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妹:岁月留痕(《苦涩的回忆》续)

第一章、为平等抗争

  家属工——三进复烤厂——小孙——和平——闹鬼

家属工
                        
    爸爸复职后没有回原来的机关,被分配到一个叫沙木洞的边远分矿,矿上的工人,只有干部和食堂的工作人员在地面工作,其余的工人大多都在井下,也就是在地下的洞子里劳动。
    万山是个朱砂水银矿,地下开采有 300多年的历史了,整个地下犹如蜘蛛网一样,全是洞子,深的有好几百米,一层一层很多洞口从半山腰伸出来,常有人从半山的山洞里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这样的事大都发生在夜晚。
    有时洞里塌方上面的房子也就整栋的不见了。
    我们姐妹也成了非农户口,心里一阵轻松,虽然我们姐妹的同龄人都有了工作,可是我们相信这一天离我们也不远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不象现在,那时人们的等级分得很清,农民是最下等的,其次就是半边户——就是一人在外工作,老婆和子女都在农村的,三是黑人,就是有一人在外工作,老婆和子女都一起离开农村,在外吃黑粮,那时的粮食是按人口和年龄分配的,市镇居民户口有购粮证。吃不完的可以换成粮票存起来,不够吃的可以出高价买粮票购粮。第四是干居民——有户口而没有工作的。可是我们姐妹当时并不悲观,因为我们相信我们当时的无业只是一个过渡。
    1978年年底,我们姐妹要求解决工作,但是矿领导说我们刚回来,招工指标早已用完了,1979年年底妹妹考上了卫校走了,汞矿又开始了自然减员。汞矿是个很古老的矿了,除了外地来招工,每年本矿只有一次自然减员能解决子女就业问题,自然减员除了因工死亡顶替的子女,其他就是按年龄和家庭环境及子女待业多少为标准。指标很是有限。可按我家的条件,姐姐是当时年龄最大的一个,在未婚青年中我也是最大的。再说我家当时在待业人员里也是未就业子女最多的一个家庭,按理说我家在当时解决一个子女工作是天经地义的。可是没想到,同情我们一家的矿一把手刘书记很快就调走了,接他的位的还是原来的矿长,矿长下面还是以前的原班人马。为了报复我们,一个也不给解决工作,我们去找他们,他们当着人的面说了很多的客观原因,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我们就按招工的标准一一和他论理,他说不过了就说“你们姐妹不是告得凶吗?”明着的打击报复,可是我们没有办法,这不像我爸爸的政策落实,只能是天天去和他去吵架,一直吵到所有的指标都分配完了,矿长和劳资处长对我们说等明年吧。反正也这样了,也只有等了。其实姐姐当时应该按知青政策给予安排解决工作的,当时所有的知青都在陆续收回安置工作。
    虽然回矿了,爸爸的工资养这么大一家人实在困难,姐姐去参加了外包工,打边山,抬石头,我找沙木洞坑口的坑长要事做,坑长指定让我和家属一起做家属工。可不曾想到,在家属们的眼中我还是一个成份高又才从乡下回来的乡巴老。有些家属公开欺负歧视我。
    家属工不是天天有工做的,我参加她们做就要分走一部份钱,有些家属不乐意我挣走她们的钱。客观上,她们大多都是家里有好几个儿女,家庭负担很重的,这才出来做家属工,而且要坑口给活才有得干,不给活就没有了收入,这个月家里经济就非常紧张,那时没有几家有存款,基本上家家都是每月的工资用每月用。因此,她们不欢迎我也有她们的道理。
    当我第一天拿着工具跟着干活的队伍从地面上的洞口进洞,打着手电筒走三百多步梯子,从半坡的洞口出来,再下几百步梯子下到坡底的工地时,家属里的组长把我一人分到一边,不让我和她们一起干。我一下子觉得非常的丢人,又想起了在乡下的日子。一些好心的阿姨们觉得这样对我不公平,当着我的面替我向组长求情,却让我更觉难堪。还有个为我说话的阿姨住我家前面一栋房子,她有四个儿子,有一个儿子常常用大眼睛偷偷的看我,看年龄和我差不多大。可他已经工作多年了。
    当时我们那里都用公厕,公共厕所是用水泥板一格格的格起来的。我做家属工的当天,吃晚饭后,天还没黑,突然组长骂上门来了,我莫明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爸爸问清楚才明白,组长说我在厕所里看到她时对她吐了唾沫。天啊!我怎么会这样,我根本就没看到她呀,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一个劲的骂,不光是骂脏话还骂我地主崽子。我知道她是找茬不让我干活,可是她这样说我、骂我,我很委屈也很气愤,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些泼妇动作来呢,我出生在一个连脏话都不会骂的家庭,怎么会有如此的举动。但是为爸爸落实政策吵的嘴太多了,我不想和一个泼妇吵架,我感觉很累,便不再解释,因为我们姐妹回矿也有些日子了,邻居们对我们姐妹也有所了解,大家出来帮我说话,说我不会那样做。爸爸也不相信我会这样,事情过去后爸爸反过来安慰我,其实我当时好想哭,可我不想让爸爸为我难过,强忍着眼泪勉强的笑笑。
    我每天这样默默的干活。我很能干,慢慢的大家开始接纳我了,组长也对我友好起来。
    我渴望有个工作,我也老大不小了,和我一样大的大多数结婚生子了,我出门常常能引来一些好奇的目光,还有一些男孩友好的目光,很多人开始打听我是否有对象,可是每当听到我没工作时,马上能感觉到对方的遗憾和轻视,一种新的歧视开始撕咬着我。
    我多么希望早一天有个工作。
    天冷了,没有家属工做了,贵阳复烤厂的好友三妹来信让我去做季节工,可是再进复烤厂也要有点勇气,因为当时复烤厂的老季节工在人们心目中就是些社会浪子。人们把这些人看成老油条,可是我不能让爸妈养着,我希望家里人的生活好一些。
    接信后我马上起程了。

    注一:自然减员:指因为退休、工伤或死亡等‘自然原因’减少了的工作人员数。在计划经济年代,为了补足工作人员数,一般采用两个办法:一是由‘减员’家庭中子女填补;二是另外招收工人。
    注二:打边山:土话。开山,‘打掉半边山’之意。

三进复烤厂

    上大哥家要经过复烤厂,刚下公共汽车一大股烟叶味道迎面扑来,很多往事涌上心头,犹如就在昨天,一首打油又浮在脑海里,“男不进贵钢,女不事棉纺,憨厚包脓包进水泥厂,流氓阿飞进复烤厂。”不由得脸上一阵阵发热。很怕遇到熟人,也不知道见嫂子时是什么感受。
    进得家来天已黑了,嫂子不是很开心,晚上我还是和胖乎乎12岁的侄女挤在一个70公分宽的小床上,侄儿还是睡上面的铺,晚上睡觉总是让侄女睡里面,生怕她掉下来,到时嫂子责怪我。寄人篱下的感觉又一次缠绕着我。
    天刚亮,三妹把我带到了复烤厂一车间,三进复烤厂还是撕烟叶,厂里已开工好些天了,一共 8个台撕烟叶,每台两个人,和我一起干活的小女孩比我小七八岁,满口流话,用瞧不起的眼光冲我“这么大岁数了还来做季节工,是干居民吗?”我回不出话来,只觉得脸烫得难受,这时几个板车工拉着烟叶过磅来了,小女孩大声叫“给我们台了,”拉板车的人不理她,拉给了别的台。
    撕烟也是有任务的,做得多也会有一点奖金,但是就是一个品种的烟叶有好撕的有不好撕的,特别是次品烟叶,有些已变质,结成了硬块,要费很大劲才能撕开,灰尘又大,看得出来和我一起的小女孩没有人缘,最后给我们的一车烟叶就是没人要的,女孩边骂着粗话边和我把烟叶抬到台上。
    我三进复烤厂,看到大多季节工年龄都很小,感觉很丢脸,只有看到比我年龄大的临时工时心里才有些平衡。结婚了的不算,那时的年轻人总把结婚了的女人叫做伯妈,伯妈就意味着不可能再安排工作,再找男友,不管别人多年轻,背后总这样称呼,话里有着蔑视的成分。
    当时国家有政策,所有的知青都在陆续回城。其中有些知青在农村已结了婚,结了婚的当时安排工作要困难一些,所以就来做了季节工,因此板车工里有好些年龄比我大的男青年,和这些人在一起我才感觉到一点安慰。
    那时的正式工和临时工的地位差别特大,尤其在复烤厂,只要是个正式工就比季节工高一等,所有的正式工在季节工面前都以管理人员自居。
    三妹见别人不要的烟给我们台,心里不舒服,找到了车间管板车的正式工,让他和拉车的打个招呼,照顾着点我。
    三车间只有两个正式工,一个是过磅的女孩小吕,一个是管板车的男孩小孙,有个正式工朋友罩着,别人对我就自然要尊重一点,为了维护自尊,怕社会上的这些青年乱说话,我时时都故作矜持,日子不多,管板车的小伙和过磅的女孩慢慢的和我熟悉了,自然就不像对其他人一样大呼小叫的,当然这里面也有三妹的面子。
    贵州的冬天非常冷,上夜班二点钟时有半小时休息,别人的饭都是拿去蒸热,厂里专门为这些人弄了个热饭的,但是气蒸热的饭不好吃,吃饭时也无处取暖。管板车的小伙总会提前把我的饭热在他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煤火烧得很大,一进室就暖融融的,慢慢的我发现我的碗底常常有鱼肉之类的菜,拉板车这帮小伙和我说话都很尊重,从来不用一些低俗的社会语言,每当我和三妹来吃饭时小伙子们总会把最好的位子让给我俩,我也感觉到小孙对我的特别关照。
    快过年了,正强从水城打来了电报要我上他家过年,儿时的许多往事一下子浮在眼前,心里对他有着兄妹般的牵挂,大年三十我去了水城,那时通讯闭塞,没有电话,信也要很多天才能收到,正强没有收到我的回信,上了万山我家,我出站没人来接,只好在一个这么大的地方访着蔡叔的名字,找到他家时天已快黑了,蔡叔一家很是惊讶,正强邀我去他家过年的事没有和他父母说,但是我的出现还是让二老非常开心。我在蔡叔家住了三天,又回到了贵阳,我刚到贵阳正强又赶到了贵阳,正强来哥家的日子我很为难,这么小的住房,再加上我自己都寄人篱下,我宛转的对正强说出了我的难处,正强只玩了两天就走了,两天里我尽量陪正强逛街和公园,少在家里呆,在聊天中我感觉到他的来意。我送正强上火车时,把我上他家时蔡叔给我的20元钱添了几元买了一双毛皮鞋给他妈妈,那时毛皮鞋刚上市还是翻梆的,正强先是很高兴,在等车时他问我会不会唱流浪者之歌,我说会,他又问我会唱丽达之歌吗?我说也会,正强突然对我说,如果我是拉兹你愿做丽达吗?其实这两天里他的很多话都在暗示着这个问题,只是我一直装傻,现在他提出来了,我只好正面的回答他,我感觉特别的尴尬,我低着头对他说,我只能把他当朋友,在我心里我们有的只是兄妹般的感情,我对他不能产生别的感情。正强很难过,把我给他妈妈买的鞋退给我,我不接,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邻居。其实在我心里还有个想法,我不能白白的接别人的钱财,这是我家的家教。
    正强走了,几天后把我和三妹的合影寄给了我,正强是我这一生中正式向我表达了爱的男孩,他表达爱的方式我能接受,可是他不是我理想的男孩。
    我从小因受哥姐和小说里的小资情调影响,对爱情有着美好的向往,在我心里,爱是一片绿洲,爱的内容是五彩缤纷的,在我心里也有个塑像,我的男友一定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浪漫脱俗,知识广泛,柔情似水,正直善良。可是我要是没有工作,就不可能找到自己理想的配偶,再优秀的男孩他首先要面对现实,是不是能养活你,要想脱俗首先也得解决吃饭问题,没有工作就没有选择,那时的社会不像现在能打工,能做生意,那时只有国营和集体两种单位,集体工地位只是比临时工高一点,大多都是饭店和建筑队一类的,一些没有文化人去的地方,但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我连集体工人都不是,理想中的男孩谁会找个没工作的,我没得选择,只有老实等待招工,有户口就有机会解决工作。
    春节后二哥给我寄来了 120元钱,让我买块手表,天大的喜讯啊!那时体面人的手腕上都会有一块表,当时最流行的就是上海牌手表,上海表是 125元一块,我省下 5元钱由哥嫂陪我去贵阳钟表店买了一块宝石花的,一块和手脖子一样大的手表,当时不像现在手表款式繁多,没有现在这样小巧玲珑的,只要是块表带到手腕上就很风光了,走路时不时的把左手的手腕提起来看看,那动作在我们同龄人来说是最潇洒最让人羡慕的了,要是再骑上一辆飞鸽或永久牌的自行车那就是最牛的了。当时社会上刚出现电子表,很多人托熟人上广州去买,每块 300多,要家境最好的才能带上电子表,可没几天表就不走了,当我买上海牌表时有个女孩很后悔的对我说,要知道还不如买块国产表了,一块塑胶壳用了她半年的工资。我带的宝石花表在当时也算名牌了。
    三进复烤厂是我进复烤厂来最开心的一次,特别是和这么多没有工作的同龄人在一起,我也带上手表,不再怕别人问你有户口吗?也穿着流行一时的小喇叭裤,再不担心风把罩衣掀起来露出里面的破棉袄。我学会了骑单车,在周末,我常常和一帮谈得来的年轻人骑车,时不时看看手上的表,上郊外去野餐,一人凑几毛钱,买个 135或 120的胶卷,最有脸面的朋友就会带上一个百多元的相机,稍懂一点的就会帮着对光圈,对胶距,每个胶卷能照36张黑白照片,还有个别条件好的还会带个手提收录机,声音放到最大,很远也能听到邓丽君的歌。一时间没有了自卑心理。
    快到五一节了,复烤厂要停产了,小孙说他妈妈要请我去吃饭,在复烤厂,男多女少,一个正式工男青年找一个没有工作的女孩是再容易不过了,作为一个没工作的女孩能在复烤厂找个男朋友是很幸运的事,因为就是没有正式工作,复烤厂的家属也会有季节工做。小孙很老实,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心里也有些明白,我拒绝了他妈妈的邀请。我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他妈妈为我杀了鸡,那时来客人最好的菜也就是杀鸡了,可是我不能去,我怕老人对我抱有希望,虽然在别人看来一个没有工作的女性能在复烤厂找个对象很不错了,可是我在心里有自己的理想,我对小孙没有心动的感觉。
    复烤厂快停产了,离别的日子就要到了,排长突然给我送来了奖品,说是厂里给我评了先进工作者,发了一个很大的洋瓷碗和一条毛巾,其实我明白,这是排长在还我的情,进复烤厂不久排长打听到万山不搭杂粮,排长家人多,又都不愿意吃杂粮,大米又不够吃,贵阳当时购粮要搭一定的面粉和玉米,排长想把购粮证上的粮食换成粮票让我给她在万山买成大米带过来,万山离贵阳 400公里路,为了这份季节工顺利做完,爸爸真的托人带了 200斤大米上贵阳,排长非常感谢,所以就为我在厂里争取了个先进。
    烤完最后一批烟就要停工了,这天烤的是出口烟叶,烟叶黄而大,厂里派了很多人在厂门口站岗,因为烤好烟时很多工人会偷东西,也包括正式工。出口烟是用真正的麻布打包,缝包的线也是麻线,真正的纯天然麻,线均匀得就像妈妈纳鞋的线一样,麻布也白净柔软,那时正流行自做沙发,沙发是用木料钉好架子,然后铺上弹簧再用麻布包上,上面再做上漂亮的布套。那时还很少家具店,家具都是请木工做,麻线还可以做拖把,另外,当时社会上没有好烟卖,贵阳最好的烟就是天麻牌和乌江牌,天麻牌七毛钱一包,乌江牌五毛,一般人抽不起,大部分人抽朝阳桥牌,朝阳桥牌二毛五,后来还要票了。而且就是天麻牌烟的烟叶比这出口烟的烟叶也不知道要差多少倍,那真是没法比,所以烟叶也会有人偷。
    下班时小孙和板车班的几个人神秘的向我招手,让我进板车房,他们告诉我,给我弄了很多的麻布和线,还有烟叶,把我吓坏了,我说要这些干嘛?到时被抓着多丢人,他们让我放心,说他们偷绝对安全,再说有谁不偷呢?我只好告诉三妹,三妹说要啊,在三妹的开导下我才知道麻布和麻线的用途。半夜里朋友们把东西送到了大哥家,我把麻布和线给了三妹,三妹说什么也让我留下二十张麻布,没想到的是后来我结婚打家具这些麻布真派上了用场。小孙还给我带来一包烟叶,他让我带回家给爸爸抽,并由板车工小黄告诉我怎么切烟丝,怎么制作烟丝,在这同时还给我弄了很多卷烟厂的卷烟纸,这事我小心翼翼的告诉大哥,大哥出人意料的只是笑笑,轻描淡写的说,让厂里看到了还是不好。
    分手的时候到了,大家说着道别和祝福的话,眼里也藏着真诚的泪水。小孙在大家散去后拿出了一个影集,一双袜子,一个笔记本给我,我没有收,这些东西花钱太多,那时的消费不像现在,那时工资少,对于生活在我们那样圈子里的年轻人这么多东西不是送一个普通朋友了,遭到我的拒绝小孙很伤心,当场把这些东西撕烂了。
    三妹的妈妈同意三妹上万山玩几天,我用最后一个月工资给家里买了口铝锅,给姐姐买了一条11元钱的,当时最流行最时髦的拉毛围巾,是天蓝色的,好想给自己买一条还是没舍得。回家的路上三妹不停的打听着万山的情况,样子十分兴奋,她是第一次出远门。

小孙

    三妹对万山充满了神秘感,一路上问个不停,我感觉好玩。那时交通不像现在发达,每天只有一趟上大龙的火车,整个铜仁地区和外界的物资交流都得靠汽车运输,人员来往也很不方便,不像现在大车小车中巴什么都有都多,基本上每个地方只有一班客车,大龙离万山只有不到40公里的路,是上万山的必经之地。我和山妹下得车来只能在大龙找地方住上一晚,第二天在万山车站下得车来已11点了,可整个万山还笼罩在云雾里,前面十几米的地方还见不着物体,脚下的公路上到处都是大个大个的石子和泥土。山妹便问我家住的什么房子?我感觉好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便逗她,说住的是茅草房,她睁着大眼睛认真的告诉我,她还从没有住过茅房,只听说过,一路上她就猜测着住茅房的感觉,很是兴奋,想像着如果遇到失火,遇到小偷强盗流氓等等什么的,我就吓她,她就开始不停的后悔,就不停地说我应该在贵阳找个对象。
    当我们路过特区政府时,三妹看到了一排排的砖瓦和木板房,我便告诉她这是特区政府,这个特区现在是全国对国家最有贡献的一个,它是全世界第二大汞矿所在地,这里的工人工资都很高,她又为这么高的工资还住茅房想不通了,快到沙木洞我家时,三妹看到路旁边一些整齐的牛棚时问,我家也住这样的房子?我点头,并告诉她外面只要括风下雨,茅草上的灰尘就会掉下来,没有蚊帐的就脸上嘴里全是灰,三妹特别爱干净,听了怎么也不走了,说要回去,我说她不够意思,我都能住,她为什么就不能住。无奈,她只好跟着我走,这一路可把我乐坏了。
    那时的万山到哪都得走路,不象现在的士摩托到处可见,12点我俩才走到家,正好爸爸下班了,姐姐也认识三妹,妈妈早听说过三妹,大家见面也不生疏,家里没有沙发,有的都是小木椅,也没有客厅,那时谁家也没有客厅之说,家家都是开门就能见到床,最好的坐位就是床边。在冬天每家就会用木板在火房隔出一间小小的地方,烧上一个小铁炉,铁炉也是自己做的,放上很多的小板凳,不管有否客人,吃饭就都围着铁炉了。一家人热情的让山妹坐床上。山妹看到我家的住房和她家的一样,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去了,我把一路逗三妹的话讲给姐姐听,姐姐咯咯的笑,过路的大眼睛男孩听到我姐妹的笑声,推开半掩着的门进来了,爸爸很热情的和他打招呼,这是我第一次见爸爸这样热情的对待一个来我家的男孩。
    男孩姓张,大家叫他和平。和平见我就说桂兰回来了,其实我以前常常见他,也知道他叫和平,只是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他,没交过言。他家有四兄弟,还有两个姐姐,他是老三,兄弟里排老二,和平年龄和我差不多大,他妈妈就是做家属工时帮我说话的那个阿姨。和平长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鼻正口阔、白白净净,只是个子不高,还不到一米七。
    三妹在万山玩了一个星期,我陪她看大山,看悬崖,大太阳时我就和她躺在山顶柔软的草地上,诉说着各自的心事。三妹希望我离开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这个和城市比起来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她提到了孙,可是她也觉得我和孙不合适,她觉得我该找一个比孙优秀的,可她又说了,如果不能安排工作就找孙算了,可见那时找对象是要受等级拘束的。
    三妹走了,我又参加了待业队。因为知青的回城,地方上都成立了待业队,我也被编在这些人里面。待业队成立后就有了财会出纳,有了劳资分配,也有了活干,我被队长安排到山底下去拆冶炼厂厂房。厂房已经很老了,那时的厂房,尽管是搞冶炼的,都是用木头和木板建造的,只有冶汞的炉子是用耐火砖砌的,冶炼炉建在最深的山谷里,冶炼时用的是煤,汞是有毒金属,一般的冶炼工人都有职业病,早早的掉牙,全身颤抖,寿命短。冶炼炉的烟囱都是沿着山脊用砖头修建一条很长,密闭很严的地下通道一直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做出口,出口处的草木都不茂盛。
    我被分去扛拆下来的木板和木方,扛到半山腰叫大坪坑的地方再用卷扬机拉上去。从农村出来的我,看到丢在地下的很多小木块,很是舍不得,多好的燃料啊,那时的万山还有很多人上山砍柴,夏季里大多数家庭都是烧柴做饭。别人下班了,我就在山底把不要了的木柴拴好捆好走壁陡的山路扛回家,我扛到半山腰实在走不动了,请人带信给姐姐,让她来帮我,姐姐把柴打散做两捆,我俩搬着都还费劲,姐姐一个劲的骂我蠢,走到平地离家不远的地方我和姐姐都累坏了,躺在草地上休息,上山种地过路的工人对我们说,这柴烧了可能牙还会出血,意思就是还含有汞,姐姐看着这么多的柴说丢了吧,我不让,在农村那能看到这样好的柴,就是现在市场上也没有这么好的柴卖啊!再说为这我花了多大的劲啊!我对姐说她不敢烧我来烧,姐一个劲的摇头对我说“小农啊小农啊!”把我笑坏了,和姐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开心。
    房子用两天时间就拆完了,接着就是搬木料,方子搬到大平坑,待业队抽了提成后,每一块方子还有 8毛钱的报酬,这活只能让待业青年干,很多人吃不了这苦,坡太陡,每爬一步嘴都能咬着前面的膝盖,有些年轻人一天只扛两至三块,可我刚从农村出来,又在外面做了这么多年临时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高报酬的工作。我每天要搬 8到10趟,晚上睡到床上全身痛,但心里高兴啊。
    爸爸当时只有61元工资,我和爸、妈、姐姐、小波还有上学的妹妹就爸爸这点钱,刚回矿家里什么也没有,连个装衣服的柜子都没买。这份活虽然苦,可对我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可没几天我捆完木料回来,家门口站着小孙和复烤厂板车班的小黄,我大吃一惊也吓坏了,我家从来没有来过我的异性朋友,他们这么大老远来,又没有车回去,这一晚一定是在我家过了,那时的邻居不像现在,那时都住平房,谁家来了客人说一声,邻居们都会主动把空床让出来的,可是我怎么过爸爸这一关?
    爸爸比我先回家,妈妈已做好了饭菜,我硬着头皮和孙、黄打个招呼,进得家门,爸爸脸色特别难看,不停的冷笑,我害怕极了。小孙比我离开复烤厂瘦了一大圈,眼圈是黑的,穿了一件后面开了叉的西装,后来我才知道我走后性格内向的小孙非常痛苦,他平日在家很胆小,很怕父母,父母对他的经济也管得严,工资都是他妈妈去领。他这次出来是买掉了手上的手表,然后买了身上的西装,带着小黄,在三妹那里打听到我的地址就找上了万山。
    姐姐把他们安排在邻居谢姨家住,这一晚爸爸一直骂我,骂到深夜四点,爸爸说小孙看上去不是好人,穿的衣服一定是在别处作案被人抓着用剪刀把后面剪烂了,第二天我才看到小孙身上的衣服后面有一块小补丁,后来听小黄告诉我,这是他自己烫衣时熨斗烧过了烫烂的。爸爸这样骂我,我一句也不敢还嘴,是姐姐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爸爸太过分了,骂自己家的不算,还要骂别人,姐说我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别的同龄人都当妈了,就是找对象也是应该的,难道生在我们这样家庭的人就不能自由恋爱?出乎意料的是爸爸听了姐姐的‘训斥’就不骂了。
    第二天我想让小孙和小黄回贵阳,我感觉这样对朋友不应该,可是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我父母对我们是这样的严厉,我希望他们理解原谅我,其实他们真要在这里玩的话,我也没有时间陪他们,我要干活,我也不敢在家里陪异性朋友玩啊。没想到我让他们回去,小孙却提出来让我和他处朋友,我告诉他不可能,我说我没工作,他说他可以等,我说我一辈子没工作呢,他说他能养活我,我也可以做季节工,我说我也不做季节工,我也不让他等,他问我一点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吗?我说是这样。小孙就说了,他这次来作好了打算,要是我同意他,他回去上班等我,要是我不同意,他就不回去了,他就从我们这悬崖上跳下去,天啊!我吓坏了,要是出了这事我怎么说得清?我请小黄帮我劝告他,小黄说了,小孙是铁了心了,他说没来前他就劝说过,还说小孙都快成神经病了。考虑后,我对他说,让他先回去,我先考虑考虑,我们可以先通信。晚上小孙让小黄来叫我到他睡的房间里去,小黄就在我家坐着。让我一人上男孩睡的地方去,我怕我爸爸骂,那晚外面下着毛雨,我好为难,姐姐看出我想出去,就和我一起走了出来,姐上谢姨家聊天去了,我就上谢姨家对面的小房子里见小孙,他关上门,眼里有泪,他很不会说话,没有一点情调。他说我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孩,他要亲我一下,这样他走了才能放心,我当时心里咚咚跳,我害怕极了,他走了过来,我嗅到他身上发出来的怪味,我推开了他,我又怕他、又怕人看到,他又说死,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怕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我只想早点脱身,想他心里能平静下来,我怕出事,也怕闲话,最后我说出了我一生第一次说出来的话,“如果你爱我就别逼我,给我点时间,我认真考虑,我会给你回信。”我走到门边他还是抓住我的手在嘴上快速的吻了一下,但这吻我没有心跳,我很快跑了出来,第二天他们走了,我心里一下子轻松下来。小孙走了,信向雪花一样,我不敢马上拒绝他,只有一封封的冷淡,每一封都说自己的难处,在我心里,盼望复烤厂快点开工,盼着他爱上其他女孩,因为当时复烤厂男孩太少,特别是正式工,追他们的女孩很多。
    复烤厂开工了,小孙又说要来,不然就让我去见一面,并寄来了十元钱给我做路费,我一点也不爱他,我心里的塑像是个绅士,但是别人喜欢我,别人没罪,我心里也很同情他,我用这十元钱再添了几元给他织了一条毛裤,并真诚的写了一封长信,让他在有那么多姑娘的地方找一个适合自己的。
    小孙的信没那么勤了,后来我在三妹那里听说一个女孩追他追得紧,还给他买了当时流行的三鹿牌收录机,就再就没回他信了,再后来他也不来信了。

