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所以我抱怨你的无理，实在有理——衣服的故事

杜雅萍

『闲闲书话』 [私人藏书]所以我抱怨你的无理，实在有理——衣服的故事

作者：押沙龙 提交日期：2006-2-13 01:09:00

时装的变化之快，在我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里面似乎也没什么逻辑可言。比方说，当年全国的妇女一夜之间，好像忽然都爱上了一步蹬的那种健美裤，走到大街上，看所有的妇女一人一条，都很热爱运动的样子。我现在也没弄明白好几亿妇女，怎么开会定的这事儿。现在再问大家那种裤子怎么样，大家肯定都说丑死了。同样的一条裤子，当年怎么那么好看，现在怎么又那么难看，我不理解其中的道理。问起女同事这个问题，她们的答复是：难道你觉得好看？！这让我想起中世纪骑士抱怨女人的话：“你以你的无理对待我的有理，使我的有理也显得无理，所以我抱怨你的无理，实在有理。”
　　　　
　　　　 《时装生活史》的作者认为：服装的真正含义就是自我表达。有人对服装的起源争论不休。最蠢的一派说是因为人有了羞耻心，所以找片布把自己包了起来。这个胡说八道的过于厉害，这里就不提他们的谬论了。还有一派认为是为了御寒，这个还多少靠点谱，但是他们无法解释热带地方的很多人也在腰间裹一个兜档布。再有一派就是认为，人之所以要穿衣服，是为了修饰，同时为了挑逗情欲。对于裹在一片布或者一片兽皮里的东西，大家忍不住多加猜测，以为里面必是宝贝。如果大家的身体都象真理一样赤裸裸的，看多了可能反倒会索然无味。按照这种说法，服装的真正含义就是为了表达被裹在服装里的宝贝。
　　　　
　　　　 自我表达的历史当然比服装更长久。很多热带的土著并不穿衣服，但他们也渴望自我表达，比方说巴布亚男人浑身上下，别无一物，除了腰前挂的一个大葫芦。他们的生殖器就放在这个葫芦里。这个葫芦无疑是他们的一个广告，恐怕大家忽略掉他腰下的物件，所以特此加了个葫芦做了自我表达。是不是这些土著性情古怪才会打出这种葫芦广告？这倒不是。西方人也曾经迷恋于这种广告形式。16世纪的时候，欧洲男子习惯在在裤裆前面加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现在大家把钱包、钥匙什么的放到衣服口袋里，他们则放到裤裆前面。这个习惯始于1450年左右，一直到莎士比亚的时代还在流行。据说这样主要的目的是防小偷，但这很难解释为什么英国人裤裆前的荷包要做得象个竹笋似的，挺然翘然。
　　　　
　　　　 亨利八世腰下鼓鼓囊囊的物件就是他的荷包，这个就象巴布亚人的那个长葫芦一样，属于他的自我表达。现在的网络论坛里，有些帖子就弄些大红字做标题，或者后面加一堆感叹号，目的就是想要提高点击率。16世纪的欧洲帅哥和巴布亚土著也是如此，希图提高他们宝贝的点击率。
　　


 中国的上流社会是万万想不到这些鬼名堂的，他们谁也没有胆量穿亨利八世的那种裤子，否则很容易给办个“伤风败俗，秽乱民风”。他们的衣服都是宽袍大袖，显不出身上的什么突出部位。但是，他们就没有自我表达的东西么？据说，他们手里的朝芴是就他们第一性征的标志，这个在心理学上也是完全站的住脚的。他们虽然自己狡辩说手里拿个芴，只是做个记事本之用。但是心理学家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肝肚肠肺，他们的手里的芴主要也就巴布亚人那个葫芦的用处。请看下面这位寇准先生手里的物事。
　　


按照惯常的说法，欧洲的时装肇始于文艺复兴。欧洲服装这时的趋势总体来说，是更加突出大家的性征。亨利八世裤裆下面的荷包就是在这个大环境下出现的。这个跟当时的审美趋向大有关系。男人嘛，要显得体格粗壮，肌肉发达，女的则是宽胯、粗腰、肥臀的比较吃香，当时绘画上的不少美人都是一副孕妇的体型。吃，使劲吃！享受生活！亨利八世那副冻猪肉的嘴脸，被人说成是美男子。当时的使节表现得象个媒婆，他评论说：“亨利八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君主。他身材高大，小腿匀称…圆圆的脸庞非常标致，即使扮成女人也是风姿曼妙。”不看亨利八世的玉照还真能被这种描述给唬住，以为是怎么一个帅哥呢。
　　当时的意大利服装风格相当华丽，主要特征是：大开领，发网，深红缎子、丝绒。与这种意大利风格对抗的，是简洁的西班牙服装风格。西班牙帝国当时是欧洲第一强国。在这种背景之下，西班牙终于取代了意大利，开始领导时装新潮流。这时的欧洲时装，被呢绒（尤其是黑呢）衣服的一统天下。“谁想穿得威严气派一些，那就穿西班牙服装。”那种西班牙服装把人裹得紧绷绷的，乍一看象是矫正驼背用的东西。不论男的还是女的，在这衣服的捆绑之下腰板一律挺得倍儿直，一副很容易得脊椎劳损的样子。他们还喜欢那种高领子，领子周围加上无数小绉领。看上去这种高领子能把人勒得血脉不通。人的脑袋矗在长领子之上，活象一个立在火柴棒上的火柴头。象亨利八世那样的粗脖子穿上这种领子的话，估计咽东西都困难。这个时代是瘦子的时代，从国王到贵族，多半都是硬邦邦的瘦子。这么干瘦不知道是不是跟脖子扎太紧了有关。而且这些时髦人士看上去都是一脸严肃，象是苦大仇深的更年期综合症患者。这个愁眉苦脸的风气也许跟西班牙人的虔诚有关。西班牙贵族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按照当时的说法，虔诚的天主教徒应该严肃，时刻思考自己的罪孽。另一方面，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室规矩非常之大，很讲究礼仪，用戴宗的话说，就是“轻咳嗽都是罪过！”。如果历史记载是可信的话，西班牙贵族在宫廷里过的是一种毫无乐趣的呆板生活。这种环境之下，人们也的确很难喜笑颜开。
　　总体来说，西班牙风格的时装把人包裹的象一只非常精神非常严肃的干鸡。请看下面这只男干鸡和女干鸡。
　　

