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历史”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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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之于国人的理智思考而言,就如水墨同中国画的关系,人们或叙或议中,总能将历史作淋漓的发挥。4000年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提供给人们的是太多形形色色的素材,然而我们日复一日,对故去千百年的人事,作如此的纠缠瓜葛,以致似乎亲昵到狡黠作狎,我觉得终归是不太妥当的事。

      中文里,原来是只有“史”而没有“历史”的,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讲:“史,记事者也”,史的本义是记事的人,后来就引伸为被记录之事了。至于“历”字,是后来日本学者翻译英文“history”时加上的,表意“经历过”,后渐为白话国文所接纳,这要晚近的多了。“history”源自希腊文“historia”,其词意比中文的“史”来得宽泛,是指自然或人类社会的演进过程,带有整体主义色彩。在如今的中文里,历史一词涵盖了这两类意思。

      “史”的价值历来为国人所重视,唐太宗有“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的说法,被后世奉为圭臬。高明如唐太宗者,“史”在他处即是一面可供把玩的铜镜,我觉得这中间多少透露着实用主义的味道。而顾准说,中国的文化是“史官文化”,“以政治权威为无上权威,使文化从属於政治权威”,我觉着这说法大致是不错的。史官文化孕育出的不只能是物化了的“官史”吗?

      我国古代的经典分“经史子集”四部,名称和顺序是在《隋书.经籍志》中确定的,是官方定论。古人对待经典相当严肃,“经”类典籍被视作社会的政教纲常以及伦理道德规范,是社会运作的理论基础;“史”则是作为案例被记载下来的,是“经”中理论的正例和反例,经和史是同一体系的不同组成部分。古人作史的目的很明确,是为现实的社会及政治目标而服务的。这也是中国史学传统区别于西方的一大特色。

      “史”既是案例,就不免要被反复解读,史料的意义在各个解读者那里可能是不尽相同的。当孔子的弟子子贡询问他对“黄帝四面”的记载有何看法时,孔子说:“取合己者四人,使治四方。” 意思是说,黄帝挑选了四位和自己意见相合的贤人,令他们治理四方。于是在孔子那里,“黄帝方四面”就由原始宗教中对偶像的描述,变成一件有现实意义的关于治理天下的史实了。史料在这里成为了表达观点的素材,素材往往需要加工,必要时甚至是可以附会的。这是国人实用主义史观的嫡系传统。 

      自晚清西学东渐,西方的历史主义方法也逐渐对国人的观念产生影响。所谓“历史主义”,卡尔.波普在《论历论史主义的贫困》一书中有详尽的表述,简而言之,它指这样一种观点:历史的行程遵循着客观的必然规律,人可以通过掌握这种客观的历史律,解释过去并预言将来。根据波普的说法,这类观点上承古希腊先哲柏拉图,后启18世纪德国哲学巨擘黑格尔,后由卡尔.马克思发扬光大,是颇具代表性的西方传统历史观。结合我们自身的经验可知,当代国人对待历史的态度,实质上被塑造成以上两种中西史观的复杂混合体。

      我们是否对历史抱了过高的期望呢?

      我国“史”的传统是配合“经”的重大社会政治意义而生的,然而在当代中国,“经”类典籍所宣扬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大多已出离于主流视野之外了,那么作为案例的“史”也就不可能在传统意义上被严肃对待,拿来用的实际意义早已大不如前。

      此外,这类史料经历了封建时代和帝国时代历时数千年的不断解构和重构,如今则又面临来自新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再解构,我们可以从史料中读出的,只会是面目全非的历史。这也无怪人们对待史料的方式,同看待历史小说如《三国演义》之类是如此相似了。在实用主义的语境里,人们期望借此达到现实的目的,然而似乎总是收效甚微。在过去的时代,这类应用方式之所以有效,是由于技术水平的限制,使得人们获取信息十分艰难,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掌握权威者可以轻易地使他们认可的信息成为“史实”,借以达到预期的目的。但在如今,技术进步使得获取信息成为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任何不诚实的做法,都会在各路息之间的相互印证中被轻易识破,一旦发现它的不实,人们自然会对它所要表达的观点持怀疑态度,这就对它期望达致的目的有损无益了。退一步讲,即使相同的史料,得出的观点也可以是不同的,辩证一下或者换个角度,似乎也有道理,于是论争依旧可以无休止的进行下去。实用主义的方法,总是难脱诡诈不实的嫌疑。那么,将任何进步的目的,建立在如此脆弱的基础之上,是否本身就很荒谬呢?

      另一方面,不论历史主义的方法正确与否,建立在中国“史”的传统上的所谓“必然历史规律”至少我认为是应该被质疑的。这类史料多的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的春秋笔法,因此不具备历史主义方法所要求的客观性,不能体现所谓整体上的历史演进过程。缺乏客观性的历史推衍在典型意义上的历史主义范畴里,也是不能得出预言式的结论的。

      关于历史主义本身的批判,我们或可参考卡尔.波普的一组简单逻辑推演:1.人类历史的行程是受着人类知识增长的强烈影响的。2.我们不能用合理的或科学的方法来预告我们科学知识的未来增长。3.因此,我们不能预告人类历史的未来行程。4.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摒弃一种可以相当于理论物理学的理论历史社会科学的可能性。不可能有历史发展的任何科学理论是可以构成为历史预告的基础的。5.历史主义的方法的基本目的因此就是错误的构想;于是历史主义也就崩溃了。必须承认,这组推演和我们所受的一般历史哲学教育有很大的差异,可作相互的参照。

      作为成年人,大概谁都有过为身旁人事伤神的经历。生活中,所遇境况稍一复杂,牵涉人员稍一繁复总会令人多出许多“说不好”、“不好说”、“不说好”的欲言又止。然而这类正在不断发生的琐碎情事,不正是历史的本来面目吗?沉溺在遥远时空中的波诡云谲里,我们可能获得历史的真相吗?即便获得了,意义又在哪里?历史主义,多的是对糟糕现状的懦弱和容忍,是徒然寄望于历史之神有朝一日的垂悯。

      如何求得进步的变革?小平同志说过“摸着石头过河”,这显然是理性的态度。所谓理性就是诚实地正视现状,然后尝试着走一小步,错了,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对了,就接着迈下一个步子。

      历史就像是块粗砺的磨砂玻璃,我们却习惯拿它来矫正视力,想通过它看清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于是在这样的集体无意识中,我们很容易迷失在现实和历史的交集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5 21:27:1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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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