和平

    那时没有现成的家具卖,社会上正风行打家具,特别是新婚的年轻人,都会买木料给自己打一套家具,家具也有各种款式名称,最流行的就是捷克式,全套里有三开柜,写字台,沙发,床,床头柜,桌子,四把木椅。一个手艺好的木匠,这家的活没干完,那家就等着了,有些人家还为这事争吵。我们家什么都没有,妈妈想打个三开柜装衣服,虽然衣服不太多,但是这么大一家人一点家具也没有,再说我们姐妹比在农村还是多了一些衣服,我们姐妹在农村只有两季衣,现在有了四季衣了。
    要打家具就要去市场购买木料,那时五天赶集一次,赶集天办公室的人中午都可以早两个小时下班,这是因为那时没有菜市场,所有的菜都要赶集天全买好,特别是肉类,蔬菜要好解决一些,因为很多人家都会在附近的山上挖一些地种菜。勤劳的人们四季都不要买小菜,但是肉和鸡鸭还是得买,所以很多小单位就给自己定了这样的土政策。赶集地点在特区政府前面的公路上,赶集天汽车过路就很困难。打家具的木料集市就离我家近一些,不用走到特区,它是在二坑和六坑之间的一个山坡上,也就是在二、六坑的小学操场上。
    爸爸妈妈去赶集,爸爸要去为打家具买木料,在我印象里,对于爸爸来说,和妈妈一起出门赶集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爸爸买回了木板,刚进门就遇到了和平下班,他冲爸爸说,“尤伯伯,这事你为什么不叫我帮你做,你看看你不认识木料,中间有些木板很不好,然后饭也没回家吃,又叫上爸爸一起再一次去购买木料,中午爸爸妈妈就留和平在我家吃饭了,和平没有推辞,他在我家吃了三大碗,和平走后爸爸不停的说,这年轻人身体好啊,又忠厚,妈妈也不停的夸奖着。后来我才知道,我上贵阳后冬天下雪下冻的时候路很滑,家里没水时和平常常帮着上山边的水井里去担水,还常常帮着爸爸撇柴。
    离家10来里路的地方有一个水库,里面有很多的小鱼,人们叫这种鱼千年鱼。千年鱼长不大,肉多剌少,很好吃,特别是腌制后放辣椒炒特别香,好下酒,爸爸听说后就要去弄小鱼,这小鱼特别爱吃螃蟹,和平听说后就跑到很远的山涧小水沟里帮爸爸捉螃蟹,那时山上毒蛇很多,蛇又特别喜欢在水边歇息。可和平总是自告奋勇的去干这活。妈妈用了四块做蚊帐的麻布,每一块用两根小竹条绑上四只角,做成筝(一种捞鱼的工具),在湖南农村人们常常用这样的方法捕捉小鱼。
    和平和我家的往来是在我没有在家时就开始的,他家也是湖南人,那年代人们的感情比现在朴实得多,用现在的目光看也可以说是落后吧,人们的家乡观念还很强——当然也要在没有厉害冲突的情况下。因为我两家是邻居和同乡人,所以我家回矿后他父亲也常常上我家或是邀请我爸爸上他家打湖南人爱打的一种纸牌。这时和平就常常帮看牌,一来二往就和爸爸妈妈很熟了,二坑的湖南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是湖南人和其它地方人吵了嘴,特别是公共场所,那么所有的湖南人都会一起来帮‘忙’,这也是当时二坑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种话题。时间长了和平就常常帮我爸爸在冰天雪地时担点水,劈点柴啊什么的。那时的邻居一家帮一家的事都属于很正常的,和平的父亲有时也和爸爸去筝鱼。
    捉螃蟹是一种苦差事,因为万山的毒蛇特别多,蛇在夏天时最喜欢在水沟的荫凉处歇息,山里也常有人被蛇咬,非常危险,爸爸总是过意不去,常常不让和平去干这事,有时就让妈妈用玉米粉做成鱼食料,可是玉米做的鱼饵小鱼不爱吃,用螃蟹做的鱼饵捕到的鱼要多几倍。爸爸是个严肃的人,从不乱说话,很注意自己在晚辈心中的尊严,可是爸爸在捕鱼回来听到众多路人一路的赞叹“呀!真多啊!真行,一次怎么能筝这么多?”还有回到家妈妈也夸奖爸爸时,爸爸就会像个孩子般的高兴,这时爸爸就特别的喜欢和平。虽然嘴里还在说不让和平去帮他抓螃蟹,其实心里又很想和平去。
    爸爸去筝鱼时,总是天还没大亮就动身,中午12点就回家了。有一天我没干活,快中午了,我想爸爸也很累的,不如去接他,帮爸爸拿工具和鱼,我去接爸爸的路上要经过二坑的卷扬房,这卷扬机是专门送下洞子里干活的人们和运工具用的,其实就是个电梯,只是里面不像电梯漂亮,我刚走到卷扬机房就听到和平叫我,和平穿得很干净,我感觉意外,他怎么会在这里,和平说他在开卷扬机,在我的印象里,我们刚回矿时,和平常常穿着很脏的衣服从我家过路,应该是个井下工。
    我告诉和平我要去接我爸爸,和平说他陪我去,他们今天有三个人上班,关系又很好,他只和同事打个招呼就不用请假。再说一台机有俩个人操作就够了,他说我找不到路他带我去。我看他态度诚恳就和他一起去接爸爸了,这是我第一次和和平单独相处聊天。
    和平是74年的下乡知青,77年接他父亲的班到矿上工作的,他下乡在贵州的松桃县,在农村什么农活都会干,能吃苦。和平话不多,总是憨厚的笑笑,笑时脸上有两个酒窝给留下人纯纯的感觉。我觉得一路的走却没有话说,很是尴尬,就找些话说,问他下乡都和谁在一起,我想知道和他一起下乡的有没有我儿时的朋友和熟人,可是他总是避开这个话题,这事在当时却半点也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和平原本在井下工作,在我上贵阳后,二坑发生了一件大事故,井下突然一氧化炭中毒,当时有几十个人在洞里工作,有的在洞子上空打作岩,洞子里因长年挖掘,里面已形成了很大的空间,人们要搭上十几米二十十米的架子才能打到头顶上的石头,也就是矿石,要在石头上打炮眼,要爆破,可这天第一次爆破时通风防尘没弄好,导致井下后来一氧化炭中毒,当时中毒有几十人,有些还在高空没有下来就倒在架子上不能动弹了,坑口就组织了紧急抢救。和平当时不当班,他是作为抢救队进去的,抢救队进去后就把躺在地上的一个个运上地面,那天地面所有在公路上跑的车都强行派到了二坑运送病人。架子上面的工人已经中毒躺下不能动弹了,是死是活还没人知道,和平他们一班年轻人,大多都是党团员,先进工作者,有些也正在争取入党,二话没说就往梯子上爬,可是那时去抢救的人们也没有带氧气,他们把上面的人用绳子捆住腰慢慢的往下放,小洞里光线很暗,地下通道有电灯的地方少,上班的人们都带着三节或五节电池的手电筒,只有到了工作地点里面才有电灯,灯光在洞里发出来的光很微弱。和平爬到了最上面救人,当他放下第三个人时,看到有一个黑影从视线里掉下去并发出了卟的闷声,和平做事老练,这也是我爸爸欣赏他的地方,他看到黑影往下掉然后并没有发出石头碰击声,就知道是人摔下去了,他就一句话也不说,并住呼吸,把手里的人放到下面的地面,自己往下爬,他听到另一个年轻人在不停的大叫,指挥着别人,他对自己说不能过多说话,说话多了中毒就快,可还是没等他下到地面就摔下来了,接着就失去知觉。当人们把他再弄出洞子放到地面时,他父亲大叫着痛哭不已,和平能听到他父亲痛哭,可是他不能说话,眼睛更不能动弹,到医院挂了几小时点滴他才能说话,醒过来才知道这次和他一起上去救人的年轻人已从洞子上空掉下来摔死了,真正比他们先中毒的人反倒没有死,这次事故把和平的父母吓坏了,强烈要求坑口把他调到了地面,但是工资要比井下少得多。和平出这事的时候已常常来我家走动了,爸爸听和平说起事故抢救的经过时,觉得他是个稳重的年轻人。
    去爸爸筝鱼的水库都是山路,我和和平走到一个山下,和平看到一棵开着紫色小花的小树,他告诉我这种树是种好药,能救人性命,他告诉我这树叫“铁扫帚”,然后他就说了他用这种植物救过和他一起砍柴的朋友,他说那朋友背着柴下山时因路太窄,一脚踩空,背上的柴挂住了脑袋,连人带柴翻到了山下,当时朋友的耳朵只有一点皮连在头上,血不停的往外冒,他就用这种树叶,用嘴嚼烂把朋友的耳朵用这药贴上去,然后扯了自己的衣服把朋友的头包扎好,后来把朋友送到医院,医生见了都惊呆了,说要不是这药,要不是他包扎这么到位那人一定没命了,为了证明他说的铁扫帚做药真有这么好的效果,他举起了左手,把他手腕上很深的一块伤疤拿给我看,说也是砍柴砍伤的,也是这种植物救了他,和平说话有些结巴,所以平日话很少,只有说到儿时一些事时才有话说。
    这天我们接我爸一直接到水库,原来这天爸爸用了螃蟹筝鱼,鱼特别的多,爸爸兴趣来了舍不得回家,我们到时爸爸正好筝最后一筝了,我看到爸爸轻轻的把筝上的浮飘用竹杆小心的悄悄的挑起来,生怕小鱼发现动静,到快出水面时我看到那些贪吃的小鱼儿还在不停的争吃着,所有装鱼的鱼具都装满了小鱼,爸爸看到我和和平,先是吃惊,一会就喜形于色,向我们展示他的战利品,爸爸把早上带去的外衣也用上了,把衣袖也做成了装鱼的袋子。在我这一生中,能看到爸爸开心的笑容也是我最开心的一件事,我常常幻想,不管我怎么辛苦,只要能让爸爸开心我都愿意去做,
    在回家的路上爸爸说谢谢和平给他捉的螃蟹,和平只是笑笑,说其实他是喜欢捉螃蟹玩,在回家的路上和平帮爸爸担着鱼和鱼具,俩人一路的说着各自捕鱼的经验,我感觉爸爸年轻了很多,心里有些感激和平。

    注:打作岩:在岩石层上打洞,安放炸药。

闹鬼

    我家搬到二坑也就是沙木洞所住的房子是新建不久的,那时的平房都很简陋,一般都是用砖头砌好墙,顶棚盖上瓦,墙上粉上石灰就行了,房子没有套间之说,都是一直通,后面有空地的就留后门。我家的房子后面是很高的石坎,所以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没有后门,房子每户三间,后面的那间做厨房,中间和前面靠公路的作卧室用,中间的这间房光线不足,很黑暗。
    随着时代的发展,后来盖的房子就在墙与瓦的分隔处加上了一层竹席做顶棚,我家住的就是这种顶棚有竹席的房子,很多讲究的人家就上单位找来很多的报纸,用浆糊把报纸糊在顶棚的席子上。那时的报纸用处很大,倒不是看的人多,而是贴墙壁的用处多,比如每年冬天家家烤火用的小火房,还有很多没有粉刷石灰的砖瓦房,能用些报纸贴在上面也是很卫生和体面的。还有的好处就是,万山阴雨天多,地潮湿,家里家外的蜈蚣虫特别的多,我的俩个女友就被蜈蚣咬过,一条大腿一下子就肿得大大的。记得,刚搬进这房子不久,妹妹有一天在家里洗澡,(那时也没有公共浴室,家家都是自己用木盆在家沐浴。)刚脱掉衣服,一条五六寸长的蜈蚣在热水里乱串,妹妹吓得在屋里大声惊叫。不久我早上起来穿裤子时,脚刚一伸,一条长大的蜈蚣就从裤管里掉了出来,把我吓坏了。为了怕虫,我后来用石灰把墙和顶棚通通的粉刷了一遍。
    因为中间房光线太暗,爸爸就把顶棚上的竹席开了一个洞,然后把屋顶上的瓦取掉几块,放上透明的玻璃瓦,这样,白天太阳的光线就可以照进来了,晚上我们也能从这个洞里看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这一群房子最前头的一户人家,他家有四个儿子,家里只有姓李的男人一个人工作,家境很困难,大儿子心脏病很严重,二儿子不上二十岁,很懂事很听话,老三老四还在读小学。大儿子因为没钱治病,左胸突得很高,嘴唇常年都是紫色的,20出头了还一点点高,什么也不能干,是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老二这年正好高三,因为家境贫穷,星期日老二就上山砍柴,(那时的万山家家做饭都烧柴火,有钱的买柴烧,没钱的砍柴烧,只有冬天烤火用煤。)有一天老二早上出去砍柴的,到下午四点多钟,和他一起去砍柴的孩子大声的哭叫着跑回来,说李老二掉下悬崖了,所有的邻居家里的青年男孩都随着喊叫的人去山底寻找。回想着当时和现在相比,民风真的要纯朴得多,一家有事百家帮,不像现在,门对门的住了几年连话都不说一句,很多家长对独生子的教育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天黑了,和平为首的一帮年轻人把李老二的尸体抬了回来,这孩子为砍一棵经烧的好杂木柴,好柴一般都长在石头缝里,老二一脚踩虚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尾节骨从胸口挫了出来,样子惨不忍睹,父母哭得死去活来。老二死后,老二的妈妈常常说见到她家老二,说他老二有时还给她盖被子,说得邻里们害怕起来。
    我家隔壁邻居也姓李,我家搬进二坑,李叔就常常上我家和爸爸聊天,李叔乐观,身体健壮,不上班时喝点小酒,常常红光满面。老二出事不久,一天李叔说头痛,上医院看病,医生没看出什么病。后来李叔感觉很不好,医生让他上地区医院去看,这一去就把头开了颅,再也没回来了。李叔死后,有一段时间天气不好,风大下雨,一阵风吹来,李叔的花圈就从门外吹进了我家里,妈妈当时很心烦,觉得预兆不好,所以后来爸爸去世得早,妈妈一直怪是这事起的因。
    几家邻居接连出事,就引起了一些说法,有人说是这批房子还没建成时,就死了人在这里面,说是一个做家属工的女人,因为刮宫没刮干净,在干活时大出血,死在这房子里,所以这房子一直不干净。
    一天,我上邻居家借织毛衣的针,她家门上用剪刀钉得有衣服在门上面。她家当时有很多孩子,大的下乡插队了;小的还在襁褓中,成天的哭夜,做母亲的认为是这房子不干净,所以就找来法师施法,还给屋里点了很多的香、烛。下乡的女儿叫玉琼,比我小几岁,是77年最后一批下乡知青。玉琼告诉我,这房子不干净,晚上会听到竹席上有声音,是有人一把一把的把砂子洒在竹席上的声音。
    那时的房子每家的上空都是相通的,只是墙是隔着的,夜里谁家说话声音大一点,隔壁都能听到。我一向胆大,从来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可是从这天晚上我就注意听,还真的证实了这一说法,是有一阵一阵的砂子洒在竹席上沙沙的响声。为了弄明白这一奇怪现象,我还叫来了人,从我家开的席子口,就是上面放明瓦的地方爬上去看,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又到了月明时候了,和平家隔壁还住了一户和他家同姓的人家,夫妻两人很有修养,对人和气,忠厚老实,我们也叫他张伯,张伯没有文化,可是很爱讲故事,讲的都是一些民间发生过的真人真事,我很爱听张伯讲的故事,不明白的地方过后还会再问,不爱笑的张伯有时也会笑着问我“你还在想这事啊!”然后大家都笑了。这天晚上张伯正在讲故事,只听到旁边的水管咚咚咚的不停的响,很有节奏,像是有人敲,可是月亮很大,水管就摆在面前,谁在敲呢?那时的水管从来都是露在外面的,冬天有时也用稻草缠在水管上防冻,没有见过埋在地里面的,鬼敲水管的事也常有传说。
    因为有月光,看得很远,水管是从山顶上的水池接下来的,有人就能看到。这次没看到人只听到响,又引起了很大的猜疑,闹鬼的事让我感觉害怕,特别是看到邻居家里的燃着的香及插在门上的剪刀,想着夜里房上哗一阵哗一阵像小石子打在席子上的动静,汗毛都竖起来了。还有的邻居说得更可怕,说晚上有东西摸自己的脚。那时的邻居晚上只要有空只要天气好,都会把自己家的小木椅搬到外面,老老少少就这样聊天,晚上公路上基本没有过路车辆。
    张伯是个很正派的老人,他不相信有鬼这一说法,有时他也讲鬼的故事,但是他只当故事讲,他不相信现在水管的响声真的是鬼所为。他说要看个究竟,没搞清的事不能让它这样吓人,大家说不用看,一目了然,完全可以看到山顶,要是有人会看到黑影的,张伯还是要去看,并且带上了几个胆大的年轻人,不用电筒,小心翼翼的随着水管上去。
    闹鬼的迷解开了,原来是只大老鼠站在水管上,两只前爪举起一个比鸡蛋还大的石头,举过头顶,一下一下的敲着水管,老鼠为什么要这样做,人们只能把老鼠也当成一种有童心的动物吧,因为谁也不知道原因。这事过后,邻居们也想证实房顶洒沙石的事情,就在半夜发出响声时,架个梯子爬上去,用很亮的手电筒照射,结果真是老鼠所为,老鼠用两条后腿把盖瓦时留在墙上的灰石洒在席子上。一时间恐怖的闹鬼事件解决了,但是因为住这房子,因为李叔的花圈倒进了我家,阴影一直笼罩着妈妈。

第二章、再抗争

  姐妹反目——朱砂水银——自然减员——护矿队

姐妹反目

    我这一生里,姐姐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在我长大成人的过程中,言谈举止无形中都有着姐姐的影子,在农村长大的我在思想和其它很多方面也有着和院子里一起长大的同龄女孩不一样的地方,很多时候我会一个人听风,看云,想心事,我能忍受所有的痛苦,可是我会为一本书、一部电影、一个剧中人泪流满面,我身上有着和农村人很不协调的小资情调,这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姐姐的感染。在农村,姐姐结婚后曾离开家一些时候,那些日子里我想姐姐都想疯了,就开始像姐姐一样,学弹三弦、学吹萧、吹口琴、笛子,看小说,当我看‘青春之歌’这本书的时候,姐姐就是里面的林道静,当我看‘野火春风斗古城’时,姐姐就是里面的金环、银环,当我看红楼梦时,姐姐就是里面的晴雯,因为‘红楼梦’里面我最喜欢的人物就是晴雯。
    总之姐姐在我眼里是最完美的。
    爸爸复职后,我家搬到二坑,姐姐常常上一个湖南老乡也是邻居的谢姨家玩,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还是离不开姐姐,她爱去的地方我也爱去。有一天谢姨突然对我说,你姐姐的对象要来了,我大吃一惊,姐姐哪来的对象?如果姐姐有对象,我一定会第一个知道,我以为谢姨在和我开玩笑,可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我当时紧张了,一些我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可怕的感觉向我袭来。在我的追问下谢姨告诉了我,姐姐的对象就是二毛,一时天旋地转,这消息太可怕了,这对于我们这个刚好起来一点的家,该是多么大的打击,为二哥的事我们一家受了多大的耻辱。
    我虽然受姐姐的很多影响,但是在姐姐的个人问题上我不能接受她的这样的选择,不光是不能接受,简直是反感及了。在我看来,不管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她)都逃不掉环境和社会对他的教育和熏陶,我是在农村一个家族气氛很浓的环境中长大的,也是在爸爸妈妈的传统观念和文化教育中长大的,姐姐要是真的和二毛好了,就意味着对家庭的叛逆,按当时我的心理来说,也意味着伤风败俗,如果姐姐这样,爸妈一定会十分伤心和痛苦,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爸爸妈妈难受,他们吃太多的苦了,我长这么大还刚看到爸爸妈妈吃上饱饭,才看到他们紧锁的眉头刚刚展开一点,可是他们还没有完全享受过真正的幸福,他们还在为我和姐姐的工作担心,我希望不久的一天能看到爸妈不为我们姐妹今后的生活担忧,看到他们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是现在,家里稍微平静一点,条件稍微好起来一点,还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只是刚从农村,刚从文革的阴影里走出来,心里的伤还没结疤,姐姐和二毛恋爱的这一打击定会让爸爸妈妈痛不欲生。我对姐姐的爱,胜过一般姐妹的爱,我可以为她去做一切,可以为她去死,但是我不能接受她对这种婚姻的选择,她要是真的和二毛结婚,就意味我失去了这个姐姐,在当时的心里也许我能接受姐姐的死,却不能接受她的这一不光彩行为,我要尽我的努力去阻止这事。
    我从谢家跑了出来,一个人坐在山上的悬崖边,不想让人看到,我要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我想把迷途的姐拉回来,我不知道怎么向她表白我对她的爱,我希望姐能看到一家人这样爱她而感化,我不希望她这样自私,我希望她能顾及爸妈的感受,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我的意思,在姐姐心里我还是个没有思想不成熟的小女孩,我从来没有和姐讨论过人生及前程,在她面前我只有听的份,她说什么我都是个好听众,我更没有想到去找她谈什么。想了很久只能作出一个决定,让爸爸早些退休,让姐姐接班,让姐感受到家人对她的爱和关心,用爱去感化她。从四清到文革结束姐姐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也许是太多的打击促使她去接受二毛的爱。
    这天晚上姐姐和往常一样上谢家玩去了,我和爸爸妈妈在家,我对爸爸说让他早些退休,让姐姐接班算了,爸爸愣了一会,看了看妈妈,妈妈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姐接班了你怎么办?我笑着对妈妈说,我等嘛,还有怎么办?我一个人,姐是俩个人,她要是一辈子没工作小波以后怎么办?谁来帮姐养小波,她带着个小孩找对象都难。爸爸听了,叹了很长一口气说:春妹子太不听话了。其实在当时爸爸对姐和二毛的书信来往也有所察觉,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都不想把这层纸捅破。
    在当时,社会上很多子女多的家庭,为了争接班,争个工作,打得头破血流的多得很,爸爸不想退休也是想让我和姐姐中一个能等到矿上解决一个工作再退,可爸爸也知道等工作不是一件容易事,爸爸问我,“桂兰,你姐接班了,你以后没工作不怨我吗?”我说我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意看到姐吃苦。第二天爸爸就打了退休报告,姐姐就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工人。
    姐姐上班后,还是和二毛书信频繁,我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姐姐把和二毛的事说出来。姐姐只要是自己说出来了,这事就没得变了,我太不愿意看到这一事实了,感觉太丢人了,可是有一天爸爸看到了二毛给姐的信,姐姐也不否认这一事实,爸爸一下子疯了似的,大骂,边骂姐姐边摔东西。我心痛爸爸,也恨姐姐,当时我的那种矛盾心理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一直怕失去姐姐,可是姐姐还是要走这条路,我当时的心情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我特别的爱姐姐,可是当姐姐非要叛逆父母、叛逆家庭,非要这样伤风败俗、大逆不道,我心情矛盾极了。我不可能对她的行为做出认可,那就意味着失去姐姐,我非常痛心,对姐的爱一下子转为恨,那恨入骨三分,从来对姐姐百依百顺的我也帮着爸爸骂姐姐不要脸,并帮着爸爸把姐姐的衣物丢在了外面,把姐姐赶出了家门,就这样姐姐带着她儿子小波住进单身宿舍。
    姐姐走后我十分的痛苦,每天晚上都悄悄的哭到深夜,有时候睡梦中还哭她,醒来枕巾都是湿的,睡不着觉时,常常听到爸爸妈妈叹气,我总在回忆和姐姐相处的日子,心里恨透了二毛,回想着从小和二毛打架的经过,觉得二毛是个坏人,不是个正人君子,从心灵深处还是希望姐姐有一天能够改过,回到这个家来,其实这也是当时爸爸妈妈的心愿。
    二毛比我大两岁,我和二毛从小就爱打架,恨他时,又想起我十二岁那时,他发动了全大队的贫下中农的子女开我和妹妹的批斗会,在生产队的打谷场,几十个孩子站在那里,二毛就上我家把我和妹妹骗出去,到了打谷场二毛就宣布批斗会开始,然后就有些孩子上来让我和妹妹把头低着,还有的孩子来压我和妹妹的头,妹妹吓坏了,把头低到胸前,我不肯低头,一个劲的把妹妹护着,心里恨死了二毛,后来来了一个孩子的祖母,一顿的棒子打,会就给扰了。从那以后我就常常和二毛打架,我们一起上学的路上差不多三天一架,每次都要打到二毛哭为止。二毛很要强,他就是没打输,只要是我先动手他也会气得哭,我和二毛打了好几年的架,直到二毛被招工为止。
    在工作单位二毛长高了,长得帅气,也一副城里人打扮了,和那时的城里来的下乡知青一样,流行穿小裤脚,裤脚不光小而且特别短,大冬天的下雪天有些还有一小节脚肚子露在外面。农村的年青人也个个仿效,可是乡下的裁缝不会做,城里人穿的小裤脚贴身,而乡下的裁缝做的,上面很大,只有裤脚口小一点,所以不管在哪里,城里人、乡下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可是二毛不再像个乡下人,是个很招女孩眼光的男孩。二毛工作后也常常回来,但是不再欺负我家,他常常为我家打抱不平。他去工作时,我和他还不说话,后来长大了,他回来主动找我说话,我也不再恨他了,只是对他的一些行为心里还是有些成见。直到姐姐生下小波,奶水特别的多,天天挤来丢掉时,二毛一天上我家看到了,怎么也要姐姐用杯子接一杯给他喝,姐姐真的挤了一杯给他喝,天热,在挤奶时姐姐不停的滴汗,二毛对姐姐说“盐就别放太多了啊,”姐姐大笑。二毛常常跑我家玩,只要是回到院子里多数时间都在我家,二毛变得幽默起来了。二毛说过姐姐是个思想家,特别听姐姐的话,以后的日子里姐姐每到受人欺负时,二毛只要在场,都会挺身而出,二毛出身好,又在工厂工作,乡下的造反派拿他没招,他在单位工作好、人缘也好、常常爱打抱不平,所以很多时候他就像姐姐的保护伞。特别是在爸爸忙落实政策那三年,姐姐为爸爸政策落实往返于贵州湖南之间,没有二毛的帮助,姐姐很难逃过造反派的魔掌。
    二毛在厂里也有不少女孩喜欢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个的拒绝了。二毛对我一家的义举让我感动,他帮助过姐姐,也帮助过爸爸,我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过,我们一家要是有出头之日,我会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可是他和姐姐这样我就不能接受了,我感觉他们也不该这样。第一,二毛比姐姐小得太多;第二,我们是一个家族,这是最大的忌讳;第三,姐姐的文化和二毛也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啊!爸爸妈妈最不能接受的是我们和二毛一家是同一个家族——其实那时婚姻法也有规定,出了五服是可以结婚的,我们两家以经不止出五服了。但在乡下,在家族那种氛围里生活长大的我,接受不了这一事实的。
    又到春节了,我也领了一百多元工资,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挣这么多的钱,那时最好的肥肉才七角六一斤——那年代人们不是买瘦肉,而是越肥越好。鸡鸭都只四、五角钱一斤,家里可以过个好年了,我心里十分想姐姐,我心里默默的盼望姐姐能回来过年,不再和二毛好了。可是离春节只有几天了,我听说二毛要来万山过年,我心里再一次非常的恨姐姐,我希望爸爸妈妈能愉快的过个年,可是二毛一来,二坑这么小的一个地方,爸爸看到了一定非常生气,大年二十九,我对爸爸妈妈说不如上贵阳大哥家过年,爸爸一下子很高兴的答应了,为了不让爸妈知道二毛来了,大年三十,天下着很大的雪,我担着爸爸妈妈的行李,还有妈妈做的腊肉香肠,几十斤花生米(那时花生米非常紧俏),赶赴贵阳。大哥也非常高兴,见到爸爸妈妈这样开心的过年,我心里也很开心,心想总算让父母过上一个物质丰富的年了,可没想到的是还不到初十,姐姐的信就到了贵阳,宣布了她和二毛的婚事。爸爸妈妈一下子全气病了,妈妈一个劲的哭,爸爸气得说胡话,吃不下饭,好好的一个年过成了这样,我对姐姐的恨更刻骨铭心了。我恨她伤风败俗,没有良心,没有孝心,恨她给家里人丢脸。
    过完年我要干活了,我提前回来,让爸爸妈妈多在贵阳玩些日子,那里有妈妈的家族,有很多堂舅和表哥表姐,他们可以常常来陪爸妈玩,我不想二老回来看到姐姐二毛在一起。我回来几天没有看到姐姐,但是听和姐一起上班的人说姐姐背地里骂我,其实在姐心里我一直最听她的话,我一下子这样对她,她也受不了,可是在我心里,要就姐能回心转意,要就我们成陌路人,在农村长大的我把姐的这桩婚事看得太丢人了,我说不出的痛苦和矛盾。那时没有电视,有的也是个别条件好的家庭有台把12英寸的黑白电视,电影院才是整个万山最热闹的地方,人们的文化生活最丰富的地方。那天我在电影院看到了姐和二毛,我躲路走过,可是和我一起的女孩,也是和姐一起上班的同事,她对我说,刚你姐骂你傻狗,我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为姐这样气爸爸妈妈我就恨她,现在她还骂我,我正在气头上时姐姐和二毛从我门口路过了,我想都没多想,跑过去就找他俩打架,我怎么也打不过他俩,就二毛一人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可气愤中的我管不了这么多,打输了又提着虎子打到她门上去。我被打伤了,我也把二毛的头打破出血了,晚上,和平和和平的爸爸还有很多很多邻居上我家来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老年人都觉得姐姐这样做是给家人脸上抹黑、给社会抹黑。那时的人们思想还很封闭,在万山别说是家族就是同姓结婚,背地里也有不少人议论说闲话,很多老人反对子女找同姓作配偶。
    在乡下长大的我就这样和姐反目成仇了。我恨姐姐不争气,我们姐妹好不容易离开那个让我们受尽屈辱的故乡,现在我们可以扬眉吐气的回去了,可是姐姐这样处理个人问题,我们怎么扬眉吐气的回去,我们永远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爸爸妈妈在人前也永远抬不起头,封建意思完全统治了在农村长大的我,我一点也不能理解姐姐的感情,我对姐姐的爱全部转成了恨。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回过头来看姐姐和二毛的婚事,二毛一直对姐姐这么好,他们感情是真挚的,他们的婚姻也是合法的。

