去与弟弟阿里不哥争夺大汗之位。 中国的古代政治,向来是屁股决定脑袋。位置一变,思维也随之产生变化。忽必烈坐上大汗宝位,随着国土的扩大和战争的继续,昔日对于横征暴敛的反感,逐渐为对黄金白银的喜爱所取代。泱泱大元朝,真是太需要钱财了。 五百美女的“主人”――阿合马 阿合马,“回回人也,不知其所由进”,《元史》中对他早年资料不详。从中亚、西亚的史籍研究中发现,此人是花剌子模国费纳客忒人(今塔什干),青年时代依附忽必烈皇后察必的父亲,得以成为皇后斡耳朵下属侍臣。忽必烈中统三年(公元1262年),阿合马开始得到重用,“领中书左右部,兼诸路转运使”,掌管财赋之务。忽必烈以“龙兴之地”开平为上都,任阿合马“同知开平府事,领左右部如故”。 进入忽必烈视野后,阿合马很有一番作为,“兴煽铁冶,岁输铁一百三万七千斤,就铸农器二十万事,易栗输官者凡四万石。”由于敛财收赋干得好,至元元年(公元1264年),忽必烈超拜阿合马为中书平章事。又过两年,忽必烈下旨任阿合马以中书平章政事兼领使职,全国财权皆集于他一人之手。 官升得快,阿合马主意也越来越多,他以屎中捡豆的认真劲儿,一会儿上奏改铸金银,一会出主意禁止太原当地人煮盐贩卖得利,苍蝇脸上剥肉,蝴蝶翅上刮粉,很得忽必烈欢心,又以他为“平章尚书省事”。 阿合马并非是一般巧言令色的佞臣,他为人“多智巧言,以功利成效自负,众人咸称其能。”此外,阿合马有口辩,常在廷议时与丞相安童等人争论时占尽上风,口舌如簧,滔滔不绝,忽必烈“由是奇其才,授以政柄,言无不从”。阿合马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并向忽必烈表示:“事无大小,皆委之臣,所用之人,臣得自择”,忽必烈允诺。这样一来,阿合马把人事大权又抓于已手。 至元九年,元廷并尚书省入中书省,阿合马又被任为中书平章政事。忽必烈1260年设的中书省是当时元朝中央最高的行政机关,中书令由皇太子真金担任,但只是名誉头衔,而左、右丞相之位又常空缺,平章政事实际上就是真正的中书省主管,类似今天的国务总理和首相。元朝的尚书省原先的名字是“国使使司”,类似今天的财政部,忽必烈曾把“中书六部”改为“尚书六部”,正是想突出“财臣”的重要性。阿合马倒是挺“举贤不避亲”,转年,就把儿子忽辛任命为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 由于行事太过擅权,右丞相安童多次向忽必烈进言,皆无效用。阿合马瞪鼻子上脸,又派枢密院的心腹上奏皇帝要以忽辛任“同佥枢密院事”,想让他兼任“国防部长”。枢密院的最高官员是“枢密使”,也是真金太子挂名,所以,如果忽辛得任“同佥枢密院事”,等于阿合马让儿子掌握了元朝的军权,那样一来,忽必烈、真金父子的“家天下”,就会成为阿合马、忽辛父子的“家天下”了。 忽必烈这次没有同意,他把任命予以驳回,因为老皇帝深知阿合马的草包儿子担当不了如此重任,说:“忽辛连贾胡作生意的事情都不清楚,怎能负责机要大事!”(原文是“彼贾胡事犹不知,况可责以机务耶!”不少研究者望文生义或不看原文,以为忽必烈说忽辛是个“贾胡”,纵使“彼贾胡”断句,后面也连不上说不通)。 此后,阿合马有所收敛。随着江南收为元朝所有,阿合马为忽必烈出主意,在南宋旧境行盐钞之法,禁止官员私自买卖药材。为了最大限度征利,他又帮忽必烈设置诸路转运司,征利颇丰。高兴之余,每遇财政问题,忽必烈都会说:“此财务事,其与阿合马议之。”至元十五年,忽必烈对人感慨到:“夫宰相者,明天道,察地理,尽人事,兼此三者,乃为称职。阿里海涯、麦术丁等,亦未可为相。回回人中,阿合马才任宰相。”可见,当时在元世祖心中,阿合马名列群臣中的第一。 大权独揽之下,阿合马“益肆贪横,援引奸党郝桢、耿仁,骤升同烈,阴谋交通……内通货贿,外示威刑,廷中相视,无敢论列。”得知江淮行省平章阿里伯和右丞燕贴木儿不买自己帐,阿合马便奏称这二人擅支钱粮,很快以贪黩罪杀掉二人。 