 十七世纪则是法国服装的世纪。这个时期，西班牙的全球帝国已经衰落，法国的路易王朝成了欧洲的第一强国。时装界马上顺应形势，奉法国时装为圭臬。人就是这么势利，不难想像，如果巴布亚人称雄世界，现在的小资也就不会西服领带，而是赤条条地在办公室乱跑，女的弄个鼻塞，男的挂个葫芦。伤风感冒算得了啥？
　　　　
　　　　 法国的巴洛克风格讲究奢华鲜艳，和西班牙的火柴棒衣服截然相反。西班牙对法国时装做了顽强抵抗。西班牙宫廷一度规定：外国人若非规规矩矩穿一身黑，一概不予接见。但是西班牙贵妇打心眼里喜欢法国时装，时代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西班牙的黑呢彻底被法国的丝绸打垮。
　　　　 法国时装的策源地就在法国宫廷。整个法国的时装界都围着凡尔赛宫转，今天国王的某个情妇忽然把左腮帮子上点个美人痣，那么没多久，全法国的贵妇们右腮帮子上就都没有痣了，都跑到左边去了，你要去问个缘故，照例是问不出的，反正大家一口咬定右腮帮子上点痣简直丑死了。这样群众看地方，地方看中央的局面就是法国时装的基础。
　　　　
　　　　 法国给世界带来了钟式裙，顾名思义，这种裙子就象个扣在地上的大钟，下摆的直径可以阔达好几米。穿上这样的裙子，到剧场看戏得花双份钱，因为她最少得占两三个人的座位。但是这些贵妇订得起包厢，所以不怕。这样的裙子往往还有拖地后长襟，长度是有严格规定的。公爵夫人的长襟只能长3.6米，公主可以长达6米，而王后的最长，可以长达13米！穿上这样的长裙在房间里走一遍，地基本就不用擦了。这样的衣服是布商的宠儿，清洁工的大敌。这些业余清洁女工穿上这样的钟形裙以后，就变得象个“会走路的木桶”，她不把胳膊伸直，是够不着旁边的人的，而她想要弯腰拣个钱，那是很难办到的。她们所能做的，就是象个小木桶似的在宽敞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同时非常的骄傲，觉得自己跟时代接轨，领导了社会新潮流。大家光觉得裹脚坑人，其实这种怪诞时装对人身的限制拘束，并不比裹脚小很多。下面这副图画的是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东尼特。这位不幸的往后后来被革命党人推上了断头台。请注意她手里的拐杖。她穿的鞋子很不适合走路，因而不得不拿个拐杖以做平衡。谁说这些贵族过的自由自在呢？
　　

光是硕大的钟形裙还不够充分地让她们表达自我，她们又往自己脑袋上扣上各种希奇古怪的东西。她们的态度非常坚决，不把自己变成一个妖精决不罢休。为此目的，她们发明了一种叫做方诗当的发型。这个发型的名称来源于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情妇方诗当夫人。（见下图）
　　　　 据说方诗当夫人的帽子被人不小心碰掉了，这在当时是很丢面子的一件事情。方诗当夫人马上解下她的花边带子，把自己头发结起来让它们高高地竖在头顶上。吃饱了没事干的贵妇马上跟风，纷纷把自己的头发也竖起来。但光是竖立也不足以表达自我，大家还要让它又高又大，花样繁杂，好压倒其他人，好表达出那个硕大的自我。大家的方诗当发型越弄越高，最后弄到了有一米三。稍微矮点的贵妇，脑袋就处在整个身子的中间了，看上去象个大头怪。这么高的空间，完全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可以让设计师大展手脚。这些贵妇的脑袋上开始出现了一艘艘军舰，一个个庄园，一群群牛羊。她们的头发成了一个硕大的盆景，装饰出各种各样的复杂场景，狩猎、神话，恋爱故事，帆船，战争，她们脑袋上什么都有。这种脑袋上的盆景风靡了全欧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