朱砂水银

    在待业队搬完冶炼炉的木料后就开始拆炉子,因为冶炼炉下面的地底下会有流失掉的水银,坑口就让这些待业人员把地底下的水银挖了出来,回收给国家。
    水银是朱砂提炼的,工人们先在地底下的石头里打巷道,然后探矿,再化验矿的含量,确定后就开始开采。经过打洞、埋药、爆破,工人们就把炸下来的矿石运送出来,在上世纪50年代是用人工运送的,因为洞子里爆破后灰尘太大,通风防尘不好,工人在爆破后不久就进去运送,久而久之,大部分老工人都有矽肺病。
    在那个年代,人们只能用人工选矿,把运来的矿倒进一个大溜槽里,后来慢慢的陆续用了机械,就有了机选厂,井下也有了电机车,可是工序基本一样。把没有朱砂的矿石拉出去倒掉,一搬都倒在山谷里,然后把纯朱砂挑选出来,绿豆大的叫绿豆砂,玉米大的叫苞谷砂,再大的就叫宝砂,朱砂的形状非常漂亮,呈三角形,有朱红和枣红两种,通体发亮,传说中朱砂辟邪,所以很多当地人在做棺材时会把很多朱砂放里面,我在给我爸爸做棺材时就放了好几斤粉砂,还在四只角上放了四颗大指母大的宝砂。
    把纯朱砂选出来后,其它矿石就送到冶炼炉炼水银。冶炼水银就像烤酒一样,水银在金属里的比重仅次于黄金,水银是液体金属,只要有一点缝隙它就砧进去了,所以冶炼炉只要有一点缝隙它也会跑到地底下去。水银是有毒金属,冶炼工人每年有半年的疗养时间,但是用不了几年这些工人都会开始掉牙,口腔出血更是常见的事了,大部分人都会手发抖。在最困难的年月,虱子成灾的时候,冶炼工人的家里也不会有虱子,有些农村人虱子太多了无法消灭就去冶炼厂要一点水银灰,放在头发里或床上,一会就会听到虱子蛋噼噼啪啪的爆炸声。
    当我们第一次把炉子地面的水泥板拗开时,大家都傻眼了,摆在我们眼前的乱石和水泥板的背面上全是一颗颗亮晶晶的水银,像露珠一样挂在上面,有些经抖动掉下来马上钻到地底下去了,工人(待业青年)们个个争着把石头上的水银用手抹下来放在各自带来的小盆里,然后把它装进水银罐里,不一会,带去的水银罐就装满了,一罐水银有75公斤,可地底下还有太多的水银,工人们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派人走进洞里的罐头——也就是电梯,那里有个电话,是供井下和地面联系的唯一的通讯工具,在那里把这一消息告诉坑领导,坑口马上派待业队的负责人下来,并带了两个水银罐下来。待业队的头头说话声音特别大,人们后面叫他大炮,是个文革造反派小头目,文革中因为派性吃过不少苦头,也整过不少人,给人的印象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坑口领导把一些得罪人的事都让他出面,他也很乐意这些差事,感觉很受领导重用。他又是当地人,虽然没有文化,可嘴还是很会说,一些俏皮的待业青年只有他能制住。第一天我们装满了三个罐子,还装满了各自的小水瓶,队长兴高采烈的向坑长报了功,把回收回来的水银放在待业队的办公室,可是没两天办公室的门就被撬开了,小偷把水银偷走了一部分。
    社会经济开始开放,什么东西都能在市面上卖了,朱砂水银也一样的大摇大摆的放到市面上交易了,赶集日有小半条街都摆上了各种不同规格的朱砂,有外地人也有本地人光顾这一市场,能卖钱当然就有人偷了。当时我们大家挖水银没有定额,不管谁弄多弄少都一起分钱,钱是由队长说了算,水银很值钱,可它是国家的,当时在水银矿的人们和领导不像其它没看到过水银这东西的人们,把水银想得很可怕,特别是待业队的队长,从来就没有想过这是有毒的东西,要给这些待业青年多一点钱,让他们吃些保健品,(那时人们还没有保健食品这一慨念)就是多发点钱给他们让他们去买点鸡鸭肉之类补补身子也好。我们所得到的只是一天一元多钱,所以待业青年也一样的偷,有些就在装水银时把自己带去的小瓶子装满,再拿去卖掉,一小瓶子水银就有好几斤,市面上可以卖11到13元一斤。办公室被偷后,队长想了个办法,把弄回来的水银放到我家。他说放到我家,我也没想过这东西有毒啊,还有怕别人上我家偷什么的,就答应了,放我家时也从来不先过称称,可想而知,我爸爸妈妈教出来的我有多傻,我竟然没有发现一个待业青年卖水银,是后来办学习班,有百分之九十的待业青年进学习班承认错误,我才知道大家弄钱的事。但是这次我破例的不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反而为他们高兴,因为当时要不是这些青年,也不一定有人想起要去把这些水银挖出来,因为这个冶炼炉已经很多年不用了,也没人管,直到厂房顶上的瓦都掉下来了、房柱都偏了,整个房子都快倒了才让这些找不到活干的待业青年去干这活。
    厂房下面乱石上的水银挖完了,人们就把这些石头搬开,用锄头把一些泥砂挖出来,放山边的泉水里淘,泥砂就在上面,水银全在盆底,时间长了,慢慢的不太能弄得到水银了,队长就下令,工资按各人弄的多少提成,这样有些人就不愿干这活了,只有少数几个年龄大一点的,还有就是一个年龄虽然不大,可因为在家受她后母母亲虐待的女孩一起干了,就是这样我分到的钱还是比平常高,就是傻,一点没想过把水银拿去私自卖掉,别人问到家里来都没想过,后来我为这事还开过爸爸的玩笑,说爸爸教出来的人全是傻子。
    干了不到三个月我满口牙开始出血,四个月后吃饭时拿筷子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抖个不停,再后来抬碗的手也开始抖动,妈妈说别去干这活了,和我一起的几个待业青年也都出现这种情况也都不去干了,这活就由家属去干,但是水银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不是很容易就弄得到了。
    坑口没再派人去弄水银,后来一些地方上的农民就开始来了,他们体力好,也会弄,他们把我们挖过的地方整个翻了一遍,就开始往深处挖,这一挖就真出水银了。农民们行动大了,惊动了坑口,坑口就开始干涉,不让农民上矿区来了。有一天矿上突然放广播,叫所有的待业青年和所有职工,包括在家休息的职工全都上球场集合,个个都带上武器。其它坑口也来人了,黑压压的一片,个个神情紧张,又像文革那样,我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免有些害怕,心里也知道与我和我的家人无关,但心里就有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后来我自己把它称为文革恐惧症。
    人们分三条路向山谷冲去,一路走洞子里下去,一路坐电梯,一路从我家旁边山上的小路下去,我没有武器,在心里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和别人动武,这是国家的事,没有让我拼命的理由,队长还是给了一根木棒给我,走到我家山后面就看到山谷里二坑长年堆积的废矿石堆里布满了黑压压的人,是些来捡朱砂的农民,这里已经堆积上百年的废石了,一直没人重视过,这些废石里也有少量的朱砂,现在朱砂在市面上能卖了,人们就想起了这些废石堆。
    往下面冲去的人们手里拿着喇叭,不停的警告着捡砂的人们,让他们赶快退出,不然就抓人了,待业队的队长声音最大,他领着一帮社会青年,很多男孩都不懂事,特别的爱打架,这帮人虎视眈眈的冲向这些农民,就像斗牛场上的牛,只要队长一声号令马上会扑向这些捡砂的人们,我在一边为这些捡砂的人们担心,可是捡砂的人们并不是很害怕,他们的人也多,两边开始大声的吵闹起来,都摆出打架的架式,捡砂的里面也有身强力壮的。队长这次没有发话让打,他在等上面的意思,坑领导拿起了话筒,语气缓和下来,农民开始往后退,散了。
    可是第二天农民又来了,矿里为此就组织了护矿队。

    注:做棺材:土话,意为把死者放进棺材里。

自然减员

    回矿五年了,一直没有外地来招工,要工作只能靠矿里的自然减员。78年矿上说我姐妹找晚了,指标分完了,让我姐妹等明年;79年矿里说我姐妹告状告得凶,让我姐妹接着告,明着打击报复不给工作;80年我已经参加待业队,在护矿队看守二坑原来扔掉的废矿。
    那年有一段时间,爸爸妈妈正好上贵阳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夏天,因为那一年农民闹事,二坑的书记有时晚上也来查看情况,我在护矿队认识了他——我们坑口的书记,也是一把手。
    此人姓燕,当时燕书记对我特别的和气,见面总夸我姐妹争气,为我爸爸复职立了功,说心里对我们姐妹早有好评,以后书记有空就常常上护矿队,一天在走路上地面过洞子时,书记特地等着我一起走,问我,爸爸妈妈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有什么困难没有,我说没有,书记又问我有对象没有,我说有追求者了,书记笑了。又问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助的,我说那当然有了,如果他真的想帮我一定能办得到的。他问我什么事,我说我都回城几年了还没有工作,一些条件没我充分的都安排工作了,论年龄,论家庭条件,论在农村下乡的时间,论矿里招工的条件,我哪一条都比别人充分,可是我没有关系,坑口没人帮我说话,矿里领导又因为我为爸爸落实政策和他们吵嘴恨我,要是书记能帮我,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再帮我说点好话,这事一定能成。
    燕书记当时认真的听我说了这些,想了想便对我说他一定帮忙。他还告诉我让我去找爸爸的一个老朋友,也是落实政策回来,刚当上副矿长的郭伯伯。我感觉燕书记是很有诚心的,就告诉他,我们姐妹落实政策时,常常也上郭伯伯家,在郭伯伯家吃过不少饭,要是今年自然减员郭伯伯能说上话,他也一定会帮我的。  
    书记很高兴的对我说,这事今年可能能解决了,让我放下包袱,开开心心的。因为那时我有些自我封闭的倾向,封闭自己有几个原因,一是失去了姐姐,和姐姐打架后,姐姐就一直躲着我,本来她去赶集和上矿机关办事、后来再读电大,我家门前的公路是她的必经之路,可是因为我找她打架后,姐姐再不敢走这条路了,只好翻山越岭。我心里很矛盾,特别是刚打架不久,小波波上学都绕道不过我家,我心都快碎了。我爱小波也像一个母亲爱儿子那样,爸爸妈妈都很爱小波,当爸爸把小波叫到家里为他弄吃的时,我忍不住的哭。我不愿意姐姐知道我心痛小波,家里有好菜,我就站在门口悄悄的看他放学没有,看到了就装着碰巧遇上的,把他叫进家吃饭。
    和姐姐的反目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另外待业人员里我是年龄较大的一个,有些应届毕业生比我要小八九岁,我有自卑感。所以在参加护矿队时我常常带本小说或杂志什么的一人坐在一旁看书,不加入他们打闹,在这些人当中,我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有一个比我年龄大的女生姓罗,我叫她罗姐,也是下乡知青,回来两年了没有安排工作,没有安排的原因是她在下乡时嫁给了一个农民,在农村生了三个孩子,所有的知识青年都招了工,她因为丈夫是农民没有给她工作,因为上面没有针对这类情况下有文件,她便成了三不管,成了受歧视的知青,她在这帮小年轻当中也感觉孤立和孤独,有时我俩也聊聊天,可是罗姐成天只会说她公婆怎么对她,说她老公当初怎么追她,还有油盐柴米之类的东西,不像我姐那么有思想,所以我与她之间的交流也不是很多。
    走出洞口已是下午吃饭时间,书记问我上哪吃饭,我说自己在家煮,他说他上我家和我一起吃。他还说他带了好菜,因为书记家住在矿机关,机关离二坑就是沙木洞有十来里路,所以平日就很少回去。
    书记就上他宿舍去把他从家里捎带来的菜拿来了,我烧柴火煮饭,用柴火、铁锅做的饭特别好吃,厚厚的锅巴又香又脆,书记一点架子也没有,非要帮着我来添柴,我很不自在,有些受宠若惊,不让他帮说自己能行,可是他非要抢我手里的火钳(那时烧火都用火钳和竹子用的吹火筒——现在的城里孩子们看都没看到过的工具)。抢火钳时,他的手捏到了我的手,我不知道怎么的,心跳脸红,我想让自己平静些,就是做不到。我感觉十分的尴尬,可是书记的样子很自然,我好盼望有个人来我家,打破这尴尬的场面。这时和平进来了,书记见到和平打了个招呼,然后问和平有事吗?和平说没有事,吃过饭没事出来转转。和平也是个老实人,见了当官的也没话说,也觉尴尬就走了,书记在我家边吃饭边问我一个人睡觉怕吗?我说那有什么怕的嘛,并开玩笑说那时流浪街头在矿长家屋檐下睡都不怕,现在在自己家里怕什么?
    书记笑了,又问我一个人寂寞不。我一时答不出来,睁着眼睛看着他,一会才问他,他说的寂寞是什么意思?书记笑笑不答,让我说说我理解的寂寞。现在想想我那时真的很傻,真的和他讲起自己对寂寞的感受,我说我觉得一个人没有人懂,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倾诉,就是在人群中也会感觉孤独,在欢声笑语中也会感觉寂寞。书记愣了一下,装着很严肃的样子对我说,你和其他的待业青年不一样,你比他们有思想,以后你把我当知心朋友,有什么困难第一个找我,你有培养前途,什么包袱也不要背,工作会解决的;只要你听党的话,听组织安排,有想不开的地方多找我汇报。我万分感谢的给他沏了一杯茶,不过书记不喝茶,那天晚上我自己把那杯茶喝了,茶太浓,害得我一个晚上没合眼,从那以后我懂得茶喝了睡不着觉。
    我特别喜欢孩子,隔壁的邻居黄姐生了个儿子,样子十分可爱,每天晚上我都上她家逗孩子,这天吃完饭不见我出去,黄姐就大声叫我,书记听到就走了,走时做了个鬼脸丢了个眼神,说实话,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媚眼。
    书记第二天又下来视察工作了,又说上我家一起吃饭,我有些紧张,因为和当官的在一起放不开。我就想起了知青罗姐,把她也拉上了,一开始书记不高兴,说我怎么和一些结了婚有孩子的人玩到一起,说姑娘家应该天真活泼,可是罗姐对书记非常热情,总有话找书记问。罗姐在时我就不觉得受宠若惊了,也不觉得尴尬了,所以只要书记来我家,我就把罗姐拉上,罗姐也特别愿意。后来书记就不来我家了,改上罗姐家了;再后来罗姐的邻居就说罗姐的坏话了。因为罗姐住的房子最差,原因是她虽然回矿了,但是不是职工,没有分房的权利,只能自己找房,她就只能住在山上一栋破烂没人管的房子里。那房子还住着一户退了休的老俩口,俩老的儿女不在汞矿工作,老人住在山上的房子虽破,但是宽敞一些。房子不隔音,儿媳妇曾告诉过黄姐,说公爹不好,儿子儿媳在家也这样疯,和老太太弄得床嘎嘎响,可那时的我20好几了,还一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燕书记和罗姐的闲话也就这样传开了,只不过我当时没听到,是后来我的工作没解决,爸爸用这话骂了燕书记,并向矿里反应了这情况。
    又到了年底自然减员了,我去找燕书记,请他帮我。燕书记不像原来承诺的那样热情,有些吱吱唔唔的,我又去找郭伯伯郭副矿长,郭伯伯告诉我很困难,按理说这次名额是该给我的了,可是阻力很大,原因是坑口燕书记要保罗姐,因为我们坑在我与罗之间只能解决一个,在当时人们的眼睛里,结婚生子了的知青、特别是嫁给了农民的知青,是知青里社会地位最低的,就是地方上解决工作也是这样,很大一部分这样的知青的工作都是最后所有知青解决完了才解决的。为这事郭副矿长和坑口的燕书记吵了起来,这一吵就在矿里产生了两派,为了平熄争论,矿里来个决定:一个都不解决。
    又到了81年自然减员了,名额一下马上就分完了,罗姐工作解决了,因为燕书记还在坑口当书记。按理说罗姐解决工作也是应该的,这是我自己当时的看法,我一直没有因为没得到工作对罗姐本人有意见,我觉得她也是时代的牺牲品。可是为什么我就一定不能有工作呢,跟我一样条件的不是都解决了吗?我哪点也不比别人差呀,有年龄比我小的、家境比我好的、没有在农村生活过的都得到工作了;还有,优先知青,可是我比知青吃的苦头多得多,起码知青不受政治歧视吧?不是为我爸爸平反了吗?那为什么我还要受这不平等的待遇?文革的错误是盖棺定论了吗?为什么我要永远当这个错误的牺牲品?我没想通,我意识到这样等下去是没有止境的,我马上跑到贵州省劳动厅反应情况,省劳动厅人事局让我给冶金局劳资处带了个条子,让冶金局处理此事。到冶金局已经很晚了,人们正好下班了,我堵住了劳资处处长,处长姓董,听说他父亲就是冶金局的局长,董处长比我大不了几岁,他听完我反应的情况,有些同情,他说明天讨论一下再回答我。冶金局离哥家太远,我不想上哥哥家,不想让大哥知道我来贵阳了,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带给他们,他们为我愁也帮不了我什么忙,冶金局办公室的火炉烧得很旺,我告诉董处长这晚上我就睡这办公椅了,董处长说不会吧,我说是真的,我说没钱住招待所。他又急着回家,他说那我不管你,你要是说真的,你就在这吧。他走时,说要锁门,我说不用,我就在这里过夜,他说不行,我生气的问他,那我上你家?他无奈的摇头走了。
    那晚上我就自己添火,真的在冶金局办公室呆了一晚上,心里越想越气,一个晚上没睡。第二天人们来上班了,有些提前下班没见到我的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有些见到我和董处长说话的也很吃惊,说妈呀!真行啊!董处长来了,他也大吃一惊冲我说,你真的在这里过夜了,我说是,如果你们不解决我就把被子搬来。董很客气的对我说,我理解你的心情,是不小了,要是有个工作,也该成家了,你在这里坐着等,我们开个会。中午11点左右,董出来告诉我,赶快回去,他们给了两个名额给汞矿,估计矿里会给我的,说他们也打了招呼,还说矿里也来人要名额了,矿里的人已经走了。
    那时每天只有一趟火车上大龙,矿里的人有小车,而我只能赶火车,但是火车已经开了,还好当时贵州汞矿有个转运站设在贵阳冶金局,为爸爸落实政策,这些年间我们姐妹早和转运站的人混熟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家和其它受迫害的人们都很同情,只要是有便车都会帮我们找。下午两点,转运站的赵叔给我找到了便车,其实驾驶员在为爸爸落实政策这些年中我们也都熟了,司机比爸爸年龄小几岁,姓姚,他听说我为工作的事来贵阳,也很生汞矿的气,他说他开快一点,争取天亮赶到万山,可是天气不好,有些地方已经结冰,车只能慢慢的走,等我们赶到矿办公室已经下午了。办公室主任告诉我名额已经分下去了,只有等明年了,我就找他们论理,我说冶金局董处长告诉我的,有我的一个名额。他们说实在没办法名额已经分了,后来才知道,有一个多子女的老实工人,家里生活实在困难,这次本该解决的,却没能解决,而矿里当官的子女大大小小全解决了,这个人一气之下拿了劈柴的虎头,去了矿长办公室,把矿长们吓坏了,这名额就给了他。可是还有个名额啊,我只有找劳资科长,科长只能说好话,还把副矿长叫来一起做我的思想工作,说了很多困难家庭的情况,我也觉得有些家庭的确也困难,可是既然矿领导知道这么多的困难户的孩子需要解决工作,为什么这些领导家的子女却不到年龄就都工作了呢?再说全矿还有一个我这样大的未婚女青年没工作的吗?闹也闹了,说也说了,名额已经分给别人了,只好再等吧,再说我这人一贯吃软不吃硬,他们已经承诺明年解决就算了。但是我变得不爱说话了,在落实政策那些年,在农村那么苦,我们姐妹在一起都常常开怀大笑,现在妹妹读书走了,姐姐走了,我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82年的自然减员又到了,那些天天天下雪,每当这时候家家有子女待业的都开始活动,我也找了坑口和矿里,提醒他们去年对我的承诺。可是这些天矿领导很不好找,他们知道找的人多,都不在办公室,听说名额就分完了,还是没有我的,我知道矿里还是因为我为爸爸落实政策的事报复我。那天我上舅舅家,舅舅家就住矿办公室旁边,舅舅告诉我,自然减员马上结束了,明天各单位负责搞这工作的都要来矿里开会,舅舅是福利科科长,开会要就餐,所以舅舅知道消息。
    天下着鹅毛大雪,我踩着半尺多深的雪,走到了矿办公室,会议已开了一会了,因为冷,会议室烧着煤火,我推开门,室子里一大股暖气扑面而来。很多人把头转了过来,有些人认识我,因为我们姐妹在万山为爸爸落实政策闹得太凶,知名度很大,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地里介绍我们姐妹的情况,地方小了,有一点事就一下子传开了,认识我们的人一见就知道我是为要工作来的,很快的向旁边人悄悄介绍。这时正在作报告的矿长,也是曾经欺骗过我后来又说我冲击会场的那个矿长,他一直对我们姐妹耿耿于怀。矿长看到我很凶的问我来做什么了?我说为要工作,他说你没看到在开会吗?接着很凶的对我吼叫:“给我滚出去!”我正在气头上,他却给我一个下马威,我不理他,站在他站的地方,对大家说了我的情况,从落实政策说到这些年的自然减员,我说得很快。矿长叫散会,可是没人动,个个都静静的听,矿长多次叫散会,后来矿长说你们不走我走,他自己说着冲出了会场,别的人也开始慢慢的离开,有人从我身边过时悄悄的给我树大姆指,有些人见矿长不在就小声说,本来就不合理,让我们来我们也只是个傀儡,没有一个人当着矿长的面拍马屁训斥我的。
    人们都走了,我没走,矿长返回了会议室,他是来拿茶杯的,我堵在了门口把门反锁了,他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什么也没想干,现在只想听他道歉,他冷笑,我拿出了口袋里的牛角刀,一把非常锋利的当时很流行的牛角刀,我拿着刀削指甲,我告诉他,我没工作我感觉活下去没意思,但是我想为人类办件好事,除掉几个混官,让其他像我一样的人们不再受迫害,矿长吓坏了,他开始向我道歉,并不停的说他和我爸爸一样大年龄,让我为我爸爸着想,我出了事我父亲会怎么难过,我告诉他我死了我父亲身上的负担就轻了,因为我不能看到我年迈的父亲养活我,我还问他,他也是为人父的人,为什么看到我时没有一点同情心,他在骂我时为什么不想到我父亲的感受?除非他不是个人,他也不停的承认自己不对,他说他愿意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认错,说他不该当着大家的面骂我混,伤我的自尊,后来他说他一定解决好我的工作问题,我说我知道你说话和放屁一样,因为我不止一次的领教过他,他说让我放他出去,我说可以,但是我要把你肚子里的饭放出来,我要看看你这么没良心的吃的是什么饭,他吓坏了,说小尤,你陪我死你合不来,我以前做得不对以后我改,你一定要冷静,给我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事情弄到这一步不是我一人的错,是社会造成的,我把他关了三小时,人们吃了中饭又来上班了,有些人没去吃饭,不停的在外面叫门,帮说好话,我看他说好话的样子可怜,心里有些软了,他说要撒尿,我说就拉这里吧,命都不要了还要这么多脸?他流泪了,我看他可怜把他放了,矿书记把我叫过去,让我吃了一碗在食堂打来的饭。
    第二天星期天,雪更厚了,矿里副矿长和劳资科长,组织部长踏着深雪走路上我家了,10里多路,很难得让他们在这样的天走路,一进我家门问我爸爸,桂兰上哪里了,爸爸说不知道,劳资科长说坏了,老尤啊,你一定把你女儿追回来,别让她干傻事,组织部长还吓我爸爸,我爸爸说我这么大了该让社会管了,这时我回家了,他们三人轮流向我赔礼道歉,还说矿长本来亲自来的,因雪大腿又不好才没来,并答应马上下文把我列入知青名额,(不久真下了个这样的文,但是永久都没有实行。)过了一些日子听和平的弟弟说学校开大会时提到了我,让所有年轻人别向我学,胆子太大了敢杀矿长。
    这样,我又成了反面教材。
    这事过后听说,其实为我的工作,我自己这样找省里和冶金局,上面也打过招呼,让他们为我解决工作,是矿长们要报复我们姐妹,所以我这样闹矿里没有采取过激行为,其实当我关矿长时,矿里给公安局去过电话,公安局回答,她们姐妹回矿这么久了要个工作不为过,我想你们处理好这事她们不会闹的,她们还是懂道理的,这样矿里才没有抓我,还上门赔礼道歉。