元朝的“行中书省”简称“行省”,最早是中统年间忽必烈为了方便统治而设立的10个临时机构,当时叫“宣抚司”。行省架构是中书省的“具体而徵”,正是中书省向全国的权力延伸,下辖路、府、州、县,近乎封建,权力很大。现在的“省”,其时正是由当年忽必烈的“行中书省”转变而来。 元廷宿卫中级军校秦长卿深知阿合马奸谋,“慨然上书发其奸”,被阿合马立即下令逮捕入狱,酷刑折磨而死。秦长卿上告信中有两句写得特别好:“现其禁绝异议,杜塞忠言,其情似秦赵高;私蓄逾公家资,凯觎非望,其事似汉董卓”。 纵观阿合马搜刮手段和内容,无外乎以下几点:其一,滥发交钞。忽必烈继位后,所颁定的中统交钞是以丝为本,交钞二两合银一两(银五十两为一锭)。1261年底,发行中统元宝钞,分为十等,以钱为准,一千文钱(一贯)相当于一两交钞。南宋灭亡后,元朝用中统钞倒换南宋的会子、交子,使币制达成统一。1273年以前,中统钞发行量相当有节制,每年不过十万锭。阿合马大权在握后,为了敛财,滥发钞币,自1276年开始,中统钞的币量每年都是大几十万锭,最高达一百九十万锭,如此,势必造成“物重钞轻”,最终使得“公私俱弊”,使元朝经济产生了严重的混乱。其二,阿合马大兴“理算”(又称“打勘”、“拘刷”),以检查清理政府财政收入为名实现敛财目的。其实,反贪反贪,越反越贪;理算理算,越理越乱。理算之法使得元朝各级官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最终吃大亏的还是基层官员和平民百姓。其三,阿合马大搞官卖垄断,对银、铁、盐等实行垄断权,又命官府括民铸造农器,使得农器品质相当粗劣又价格昂贵。同时,他巧立名目,增加各种税目,任意提高税金,甚至连死人也要收丧葬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无后来者。 阿合马致怨满天下,竭力排毁汉法以及儒士,使得儒臣与太子真金对他恨之入骨。但是,只要老皇帝忽必烈在位一天,真金太子不敢拿他怎样,最多是“恶其奸恶,未尝少假颜色”。有逸史讲真金太子曾在朝上当面殴打阿合马,似乎不是情实。真金自幼受儒家教育,温良恭俭让,不可能在父皇面前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对于阿合马被杀的过程,《元史 奸臣传》中这样写: 十九年三月,世祖(忽必烈)在上都,皇太子(真金)从。有益都千户王著者,素志疾恶,因人心愤怨,密铸大铜锤,自誓愿击阿合马首。会妖僧高和尚,以秘术行军中。无验而归,诈称死,杀其徒,以尸欺众,逃去,人亦莫知。(王)著乃与合谋,以戊寅日,诈称皇太子还都作佛事,结八十余人,夜入京城。旦遣二僧诣中书省,令市斋物,省中疑而讯之,不伏。及午,(王)著又遣崔总管矫传令旨,俾枢密副使张易发兵若干,以是夜会东宫前。(张)易莫察其伪,即令指挥使颜义领兵俱往。(王)著自驰见阿合马,诡言太子将至,令省官悉候于宫前。阿合马遣右司郎中脱欢察兒等数骑出关,北行十余里,遇其众,伪太子者(王著徒众)责以无礼,尽杀之,夺其马,南入健德门。夜二鼓,莫敢何问,至东宫前,其徒皆下马,独伪太子者立马指挥,呼省官至前,责阿合马数语,(王)著即牵去,以所袖铜锤碎其脑,立毙。继呼左丞郝祯至,杀之。囚右丞张惠。枢密院、御史台、留守司官皆遥望,莫测其故。尚书张九思自宫中大呼,以为诈,留守司达鲁花赤博敦,遂持梃前,击立马者坠地,弓矢乱发,众奔溃,多就禽。高和尚等逃去,(王)著挺身请囚。 《元史》的《裕宗传》中也记载:“盗(指王著一伙人)知阿合马所畏惮者,独太子尔,因为伪太子,夜入京城,召而杀之”。种种记载,都讲真金太子与阿合马被杀案无牵涉。但是,“元之旧史,往往详于记善,略于惩恶,是盖当时史臣有所忌讳而不敢直书之尔”。