护矿队

    那个年代,只有国家有朱砂水银的开采权,地方上还没有一家私人开采汞矿的,不久后,政府就下令一律没收所有市面上和私下进行交易的朱砂水银,抓着了还要罚款,市面上是没有了,可是尝到甜头的人们怎么也刹不住车了,一部分当地的农民开始明抢暗偷。
    我被编织在护矿队里,队长让我当几个人一组的小组长,我这个组女孩子多,也不存在谁管谁,队长让我当小组长我就当,得罪人的事我不做就是了。待业队组织护矿队时,就分了好几个组,三班倒。很多游荡在社会上的年轻人也回来了,参加了护矿队,一是挣工资不用花力气,二来可以一天提着棒子煞威风,这些人本来就是些爱打架的人,有个别人甚至可以说道德品质很坏,还没有一点思想,对什么事什么人也没有一点同情心,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队长说一声上,他们都会不刹眼的把人打死。可是目前闹事的太多,其它坑口也出现一样的情况,为了制止这些闹事的人们,坑口同意收这些年轻人在护矿队,并指名让队长带好队。
    我们组被指定看守大坪坑一带,也就是废矿石堆和冶炼炉这片地方。值晚班时,我们一干人都很胆小,因为护矿队成立后,坑口又发生几次农民大规模的捡野砂事件,捡野砂就是捡原来矿上倒掉不要了的废石,护矿队就和捡砂的动起手来了,农民也还手打了护矿队的年轻人,这样农民有时白天不来晚上来,他们来挖冶炼炉下面的泥土,不管它有没水银用背篓把泥土背上就跑,要是有人遇到了去管,我们人少时农民也会打人的。
    虽然说是废石堆,但是矿里不让捡,我们是矿里每人每月给三十多元钱请去干这看守活的,遇到了事我们当然也要管,不过作为一个无名的只要工资吃饭的小卒子,看到了就上去叫他们走了算了,可是晚上我们就是见到了也不敢上去阻拦,因为农民和工人特别是和护矿队之间有过打斗有了仇恨后,我们怕报复,我们值班就不像一帮男孩那样总想打架,看到人少我们就过去撵他们走,有时还说好话让他们走,每到我们值夜班我们就躲进一个为值班人搭的临时棚子里。晚间农民来挖废矿石要打电筒,我们只要看到灯光就在远处大声叫喊让他们走,要是动静大了,就跑到洞子里去打电话。让上面护矿队的下来,情况严重坑口就喊广播,全坑口的人们就全部从两边的山上围过来,把人抓起来,抓到坑口保卫处关起来。
    有一天晚上是我们组的夜班,我们几个女孩听到声音,也看到手电筒,但是人很多,我们不敢出声,我们也怕挨农民打,因为来捡矿被抓的人也常常挨打,他们也会报复我们,不过说老实话,农民还从来没有主动的打过我们。那晚动静大了,我们就去打了电话,让上面下来人撵,坑口就喊了广播,很多人就打着电筒从两边山围过来,没有电筒看不到路啊,尽管工人和护矿队的人不出声,可是电筒有光,走山路时山上的石头也会掉下来,有响声,挖废矿石的人们就发现了,年轻力壮的人都跑了。等山上的人们跑到现场,挖废矿石的人都跑得没人了,只抓住一个女人,这女人看样子也是那种不灵活的,特别老实的那种,工人们看没事就走了,待业队这帮护矿的在路上追到了这女人,他们把她连推带拉的弄到了冶炼炉旁边,队长就拿出了刀子(是一把弹簧刀),用刀尖顶着那妇人的下巴,那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背上还背着一背篓的废矿石,女人弯着腰抬着头,泪流满面的求饶,样子十分可怜。这时一个平日很坏的男孩,就是在社会上偷鸡摸狗的那类人,把女人的背篓用力拉一下,女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身上的背篓也掉了,队长一把把女人拉起来,男孩就用铁锤打这女人,女人护着头,让铁锤在背上敲得咚咚的响,男孩轮圆了膀子打,女人不停的叫“别打死我,我是寡妇呀,我是寡婆子,你们把我打死了谁给我养三个娃娃呀?你们行行好,放了我,救救我的崽。”在山谷的黑夜里喊声特别凄惨,这时队长又拿起了刀,用刀比着妇人的嘴,不让她叫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我看来,她不过是拿了一些矿里丢掉的废品,也不是什么贵重物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强盗,就是强盗也不能这样对她,要交给国家管啊,她没犯死罪,要这样把人活活打死?再说待业青年不懂事,队长也50岁的人了,又经过了文革,很多事也该看明白了。我忍不住了,就拦在了中间,不让男孩打她了,并让队长把刀拿开,男孩冲我瞪眼,队长大吼地说,你是帮谁来了。我冷静的对队长说,黄叔,她没犯死罪,你们这样弄出了人命,对你也不好,队长说死了人不用你管,我就说,到时候死人旁边有活人。队长就叫上男孩和一帮人,还让这妇人把背篓里的土背上,上坑口去,女人站了好几次站不起来,我帮着扶她站起来。这一晚我很久睡不着,想着女人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否平安地回到家,伤是否太重,她怎么爬上坑口的。可是我没想离开待业队,没想离开护矿队,我想再遇到这样的事,我是不是会尽自己的力量让这些可怜人别吃这么多的苦,在心里也想凭自己的嘴来说服这些人别再来偷矿了,这样我就一直在护矿队呆着。
    没过多久,农民晚上又来了,这一次是另一组值夜班,那组里有个大块头男孩,他看到了挖废矿石的人,上去就打,当场把一个人的眼珠子打了出来,把旁边的女生吓坏了。这时,一起来的农民也愤怒了,把这大块头也打伤住院了,后来护矿队还奖励了大块头。那天晚上开会我去得晚,听到黄队长在说我的不是,我不是有意去偷听,我没有这习惯,不管好与坏,我都把偷听当成一种不君子的行为,可是我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黄队长提到我的名字,说我帮偷东西的说话,还提起我曾经在矿里和矿长吵架的事,在我们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矿长就是天下最大的了,社会青年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不敢和当官的打交道,很怕官,所以他把我说得很可怕,很坏。我听他大声的说我,我又不好退回去,干脆进去算了,我前脚一踏进门,他马上大声说“桂兰你好,快坐下开会” ,其他青年忍不住就笑了,他自己也笑。我也笑,我装什么也不知道,我心里还默默的高兴,你知道我不怕官就好,我正看不惯他在人前大呼小叫的样子,我不习惯任何人这样对我,在待业队里的人有个自称老子的习惯(这习惯我在贵州见得最多),人们习惯把自已说成老子,不论和谁说话,称呼自己时,都说老子怎么怎么的,我就不喜欢这习惯,我那时虽然封闭自己,那主要是自卑,是没工作引起的,但是我只要和人说话,不管和年龄大的和小的都用‘我’字,别的很多人也自然而然的在我面前不自称老子了,有个别的对我说话时自称老子,我会很不高兴,不理他,时间长了别人也不和我说老子怎么的,都用‘我’字。经队长的这次‘宣传’一些社会青年反而特别的尊重我了,起码我在时没人当我的面打农民。
    因为护矿队的成立,一些农民开始不捡废矿,他们想到了更好的主意——去炸洞子,因为多年的开采,有些洞子里空间特别的大了,矿源也枯竭了,里面也不安全了,这样矿里就把这些废洞的洞口用石头水泥封了,怕有人万一进洞去发生危险。农民为了钱就不顾这些危险了,他们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他们偷偷的用炸药炸开洞口,悄悄的进去找朱砂,也在里面搞爆破作业,不光是二坑,这样的事几个坑口都有发生,好些地方就发生了洞里塌方死人的情况,也有不少人真的找到朱砂了,有些运气好的的确发了财,可是运气不好的就死了。
    矿里为了安全就制止农民找矿。
    有一晚,也是我这一生最害怕的一晚,我们五个女孩值夜班,那晚特别的黑,半夜三点,伸手不见五指,天有些冷,一会又听到天上一声啊的叫声,人们说是夜蛙叫,当地传说夜蛙叫就是鬼叫,会死人的,所以每当黑夜,听到这样的声音都让人汗毛直竖。听说有一个工人有天晚上下中班,听到这声音他就学这声音叫,他边叫就边走回家,他一路叫那声音也一路的跟着他叫,他到家后,他家房子的门上贴满了夜哇(有人看到说是一种像蝙蝠一样的动物,有人说像天上的乌鸦,可是比乌鸦小些),第二天这工人就在洞子里出事了,人没死但是永远的瘫痪了,我家回到二坑时这人还活着。所以听到这样的声音时,就有人说了这故事,这种声音让所有的人感到害怕,听到这声音不停的出现,我们几个女生都有些怕,就商量回家睡觉,为了不让人知道我们回家,我们就没有走电梯,我们从洞子里上去。山谷离洞子有一段距离,要走半里多山路,山路窄小,只能一人过,我排第四,山路旁边的草比人还高,人们叫它巴木草,草的旁边呈锯齿形,一不小心皮肤碰上就会划很深的口子,小时候老师给我们说过,说鲁班就是这样发明的锯子。这是个转弯的地方,没有风,那晚本来也没刮风,可只听到两边的草刷的一声,草就倒下去,然后再立起来,再刷的一声草又倒下,然后又立起来,在声音上听就像有人在洒砂粒,把草一遍遍打倒,可是人身上一点也没有。我们这些女孩子都吓坏了,都怕走最后面,只是路小超不了前面,我平日胆大,这次也吓坏了,我一生中没遇到过这么怪的事情。走出洞口大家同时蹲在了地上,谁也不能动了,洞里三百步梯子平日要爬很久,可这一天大家都是快速地上来的,人的潜力真是不可估量的。
    天不亮外面人声鼎沸,我家公路对面山上住着几家农户,离我家不远,大声说话也能听到,有一家里的主要劳力晚上进洞里打砂,在洞里迷了路,从我们经过的小路半山腰的石洞里摔了下来摔死了,在没断气之前怕别人看不到他,还爬到了一块大石板上。
    一天我一人走洞子回家,是白天,因为这是一条有路灯的路,我没带手电,谁知道刚到电梯就停电了,站在电梯旁边什么也看不到,想到发生事故死了的人都由这电梯拉上去,想想这洞子里死过多少人,真是害怕极了,我用手摸到电梯旁的电话,打电话给卷扬机房的和平,让他想办法把我弄上去,他真的就和他们一起上班的三个人在上面拉,我站在电梯里,只感觉电梯一会动一下一会动一下,越是害怕,又拿起电话打,他说是他们在拉,拉不动,我请他从山那边的洞子里下来,打个手电来接我,我太害怕了,和平让我等着他来接,可是走洞子下来再绕到我在的洞里起码要走半小时,我只有静静的等,一百三十米深的洞里哪还有半点光线,可是这时真的就有个萤火虫一样的光在闪动,这地下百多米深的地方哪来的萤火虫?不可能是萤火虫,我马上想到了鬼火,越想越怕,我就大声的问是人吗?是人吗?也没声音,光又不动,我安慰自己,一定是有个人在吓我,等和平来了我一定要过去看看,要去骂这人太坏了,我又说是人吗?你别吓我,也没人理我,感觉很久很久,和平来了,我听到走路的声音又大声的喊是和平吗?和平答应了,那光就不见了,我告诉和平光的事,和平说一定是有人想吓我,我拉着他去看个究竟,可是什么也没看到,直到现在我没有解开这个谜,这次后我开始变得胆小了。
    一天晚上坑口又大声广播了,大家又去,这次不是偷山谷里的废石了,是农民偷矿抢矿。从二坑到四坑要经过一个山,要跑很远的路,四坑有个机选厂,二坑要把洞子里打出来的矿石用电机车运到四坑去机选,一台电机车后面要挂三十到四十个矿石箱,机车拉的车箱太长,机电车头在山间转弯的时候就看不到后面的车箱,这时农民就爬上矿车把矿石扒下来,矿石含朱砂量很高,红红的朱砂就摆在眼前,农民把砂爬下来后就抢着装进自己带来的背篓里背到对面的山上去,机车的铁路在两山之间,矿在这边山,农民住那边山,护矿队的人就通知了坑口,坑口就派人去,两边山都站满了人,工人在这边农民在那边,农民也不跑,因为那是他们的家,又是晚上,对面有些地方看不到,反正只要没人他们就上来背矿,电机车上的驾驶员就是看到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怕这一个人,我想机车上的驾驶员可能还怕他们呢,保卫处的人带了枪,一个人为了吓唬抢矿的农民,就对着那山开枪,天黑他又看不到,他没对着天开枪,他枪平着开了,谁知道对面的树下蹲着一农民就被打死了。这一死了人,农民就组织起来了,让矿上交出凶手,第二天闹得政府门前都不通车了,开枪的人最后就被抓了起来,其实是保护起来了(因为怕农民报复再出人命),没多久就放了。这事汞矿就摆不平了,后来由汞矿和特区一起出面把这事处理了,特区也发了布告不让人再上矿里捡砂,不让人再进洞,农民属于特区管,也就没再闹事了。不久护矿队也散了,我们也只好另谋出路。但是农民炸洞的事还有发生,死人的事也还在继续。

第三章、变化着

    他走进了我的生活——爸爸有了笑容——做生意赔了本——和平的父亲

他走进了我的生活

    在未婚女青年中我年龄是最大的了,三年的‘自然减员’都没有我,这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再加上姐姐的离开,我话越来越少了,也不爱笑了不愿见人了。晚上开始失眠,我常常一个人在后山的小路上散步,后山的小路成了我的避难所,不管天冷天热,冬天大雪封山,我心情烦燥时也在那里,我常常坐到这边山的悬崖上看对面的悬崖,看对面凝结在悬崖上的冰柱,我心里常常装着恨,当我面对大自然时,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也只有大自然才能净化自己的心灵。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座火山,一碰就着,在待业队、在社会上只有我尊重的人,没有我害怕的人,不管是什么阶层的人都别想当面欺侮我对我大呼小叫。我也常常克制自己。爸爸妈妈也发现了我的变化,很为我担心,怕我走极端,怕我想不开寻短路自杀,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杀,因为心里装着仇恨,我恨当时矿里一些当官的、整人的,我常常想:有一天我不想活了,就用炸药把矿里的办公大楼炸掉,把这些自私的家伙炸死。特别是晚上睡不着觉时,我就会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某个人怎么整我爸爸,某个人某次欺负我们姐妹,某个人对我说话居高临下,越这样神经衰弱就越严重。
    一天爸爸从外面回来,当着我的面对妈妈说,有人给桂兰提亲,说某矿长家有个大龄儿子,比我大几岁,如果我愿意,我的工作就能解决了,妈妈很犹豫的问人品好吗?爸爸说听说人还老实。爸爸在说这话时脸上写满了无奈,我听了有些生气,冲爸爸妈妈吼道,我还没到这样没志气的地步,没有工作我等嘛,再说我就是找个农民也不会这样让人侮辱,你们不觉得他们在欺负人吗?爸爸脸露喜色地说,你能这样想就好,可是你一天在家里不哼不哈的,我和你妈妈也担心啊,你要是这样想,你就高高兴兴的过,别让我们操心,我们为了将就你,还得时时小心翼翼的。
    听爸爸说这话我心里好难过,我觉得爸爸好可怜,爸爸一生清高,为了我的工作能作出这样的选择,可见爸爸多么心痛我。要在以前,谁要这样给我介绍对象,爸爸一定会臭骂别人的,可见我给爸妈的压力有多大。我突然觉得爸爸妈妈非常可怜,我下决心改变自己。心里是这样想,可我一时也改变不了自己。
    有一户邻居,男人找过好几个老婆,女人们都受不了他的虐待带着孩子走了,我们搬家到二坑时,有一个女人带了个小女孩在他家,他不光是虐待那女人,女人白天干活去了,他常常不给小女孩饭吃,小女孩样子十分可怜,有次我亲眼看到他把猪食倒进女孩碗里,我心里很讨厌这个人,还为女孩打过抱不平,后来他又找了个年轻女人,这女人也带了个三四岁的女儿,没多久,他家又天天四五点钟天还没亮就吵架了。我睡眠不好,每天这时候正好睡着,他家就吵啊打啊,房子又不隔音,只听他常常骂这女人,你出不出来,你不出来我抓着你女儿就是女人了,女人只会一句话,你是畜生。邻居们都反感他,可没人敢当面说他,有天晚上他们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边撕边拉扭到了我家门前。一是因为吵得我睡不好让我生气——我每次只要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白天就会头晕目眩;二是看不惯他打女人,我开开门就帮这女人打他,邻居们出来看到了笑坏了。爸爸妈妈听到门响、听到那男人骂我,也赶快起来把我拉开,爸爸又好笑又好气,对妈妈说这样下去怎么办嘛,这么大了什么事也不懂,就知道惹事生非,这心要操到哪天去了?
    和平家母亲病了不能起床了,他妈妈生育儿女太多,生活又清苦,为了抚养儿女,干家属工、种地,什么事都做,后来大腿内侧长了个肿瘤不能干家属工了,还去帮他和平大哥带孩子,直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老人很可怜,他嫂子对他妈妈不太好,有一天和平他哥哥上我家和我妈聊天,在我妈面前怪自己的母亲在他成家时没给他钱,他走后我妈就说他哥的不是,说这孩子太自私,还上过大学,自己工作了不给母亲钱,还怪自己母亲没给他钱,他妈带病给他带孩子他不心痛,还说得出这样的话。爸爸就说了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接着爸爸又说,和平这孩子和他哥不一样,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谁要是找了这样的孩子,一生就有依靠。妈妈就看着我笑,爸爸是很难得夸一个男孩的,这是我第一次听爸爸这样夸人。
    不久和平家妈妈的肿瘤就开始腐烂,老人不肯上医院手术,怕给儿女增加负担,家里又很穷,只有和平和退休了的父亲有收入,还有两个弟弟读中学,又正是吃长饭的时候,和平和两个读书的弟弟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裤子,他妈妈只好睡在家里由一些土医生找草药医治,睡了一年多的床,他妈的肿瘤越烂越宽屎尿也在身上了,他妈原本很胖,后来烂得只剩皮包骨,最后肚子上烂通了,肠子都漏出来,这些日子和平和下面的两个弟弟天天给他妈妈洗床上垫背的布片。那时一是没有现在的卫生纸,再说也没有钱买,只好用原来用坏了的床单被单,一些破布片,万山冬天又冷,他们三兄弟天天抢着帮他妈妈洗尿布,万山雨水特别的多,洗好的尿布不能干就用火在家里烤,家里长期烤这样的布片在门外也能嗅到一股腥味。在那些日子里只要他们哥仨放学下班,井边总能看到他们给母亲洗尿布,后来很长一些日子,他妈一点不能动了,就由隔壁的张妈天天帮着换尿布和洗身子,张妈有时和我妈妈议论,说没见过这么孝顺的儿子,没见过这么护理得好的病人,睡了一年了,身上没长一点疮。有天我上和平家借木梯,去了也去问候一下老人,因为他妈妈和我一起做过家属工,很熟的,进得里屋见和平斜躺在床上,他怀里抱着他妈妈,和平示意我别出声,他妈妈在他怀里睡着了,我回来告诉我妈妈这事,我妈妈很感动。后来和平上我家,我妈妈问他为什么抱着他妈睡,他说他妈在床上躺久了,身上一定都躺痛了,他想让他妈换个姿势,让他妈舒服一点,我听和平这样说也很感动,感觉自己对父母的孝心不如他。
    1981年大年三十,和平清早上我家,见到我妈,拉着我妈双手放声大哭,告诉我妈妈:他妈去世了。我妈也不停的掉泪,这天天上下着雪,我妈让我去他家帮忙,我找不到事做,几十个邻居都来了,该做什么都有人安排了,我就帮着做花圈,他家对面正好有家刚搬走的空房,烧着大大的火,和平时不时来看看我,问问冷不冷。
    我干活的钱一分不动全部交给妈妈,可妈妈一分不动的给我存上,妈说我没成家,这些我自己挣的钱一定要给我办嫁妆,我希望爸爸妈妈生活得好些,妈妈就是不听。妈妈说的,上等之人贴钱嫁女,中等之人女了女,下等之人才赚钱嫁女,所以妈妈不用我挣的钱,爸爸又特别喜欢赶集,可是爸爸没有零用钱,钱都是妈妈管,有时我自己领工资时,就留下五元钱给爸爸零用,爸爸可高兴了,说实话,我一生中能看到爸爸开心是自己最开心的事,我可以这样说:我真的无法用文字来表达对爸爸的那份尊敬那份爱。一家三口还加妹妹读书,就爸爸那点退休工资的确很困难,妈妈就想摆个小摊在门口,卖点瓜子水果小吃什么的,爸爸也很支持,这样我就帮妈妈采购,走很远的路上别的地方去赶集,买些便宜的桔子,红薯,把红薯煮熟做成刮片用油炸脆,做些蛋卷,有时上很远的地方买些板栗。妈妈摆摊后,家里经济宽裕多了,爸爸脸上天天挂着笑容,每当我上远处去赶集,和平都会跑来帮我背东西,爸爸从来不让我和男孩打交道,可是和平接我,爸爸一点也不反对,有时还主动告诉和平我上哪里去了,在后来我散步的小路上也常常能看到和平.
    一天妈妈的一个朋友,是刚落实政策回来的老师,她告诉我,从我来二坑和平就喜欢上我了,这两年很多人给和平做过介绍和平都拒绝了,还有和平一起下乡的同学也常常上他家,和平都没动过心,一天张妈也告诉我说和平为了我拒绝了谁谁谁,其实和平对我有好感我感受得到,我也看到在上他家来玩的女孩当中有比我漂亮的,而且都是有工作的,可是我心里一直有自己的偶像,过去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
    也许书里说得有理,女人容易爱上天天见面的男子,慢慢的,也为他的专一所感动,我开始接受他了。但是我们之间没有书上写的电影里放的那种我爱你,你爱我,什么也没有,没有接受、没有承诺,就这样两个人常常一前一后的走着。

    注一:吃长饭:土语,指孩子正在长个子的时候,饭量很大。
    注二:中等之人女了女:当地谚语,意为“中等的人家,嫁女就不赔不赚。”其实,我妈妈希望我有些赔嫁,做个上等人家。

爸爸有了笑容

    爸爸其实是个很会生活也很懂生活的人,可在我的记忆里,爸爸一直都是处于饥饿和紧张之中,整天愁眉不展,严肃呆板,文革期间回到湖南老家更是处于生活和精神双重压迫和摧残中。那些年里,爸爸没有过过一天轻松愉快的日子,总被政治和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刻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退休后,特别是妈妈摆上小摊后,爸爸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天气好时邀些老工人,大多是同乡去水库钓鱼和罾鱼,还常常邀妈妈一起赶集。那时在我们那样的山区小地方,没有别的文化生活,唯一的娱乐就是上电影院看电影,爸爸便常常邀妈妈一起去看电影,但被妈妈拒绝的时候很多,可每次妈妈答应和爸爸一起看电影时,爸爸都会特别的开心,记得有次下雪,爸爸硬是说服妈妈和他一起去老街的电影院看电影,在回家的路上妈妈摔了一跤,妈妈就埋怨爸爸,爸爸就说不怪自己,怪妈妈胖得像猪八戒,妈妈就骂爸爸孙猴子,因为妈妈胖爸爸瘦,爸爸妈妈这样恩爱我真的也十分的开心。我长到20多岁直到落实政策后才看到爸妈吃上饱饭,不为生活担忧。
    电影院离我家有好几里路,要翻两座山,贵州公路也是翻山越岭的,万山也是如此,可是只要是来了新片,爸爸必看无疑,不管刮风下雨,下雪下冻,打着伞,冬天提着小火箱都会去。
    妈妈摔过跤后,一直在担心爸爸也会摔跤,不让爸爸去看电影了。一天来了新片,爸爸想去看,又怕妈妈说他,爸爸白天就悄悄地跑到电影院买了三张票,让我和和平一起去,从这以后,只要有新片,和平或者爸爸都会买三张票,我和和平的恋爱关系也就无形中建立和公开了。当时的社会不像现在这样开放,一些拥抱和接吻的镜头刚刚上屏幕,和爸爸在一起看这样的片子实在尴尬,难为情,脸红心跳,只要看到拥抱接吻我总是把头垂得很低,记得那次是看日本片《望乡》,说一个妓女一生的,上面有些镜头和内容在当时都算很开放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就一个人走了,从那后爸爸买票时,就把我和和平的座位和他的座位分开两处,有时回家的路上也不和我们平排走,我感觉爸爸是在给我一些自由,可是我和和平在有人时还是会一个人走前一个人走后,绝不敢像现在的年轻人这样亲密,那时的社会不光是我们这样,大多数刚恋爱的人都这样。
    一个下大雪的春节,万山的舅舅和贵阳的舅舅,舅妈一起踏着深雪上我家来了。爸爸乐坏了,爸妈和这两个舅舅的感情都很深,爸爸一定要留舅舅们住下,舅舅们也很开心的住了几天,每日里爸爸妈妈和舅舅们除了说过去的事还谈古论今,有一天妈妈告诉舅舅们,说爸爸爱看电影的事,贵阳的舅舅就说到了电视机和冰箱,电视机我们在电影里见过(是在一部电影里看到用电视监控),冰箱还没见过,只能想像,听到这些名词时觉得是很遥远事情。贵阳舅舅说过不了几年我们国家就会普及电视,那时爸爸就不用去看电影了,当时我们听舅舅的话就像听梦话一样,想到城里都还只有个别有钱和个别当官的人家有,我们这小地方怎么会有呢?可是没想到舅舅走了才几个月,万山也来了电视机。
    万山到的第一批电视机是12寸黑白电视机,320元一台,数量不多,要凭票购买,票是由福利科发的。舅舅虽然是福利科科长,爸爸也不敢给舅舅提出要张票买电视机,那东西对我们这样才从乡下回来的人太贵重了,那时看电影也只要一角五分一张票啊。
    二坑也有人家买了,那就是和平家隔壁的张伯刚结婚的大儿子,电视机买回来大家都感到希奇,在我们那样的小地方,不说当时,就是现在也一样,邻里之间都串门,电视只有晚上才有,一到晚上张伯家就挤得水泄不通。那时又没有客厅,电视就放在新房,儿子和儿媳有时很不高兴,只好把电视抬到露天里,每晚必有几十人来看,爸爸也常常站在人群里,张伯一家人常常给爸爸搬坐位。
    有一天天快黑了,我在后山的小路上散步,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我淋着小雨走了回来,在路过张伯家门前时,我见爸爸站在离张伯家门口很远的地方看他家的电视,屋里已经挤满了人,张伯儿媳正在往外撵小孩出来,她礼貌性的请爸爸进去,爸爸不好意思的拒绝了,和我一起回家,我看到爸爸这样心里太难受了,爸爸见我看到他在门外看电视有些难堪,向我解释,这是个连续剧,我对爸爸说我们家也买一个,爸爸笑说你妈妈会同意吗?爸爸心里其实也很想买啊!
    晚上,我对妈妈说了买电视机的事,妈妈虽然心里很心痛爸爸,还是很为难的说,这么贵哪来的钱呢?我说把你给我存的钱用了吧,我拿那钱也没用,妈妈说不行,你年龄不小了。我告诉妈妈我没工作就不结婚,要是有了工作又不在乎这钱了。妈妈还是不同意,说这样吧,下次来了电视机让你舅舅给你爸要一张票,爸爸的工资上积攒一些,我再摆个摊攒点钱就够了。
    妈妈摆的小摊主要是卖一些小孩吃的零食,如蛋卷、瓜子、花生、红薯干、小桔子等等,做红薯干很麻烦,要火烤,因为放外面晒的会有苍蝇,很不卫生,妈妈就用煤火在家里烤,妈妈把红薯煮熟再把它捣烂,然后刮成薄薄的薯片放纱布上,用竹篮放火上烤干再用油炸,又香又甜,不光是儿童,大人也爱吃。可是这样家里就时刻都冲满着煤烟味,爸爸夜里常常打喷嚏和咳嗽。妈妈说这样下去对爸爸身体不好,不要再摆这摊了,可是爸爸为了家里经济宽裕些,再说他也想有个电视机,说自己没事,摊还是罢着好。不但这样,爸爸还主动地帮着妈妈做点事。
    第二批电视机又来了,舅舅真的给我家留了一张票,去买电视机那天,我和爸爸都非常激动,这件事真的不比现在买套房子容易,我和爸爸走十里多路去背电视机,早上清晨就起床,走到那又请人调试,下午背着电视机走回家,一路上招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天刚黑家里就坐满了看电视的邻居,打开电视,整个屏幕全是雪花点,爸爸拿着那电视机上伸出来的天线左右摇晃,终于出来了图像,也只能模糊的看,因为万山当时还没有转播台,接收的是湖南怀化转播的。就是这样,从此以后,晚上家里还是宾朋满坐,特别是有了霍元甲的片子上演,更是得天天把电视机搬出去。爸爸很乐意邻居们来家看电视,说实话,在经历了那些年的‘阶级斗争’风浪以后,现在邻里间的和睦气氛让爸爸十分高兴,脸上时时挂着笑容。
    妈妈的小摊摆到家里买了电视机不久就不摆了,因为当时很多学生从家里拿来饭菜票换零食,有些是家长不知道的,妈妈不给换,可孩子们上别的地方去换,有些为了想吃妈妈做的红薯干又把饭票换成钱来买妈妈做的红薯干,一天妈妈无意中听到过路的老师说,这些小摊以后会让很多孩子成为家里的小偷,那天后,妈妈再也不摆摊了,妈妈说不能为自己家日子过得好点害了别人家孩子,其实我理解妈妈,妈妈不光是怕害了别人的孩子,也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做人,妈妈一生很在乎名誉。妈妈不摆摊了,很多孩子的家长都对妈妈说,孩子们回家说,只有妈妈做的东西好吃,又给得多,建议妈妈还是摆摊,可妈妈为了爸爸不再嗅煤烟味而咳嗽,也怕被老师们误会和看不起,决心不做小生意了。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是妈妈做生意和家里买电视机的这一两年,爸爸过得开心一些。可这些日子爸爸也常常为姐姐的婚事生气不开心,爸爸特别的爱姐姐的儿子小波,有好菜常常在放学的路上拦小波,只要看到小波爸爸就打心里开心。爸爸对姐姐的情感也常常处于矛盾之中,只要一提起姐姐,爸爸就会咬牙切齿的骂,可是背地里爸爸又常常关注着姐姐的言行,关注着单位领导对姐姐态度,姐姐在当时的单位里算是最有文化的女生了,可是落实政策回去的人们还是会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歧视,姐姐接了爸爸的班,就被分到坑口农副业组种菜,天天担大粪;后来又分去食堂,再后来又分去管煤,天天和煤打交道,满身满脸全是黑的。爸爸对坑口的领导很不满意,可爸爸恨姐姐,不愿意为姐姐出面说话,有一天姐姐在给人分煤,全身全脸都是黑的,爸爸看到了,回来心里很难过,爸爸就对我说了,春妹子在个人问题上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但是她有很多的长处,你看看她,单位放她在哪里她都能好好的干,她不嫌脏厌臭,她做什么都不屈不挠,她总有一天会站在别人前面。爸爸还举例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不久姐姐真的考上了电大,用自己的实力证实了自己,爸妈知道后还是很开心,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1982年自然减员我大闹矿办公室后,情绪特别的不好,完全封闭自己。贵阳的舅妈来了,带来了很多的尼龙布,那时的市面上都是全棉的东西,大家对化纤布特别感兴趣,舅妈让我和她一起去广州做生意,舅妈带来的尼龙布每一块能卖9元钱,能做被面,花色也很好看。可是这些尼龙布实际上是一些包装布,有个远房表哥文革初跳水逃到了香港,后来在新加坡的一只船上当了大副,远房舅母听说我没工作,就想让我过去做些走私生意,把表哥带过来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拿到内地来卖。其实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但是爸爸和妈妈都不同癔,说是违法的,怕出事,我自己很想做,可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也没有这个胆量,心里十分的矛盾,就在家里闹情绪,爸爸妈妈都让着我,一天晚上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半夜里放声大哭。爸爸没招了,冲我大吼,爸爸说:“你老这样,我们好难侍候你的,我和你妈为你没工作也很担心,平日里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可现在你为了没有工作在家里这样,我和你妈也没办法为你解决,你越是这样,只能让我们越为你担心,我们现在天天小心翼翼的,怕让你不开心,我们也这个年龄了,能为你做的也做了。你这样下去让我和你妈怎么过,我们就是死,只要能让你解决工作,我们也愿意这样去做,可是我们就是死了也没办法帮你,你要是真有志气,你别这样让我们跟着你难受,现在政策开放了,你可以自己去闯条路出来,你不能自己找自己的饭碗?一定让共产党给你个碗才能活?你要是我女儿就自己站起来,活个人样给大家看,那才叫出息。”
    爸爸的一通骂,把我给骂醒了,我决定不再这样消极,好好的干活,走自己的路,我觉得愧对父母,我觉得爸爸妈妈真的很可怜,不想再让他们为我担心。

做生意赔了本

    听了爸爸的话,我决定振作起来,寻找自己的出路。可是出路在哪里?我看不到。我想试着去做点生意,但是做什么呢?我是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乡下妹子,还是一直被人踩着在歧视下长大的乡下姑娘,更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和见识。
    那时政策刚开始开放,在我们万山这样的小地方做生意发起来的还没有,有的也只是刚起步,而且这些人的背景和我完全两样。我时时想起姐姐曾经说过的话,她说我就像压在块砖头下面的一株小草,虽然也在长,可是有些弯曲,一些事完全不懂,一些事反应特快,一些事胆大包天,一些事胆小无比。我从小看到的大多都是谁谁因投机倒把挨批斗,甚至被判刑。我身边的亲友里也没有做生意的榜样,该如何做生意,做些什么?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是想自己闯。怎么闯呢?没有一个人能帮助我,给我一点提示,朋友和熟人中也没有一个有做生意经验的。想起舅妈说过的远房表哥,可我没有这勇气,想着想着就自己害怕起来。
    虽然文革过去了,可我还没有从那恐惧中完全走出来,我像一个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见到阳光还眯着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用手挡着阳光,看着眼前模糊的东西。
    我见市场上有人卖衣服,一些花花绿绿的晴纶毛衣,好看,也好卖,就打听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们说是上贵阳提的货,我便起了做服装生意的念头。借了300元钱,上哪呢?广州,太遥远了,为爸爸落实政策这些年我们姐妹虽然也在外面闯荡,可是我们始终只是往返于贵州和湖南之间。除了这些熟习的地方,再远的路让我一人去我还是感觉害怕,特别是带上这么多的钱,我一生口袋里还从来没有装过这么多钱呢。
    在爸爸妈妈的允许下,我约和平一起上了贵阳,这么多的钱在身上得有个保镖呀,等到和平倒班时我俩就上贵阳采购衣服去了。
    和平家里也穷,他常年都穿工作服,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他家给他和他弟弟一人做了一条深蓝色‘的确卡’的裤子,那时不像现在,衣服裤子都是成品,那时的裤子全是自己扯布做,很多人为了省钱就扯宽扣的布料套栽,他家也这样为了省布就扯段布让他和他小弟套栽,可布还是不太够,他弟有些胖不能穿,就两条都给了他。和平不管是冬天还是热天,只要休息时就穿上蓝的确卡裤子,妈妈常说,和平穿上这蓝裤子白衬衣好漂亮啊!
    我和和平到了贵阳先上我舅母家,舅舅和舅妈都喜欢和平,说他看上去忠厚老实,可舅妈又悄悄的对我说,看你穿得这么洋气,和平和你走在一起很不般配,你要是有了工作,一定会找个比和平强的。舅妈说话从来就是想到哪说到哪,可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实话,我对和平更多的是同情。我们的恋爱没有书上写的电影里看的那些浪漫,我们两人相处时,在我心里平静得没有一点初恋的冲动;和他走在城里的市场上,他那小心翼翼、缩手缩脚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乡巴佬。看到他那样,我心里有些痛苦,我不嫌弃他穷,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们真的成了家,他一定不会是这样子,他一定会穿上漂亮衣服,大大方方帅气展示在我的亲友面前;我很可怜他,可以说有些心痛他,可另一方面我也有些虚荣和空虚,我感觉心里没有依赖,我心里的梦想,就是找一个感情的肩膀和港湾,可和平出门处处都得我关照着他。这些我只能埋在心里,他常常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深沉还是没有思想,我希望他是深沉,我尽可能把他往好里想,但是有一点我相信爸爸说的,他是个善良的对家庭有责任心的人。
    天气还很冷,和平穿条的确卡的裤子常常冻得不停的挤清鼻涕,上省城他更是没有一件能出客的衣服,那时社会上已经时兴中山装了,很有钱的人开始穿毛料了,和平只能穿一件蓝色的棉衣工作服。他除了万山就是去过下乡的地方,可以说他比我还老土。到了城里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话也不太敢说,因为城里口音和外地口音有区别,特别是一些小贩,只要听出或看出你是外地人或小地方人,不宰你才怪呢,这样,到了进货的地方,和平只有一言不发的陪着我。而我呢,人家笑我是‘左脑发达’,到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呆上一个月,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当地话,我在贵阳呆了这么久,早就一口的贵阳话了。和平只是一言不发的跟随着我,我时时关注人们对我和和平投来的目光,也时时骂自己虚荣,这可能是乡下人进城后的变化吧,也许因为受歧视的目光看多了,总想做个城里人。
    我和和平从来没做过生意,不懂得批发与零售,砍了半天的价,在一些摊贩手里总算是买了一些小孩穿的鞋和女孩穿的漂亮毛衣。拿回万山后才知道没有执照不能上市场,而且我们买回来的衣服比市面上卖的便宜不了多少,怎么卖得出去?这次生意做得成了我一时的心病,只好背着300元买来的一堆东西,到乡下走街串巷,不光是叫卖,还常常自己穿给别人看,一会脱一会穿,农村人,看的多,买的少,有时试了半天,结果一件也不买,天天这样翻山越岭,走到家全身酸痛,夜里想着借的本钱更不能睡了,整整20多天才贴本卖完。
    邻近有一女的买了一件红色毛衣,回家穿了些日子,洗时用洗棉布衣服的方法——洗好后用开水泡了半天,扯出来晾时全变了形,又长又大,拿回来找我麻烦,一口一句我骗人,家门前堆满了人看热闹,里面也有鄙视的目光,我真是无地自容,我只好说让她别闹,我把钱退她算了。这时出来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穿着洋气,气质也很好,她说,这不能怪卖衣服的,你这衣服洗的时候是用开水烫的,这衣服上面写得有字,说是晴纶的,晴纶不比棉布,不能高温。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个理,可是我怕我这样说连围观者也会说我狡辩,那时人们对做生意的还很鄙视,我怕引起更多的人说我为人不厚道而攻击我,这老师帮我说话后,很多观看的人,有些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刚懂,都说起了晴纶的性质,看我时没有了那鄙视的目光,那女士把衣服拿回去没让我赔了。我很感激帮我说话的老师,对她说谢谢,她走进我家站了一会,告诉我,她很早前就认识我们姐妹了,她一直佩服我们姐妹为爸爸落实政策的精神,她对我没有工作深表同情。她对我说,“你不能找些别的事做吗?做这事得有本钱,”她走了,那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让我十分难过,说实话,我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怜悯,甚至于讨厌,可是对这好心的怜悯我只有无奈。
    生意做成这样,我真是万念俱灰,好在爸爸妈妈不但没有埋怨还安慰我。
    和平每月的工资全交给他父亲,自己身上常常身无分文,别的女孩谈恋爱多少都会用一些男友的钱,可和平就是和我去看场电影也要问他父亲要钱,而我从来不懂得怪他什么,不会像一些女孩那样怪男孩不给自己买这买哪,看电影也是他买一场票我买一场票,感觉这就是爸爸妈妈常说的志气,自己也在心里说不欠他的人情,这次服装生意不但没赚钱,还贴了我和和平的路费,还感觉欠着和平一分人情,本想这次赚了钱给和平也买件衣服表示酬劳的,可做成了这样感觉很不好意思。
    一天我上和平家,和平的父亲对我说“伙计,你带我和平去做生意赚的钱呢?也要分点给我和平哦,”我羞得脸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我以为老人在挖苦责怪我,可老人一会就开怀大笑,说了个笑话,他说有一个生意人,用一匹马换三头羊,再用三头羊换九只兔,一天看到一群天鹅,旁边有人问他“我拿这么多天鹅换你这九只兔好吗?”这人很高兴的答应了,等别人把九只兔子拿走后天鹅一下子全飞了,故事就是一马换三羊,生意做得强,三羊换九兔,生意是这样做,九兔换天鹅,阿呵!老人说完后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说,你俩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奸商奸商,你俩都这么傻,怎么能经商?我觉得老人说得对,便死了做生意的念头。

    注 1:的确卡:的确凉卡其
    注 2:没有一件能出客的衣服:出客,土话,意指可以穿得出去的像样的衣服

和平的父亲

    在妻子在世时,和平的父亲是个非常勤劳的人,一生为妻子、儿女吃了不少苦。家里有好一点的东西,他从来不一个人吃,总是留给儿女们,粮食困难时他总把白米饭让出来,自己吃杂粮,他还一直种着地,在夏天老人种着各种瓜豆、玉米,玉米棒子大的有七八寸长,冬天地里的白菜青菜葱蒜要有尽有,常常能分给别人家吃,是个顾家的老人,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从来不吃独食,是个受人敬重的老父亲。 
    和平的母亲去世一年多了,他父亲很想找一个老伴,可是他哥姐不同意。老人一天上我家来和我妈妈聊天,绕了个很大的圈子后对我妈妈说了一件事,别人给他介绍了个老伴,是农村户口,可人很能干,在街上炸油炸粑卖,不会增添家里多重的负担。但是家里和平的哥姐反对,和平又没成亲,老人希望妈妈能给和平说说,他希望和平支持他,出来为他说一句话。老人说这话时,我觉得他非常可怜。我想说服和平,让他爸爸找个老伴,可和平说他没权,说话也没用,因为他哥姐认为他爸爸这样做是背叛他们的母亲。我虽和和平恋爱,可我是没权参与他的家务事的,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第二天老人又上我家来,对爸妈说,这事算了,不要再对和平说了,老人说他要是找了老伴,和平就得出去住,他不忍心。说这话时老人眼里含着泪,我看到了老人无奈的眼神。
    那晚和平来我家,正好爸爸妈妈上舅舅家没有回来,我对和平说了他爸爸想找老伴的事,我觉得他爸爸很可怜,我想劝说和平,让他爸爸找一个老伴回来,我站在厨房的门边,看着和平等他回话。和平没有回答我的话题,他傻傻的看了我一会,伸手拨开我脸上的头发,突然的吻了我一下。我的心狂跳,从这一刻起,在心里我永远是和平的人了,因为那时不像现在那样结婚离婚都是平常事,那时就是谈个对象吹了,都会有很多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认为是女孩子品行不好。  
    和平的父亲回绝了媒人的介绍,没过两天那女人就嫁给了另一个矽肺病老工人。当时二坑有好几个这样的矽肺病老工人,都在忙着找老伴,找到老伴的人脸上时时都挂着笑容,人也显得年轻活力多了,引得很多年轻人笑话。一天那个找了老伴的老工人领着炸油炸粑的老伴去看电影,从和平家门前路过,和平的父亲看到了,等别人刚走过去他就在门口大骂:“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不要了的才轮到你。”惹得隔壁的张伯老俩口边摇头边笑,和平兄弟也在悄悄的笑,过后只好劝他父亲以后别这样说,怕人家听到生气。晚上我把和平父亲骂人的事告诉妈妈,说和平父亲一点也不讲理,可妈妈没笑,只是叹气说,其实这事是做子女的没想到,不让父亲找老伴,自以为是对父亲的孝心,其实错了,和平妈妈生病在床一年多,都是他父亲擦洗、换衣服,他母亲到死身上都没长一个疮,这很难得了,他父亲是对得起他母亲的,他母亲要是在地下知道这些,一定会让他父亲找个老伴,不会让老人孤零零的。妈妈又对我说,桂兰,你要是和和平结婚,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老人,别只顾你们年轻人开心,把老人一个人放一边,要孝顺,老人养大这么多子女不容易,听妈妈说这些话我感觉很遥远,我虽和和平处对象,可是我们还从来没有谈论过嫁娶。我只是在心里同情老人,一家四个男子汉,老人又当爹又当妈,什么事都要管。
    和平下班回家后大多数时间上我家,两个弟弟都上技校,白天上课,年轻人晚上也有自己的伙伴玩,所以有时候我就上和平家坐会,有时也大着嗓子陪老人聊天,和平的父亲耳有些背,常常听不清,瞎着扯,惹得我们笑。和平的父亲对我很好,有时做好菜也叫我去吃饭。可在我心里,和平一家和我一家在思想上有很大距离,比如我父母说话、做事、教育下辈,总会用一些孔孟之道来约束自己和后人,而和平家则不一样,他父母做了一辈子的工人,朴实善良。只是有时说话口无遮拦,粗话不少,对此我也有些不习惯。有时妈妈说我是瞧不起他家,其实不是,我问过自己的心,我没有资本看不起他家,他母亲的善良和他父亲的勤劳是我最尊重的,那时我是个爱想事的女孩,很多事我常常在找根源,就是看不惯的东西,我也会去想是什么原因让我反感呢?比如,那时和平爸爸常常叫些人来家喝酒,就是过路的农民也要拉到家喝几杯,我真的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但我没有瞧不起哪一个人,我想他爸爸就是叫上国家主席一起喝酒,我可能一样的不习惯,遇有这样的情况我只是回避。
    和平母亲死后,他父亲就让他把工资交给家里,由他父亲帮存着,说留给他结婚用,和平也真的如数的交回了工资。和平要打家具,请来了木匠,木料是和平下乡时在农村买好的,因为在农村买便宜——和平是个有心计的人,这是妈妈的评介。打家具时和平让我挑选式样,可是我什么也不懂,那时的我对这些真的很陌生,我也不知道挑什么毛病,什么都由和平作主。打家具要包木匠的吃住,我答应帮他做饭、招待木匠,可是把木匠请到家里后,和平的父亲却一分钱也拿不出来——老人因为寂寞,长期请人来家喝酒,还常常邀些女同胞一起去赶集,有时别人买菜他付钱,就这样把钱花了。
    和平在心里有些生他爸爸的气,但是他很孝顺,没有当着他父亲的面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打完家具后,和平借钱把工钱付了,以后发了工钱还了借的钱后,每次余下的钱还是照样交给他父亲。
    我的朋友就说我了,为什么不管他的工资,说我该把和平的钱和我的钱放一起,为结婚作准备,可我一点不赞同这主意,我还是赞同妈妈的观点,结婚前一定要分清楚,一是一二是二。再说我的确不是个有心计的人,正如我常常对别人玩笑说的,在男娶女嫁上,我是一钱不值。
    和平的两个弟弟都比他高了,可是常常身上一分钱没有。有天我上井边担水,看到农民用井水洗马蹄,和平大的弟弟太平在,他说了,这东西好吃,可就是贵了,吃不起,我问多少钱一斤?农民说三角钱一斤,那晚我第一次与和平谈起他的工资,我问他每月多少收入,他说连保健80元左右,我说他能不能每月只交70元给他爸爸,留十元钱给两个读书的弟弟,他们都大人了,你一个能挣钱的哥哥每人一月给他们5元零用,让他们身上也有点零花钱。和平同意我的提议,以后弟弟们没工作的日子里,就有了5元钱的零花钱。
    一天我回家爸爸妈妈正在说和平家的事,妈妈说和平的父亲刚来找过和平,看来很不开心。后来我才知道,和平的父亲遇到了难事,老人吓坏了,他怕他真的被公安抓了和平不知道为了什么。原来有一邻居家的女人常常来和平家玩,这邻居家是吃黑粮的,家境很贫困,女人又不出去干活,天天上和平家和老头儿聊天,也常常一起赶集,一天被女人的丈夫发现,她丈夫说要告他父亲,把老头儿吓坏了。这事很多邻居一下子也知道了,可爸爸妈妈却有些同情和平的父亲,他们说,和平的父亲要不是这样顾儿女,也不会这样,也早就找了一个老伴了。
    妹妹毕业后,分配到汞矿大龙疗养院,汞矿那时效益很好,冶炼工人和矽肺病人每年都要去疗养,每次疗养时间是三个月。疗养又不用交多少钱,每天大肉大鱼的吃,都是吃国家的,人们都争着去疗养,以后的日子里,和平的爸爸就年年都去疗养,因为妹妹在疗养院,每年他都会比别的疗养病人多疗养一个疗程,可老人身上也常常缺钱,他不但没有把和平交给他的钱存上,还常常向人家借钱。
    很多年后,我才听疗养院的医生们说,事情是由一个女疗养病人说起的,这个女病人当时年龄50多了,是女人中少见的矽肺病人,因为女人在井下干活的少,由她的病可以看出来,她年轻时吃过不少的苦。可她一生中名誉不好,总被人说嫌话,50几了还有桃色新闻。医生们就说其实人们不了解矽肺病人,并不是这些人的道德观念差,其实是人们没有真正的去关心这些人,因为这样的病人比起正常人来,生理要求强得多,这是一种病态的生理反应。
    不过医生的话是我结婚几年才知道的,我便想起为什么一些老人老了还这么多的嫌话让人说,对他们的一些偏见也少多了。

    注一:马蹄:即荸荠。
    注二:嫌话:土话,意思是指风言风语,其中不少是与桃色新闻有关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15 15:11:33编辑过]