其实,杀阿合马的真正幕后指挥者,肯定是真金太子及其汉人高级幕僚,否则,张易那么一个枢密副使级的高官不会参加此事(虽然《元史》称其是被“矫旨”所骗);王著一个千户,也没那么大能耐熟门熟路计划周详地杀掉当朝宰相。 真金太子之所以下决心杀阿合马,也与这位权臣先前诬杀御史中丞汉人崔斌有关。崔御史曾上章弹劾阿合马,阿合马很恼怒,便公报私仇,把崔斌排挤出中央后,仍然捕风捉影寻个罪名置崔御史于死地,使得太子及其手下儒臣派忍无可忍。所以,王著等人挺身而出,杀阿合马事成或不成,均不会真正把真金牵入案中。 大都乱起,中丞也先帖木儿跳上匹马,“驰奏世祖”。当时忽必烈正驻跸于察察脑儿,距上都不远。听闻自己手下“财神”宠臣阿合马被杀,“闻之震怒”,即日回到上都宫城,下令枢密副使孛罗等人率兵飞奔大都,“讨为乱者”。 阿合马已死,王著被擒,剩下的高和尚等人本来就是棋子,很快就被悉数擒获。此时,忽必烈并没有意识到阿合马之死是真金太子及其汉人幕僚策划,还令太子名义上主持会审王著案件。当然,太子本人不办案,实际的主审官是孛罗。 孛罗不傻,自然不会跟“储君”真金过不去,加上他自己也憎恶阿合马的跋扈,心中对这位回回人的死亡,只有暗喜而已。 案件迅速得以审结,“诛王著、高和尚于市,皆醢之,并杀张易。”“醢之”,即把尸体剁成肉酱,此诏肯定是忽必烈亲自指示,可见当时他对宠臣被杀一事的悲愤。而且,张易是否主动有预谋参加杀阿合马行动,并无确凿实据,杀掉如此高级别官员,实是老皇帝震怒下的诏令。 王著临刑大呼:“王著为天下除害,今死矣!异日必有为我书其事者!”要仁得仁,可见王义士事前早已做好舍生取义的心理准备。王著被杀时,还不到三十岁。 阿合马死,忽必烈“犹不深知其奸”,估计只是知道这位宠臣贪污多,念其旧功,下令中书省不要深究他的家人。待孛罗面见汇报工作,忽必烈询问案件详情。孛罗对王著、高和尚等人之事简略带过,倒大谈起审案间“讯得”的阿合马罪状情实。所谓“墙倒众人推”,阿合马已死,孛罗在推审中又深刻感觉到太子真金的倾向性,自然把阿合马多年来的所为“实话实说”。这可不得了,听完整件事情后,忽必烈激恼无比,拍案大怒:“王著杀掉他,干得好啊!” 于是,忽必烈下诏严审阿合马案,一定要把阿合马党人都从朝中清出。 抄家之后,金山银山不说,阿合马家里有小妻五十人,侍妾四百多人。四、五百美女,日御一人,这位西域回回一年也轮不过来。出身花剌子模的阿合马吃羊肉长大,荷尔蒙水平高,性欲浓,加之印度、波斯等地的动植物春药,使得他权力欲以外又添勃勃的性欲。其实,权臣家中的金银美女不会招致忽必烈恼恨,阿合马最主要的罪状如下: 其一,阿合马爱妾有一人名叫引住,家里私藏两张鞣制过的人皮,全须全尾,“两耳俱存”,审问半天,也不知受害者是谁,引住招供说:“诅咒时,置神座其上,应验甚速。”其二,一位陈姓画师为阿合马画两幅帛画,“画甲骑数重,围守一幄殿,兵皆张弦挺刃内向,如击剌之为者。”其三,有位名叫曹震圭的人为阿合马“推算”过生辰,妄言休咎。其四,算卦人王台判为巴结阿合马,妄引图谶,称其有九五吉相。 忽必烈作为笃信密宗和萨满教的蒙古人,最相信“怪力乱神”之神,认定阿合马有诅咒自己早死之事。于是,在下令把四个人剥皮以外,又下诏捕诛阿合马在朝中位列大官的子侄,没收全部财产。这还不解恨,忽必烈命人把阿合马尸体从坟墓中挖出,在通玄门外戮尸,然后纵放皇家猎狗群扑而上,把阿合马尸身吃得一块不剩。“百官士庶,聚观称快。” 此次交手,真金太子派获得胜利,“沙汰省部官阿合马党七百十四人,已革者百三十三人,余五百八十一人,并黜之”,“置黑薄以籍阿合马党人之名”。由此,阿合马家族不仅灰飞烟灭,其党羽也皆上了“黑名单”,大有永世不得翻身之势。 飘飘然之余,真金太子及其幕僚忽视了一个事实:阿合马擅取敛财近二十年,没有忽必烈背后撑腰,他可能这样为所欲为吗。行事太过,老皇帝能不产生想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