写得很真实

第四章、出万山

    二哥、三哥和我——打水泥砖——离开万山——迎宾饭店

二哥、三哥和我

    二哥1979年才复职,虽然也补发了工资,可是汞矿扣这扣那,特别是扣了二哥在农村的收入,扣下来所剩无几。二哥用扣剩的钱给自己和新找的对象买了点衣服,.也特地给我们姐妹一人买了一块手表。一方面,在二哥心里,我们姐妹为他落实政策辛苦了,要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二哥一直喜欢把自己的妹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当别人夸我们姐妹漂亮时,二哥总是遮掩不住他的开心。
    二哥刚回矿还是受到歧视,先是分配到水泥厂,水泥厂的活又脏又累,后来又分配到一坑井下运输,也是特别累的活,可是在农村吃过这么多苦的二哥今天来干这活也算不了什么了,他总是很好的完成任务。后来一坑作岩班缺人,又把他分配到了作岩班,打作岩(就是打炮眼)是个既脏又累又危险的活,这活大都是让年轻人干,可年轻人有时不好管。二哥到了作岩班不久,一帮年轻人都喜欢和他一起干活,二哥的性格很快就吸引了这帮不太听话的年轻人,没用多少时间就让他当了值班长。二哥在井下又打了两年的作岩,很好的完成坑口交给的任务,后来一坑的坑长说二哥是个人才,正好遇到坑口要修房子,就把二哥抽上来负责搞基建,那时的人们不像现在人的思想——搞基建就有油水,只是把这当成一件有责任有风险的活来看,这样,二哥就带着一帮小年轻干起了建房。
    在二哥刚回矿这几年里,嫂子没有户口,吃黑粮,嫂子家兄弟姐妹多,她父母和奶奶也常常往返于万山和湖南之间,二哥家得买黑粮,所以经济非常拮据。
    上世纪80年代初,湖南的木料非常紧俏,在贵州只卖三四元一根的园木,湖南要卖十多元一根,木板也一样,湖南的价格要高很多倍,二哥想拉木材上湖南做生意,可是国家当时对木材管得很严,得有出口证才能过关,而且关卡特别的多,只要证明有一点差错,就会没收所有木材,还要罚款,跨省贩运一般是不可能的。一天二哥来找我,他说深冲有一个农民家要卖房子,房子全是木材建的,要价不高,才几百元,要是把房子拆了,把木材拉到湖南去卖,能赚到两千元左右。那时的二千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只是哪来的出口证呢?从万山运木材到湖南是要省级出口证的,二哥想让我上省里办出口证。可出口证要是这么好办,那还不很多人去办了,何况地方上也没有证明给我(办这些证得一级一级的办,先是万山,再是铜仁地区,然后是省),我什么手续也没有怎么去找人,可二哥说的两千元又太吸引人了,是二哥一年多的工资,能帮二哥度过难关,也能为自己挣点钱。我决定试一试,决定第二天就上省里去,我心里做了一个计划,上贵阳林业厅直接找厅长。这边,二哥就大胆的把旧房子买了下来,他也作两个打算,实在办不了手续,就把木材拉到万山来卖掉,估计赔不了本,只是付出了辛苦。二哥请了和平去帮他拆房子,当然不是让和平自己一人去拆,是请了一班人去拆,只是二哥觉得和平做事细心老练,和平是个忠厚老实人,又正在和我处对象,也就真的请了几天假,非常卖力的去帮二哥。
    我到了贵阳的省林业厅,正好各地区的林业部门领导都在省里开会,铜仁地区的人也在。我找到主任办公室,打听厅长在哪,主任办公室好几个人,以为我是哪个地区的林业干部,说不用找厅长,可以直接给我办手续。我只好说明来意,把在座的人们笑坏了。那时是冬天,天很冷,我穿得多,也穿得时髦,可听我一说想拉木材上湖南,大家都把我当成傻大姐了,因为私人去找厅长要出口证的还没有个这先例,人家都是按规定一步一步走的,来省里林业厅时手上都是有了很多证明的,只有我是手头一张证明都没有就来省里办证了,大家可能觉得好玩,有热情的同志让我快坐下烤火,问我是不是和哪个厅长沾亲,我说一个也不认识,这次来就是想认识厅长,大家哈哈大笑,不停的说有意思。正说着,进来了一老头,50多岁,胖胖黑黑的,看上去有些严肃,有人向老头介绍了我,边说边笑,我知道老头姓周了。老头看看我问我:“是真的?”我答是,老头说“瞎扯” ,然后就进他办公室了。我跟了进去,其实周厅长笑起来慈眉善目的,一点也不凶,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说明来意,周厅长说这事不能直接找他,让我找什么科,我说我什么科也不找,就找你算了,他说不行,说手续得一步步办,我说我特殊,他问我怎么特殊?我说我什么手续也没有,他哭笑不得,一个劲的说我瞎闹,我很认真的对老头说,让他给我半小时,听我说完,要是他真不帮忙就算了,他见我很认真,忍住笑说好吧,我就听听,说完把铜仁地区一个姓严的干部叫到他办公室,说一起听听,那人刚和我见过面了,也忍不住的笑。我就向他们诉说了我家的近况,然后把二哥的困难和我没工作的事,还有这些年所受的迫害全说了,他俩不再笑,表示非常同情,可是他们说他们和这事无关,没有理由帮我啊,我就说了我还有三哥在农村没有收回矿上,三哥在农村也没房子住,厅长就说:“你知道吗,我给你办一车手术,你要是转手卖了,别说卖木材,就是卖手续,你也可以赚好几百元。所以证明不能随便办,得手续齐全。”我见他们这样说,想来也办不成证,只好放弃了,在要走之时我就对周厅长和严干部说,其实我也想拉回去卖掉一点,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三哥盖房子,我没工作,要是将来成家也没有一分钱,二哥月月买黑粮,要是能拉车木材回去卖一点,也能为二哥解决点困难。我说这话时,其实是完全放弃办出口证的念头了,我又半开玩笑说,我们家是太穷了,三哥没房住、二哥没粮食、我没工作,要不是这国家的冤假错案,我怎么会这么远来找你们,还贴路费,我和厅长说了再见。刚起身,不料厅长用手势让我坐下,和严干部商量一下,说是不是给我一车的手续,(我在这先也说了拆旧房子的事)周厅长给我批了十个立方的木材,但指明了是旧木材,如果要是拉新木料一定没收,我高兴坏了,谢过周厅长,周厅长对我说,这木材我是批给你三哥建房子的,你不能卖,出了事,有人检举,我是要负责的,我十分感谢周厅长,不停的说谢谢。厅长送我到门口,叹了口气对我说,谁家都有儿女啊!
    第二天我又赶火车回了万山,我在火车上遇到了严干部,他说让我以后有事直接找他,可是我再也没去找他,这事再也没提。
    木材手续是有时间限制的,我一回到万山,二哥就找了两辆车拉木材,车是汞矿运输部的,要先付一部分运费,二哥没钱,我把妈妈给我存的四百元拿了出来,二哥又让姐姐帮他借了500元,就这样把车开到了深冲,深冲离二坑有30多里路,和平已经在那里守了整整七天了,我看到和平时他已冻得脸上掉了皮,他说房子拆后就一个人守木料,晚上没地方睡,怕人偷,白天没地方吃,这房子就是因为单独在一处别人才卖的,要是二哥再不去,他感觉自己熬不住了,而二哥在万山说是拉肚子了,就把和平一个留在那没人烟的地方。我感觉和平特别可怜,也为他这样帮我兄妹感动,在心里想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所以拉木料上湖南也让他和我们一起去,心想要是钱分得多,我要给一部分给他。
    晚上,木料拉到湖南安江检查站,检查站的人不相信两车木料才十立方,要为难我们。二哥脑子很灵,把木材站的人拉到一边一人给了20元钱,以后再遇到路上检查站有为难的地方,也以同样的方法解决。
    木料拉到了老家,二哥却没把木材拉到三哥处,他直接拉到了他岳母家,当然谁都愿意把木材下到自己的地盘,因为总会有些好处,比如一些小棒小板子什么的。不过三哥一点也不怪二哥,还过来帮着卸车,而我心里有些怪二哥,感觉二哥和岳母家感情深些,太不在乎三哥,在兄妹当中我最同情的是三哥,三哥生下来就在农村。当时我自己没成家,根本不能理解二哥,我心里早就想好,要悄悄地留些木料给三哥,可木材拉到后刚好相反,三哥没得到好处,二哥却像没有我似的,想怎么卖怎么卖、怎么给怎么给。看到三哥大老远跑过来帮忙,我心里很不平衡,三哥看到二哥和我到了,非常激动,一边笑一边帮着卸车,而我看到三哥说不出的亲切,鼻子酸酸的,我还像儿时一样,三哥搬着木材,我都在后面跟着,还说二哥的坏话。三哥却让我别说什么,他说二哥不容易,说二嫂是刚找不久的,兄弟永远是兄弟,要是二哥不这样做,回去和嫂子吵架就不好了。三哥越这样,我觉得他越可怜,其实二哥也想到了三哥,木材卸完后,二哥问三哥缺什么自己拿,三哥什么也不要,说自己现在不盖房子,我就悄悄地用手捅三哥,三哥说木材现在好价钱,多卖点出去,等以后他需要时再说。
    二哥运木材回去的消息一会就传开了,不一会四面八方的人都涌来了,二哥不停的和来人砍价,三哥也在旁边帮忙,和平和驾驶员们也在旁边看着木料,怕有人顺手牵羊,一天时间木料就卖光了,有些没卖掉的嫂子家就收起来了。也许是在农村生活长了吧,我为三哥没占到便宜,为嫂子家收了很多木料觉得二哥不公平,再说,平日里二嫂对我们又不怎么好,我就找二哥算账,二哥不和我细算,最后给了我三百元钱。其实我平日不是个小器鬼,何况好处又不是给了别人,是二哥,可是就为三哥没得到好处,又不好明说二哥岳母家得到了好处,就找二哥吵,二哥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汽车要走了,二哥说想在老家多呆两天,让两个驾驶员先开车回去,二哥用赚来的钱买了几条大草鱼送驾驶员,驾驶员很高兴,那时的物资不像现在丰富,万山地方更是一年到头难得看到鱼。
    和平和我一起回到尤家院子,天特别的冷,和平没有衣服穿,虽说是工人,可连毛衣也没有一件,我把自己一件女式的雪花呢大衣给他穿上,衣袖还是有些短,不过那时的农村也没人分得清男式女式。他到了三哥家就睡到了床上,因为那时的农村不像现在,有火烤,一炉煤火煤烟又呛人,上面还时时刻刻煮着猪食,二哥也没说和平为我们做了这么多要感谢和平,也像对驾驶员一样给了他两条鱼,我心里很不舒服,又不好明说,就找二哥吵,又哭又闹,就说钱分少了,二哥说我吵得他头都大了。
    在三哥家呆了两天,和平整整睡了两天,而三哥脸上时时挂着笑容,好菜好饭的招待我们,在我的感受中,三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和我们在一起他都非常开心。
    含着泪和三哥挥手告别,三哥也觉得二哥分钱给我少了,可不懂事的我却没有为二哥这么重的负担着想,回来向爸爸妈妈告了状,在妈妈面前我才说出了和平为我们挣钱吃了不少苦,妈妈却对我说,你二哥现在困难,你帮都要帮,和平和你不是要成家吗?这钱我也不要你一分,你就留着以后成家用吧,妈妈这样说了我又觉得不好意思,说这钱我一分不要,全给妈妈补贴家用,只是和平那里是不是要分点给他,妈妈说不用了,她说和平将来结婚不一定拿得出钱来,就全当给我们存上吧,听妈妈这话我还脸红,可妈妈的话后来兑现了。
    做了这次木材生意不久,二哥就调到了修建队负责建房,1983年又给嫂子上了户口,1984年就停薪留职,把队伍拉到了贵阳,成为最早富起来的一批人中的一个。

打水泥砖

    水银挖完后护矿队解散了,待业队没什么事做,这时坑口要建房屋,建房就要用砖,坑口把打水泥砖的任务给了待业队,也把我编进了打砖组。
    打砖是个非常辛苦的劳作,早上天还没大亮我就起来上班了,把水泥和沙石用水搅拌均匀,再把拌好的沙石水泥料放进打砖机里,经过机器震动,制成砖块,再把很重的铁砖盒连同里面的砖块一起抱下来,用卸砖机把砖卸下来。砖块连同砖盒重80多斤,要两个人一人提一边抱下来,待业青年都吃不了这苦,不想干了。坑口就派来家属工领队,带着待业青年干,可待业青年愿意干这活的还是不多,家属工们倒是特别乐意干,因为打一包水泥的砖除去成本能挣4元多钱,是很高的工资了。
    刚打砖时大家觉得累都不想干,可是两个月后分红时,工资之高是待业青年没有想到的,有些原来已经不干了的又跑回来干了。能参加待业队干活的家属工不多,只是几个平常能干一点的,在我记忆里先只来了四个人,家属工因为都有家庭负担,在钱的问题上比待业青年要敏感得多,刚打砖时一包水泥是打25块砖,家属工为了多挣钱,就把砖拿到水泥厂去试压,试压后得出结论,水泥还可以多加沙石,家属工们就决定每包水泥打28块砖,这样成本减少了,工资就高了一些,每打一包水泥的砖除去管理费能收入4.8元钱。等砖干后家属工们又拿去试压,结果证明每包水泥能打30块砖,每包水泥就能收入5元钱了。待业青年们有的打了几天还是嫌累,有的每天就平均一人打半包水泥。不久后,进来的几个家属工慢慢的占据了地盘,待业青年不愿意干正合她们的意,她们开始把和自己关系好的朋友拉了进来。再后来,因为多数待业青年实在不愿干,愿干的只是个别家境不好的,或是家里后母的,其中包括我这个农村回来的。
    再过几天,家属工们就兴起了单干,自己约伴,因为待业青年里叫苦偷懒的多,家属工们很不愿意和待业青年一起干活,慢慢的打砖队里大都是家属工占了位。余下未走的待业青年有些来了一天也只能打半包水泥,他们是天没亮就起来,日出就回家了。而我却是和家属一样的干,每天打两包水泥甚至两包半的水泥的砖。打砖真是很累,这时的我已经没有在贵阳做外包工时那样能干了,因为长期失眠和食欲不好,体力差了很多。
    打砖有几道工序,我们分组,自己约伴,一般都是两个人一组,两台机子,时间按各组先后而定。因为一些待业知青慢慢的解决了工作,到后来打砖组总数也不超过10人了。矿里原来答应把我列入知青,可真正到解决知青工作时却没有我的份。
    我每天抱着那砖盒都感觉累得不行,可是每打一包水泥的砖能挣5元钱,这收入太诱惑人了,我从来不拿待业青年和自己比,我总是在心里和家属比,不管多累,我都不能比她们干得少。
    爸爸每月的退休工资不如我的一半多,妈妈每月只拿我15元生活费,余外的工资都给我存上。有时我自己去领工资时就有意留下五至十元,悄悄地给爸爸,爸爸可高兴了,赶集时买些鸡鸭回家,那时的鸡鸭都只是四、五角钱一斤,爸爸很好吃,买回来就自己做,好多年来一直饿着肚子的爸爸现在才吃上饱饭。只要是炒肉或者炒鸡鸭,爸爸烧菜时总会放很多的配菜进去,让烧出的菜多一些,爸爸烧菜时喜欢放很多的辣椒,吃饭时劝妈妈吃,可妈妈不太吃辣椒,就笑着说爸爸自私。妈妈常常背着爸爸对我说,你爸爸是饿怕了,什么都争多。看到爸爸吃得这么香,妈妈和我心里都很开心。那时的肉也不是天天有吃,家家都是赶集时吃上一餐两餐的,那时没有人家有冰箱,菜也要赶集才有卖。妈妈为了家里来客时有菜招待别人,也为了让爸爸能吃得好一点,常常把买回来的肉用油炸好放进坛子里,这样肉就不会坏。
    其实,我给爸爸钱,妈妈都知道,因为妈妈给爸爸赶集的钱是有数的,爸爸买回来的菜超出了妈妈给的钱,再加上那时不像现在,想吃鸡鸭就吃,有些人家一年也不吃不上几次鸡鸭,爸爸在妈妈的安排外买了鸡鸭,妈妈就知道我领工资时给了爸爸钱。其实妈妈心里很赞同我这样做,妈妈感觉这就是儿女对父母的孝心。我们兄妹六人这样孝顺爸爸,都是受妈妈影响,从小爸爸的朋友们来我家做客,妈妈从来不让我们上桌吃饭,得客人们吃好后,我们才能在一旁吃。平时有好菜都放在爸爸的面前,有好吃的要先给爸爸,慢慢就养成了心痛和尊重爸爸的心里,相对妈妈吃苦更多,我们却没能像对爸爸那样对妈妈,也许是爸爸一生没有享到福的原因,到现在为止,只要回忆起爸爸,心里就隐隐作痛。
    我打砖的日子里,爸爸常常清早就来给我送早餐,而我那时因为失眠,食欲不好,爸爸总在我的饭下面放两个合包蛋。爸爸每次看到我把蛋吃完了脸上就露出笑容,为了让爸爸开心我就强迫自己吃,有时实在吃不下去,只好让爸爸先回家,而爸爸走了一会总要回来看看。有时是妈妈来送饭,现在回想起这些,我还泪流不止,我感觉自己一生得到父母这么多的爱是幸福的。
    早上打砖,白天要去给砖浇水,其余的时间里无事可做,那时刚开放不久,坑口没有图书室,我就常常向伙伴们借书看。坑口看书的人不多,有书的人更少,傻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买书看,也从来没进过书店,好像没有这个慨念。有一天我向一个待业青年杨妹借书,她告诉我她买了一本《男女青春性生活》,问我看不,我说看,她就很神秘的给了我,还用报纸包上,我没有学过生理学,也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性,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性生活,我只知道说的是男性和女性,但是在我心里只是男性青年和女性青年的生活,20几岁的我对“性”这个词一无所知。
    下班了,我把书带回家里。我因和沙石水泥打交道,手不太干净,还没把书打开来看上一眼,就在门口遇到爸爸,爸爸笑着问我,借书回来了,我说嗯,就把书递给了爸爸,爸爸打开书看了一眼就把书丢到了床上,脸色很不高兴,我觉得纳闷,问爸爸“不好看吗?”爸爸不理我,我洗了手把书打开,书的第一页有一张彩色图像,是一女人的生殖器,还有很多的箭头,把我吓坏了,心怦怦的跳,连耳根都发热,我知道爸爸为什么不高兴了,可我又不能给爸爸解释说自己不懂,心里怪杨妹,怎么看这样的流氓东西,害得我在爸爸面前出丑,这书我再没看一个字,很快的还给了杨妹,还生她的气,杨妹一边解释一边笑弯了腰。这事后,我半个月不敢看爸爸,心里忐忑不安,怕爸爸以为我在学坏,也感觉在爸爸面前尴尬。
    很热的一天中午,那天我打了两包半水泥的砖,因为我是第二班。午饭时还没收工,这时和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身后跟着三个同龄人,他介绍是他的同学。他同学穿着都很讲究,都在贵阳工作,是回来探亲的。我全身都是泥水,汗流浃背,衣服全是湿的,脸上全是水泥泥点,一双球鞋全是水泥灰沙。见到他们时我狼狈不堪,他的同学们和我打了招呼,在他们脸上我也看到了他们的尴尬,只有和平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不停的憨笑,在和平的笑里我感受出他的自豪,可一向爱美的我以这付尊容展现在他的同伴面前实在不是滋味。过后我问和平,他的同学说我什么没,老实的他笑着告诉我说不能对我说,怕我生气,我答应不生气一定让他说,他说了,他的同学说,看我满脸的横肉,还说我没有工作。
    听了和平的话我大吃一惊,还从来没人这样评价过我,从小我总听人说我桃红花色白里透红,从打水泥砖来,我真的很少打扮自己,因为每天过分的劳累和单调的生活,我连镜子也少有照过。我便拿起镜子端详自己,我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皮肤被水泥咬得满脸小点小点的掉了皮,打水泥砖的我简直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村妇。
    几天后和平的同学要回贵阳了,三个同学中有一个是回来接家眷的,他们刚结婚不久,这同学也是和平从初中到高中,再一起下乡最好的朋友,和平要去和他告别,并约我一同去,我不愿去,原因很多,一是他同学说过我满脸横肉,虚荣是人人都有的,得到这评价我当然很不开心,再说他们有工作,女友,爱人也都是有工作的,而我作为和平的对象,不但没有正式工作,并且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就留下如此尴尬狼狈的印象,我觉得没面子,也很自卑,觉得不如人。还有个原因,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和平,可是我却在心里也瞧不起他的同学,他们对我的评价让我不开心,我觉得他们庸俗,我喜欢有独立见解的人,而在我心里他们不是很有思想的人。我对一些顺境中长大的同龄人有着一种偏见,也许是一种抵触情绪,我自己也说不清。和平话少而且沉默,我也弄不清他是没思想还是深沉。可自我来二坑几年里,和平拒绝过不少有工作的女孩,其中包括他一起下乡的同伴,我愿意相信他是有思想,性格深沉的人。
    和平并没因为我的拒绝而放弃让我陪他同去的想法,大清早跑到了打砖的地方来帮我打砖,希望我能早一些完成任务和他同往。和平并不因他同学对我的评价而感觉丢脸,感觉没面子,感觉他自己不如人,我再一次为他的真诚所感动,我感激他对我真诚的爱,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怀着一种无奈的心情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希望能为和平挣些面子。那天去见他同学,我上穿天兰色紧身短袖,下穿米色微型小喇叭裤,喇叭接近于直桶,把盘在头上的长发打散来披在肩下。我对着镜子照了会,和平日打砖的我简直成了两个人,苗条的身材不失丰满,线条分明,为了打砖留下的狼狈,为了挣回‘满脸横肉’的面子,还化了淡妆,我希望这次给人留的印象是清纯和时尚的,可又怕给人的印象是风流和夸张的,一路上和平掩饰不住的开心,而我心里矛盾重重十分不安。

    我和和平到了二厂,也就是汞矿的机修厂,他的同学热情的招呼我俩在户外的坝子里坐下,来送行的还有其他人,大多数都是他们一起读书和下乡的,他们兴高采烈的说起学生时代的共同经历,我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很久后男主人好像突然想起冷落了我,便热情的找我问长问短,先前我只是有问就答,坐的时间长了便扯到了一些社会现象,在某些问题上我不赞同他们的一些看法便忍不住说了些话,很多天后和平又告诉我他同学对我的一个新的看法:很健谈,不像刚从农村出来的。
    真让我头都大了,原来人家拿我当乡巴佬呢。

离开万山

    打了几个月的水泥砖,水泥开始紧俏起来,到处买不到水泥,砖也没法打了。待业队(也叫服务站)领导就派我去邻近的湖南省新晃县采购水泥, 黄队长对我说,我和待业队其他青年相比,见世面多一些、胆子也大些、嘴也会说些。我虽没把握,可又想反正有工资、有出差费,买不回来也不会怪我什么,就答应了。
    到了新晃水泥厂,走进供应处,里面已经有好几个外单位来要水泥的人了,供应科长正在向来人解释道歉,说水泥有指标控制,实在帮不了忙。我便退了出来,等到快下班,要水泥的人都走了,我才进去,接待我的是个女士,别人叫她科长,她问我有什么事,我便把来意告诉了她,她听完马上用同样的话拒绝了我,我便向她解释,我不要多少,我只要一车两车,没等她回话,我一口气把待业青年等着水泥打砖的事说了出来,我说我们几十个人没事做,也说了一些待业青年的客观困难,我说没有了水泥,我们就没有了事做,就没有了收入,就得靠父母养活。这女科长听了很同情,当即就给我批了20吨,并让我出去不要宣扬,我谢过她,拿着批条就去了大龙,找贵州汞矿运输科要车,那时的车都是老解放牌,每车只能拉四吨。
    车到新晃已是下午,驾驶员把车开去装水泥,我就在厂大门口等,没想到正好遇到原来贵州汞矿运输科的老调度员谢叔。我认识谢叔是1976年为爸爸落实政策,那时常常去运输科找便车。谢叔对万山所受迫害的老工人都很同情,爸爸是万山的老干部,谢叔对爸爸和我们姐妹更是关照,常常帮我们找便车。
    谢叔知道我是在运水泥,就详细的问我水泥厂是否有亲戚或朋友,我说没有,他不信,说我不诚实,其实我并没有说假话,可他这样一说我却脸一下子就红了,谢叔摇头,说我不像以前为爸爸落实政策时那样了,环境刚变人就变了,他边说边走,我很委屈,我急了就加重了语气,还赌咒说我说了假话就不是人。他站住了问我,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弄到的水泥,我告诉他我是帮待业队弄的水泥,因为那时做水泥生意的多,很多有关系弄到水泥指标的人都在做水泥生意。
    我把弄水泥的详细情况告诉了谢叔,并告诉他只弄到20吨,还说我们服务站只让我先弄两车。谢叔笑了,他说你真行,我今天亲自出马,一吨都没弄到,这时我才知道谢叔已调到汞矿大龙运输科服务站当站长,他们也打水泥砖卖。接着他问了我爸爸、哥姐和妹妹还有我的情况,感慨、叹息、夸奖过后,他又详细了解我待业的情况,他早听说过我为找工作和矿长吵架的事,不过他听到的夸张多了,他听说矿长当着人骂了我,而我拿着刀追杀矿长,我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要是这样我早就被抓了。
    谢叔和我聊了很久,装水泥的车来了,我向他告辞准备上车,他用手势让车停下,让驾驶员把发动机的火给熄了,驾驶员和他都很熟,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单位,谢叔又曾经是他们的调度。谢叔把我叫到一边,认真的对我说,问我愿不愿意到运输科服务站来,他说他们服务站有发展前途,说他想找个像我这样泼辣的人帮他搞管理,我心里感觉好笑,待业的有什么前途?我便客气的回答了他,说这事得回去和父母商量,因为爸爸妈妈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其他兄妹离得太远,家里的体力活得有人做,谢叔有些失望,说要是爸爸妈妈同意,让我一定去找他。
    水泥拉回二坑,服务站队长见了很高兴,口头表扬了我,第二天就让我当了服务站的会计,把一大堆有章的没章的条子给了我,还有一个算术本子,上面像家里买菜记账似的写了很多的数字。我用了很多时间去理顺了一些数目,原来我们所发的工资就是这样算了后分下来的,服务站有一些余款,那是弄水银时余下的钱,服务站不但没收到打砖的管理费,还倒贴了。在爸爸的帮助下,我把以前的帐目做了一段落,开始用我自己的方法记账,可我也没有学过,也不去问爸爸,只是按凭证上面的收付写下收入和付出,还自认为是对的,觉得这事很容易。我问坑口财务室要来了账本,在账本上也这样记,成了流水账。虽然算出的账没什么大错,有一天我去收一笔砖款,遇到爸爸的一个同事对我说,这是你做的凭证?我说是的,他摘下眼镜用挖苦的口气对我说,这就是会计师的女儿?你爸爸是这样教你的,连个凭证都不会做。我一头的雾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很久了才说:我爸爸没教过我,是我自己这样做的。他很不高兴的对我说,你是会计的女儿,你爸爸是个出色的会计师,你不懂不能问他,你这样不觉得丢你爸爸的脸。我很不服气,顶嘴说,我没学过,可是我算的账也没错,你付不付钱嘛,不付就明说,他无奈,把支票给了我,我走到门口他在后面补上一句,向你爸爸问好,我头也没回对他说了声谢谢。
    回到家里我对爸爸说了这人挖苦笑话我的事,爸爸笑了,他说这个人就这样,他能这样对你是看得起你了,要不他理都不理你,然后爸爸让我拿我做的账给他看,爸爸是个急性子,边看边说这是在做账?你这是在记流水账,说着声音就大了,妈妈在旁边问爸爸,算错了?爸爸说算到是没算错,只是账不是这样做的,我看爸爸这样心里不服,小声的说了句,我又没学过。爸爸听到了,马上放轻了语气,脸上有了笑容,然后就说起了记账原理,可我听不懂,爸爸看我的样子还是不明白,他说就这样记吧,慢慢来,以后一笔一笔重新记,不然拿回来我教你。这时我想起以前姐姐也记过账,姐姐不明白时问爸爸,爸爸对姐姐的态度比对我要凶多了。
    我按爸爸说的把账重新记了一遍,可我还没完全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记账时,队长就让我把账交给了他侄儿,以后服务站的收支就队长说了算,待业青年有不服的也只是背地里嘀咕。
    1983年的春节我和爸爸妈妈在二坑过的,妹妹只回来呆了两天,那时她已在大龙疗养院工作了。1982年春节我为找工作和矿长吵架心情不好,可是1983年的春节我却强制自己装着开心,因为矿里1982年答应以后招工把我当知青处理,可1983年所有知青解决得差不多了却没有我的份,自然减员爸爸还亲自为我工作的事找了矿领导,为找矿里爸爸回来半夜三更睡不着觉,还不停的骂矿里某些领导。我也不想再像以往那样找矿里了,爸爸去找矿领导回来这样生气,如果我再去找不但没用,反过来爸爸可能会为这事受剌激,这些年来爸爸所受的打击太大了,我不忍心看爸爸受剌激,决定听天由命。这个春节我表现得比以往平静,强做笑脸,可心里真是万念俱灰。
    又开春了,万山的初春还很冷,再加雨雪也多,什么事也不能做。一天我上万秀家去玩,那时万秀已经结婚生子。路过舅舅家,我想去看看舅舅,我家这么多亲戚,我觉得只有舅舅最亲,因为在困难的日子里舅舅对我们、对爸爸实心实意,为我们一家受过不少委屈,受了委屈还从来不埋怨,也不告诉我们,只是默默的承受。
    在舅舅家我又碰到了运输科的谢叔,谢叔是来矿服务公司开会的,这时舅舅已调到矿劳动服务公司当经理。谢叔得知我和舅舅的关系后,更坚定了他让我去大龙服务站的念头,他又对我说了让我上他那里待业,并当着舅舅的面说他那里如何好如何有前途,一边做我的工作一边说服舅舅,舅舅听了他的话也做起了我的工作,谢叔并当着舅舅的面拍着胸对我说,让我上他那里帮他搞管理。我只是默默的听着无奈的笑笑,我能想像得出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人搞管理是个什么样子,工资没有保障,工作没有保障,今天要你今天你就干,明天不要你明天就让你走。那时所谓的待业应该是走向正式工的过渡时期,还不像现在的打工仔有能力你到哪里都能找到事情做,而我这样的待业人员年龄一天天大了,招工也是有年龄限制的,过了招工年龄你就不再是待业青年,连在待业队干活的资格都没有了,嫁了人就叫家属婆了。我对谢叔说了谢谢,起身要走,谢叔突然说,如果我让你去读书,去学管理,带工资的进修你去吗?我一下子愣住了,读书?进修?我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以为他开玩笑,可他的样子很认真。
    读书是我的梦想,可这事和我有缘吗?回想在农村,记不清是1972还是1974年,那一年突然说可以报名高考,还说是一条龙,大学中专一起考。我也信以为真,那年的夏天我也在家复习了功课,说复习不如说现学初中课程,我每晚学到鸡叫几遍,一双脚被蚊虫叮得全是泡,考试前我走很远的路,把我写的作文拿给原来的老师去看,老师看了对我说,“尤桂兰;你在学校读了一年半初中还不如你复习这几个月,可是你要有思想准备,考试不一定按分数录取。”那次我还真的进了考场,可是我考了多少分自己也不知道,后来的录取还是保送,不讲分的,我当然不可能被录取的。1979年妹妹参加考试时我也参加了,可因为年龄大了我只能报考矿里的技校,想不到的是考6 分7分的都录取了,却没有我有名字。
    我对谢叔说,如果真的让我去学校学习,我就上你那里,谢叔对我说,只要我去,今年开学就给我报名,并由服务站出钱,出生活、住宿费,还说我想学什么就报考什么。舅舅听了也非常高兴,连着说好好好,我没上万秀家就回来把这消息告诉了爸妈,这几年来我从没像这样高兴激动过,爸妈见我这样高兴也很开心,并让我放心去大龙,说正好可以照顾妹妹,能和妹妹在一起也是我的一个心愿。
    1983年的三月一号谢叔找了个便车接我上了大龙,离开爸爸妈妈我心里并不很难过,因为我和妹妹在大龙,爸爸妈妈也随时能来。和平很难过的送我上了车,并让我放心去,说爸爸妈妈有他照顾。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18 17:46:48编辑过]

迎宾饭店

    谢叔把我领进大龙火车站对面的一个旅社,旅社的门面上写着<迎宾饭店>几个大字。当时天还冷,我穿着雪花呢大衣,背着行李。
    饭店里有十多个年青人,其中女孩占大多数,个个水灵灵的,边干活边谈笑风生,有几个见到谢叔马上停止了说话,低着头,手上的活干得更快了,有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还在不停的说笑,大多是些打情骂俏的话,这时说话的可能也感觉到出什么事了,转身过来,见到谢叔时也马上停止了说话,埋头工作起来。见到此景我忍不住的想笑,谢叔也强忍着笑冲他们说,嘴上活不错啊!青年们没一个接嘴,我看出大家都很怕他。谢叔接着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小尤,和你们一样是待业青年,但是比你们能干,以后大家就一起工作了,不得欺生,以后可能你们得听她的。所有的人用目光扫视了我,我也同样的在他们眼睛里寻找他们对我的反应,是否有我害怕的敌意,还好,大家的眼神都流露着好奇,没有敌意,只有一个年龄比我还大的男孩脸无表情。和谢叔一起出来我特别问了这男孩的情况,原来他和我一样是落实政策回来的子弟,不用说我明白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因为每年招工指标不多,多一个年龄大的同龄人就多一个竞争对手,再说男孩还担任着服务站的会计,谢叔把我从外单位接收进来,肯定不是让我来洗碗洗菜的。服务站有商店,商店营业员就是这男孩的女朋友,商店和饭店是连着的,商店在外面,进饭店要绕过商店。会计和营业员这两样工作都是服务站比较好的工种,我想男孩对我是有戒心的,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我想和这里的每一个人和睦相处。
    谢叔带领我看了这里的所有属于服务站的地方,这里比我想像中的要好,这里的人也给我留下不错的印象,这些年轻人无忧无虑的心态强烈的感染着我,我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了活力。
    服务站有四十个床位的旅社,旅社下面有饭店,总称为迎宾饭店。旅社住宿天天曝满,有时走廊上都用木板搭成临时床;饭店生意特别好,从早到黑都有顾客。因为铜仁地区有八大转运站在大龙,那时交通不像现在这样发达,铜仁地区这么多县每个县每天只有一班车,那时公路也不像现在多,上铜仁方向大龙就是必经之路,铜仁方向的所有货运都得通过大龙,大龙火车站是个货运大站,是当时贵州四川火车运输通向其它很多省市的唯一出口。
    由于客运货运的闭塞,迎宾饭店的生意就特别的好,再加谢叔管理有方,这个服务站比起汞矿的其它劳动服务站收入稳定可观得多。除了饭店旅社这里还有汽车修理和汽车运输,运输科当时负责汞矿所有的工业和生活运输,共有一百多辆新旧汽车,待业青年还负责着很大一部分汽车二保,科里还给了服务站三台车跑运输。
    因为商店常常短款(不过短款是要赔的),又因为做会计的小伙子不爱说话,让谢叔感到他城府太深,谢叔很不放心,迫切的想找一个人帮他搞好管理,谢叔让我第二天就去上班,也没说让我干什么。
    当晚在饭店和这里的青年们一起吃过晚饭,我就上了妹妹那里。这是我第一次上大龙疗养院,里面环境优美,果树和草木都吐着新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妹妹见到我十分惊讶,那时不像现在通讯这样发达,就疗养院这么一个国家一级企业的单位都没有一部电话机,妹妹离家只有35公里,都只好通过写信联系,我上大龙的消息她一点不知道。妹妹听说我准备长期待在大龙了,喜出望外,一晚上我和妹妹说话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就上了谢叔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公路边,离饭店不远,这办公室是用待业青年挣下的钱建造的。谢叔告诉我,让我先在商店干着,过些日子再送我去进修,如果我不愿意学会计学驾驶也行,还有厨师缝纫也行,总之我不管学什么他都出钱让我去学,只是回来后要帮他管理好这个地方。我心里想不是说读书吗?再又想我还能有什么书可读呢?最现实的就是进修财会,我说那就财会吧,谢叔说行,由他联系好再说,我就先上商店卖货。这时我才想起问工资,问每月给我多少钱,谢叔有些尴尬,他不直接说工资,他说你不要看眼前的工资,我这里发展好了我要给你们每个人考虑将来的生活,比如让你们拿养老金,给你们盖宿舍,这里挣的钱都会用到你们身上的。我说到底多少工资呢,他说都是21元,我有受骗的感觉,马上沉下了脸,谢叔又补充,高的26你就拿26吧,我说这么少的收入怎么生活,他说吃饭每月只交6元,都在饭店吃,生活不会很差,我说不能再高点,他说不能,因为人人都一样,如果我能接手会计或直接搞管理了,再给我加工资,我想想只有这样了。
    谢叔叫来了会计,我们直接上了商店,到商店谢叔就让我和他们一起盘点,商店的女孩一点准备也没有,原来谢叔是防着女孩,这让我感到谢叔是个心计很厉害的人。盘点完了谢叔叫来了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孩,谢叔交代,以后我进货由他帮着我搬东西,男孩一句句答应,谢叔这才给我们作了介绍,男孩姓王,也是随父亲落实政策回来的,比我小两岁,盘点完已经到了吃晚饭时候了,小王吃过晚饭又进了商店,说要帮我把商品整理归类一下。这时妹妹也来了,小王话很多,不一会就与我和妹妹混熟了。
    我第一次接触营业员这活,很不熟悉,感觉太复杂了,经小王帮我把商品归类后看上去好多了,心里也轻松了一些,把所有的事做完快12点了。疗养院离我在的地方有好几里路,走公路远一些,灰尘又特别大,走铁路近,没灰尘,可太黑,小王主动陪我去送妹妹。铁路旁边的小路很窄,火车来时不能退得更远一些,铁轨发出来的响声和呼呼的风声让人害怕,火车惯性所产生的风像是要把人卷进去似的。我真的紧张坏了,拉着妹妹站着不敢走也不敢睁眼。
    在回商店的路上小王给我介绍了他自己和待业队的一些情况,他说待业队有三个正式职工,是科里分到服务站的管理人员,这些人每月在运输科拿工资,可是私下却在服务站领奖金,每月奖金的数额高超出每个待业青年的半年工资,可是大部分待业青年不知道,几个年龄大一点的知道也没人敢说。
    接下商店的第一晚我就在商店睡了,因为怕小偷偷东西,在商店,不光是白天卖货,晚上还要值班。在商店的第一晚我就头不落枕。我想了很多,我在想谢叔对待业青年前途的思考和发展事业的计划。
    这里的待业青年有可能等到他发养老金吗?那时他还在吗?这里这么挣钱为什么不多发点给这些青年人,这些钱将来有可能花在这些人身上吗?所谓的待业,而且待业证上都写的是待业青年,这些人会永远是青年吗?这些人可能一辈子待业吗?每年都有新的毕业生,国家不可能永远不招工,这里应该是个替换的机构,那么这些人挣的钱自己不能享受合理吗?
    那时的服务公司,从上到下都是国家职工说了算,因为头头都是正式职工,还有些地方更可笑的是,把一些没有能力的人,占着位子不做事的人放到服务站来当领导,这些人就掌管了所有待业人员的经济大权,在某种程度上待业青年就像他们手下的奴隶,你们挣100元,他说只给你五元你就只能得五元,而且只要是个正式工人,不管你有无能力来待业队就是管理人员,就能名正言顺的在待业队拿奖金,拿待业青年的血汗钱。所谓的“奖金” ,数额比待业青年的工资高出几倍。在我心里谢叔是个正直的人,可是他这样对待待业人员我觉得不合理,国家给了他们工资和奖金,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拿一份,再说他的奖金要比这些青年人的的工资高这么多,他真的觉得合理?合理的理由在哪里?只给这些待业人员很少的一点钱真是为了这些人的将来吗?那时的我没想过他是自私的,只是想他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想找个机会在待业青年的工资分配上和他进行讨论。
    新环境的生活让我感觉剌激,也让我感到迷惘,我觉得这里待业人员的工资分配很不合理,我为正式职工和待业人员的等级差别而苦恼,可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感到有些人就是典型的二百五,可他就因为有个正式工作就能骑在待业青年的头上拉屎撒尿,我觉得气愤。
    商店工作早上7点起床,晚上10点关门,每天开门时间15个小时,连上厕所都没人替换,晚上还得在这里睡,我真的不想干,但有一个愿望支撑着我,那就是公费送我去学习,和书本打交道,在我看来是件高尚的事情,那怕只有半年我也会在这里等待坚持下去,等到学习完再说。

    注:汽车二保:汽车保修分大修,二保,三保,二保是其中之一。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4-18 17:47:33编辑过]

第五章、财会班

    小王和小毛——商店琐事——进了财会班——学习期间

小王和小毛

    商店营业员的生活是枯燥无味的,每天十几小时的工作,上厕所、关店门都会为‘领导们’查岗时遇到而紧张,常常小心翼翼。每天很晚才关门,连上妹妹那里都没有时间,只有妹妹来看我,可妹妹那里星期天也有疗养病人,也只能晚上来我店里,因为路程较远,她不能天天晚上来。新的环境里,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没有一丝自由,可我却没有在万山时的消极。看到远处的山由黄变绿,心里也有着草木一样的生机,常常处于一种无名的冲动中,想爬到无人的山顶去高声呐喊。
    我和这里的小姐妹们相处得也不错,情绪也常常受她们的影响变得乐观。不能出去走动我只能买根绳来跳,可是好动的我还是感觉难受,又想起了跑步,每天早上跑几公里,跑到疗养院转一圈叫上妹妹再一起跑回来,我到疗养院时大都正好天亮。
    和平每个星期天都来看我,他星期六的晚上来,星期天的晚上走,走时多数找便车。我盼望着他的到来,只有他来了我才能离开商店上外面去走走,由他给我照看一下商店。和平来时一般都和帮我提货的小王挤睡一床。小王对我特别的好,商店重一点的活都由他主动帮忙做了,他和我和妹妹的关系都处得很好,没多久人们就把他叫成我的尾巴,看到我没见到他时人们就会问尾巴呢?没来?可是我们之间却没有一点男女之间的那种感觉,只有纯纯的友谊。平日我们都在饭店吃饭,只有和平来了我才单独炒菜,因为交的6元生活费里不包括客饭。和平常常叫上小王一起吃我们的特殊伙食,时间长了只要和平一来小王就自己跑去厨房打招呼,让厨房不做他的饭,有次和平上妹妹那里给妹妹送东西,在妹妹那里吃饭了,小王不知道还是告诉厨房别做他的饭,后来害得自己没有饭吃,晚上妹妹听说小王没吃上饭笑得蹲到了地上。
    小王在待业队负责采购柴米油盐,这活是谢叔特地照顾他的,因小王的父亲原来和谢叔是同事,都是驾驶员,文革初期小王的父亲就因‘男女关系’遣送回了老家河北。尽管小王的父亲也平了反,可世俗的偏见和对遣送人员及他们的子女的歧视还存在,再加他父亲曾经是因作风问题受的处分,所以回矿后就更受歧视。刚到大龙服务站不久有一个问题我不能明白,为什么这个牛高马大的帅小伙子常常受一些小女孩小男孩欺负,有时他也和人争吵,但大多时间他都回避。一天谢叔来我商店,正好遇小王和一女孩吵架,谢叔出去大声的制止了女孩。谢叔回来后我便问他,为什么这些人有些欺负小王,在我认识小王这些日子里,我觉得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可怜人,对人也热情,肯帮忙,谢叔说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慢慢的你会知道的,都怪他运气不好,遇到这样的家庭。
    商店要进货了,那时商店生意很好,谢叔和一个服务站的女的(是疗养院医生的妻子,姓冯,一个嘴很能说的阿姨),他们来帮我看店,让我和小王上20公里外的县城去进货。那天没有车,我们叫了一辆马车去拉东西。我们早早的就出门了,在路上我问小王为什么常常受气,小王告诉了我一些我不敢想像的事情。
    小王在农村时找了一个对象,两人是自由恋爱,并得到双方家庭的认同。可小王的父亲却突然平反回矿,小王不忍心丢掉妻子,就把女孩带来了贵州,可是小王每月只有21元工资,除了养活自己还要养一个没户口的妻子,生活非常拮据,女孩又没事做,那年月没户口的黑人很难找到事做。
    小王的父亲和母亲感情不好,长期分居。当时这些遣送人员平反后回矿的人,矿上没有现成的空房分给他们,分给他们的都是些旧得没人住的窄小房子,小王跟随父亲回矿后就和他父亲住在一块,一间房,中间拉块布隔开,他和妻子睡布的这边,他爸爸睡布的那边。小王在饭店常常很晚才能回家,白天就他父亲和他对象在家。那时的人们对男女之间的事特别的敏感,特别是他爸爸又是有过作风问题的人,当时的社会就是很多善良的人们也会对犯过作风错误的人抱有成见,在落实政策的人当中,有‘作风问题’的人是最难于被人们所接受的。这样人们就说起了小王妻子和他父亲的闲话,话越传越广,传到了小王耳朵里,小王受不了,就不让妻子和自己的父亲打交道,并要找房子搬出来,可是妻子又不愿意,她认为她和小王离开他父亲生活更没有保障,也许这女孩听不到外面的舆论,她就是要和老人在一起吃住,在这样的情况下小王就和妻子产生了矛盾,他里外都难做人,他和妻子吵架,让妻子去找事做,别人说他嫌弃农村带出来的女孩,他又不能告诉这女孩,别人说她和自己父亲的事,吵凶了还有人公开为这女孩说话,说他把人家女孩骗出来玩够了不想要了,他和父亲共处一室,他又不能天天在家守着,别人又说他没出息,说些难听的话,如什么扒灰之类的话,常常话里有话的伤他。
    我同情小王的处境,我自己也是落实政策回来的子女,我对小王更不像其他人那样,我把他当好朋友,当弟弟一样,我走在哪里他都跟着,可也怪,却没一个人说我和他的怪话,而且我在商店的日子,所有的重活,包括每次进货时货物归类的烦琐事都是他干,他为我减轻了很大的工作压力。和小王的相处在我一生中是比较特殊的,小王外表不错,我们常常双出双进,却没有一点异性之间的尴尬,没有一点火花,连和平也没有一点反感。我并不为他的闲话而躲避他,相反会在人前公开的为他打抱不平,为当时人们对落实政策回来的人们继续受到社会不公平的待遇气愤。
    来商店售货不久我发现有一老人常常来买天麻牌香烟,几天就来要一条,有一天老人见店里没人就小声的对我说,你能先赊我两条烟吗?我卖完给你送钱过来。我感到奇怪,我这里本来就是零售,他还拿去买,这烟又不是紧俏物资,老人见我迷惑不解,就对我说起了他的身世。老人本来是粮店的工作人员,因贩卖粮票被以投机倒把罪判刑,刑满后就丢了工作,老人诉说时也觉得自己很冤,我没有认真去听老人的历史,但是我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他靠在大龙街上摆个小摊维持生活,当时的天麻烟是0.71元一包,而他拿到街上去卖0.80一包,每包多卖几分钱,也是方便一些不爱走路的人。老人拿不出钱上批发部提货,那时批发部只有县一级的地方才有。我见他不容易,再说我是按零售价卖给他,我就答应了,我告诉老人只是悄悄地帮他,让这里的人们知道了我是要受批评的,并且让他卖了一定把钱给我送来,我25号要盘点,老人非常感谢说一定不让我为难。
    几天过去了,店里来了个年轻人,样子很讨人喜欢,胖胖的,还没说话就笑,见没有顾客了才从口袋里掏出十多元钱一边说谢谢一边把他爸爸欠我的烟钱给了我,并自我介绍他叫小毛。
    小毛是接他母亲的班在大龙街上一家饭店里工作,饭店是集体单位,因一些私人饭店越来越多,集体饭店生意就越来越差,小毛一家人日子过得很艰难,当小毛说到自己接母亲班在饭店工作时,脸一下子红了,很久说不出话来,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当时社会上集体单位和国营单位地位差别很大,特别他又是饭店。我看他样子有些难为情,就玩笑说,你感觉在集体饭店很没面子对吧?可我还集体都不是呢,不更没面子了?他却说,可你们是汞矿的子弟。是的,他说得对,汞矿当时在附近几个县都很有名气,汞矿的职工比地方上的职工自豪得多,汞矿的子弟一样的瞧不起地方上的子弟。
    以后的日子里小毛常常神出鬼没的上我店里来聊天,一般都在我比较空闲的时候,小毛爱看书,有时手里也拿着书,他看过不少的小说,他谈吐不俗,有时说一些书里的故事,我爱听他说话,有意思的是他常常说几句就回头解释,他看过的一些书我也看过,只是我没告诉他,反正卖货无聊,他来聊天正好解闷。一天他又来聊天了,他就说起了幽灵,他又说幽灵你懂吗?幽灵就是鬼,我就咯咯的笑了起来,他问我,我说错什么了?我说你没说错,只是你常常边说边解释一些很简单的词,幽灵是鬼也要解释,一天书都没读过的人都能听懂的话也解释,跟这话都听不懂的人聊天你不累?他也笑了,和我们饭店这些年轻人相比,小毛给我的印象是他可以算得上个精神贵族,他爱唱歌,会唱很多的歌,他看过很多的外国名著,那时看外国名著的人还不多。我对小毛的印象越来越好了,我想到妹妹没有对象,可顾虑的是小毛是集体单位,又是饭店工作,那时的人别说是饭店,只要是集体单位都没人瞧得起,说起饭店更觉得有些丢人。虽说我常常讨厌世俗,可真的想到具体问题时自己也逃不脱个俗字,生活在现实当中不得不考虑吃喝拉撒。一天我问妹妹认识小毛这个人不,妹妹说见过,我又试探性的说了小毛这个人一些事,我见妹妹并不反感。
    一天关门早些,我想上妹妹那里,刚走到铁路上就遇到小毛,他说正想上我店里还他爸爸欠我的烟钱,因为他父亲一直在我这里拿烟。也因为老人守信用又等于帮我推销了烟,我就一直赊烟给他。小毛说陪我走一段路,因小毛比我小三岁,我也就从来没把他当大人,可越和小毛聊天越让我喜欢他,心里对他越有好感,越同情他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我真的想把妹妹介绍给他,走在路上小毛对我说他辞职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他感觉我也瞧不起他的工种,我说完全没有的事,我说我不是个势利眼,再说,我瞧不瞧得起他对他来说没关系,小毛不说话,我感觉他今天说话怪怪的,我不想这么沉默下去,我让他回去,说我不怕,他也不作声,还是跟着,我就对他说了,我说我妹妹一直没谈过对象,我说我希望我妹妹找一个有才华一点的男孩,小毛马上说你不会是想把我介绍给你妹妹吧?我说我不知道我妹妹的想法,小毛突然站到我的前面拦着我的去路,双手捏着我的双肩,对我说,你真的看不出我爱你吗?我为你都快疯了,我因为自己在饭店而怕你瞧不起,我辞职都是为了你,我要出去闯条路出来给你看,我不会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小毛的话让我惊讶,我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把他和自己联想过,我是有对象的。我打开他的手,我说他瞎扯,我告诉他我有对象,小毛说他知道,而且他去了解过,他觉得他就是没有工作,就这一点不如和平,不然他比和平更适合我,他说着又拦住我的去路,我说不想理他,以后也不想理他,让他以后再别和我说话,小毛一下子单腿跪了下来,说让我给他一个机会,他说他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他说他一定会为自己闯条路出来,我说我们一点可能都没有,我说我比他大很多,小毛说,燕尼比马克思大六岁他们不是很好吗?我说我不是伟人。我有些心慌,绕开他走了,小毛在后面抱住了我,我和他撕扯起来,小毛疯了似的不让我走,我吓坏了,骂他是流氓,他才把手放开。跑到妹妹那里我还在全身发抖,妹妹见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不会撒谎,我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妹妹,妹妹也气得发抖。
    几天后小毛又来我店里了,他说来向我道歉,也是来向我辞行的,我见小毛真的瘦了,我一下子觉得他可怜,也恨不起他来了,我完全相信他是为我辞职的,是虚荣和自卑导致他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小毛说让我别把他当流氓,小毛走了。走之前说了些女孩爱听的有诗意的恭维话,比他大三岁的我听了竟怦然心动,如果这些话在和平嘴里说出来我一定会感到非常幸福。
    我发现自己为小毛的走非常难过,这天晚上我把和平和小毛作了对比,我觉得自己更爱小毛,可是如果在他俩之间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和平,不是因为我爱和平,是因为和平有正式工作,有稳定的收入,而小毛没有,还有,小毛身上有我梦想中的浪漫和漂亮的外表,小毛有丰富的、让人陶醉的语言,可是没有安全感,而和平让我感到安全。我问自己,只能选择自己感觉安全而不能选择自己爱的主要原因在哪里?答案是,因为自己没有工作,没有底气,输不起。一贯自认清高脱俗的我原来也是这么现实,我只敢找一个爱自己的而不敢找个自己所爱的做伴侣,我在心里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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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店琐事

    我每天早上跑步到疗养院还没天亮,路上除了能遇上做生意卖早餐的人外还没有行人,跑步只能在公路上,那时的公路全是石子路,人们都管公路叫马路。我跑步上妹妹的疗养院要经过大龙粮店,粮店前的路旁有一棵很大的老樟树,树干有几个抱围大,树上挂满了红布和钉满了铁钉,人们在传说这树成精了,一些人家家里有小孩夜哭的,生病无药救的都来求拜树神,日子长了树上的红布就挂满了,给人神秘的感觉。
    这天半夜两点左右,天突然下起大雨,雷霆闪电,,一道白光划来,天地如同白昼,雷声久久不息,一声连着一声,房屋都在颤动。大雨持续了两个小时,我像往常一样六点钟起床,借着路灯的光线我看到路上的石子像用水洗过的一样干净,路上没有一点泥泞,我又穿上了球鞋沿着公路跑起步来,天特别黑,当我跑到离大树还有一段距离时突然感到害怕,感到周围阴森森的,有些毛骨悚然,我不敢再往前跑,只好打道回府,又猫到床上睡起了回笼觉。
    一阵敲门声把我吵醒,小王来报告消息,昨晚大樟树被雷打断了,樟树倒下时正好遇上一部小轿车路过,树干正好压在车身上,小车被压扁了,里面有一男一女血肉模糊,男的是驾驶员,听说女的是地区哪个头头的未婚儿媳,小车是特地去接这女孩来结婚的,我庆幸自己早上没跑过去找妹妹,不然真的会吓死,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不知道死了人却有阴森森害怕的感觉。
    跑步也就几天的热情,我再不敢跑了。
    几天后,我看到大樟树还倒在地上,整棵树连根拔起,根部上还凝结着泥土,有房子那么高。树身横躺在公路上,中间锯断了让汽车过路,树尖都横夸过两丘田。
    很长一段时间我还在想:真的有没有树精。
    在商店睡觉你就别想安静,晚上有时有醉酒的拍门闹事,吓得你魂不守舍,还就是老鼠吵得厉害,我没办法只好请求谢叔批准买灭鼠药,谢叔大方的批准下来。买了一块多钱的老鼠药,为了和其它吃的商品隔开,还特别的做了一个盒子,一个漂亮的盒子,因为很多人说老鼠能听懂人话,不但把盒子做得像装食品的一样,还不能说出老鼠药这几个字来,只能在上面写上老鼠药几个字,放盒子的时候还特别的说了是饼干。我觉得有趣好笑,但我也有点相信老鼠能听人话,因为我还在家里的时候曾经亲眼看到老鼠看电视,而且天天晚上都在同一个地方呆着,直到电视放完它才走,这事是发生在刚买电视机不久,一只老鼠天天晚上来碗柜顶上,两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看,能看几小时,人们感到好奇也不去赶它。
    也不知道哪个神仙做的老鼠药,老鼠来得更多了,连续几天争吃老鼠药。争得打架,弄得一晚到天亮不能睡觉,老鼠反而一天天强壮起来,装货物,特别是饼干糖果一类的柜台,玻璃门一不小心没关好,它就进去了,损失大了还得赔偿,我把这情况告诉站长,他说他也没招。让我自己想办法,反正不能让老鼠把商品吃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明了一个捉老鼠的方法。那时商店还卖葵花,葵花是用大铁桶装的,那天桶里只有半桶葵花,早上我起来看,桶里有三只老鼠爬不上来,从这以后我就每晚用木板架到桶上让老鼠下到桶底,每晚起来带上手套捉老鼠,一晚能捉五六只,到后来我自己都佩服自己,感觉自己比猫还厉害。
    我到商店不久就受到很多顾客的夸奖,特别是喝酒的人们,那时大多数人都喝散酒,贵州都是苞谷酒多,散酒0.76一斤。店里有一个能装200斤的大酒缸,卖酒不用称称,缸子旁边挂着大小不等的铁皮敲的工具,人们把它叫提子,有一斤装的,有半斤装的,还要小的为供喝零酒的人们用的,最小的提子只能装一毛钱的酒,有装两毛钱的。
    很多附近的人们是拿着瓶子来买酒,贵州当地称呼女孩为妹,一天一个老人对我说:“妹,你心肠好,你的酒没有渗水。”我感到奇怪,酒还能渗水,过些天又有人对我说,你酱油没渗水,以前买的酱油几天就生花了,这次打回家吃到完也没生花,我们那里把买酱油和买酒叫打酱油打酒。在这以后,成天打零酒的人更是川流不息,因为铜仁地区八大转运站在大龙这里,长期的矿石,木材,烟草,粮食等等各种物资的转运,都要大量的搬运工搬运,这些人多是农民和市镇搬运工,男性,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们都有了喝零酒的习惯,我的店里放着很多小碗,他们休息时就急匆匆的跑进来打上一毛或两毛钱酒,咕嘟一下子喝了就走。因为我卖的酒不渗水而且量足,以前在别的地方喝酒的人也来这里喝酒了。
    很多搬运工对我说,你的酒打得好,又不渗水,我问他们谁打酒不都是一样,他们说不是的,还说有些人打酒时动作太快,而你是慢慢的打出来,为了证明他们说的是真话,一天一个人把喝空了的碗放在柜台上,让我试验一下,我把提子咚的一下子放进去很快的拿上来倒进碗里,看上去旁边的酒还在往外冒,再慢慢的把提子放进去,慢慢的拿起来把酒倒进另一个碗里,结果两种不同的速度前者酒少些、后者酒多些,我再仔细观察,原来动作快了看上去酒是满的,其实中间没满,酒在里面旋转给人冒出来的感觉。从这后我更注意在打酒时让这些劳累的人们能够满意。商店还有个地方能在买进和卖出时收支差额悬殊很大,那就是卖水果糖,喝酒的人们在喝酒时会买上几颗水果糖,而水果粮是称斤来的,1元钱的水果糖卖颗粒出去会卖到1元5左右;还有盐巴,酱油这些都是能长款的。
    就我这样卖货,第一个月就长款300多元,只是领导们不让我知道,会计也不可能告诉我,他们怕我也和其他人一样月月短款,到时又来赔。谢叔对我的工作非常满意,第二个月他就给我下了指标,卖多了就给我一定的奖金,我真的很卖劲,就去联系了很多单位,给他们送货上门,比如食堂的油盐味精等,还有毛巾肥皂及劳保用品,我还把矿服务公司卖不出去的积压物资弄过来帮他们卖,卖玩了才给他们成本,这事谢叔是最赞成的,因为不花本钱,只赚不赔。我的努力终于让我在那一个月拿到了40多元工资,再下个月他又把指标提高了,我再努力也只能得到20多元一个月,我背地里骂他吸血鬼。
    我每个月都长款,可我从来不会挪用一分钱,和平每个星期来看我,我为了招待他,钱不够用,也从来不花他一分钱,连这种念头也不会有过。那次他来,我在商店的营业款里拿了15元钱用,可是盘点后竟然没有短款,我悄悄地把这事告诉小王,他是我最忠实的朋友,他说只有你傻,你以为那些人真的短款?真短款她们哪来钱赔?再说这么容易短款别人还这么愿意干这活,他说一定是长款,他说一天喝零酒的人这么多,买水果糖的也这么多,你每月拿个三十五十也没人知道,万一短款再赔。我当时觉得我看错人了,觉得他本质有问题,我说他这样想不对,他就说我傻,并说了管理人员为什么会要奖金,打了很多的比方,我又觉得他有些理,他说你长款他们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钱,说好的定额为什么你多得十多元他们就心痛了,还没拿他们的钱,是自己挣来的钱他们都这样,你真是比共产党还共产党啊!我觉得小王说得有理,可是我还是不敢拿一分钱。
    又进了白酒,小王会品酒,晚上他把酒倒进酒缸后就品尝起来,接着他提了半桶自来水哗的一下倒进酒缸里,把我吓坏了,我问他干嘛这样做,他说这次酒特别好,渗点水没人发现,让我把渗水多出来的酒钱拿出来,我气坏了,又不敢大声骂他,怕被人听着,我说以后再也不和他往来,我说他品德败坏,不和他交朋友。以后几天我一直不理他,他很难过,一会从我店里走过去,一会又走过来,直到和平来了我才和他说话,我不想让和平知道这事,而我为这事提心吊胆的过了很多天,直到酒卖完。小王后来向我认错,我告诉他,我再没钱用也不能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说喝这酒的多数都是苦命人,我在他们喝的酒里渗假太缺德了,他刚认完错又顶嘴说,就你高尚,我不是看你傻才不会教你这一招呢,帮你还帮错了,我又生气了,我硬是把这事看成原则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我自己后来当会计看到自己售货时长这么多款真的很后悔,后悔自己太傻,拿这么少的工钱为服务站这样卖命,后悔没把长出的款拿掉一些,但是我决不赞同渗水给这些搬运工们喝,再让我去卖酒,我还是会把提子打得满满的。我还是愿意看到这些来喝酒打酒的人们脸上满意的笑容。
    玉屏县来了茅台酒,小王说让我去进些,他说一定好卖,我不相信,我觉得太贵了,要7元钱一瓶,他急了就去找谢叔,谢叔想想就说进点试试也行,我们就去了,共进了11件,一件好像是20瓶,我有些记不清了,但是单价记得非常清楚。我心里想,像这么贵的酒一定没人舍得喝,可茅台刚摆出来一天就被抢光了。小王见买的人多就提醒我,让我给我爸爸留两瓶,我爸爸也喝酒,可我爸爸都是喝便宜的,连贵的散酒都没打过,要不就喝乡下自己烤的米酒,我下了好大的决心真的买了两瓶给爸爸带回去,没想到爸爸高兴坏了,自己没舍得喝说留来还人情,说公社原来的法官和堂姐夫帮过我家,正不知道用什么去感谢人家,说用贵州的特产是最合适的。
    谢叔看茅台这么好卖让我们再去进些,我和小王又上了玉屏,可是才几天时间茅台酒就提价了,提到11元一瓶,价格变了我们不敢作主啊,只有跑回来请示,那时没电话啊(其实服务站也装了两部电话机,因为谢叔做出了成绩,其它服务站常来参观,一进办公室看到还有电话,真了不得,太先进了。其实两部电话机一直没开通过,怕付电话费,只是做样子,不过为安装机子还是花了几千元)。回来找到谢叔,谢叔一听怪我们上次进少了,可他不说他每次只允许我们进多少钱的货。我嘴快,马上就把话还他了,说是他规定的,一次只允许我们进多少钱货,说我们没有自主权。他很不高兴,犹豫很久下了决心,让我们再进十件,可几个小时后再赶到批发部时茅台已经没了,说了很多好话才弄到两件。
    原来商店还有的鸭溪窖,董酒,还有两瓶竹叶青,在我看来贵得不得了的东西也在几天时间里抢购一空。而我呢也因经营有方,由谢叔写自己的成绩时给我带了进去,上面公司发了一个奖品给我,一个绿色保温饭盒。
    我来商店几个月后,外地上万山汞矿招工了,但是有年龄规定,不超过25岁,我自然没份,连问都没去问了。小王听到消息后也顾不得请假就上了万山,可矿里理都不理,小王急了就去找外地来招工的同志,但矿里派了人在招待所挡驾,后来听说,小王在招工人员路过时,在地上跪着求见,这样引起了外来人员的同情,被破例招了工。几天后小王兴高采烈的来向我告辞,我为他高兴,为了不给他难堪,我没问招工的过程,他也没向我提起。小王走了,我少了个帮手,正确的说没有了依赖,什么活都得自己干了。
    谢叔因为带队有功被评为省劳模,要上省里开劳模会,去的时候告诉我要给我联系读书的事情,我非常高兴。谢叔走了,舅舅来大龙出差,来商店看我,舅舅问我多少工资一个月,我告诉他才26元,我说其他人比我更低,只有21元,舅舅说不对,他说我们服务站领导向上面报告的是这是基本工资,为了让待业青年发挥自己的积极性基本上是多劳多得。谢叔当时还告诉舅舅,要公费送我去学习,不管我爱学什么都行,舅舅为谢叔对我这样关照很感动。
    我突然明白,其实谢叔愿意送我去学习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真的想让我帮他搞管理,我想他信得过我的人品和胆大,还有就是他也看舅舅的面子,因为舅舅是他顶头上司。当我在舅舅那里得知谢叔因为管理有方,工资连升两级时心里对他有了新的看法,我心里承认谢叔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但这个地方能够发展也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我认为他自私,我认为他为了表功,为了账上钱多而不惜手段克扣待业青年。而汞矿领导并没有真正的去关心这些待业青年,关心他们的收入与生活,他们只要有人能管得住这些调皮捣蛋的家伙就万事大吉了,谢叔不但管住了这些人,还为集体修了两栋房和存了十多万元钱。我在心里恨这些人,恨这个不合理的社会,可我只能把这些埋在心里,这些待业的小青年里绝对没有倾吐的对象,我说出去一定是煽动。我不想去找墙碰,我得先保住这26元的养命钱。
    我为工资太少,为谢叔克扣待业青年,在舅舅面前说了对谢的不好看法,舅舅是个息事宁人的人,听了什么也不说,只是让我好好干,别人不说的话让我也不要说,能在这里学一点东西总比不学强。我很爱舅舅,我不想多事,不想让舅舅担心,告诉舅舅也只是对他说说,对别人我不会说的。
    谢叔开会回来了,真的带来了让我上贵阳进修财会的消息,报名地点贵州省冶金局。 

进了财会班

    听到谢叔带来的消息我真是激动万分,谢叔说已经有人报名了,让我马上盘点交出商店尽快上贵阳。有些待业青年知道这件事后,悄悄地说,自己单位的人不培养,弄个外单位的人来培养。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些不服气,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因为自己心情好也就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心想你们现在不服气,一旦我学习回来参加管理,你们就知道我去学习对你们有益了,我会让你们每月多拿几倍的工资,当时的我真是异想天开。
    上贵阳之前,我向谢叔请假,要上趟万山看爸爸妈妈,我很久没见他们了,心里十分惦记。
    我的突然到来,让刚想出门的妈妈十分惊喜,妈妈告诉我她正想上医院去看爸爸,我吓了一跳,爸爸怎么会住院了呢,我长这么大爸爸还是第一次住院。和妈妈说了一会话和平也来了,和平看到我也非常吃惊,得知我要上贵阳学习,妈妈与和平都很高兴,妈妈让我赶快把这消息告诉爸爸。
    得知爸爸住院我心里很着急,详细问了爸爸生病的情况,妈妈告诉我,爸爸常常去钓鱼,有一天爸爸钓了一条很大的鲤鱼,鲤鱼在水里的力气很大,爸爸没有思想准备,差一点被鱼拉下了水库,人虽没被拉下去可鱼杆掉水库里了。和爸爸一起去钓鱼的老工人也是老乡,见这么大一条鱼十分激动,奋不顾身的跳进水库,抓住鱼杆硬是帮爸爸把这条大鱼弄了上来。我们家乡有用紫苏清蒸鲜鱼的习惯,紫苏是一种紫色圆叶植物,有很浓很特殊的气味。爸爸就让妈妈用紫苏把这鱼清蒸来吃。一贯心痛爸爸的妈妈见爸爸这么开心自己心里也特别开心,就照爸爸的话把鱼给蒸了,妈妈看着爸爸吃得这么高兴,一条鱼全留给了爸爸,那年月在万山有钱也难得买到这么大的活鱼。可是爸爸吃了这条鱼就开始胃酸过多,淌清口水,接着就开始胃痛,直发展到住院。
    医院离二坑有十多里路,我心急如焚一路小跑赶到医院,找到爸爸的病房,爸爸住的是大病房,他正在和一帮病人有说有笑的聊天。
    我看到爸爸这样开心,提着的心放下来了,爸爸得知我上贵阳学习好高兴啊,就像是我考上了秀才,现在回想起这些我都鼻子酸酸的。爸爸对我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在爸爸心里共产党是最讲真理最光明磊落的,爸爸相信只要我能努力,前途一定是光明的。现在我都常常在想,如果爸爸没有早早的去世,他看到我一直没有工作,他一定会伤心失望。
    我见到爸爸乐观的样子,很放心的走了,没想到会有一年后的这一天,我为没能多陪他说说话而后悔莫及,我没想到那条该死的鱼就要了爸爸的命。
    和平依依不舍的送我上了开往贵阳的火车,让我放心的把爸爸妈妈交给他照顾,看着和平消失在火车后面的身影我对自己说,这是个好人,以后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变心、不能抛弃他。
    到了贵阳冶金局,找到企管办,拿出服务站的证明报了到,按他们的规定,住进了冶金局招待所。冶金局招待所在当时算是比较高级的住所了,这笔钱也是服务站给我出的。这个会计班32个人,只有三个男生,我是会计班女生里去得最晚的一个。我们班20多个女生占了两个大房间,房间里全是上下铺,挤得满满的,一点风都不通,我到时,两个女生住房已经全住满了。我正为这事犯愁不知如何是好时,招待所的办事员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十分神秘的把我领到隔壁一个只有四个床位的房间,她特意把门关上对我说,“你运气太好了,你看看她们全是上下铺,我刚才帮你去找领导说了好话,让你住到这里,你们学财会的这么几十个人只有你住这么好的房间,人少,清静,还是单铺,这里虽然有四个床,可是有一个床上的人常常不来住。”我庆幸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认为这是个好的开端,谢过这好心的办事员把自己的东西放到靠窗的床上。等我把一切都安顿好后又来了两个小女孩进来住,原来这房间除了一个毕业分配在冶金局设计院工作的女孩外还没有人住,设计院的女孩因家在贵阳也常常不来住。
    我很快和这两个女孩认识了,她们都说着普通话,很好听,很顺耳,她们和我的年龄相差很大,小的才十七岁,她俩脸上挂着孩子般甜甜的笑容一口一个尤姐,我马上就喜欢上她们了。当晚我们就在冶金局食堂把饭菜买回来一起吃,把各种不同的菜放在一起新鲜而剌激。
    财会班并不设在什么正规学校,而且是在正规学校刚放假时我们开学的,我们的学校名叫建联学校,离冶金局招待所有好几公里路,每天要坐七分钱的公共汽车。这所所谓的学校里面只设有几个班,老师都是在各大学临时请来讲课的,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只上半天课,另外半天由冶金局企管办一个干了一辈子会计的老头帮助我们消化,他是企管办给我们安排的辅导老师,姓傅,我们叫他傅老师。
    开学的第一天老师说谁干过会计的举手,我想着自己曾在二坑服务站做过账也举手了,可是当老师讲一些具体的记账原理时我却一点不懂,和我记的流水账完全两样,我便不停的提问,老师用怀疑责备的目光看着我,很不耐烦的问我,搞过会计的人连这简单的问题还不明白?我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什么,只好把一些不明白的放在心里,尽量不再提问,把不明白的拿回来问辅导老师。尽管如此我的问题还是比别人的多。
    本来冶金局给了一个很大的会议室给我们做自习用的,可大家都不愿意走路,自习时都猫在寝室,辅导老师从来不像真正的老师那样管我们。
    大多数人根本不学,自习时都在聊天,不然就约好去逛街。这些人里真正想学到些东西的不多,再说,我们所发的书基本是中专三年该学的东西,真的学起来并不轻松。而我当时求知欲很强,每天都用很多时间来消化当天老师所讲的,直到完全懂了为止。
    不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待在寝室不去指定地点自习,辅助老师只好天天来寝室看看,有同学不明白的地方他也耐心的讲解。在那两个女生宿舍里,因为都是上下铺,个子高大又有些肥胖的傅老师进到屋里坐在哪个床上都抬不了头。只能在很小的空隙里站着,这样老师就喜欢来我住的地方坐坐,又因我的问题特别的多,我的寝室就成了傅老师上辅导课的地方,而我学会了很多人也就自然而然地‘会’了,因为大多数人考试时都是作弊抄袭。
    上贵阳才两个月时间,有天爸爸突然出现在冶金局招待所我的住所门口,爸爸是来贵阳检查身体,顺便来看我的。爸爸告诉我说医院检查结果说他的肺上有阴影,让他住院确诊,还有爸爸从吃了那鲤鱼后一直胃酸过多,常常胃痛。退休后爸爸很贪玩,他来省里查病时,正好贵阳的舅舅和舅母上万山去了,他们和爸爸在路上错过了,爸爸听说贵阳的舅舅去了万山就不想看病了,没等省医院确诊就急着要回万山陪舅舅们玩。我劝爸爸还是在贵阳住院查清病情再说,可爸爸说自己身体没什么事,他说肺部的阴影一定还是原来住工地吸进的煤烟还没吐完(在《苦涩的回忆》里我已经提到:在1976至1978年这些日子里,爸爸没地方去,曾在大哥他们的工地住,工地的工棚里常常烧几堆煤火,煤烟大得人呼吸都困难,没有选择的爸爸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等到政策落实后爸爸上医院照X光,医生们大吃一惊,说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的肺全是黑的,而爸爸也没有医治,就这样由着它,以后就常常吐黑痰。而在农村生活过的我也不像现在多少懂得一点保养常识,也没把爸爸身体健康放在心上,觉得爸爸自己都认为没事也不再去重视了)。
    第二天上午我赶到火车站去送爸爸,爸爸因为等我差点误了车,我和爸爸都跑着进站,爸爸跑得比我还快,那次我站在剪票口看着爸爸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难过起来。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看到爸爸健康有力的步伐了。
    送走爸爸回到宿舍,有同学来我寝室聊天,她们问我爸爸是不是当大官的,几个见过我爸爸的同学都说我爸爸一定官儿不小,我告诉他们我爸爸只是个普通干部,她们不信。
    辅导老师来了,他问起我爸爸来看我的事,还说听同学们说我爸爸气宇不凡,我回答老师说,我爸爸要是能在这个社会当大官,那么这个国家一定会是太平盛世。我很平常的一句话,老师听了却傻了,睁大眼睛,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老师胖胖乎乎的脸上肉也不停的抖动起来,看着老师的样子我忍不住咯咯的大笑起来。从这天起傅老师除了教我上课时没学懂的东西外还常常和我聊天,我们成了忘年之交。
    傅老师比爸爸只小一岁,他一生在五个国家做过会计,都快退休了的他当时还在学外语,老师的夫人和儿女都在自学外语,那时学外语的人还很少,傅老师给我的印象是个超前的读书之家。傅老师家里有和周恩来总理的合影,是他出国时周总理欢送他们时照的,文革期间傅老师吃过苦头,和总理照的这张相救过他。老师还告诉我,他因为长期在国外工作,后来回国找对象成了老大难,现在的夫人还是上级为他找的。傅老师说这话时很认真,到现在我也没搞清他当时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傅老师的性格和我爸爸有些相似,就因为这性格才越混越差,混得只能在企管处这样没实权,不痒不痛的地方养老了。傅老师也常常听我讲我家的遭遇,傅老师很欣赏我的学习态度,也很愿意教我,他对我的作业特别关心。老师说,我没有受到中国政治运动的影响,我一定能读书,会是个有所成就的人。
    那时傅老师还不上60岁,可给我的感觉是个很老的老人了,特别是他摇晃脑袋两个腮帮子和下嘴唇的肉都同时抖动时,样子特别的可爱。老师对我也有些特别的关爱,我对傅老师有老师兼父辈的感情。
    在进修会计时我在班上是问题最多的一个,有时让讲课的老师头痛,特别是大学老师来教我们,他们有时不备课,当我问到具体问题时老师又回头翻课本。我记得一个老师很不高兴我,他有天冲我大声说,就你问题多。我很不喜欢他,我知道他也不喜欢我,我感觉得到他相当的瞧不起我们这帮人。可当我们快离开学校时,有天我在校门口碰上他,他对我说,好好学吧,以后争取考会计师,你是个搞会计的料。
    在我的一生中,这短短的五个月学习生活是太短暂了,可却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也是我一生中过得最充实的日子,我学了工业会计,基建会计,商业会计。傅老师对我说,我看有些人学了这么久什么也没弄明白,只有你,所学的消化得差不多了。我自己也觉得我没有浪费时间,课堂上发的几本书我基本能全部背下来,有时同学问什么,我可以准确的说出在哪一页找答案。因为我以为自己所学的真的能派上用场,我以为真的能当个管理人员,我以为学到知识能改变自己也能改变别人的命运,所以我全身心的投入进书本里。

学习期间

    五个月的学习时间不光是紧张充实,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和我一个寝室的两个女孩一个叫玲玲,一个叫小琼,玲玲瘦高个子,细细的腰,笑起来脸上两个小酒窝,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样子十分可爱。小琼比玲玲大几岁,个不高,显得成熟老练一些,她俩是一个单位来的,是学无线电的。小琼常常要管着玲玲,很有大姐姐样子。同屋还有一个女孩子姓张,比我大一点,大学毕业在设计院工作,很少来招待所住,偶尔也来睡一晚上。
    玲玲和小琼中午常常比我放学早,我每天回到宿舍她们已给我买好饭菜,她俩家离贵阳不远,星期天都各自回家,每次回家都会带些吃的来,都和我共同分享。为了日子过得好些,也为了节约钱她俩从家里搬来了煤油炉,为了省钱又让她们的父亲在单位找来柴油代替炼油烧。两个女孩都很会做菜,我们吃得最多的就是红烧土豆,红烧茄子。那时的菜都很便宜,自己做每餐只花几毛钱,还做很多的花样,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自己做过肉食。都是蔬菜类,而我从来都是吃现成的。
    在那些日子里,我和本班学会计的同学反而交往不多,除了她们有时上我寝室问作业,我一般不上她们屋里聊天。我和同室的小我很多的俩个小妹妹亲密无间,小琼常常管着玲玲学习,有时还会为这生气,玲玲除了爱笑也很爱哭,身体又不好,我看到她总是想起《红楼梦》的林黛玉,小琼要有思想一些,有时对人对事会发表一些见解。星期天她们偶尔不回家,我们就一起去爬山,受她俩影响我常常忘记自己的年龄,也变得活泼起来。同屋的张姐就是来招待所睡也是很晚才来,她正在处对象,张姐每次来我们都会睡晚一些,有时晚了她也悄悄地开门,可只要我们没睡着都会和她说话,我们在一块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开心,不像其他女生宿舍,时不时会吵架。玲和琼和我不在一个学校,我们有时也偶尔在公共汽车上碰着,尽管我们是早上才分手的,离别才几个小时,她俩在车上看到我就会大声的惊叫,有时惹得全车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们,特别是玲玲又尖又脆的声音还夹着童音。
    招待所住着很多出差人员,都是冶金系统的,也有年轻人,晚饭后常常有人在外面的坪里打羽毛球,我有时也参加,星期六的晚上玲和琼都回家了,我会在看书后吹一会箫,有时也吹笛子。
    年轻人在一起都讲究打扮,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我们这个财会班大都是其它县市来的,贵阳人不多,贵阳是省城,外地来的女生会用很多时间去逛商店买衣服。我们万山汞矿服务公司下面十几个服务站,共派了四个人(三女一男)来贵阳学习,其中有两个残疾人,刚来时我觉得一起来的应该相互关照,可很快我发现他们并不需要我的关照,他们都有自己自豪的资本——干部子女或正式工人,女生们只有购物时需要参谋,而我最不愿意逛商店。
    有一次和我一起学习的残疾女孩骂上门来,说她们和别地方的人吵架我都不去帮忙,说我不像万山人,看着万山人受人欺负也不管,是个叛徒。我只能受着她的骂,因为我不知道她们吵嘴的原因,我不知道怎么帮她们吵,很快我就从这个团体分离出来了。
    1983年社会正走向开放,一些文革中割除的‘资产阶级思想’又开始长出来了,很久没见过的收腰的曲线分明的连衣裙在一些商店出现了。那天因老师有事放学早些,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走路回冶金局,路过一家服装店看见一件白底暗花的连衣裙挂在店里,大家同时说漂亮,她们让老板拿下来试试,好几个试了都不太合身,都是胸合适腰就小了,腰合适胸就挺不起来,女老板让我试试,我觉得太贵了,一件的棉裙子要九元多,我每个月只有26元生活费,我不想试,可和我同去的同学说好看,说我穿一定合适,老板娘也说我丰满,爱美的我就动心了,连衣裙就像比着我做的一样非常合适,我一咬牙就买了。
    那时穿连衣裙的不多,特别是这样收腰而且曲线分明的。我第一次穿上这裙子上公共汽车有人说哇,那时用哇这个词还很少见,全车的人的目光都盯着我。有的同学就说你敢穿,要是我就不敢穿,有个女孩就说这叫婷婷玉立、婀娜多姿,这些词在那时用的人不多。其实这裙子在现在看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又不是袒胸露背,可在当时还是比较开放的,这件九元多钱的裙子在我一生穿过的高、中档的衣服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的很漂亮。这以后一些女同胞就让我帮她们参谋衣服,为此我还得罪过人,因为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逛商场的耐心。
    住招待所不久,招待所食堂的两个小年轻晚上常常上我们寝室来玩,起先他们找借口说第二天食堂有包子什么的要不要给我们留,为了方便玲玲和小琼很快就和他们熟了,以后买早餐就不用排队了,还有那时天热,他俩天天晚上在食堂的冰箱里冰些红糖水送来给我们喝。
    一天两男孩中年龄大点的一个悄悄给我送来电影票,我也悄悄的拒绝了,没过两天他又送来了,还说这电影看的人多,是托人才买到的,第一次送票玲和琼都不在,可第二次我知道他是单独约我的了,我告诉他我比他大很多,他有些不信,过几天他告诉我,他想过了,就是大点处朋友也没关系,我说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了,而且我把他当好朋友,我还和他说起了和平,以后我每次去买饭菜,只要他在都会往我碗里多盛一些。
    一天我一人在屋里看书,有人敲门,开门见一男生手里拿着笛子,问我要点笛蒙纸,我打开笔记本把笛蒙给他,他说要吹一只曲子给我听,他大大方方的吹了起来,歌名《我是一个兵》,吹得很好,我开玩笑说,“舌头弹得不错”,小伙子让我吹给他听,我说我吹不好,再说我真的不好意思当着人吹,又不是熟人。以后这小伙子常常和一个男孩在我们窗外对面出现,听食堂的男孩说都是毕业分配来冶金局工作的。那时的男女交往大多还是送电影票,小男孩帮他们送过电影票给我,但约我看电影的是谁我都没弄清楚,因为我和和平早就确定了恋爱关系。那种年代别说是离婚,就是多谈几个对象都会被看成是品行不好,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三道四。还有,因我自己没有工作,自卑心很强,我不敢随便接触人,特别是条件比自己好的,我时时都注意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当时的环境,和平的工种和这些年轻人是没得比的,他们是干部,再说又有文凭,还在城市里。要说找没工作的没有保障,可这些人是有保障的啊!我在心里也有过比较,可是考虑到自己的条件还是和平比较稳定。
    学习快结束了,接到妹妹的信,爸爸胃痛更厉害了,可能要做手术,初步检查是胃溃疡。我心里着急,突然想起有一天和玲,琼去爬东山,见东山的寺庙里有一老道士,还有人在那里练气功。我想那老道也许是世外高人,更想起去求助于他,请他给爸爸开个药方。玲和琼就陪我去了,庙门口有个身穿补丁衣服的人在打坐,衣服上起码有上百个补丁,一件衣服全是补丁组成的,但是很干净,我们上前去和他说话,他不答理,我只好去下面的小房子找,房子外面有人,也像是出家人,他们不让我们进,说师父不愿见人,我就在外面大声说话,说我家离这里很远,我千山路远来找师父,师父要是不见我,我就不走。一会里面出来一五十多岁样子的尼姑,她说师父让我进去,我进去后尼姑就告别师父走了。
    老道93岁,头发很长,看样子是没有修剪过的,胡子齐胸这么长,衣服也很脏,老道给人感觉奄奄一息,说话也没有精神。我细心的说了我的来因,还说了爸爸的病情,老道给了我一偏方,四两韭菜,挖几条地龙,就是蚯蚓,洗净和韭菜一起捣烂,把水挤出来给病人喝,喝了就会好的。可是我回家并没有按老道给的方子给爸爸治病,原因是太脏了,为这事我至今还在后悔。
    离校前,考试的这一天,我第一个出考场,因注意力高度集中,一个人走在路上脑袋瓜子还全是数字。我沿着喷水池往大西门的路走,突然有一个人站在我的前面,我没抬头只是本能的让路。这人又挡在我的前面,我抬头看,天啊!把我惊呆了,小毛风尘仆仆的站在我面前,他眼睛有些湿润的对我说,我找了你整整三天,我回到大龙听说你来贵阳学习就来贵阳找你,我找遍了贵阳所有设有会计专业的学校,都没找到你,后来听说喷水池这里有个进修班我就找来这里,可是就是看不到学校,(其实我们学校在一条小巷道里)看到小毛和听到他这样说我心里非常感动,也有些激动,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他这么远来找我,我不忍心不理他,我又不敢把他带回寝室里,怕被人误会,那时的人真是顾虑重重。还是小毛说了,我们上公园走走,我觉得主意不错。
    离冶金局最近的公园是森林公园,而且又不收费,我和小毛在公园找了一块草坪坐下,听他说他在怀化学做冰,做冷饮的事情,那时市面上还没有做冰花冷饮的,我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感觉一些词有点新鲜,我也不细问他,他说,我就听着。小毛问了我一些话,我一一回答了。小毛说还在爱着我,我告诉他我很快就会结婚了,让他别再这样想,他低着头很久没有说话,过后他说我要是真的结婚了,他就从这个世界消失,要不他就去坐牢。听他说这话时我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因为我觉得这是不成熟的人说的话,觉得他不适合自己,觉得他在说孩子话。后来他真的坐牢了,可我相信那绝不是为我而坐的。
    夜幕快要降临,我们走出了公园,我不能和小毛再呆下去。小毛让我为他唱首歌,其实他从来没听我唱过歌,反而我听他唱过,他嗓子不错,音也很准,他的歌有一定的感染力。我说好吧,我唱支歌给你听,从此后我们就再也别见面了,我不想听闲话,我不想有个不好的名誉,小毛摇头。我问他听什么歌,他说随便,可我刚一唱他就说难听,说不想听这些听厌了的革命歌曲,我笑了,就说好吧,我唱一首歌给你听,唱完你就回去,别再来找我了。我边走边唱“就这样悄悄离去,就这样离我远去,说一声珍重再见,我在默默的祝福你。把眼泪悄悄擦去,把深情埋在心底,说一声珍重再见,我在默默的祝福你。我要寄咐白云,我要托咐流水,带给你一点信息,诉一诉别后的情,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小毛听了没再说话,我心里也很难过,这歌是我在内心对小毛的祝福。我感觉自己万分的无奈,我觉得我对小毛唱这样的歌对不住和平,觉得自己万分的无耻,可在我心里和平不是我爱的港湾,我的情感我的心仍然在漂泊。小毛就这样走了,我和他的相遇就这样结束了。
    学习的日子结束了,我心里有些失落,我舍不得同房间的姐妹,我们都依依不舍的说了些离别时的祝福。冶金局为我们在招待所食堂准备了会餐,从不参加这种应酬的傅老师也来了,他和我坐一个桌子,老师希望我这一生在会计这条路上有所成就,他悄悄的拿了一本书给我,上面写下给得意门生XXX的名字,后面写上他自己的名字赠,他说让我以后常常给他写信,说以后我考会计师时这书上很多东西用得上。傅老师对我抱着这样的希望,我很感动,可我心里很迷惘,我不知道这个社会会不会给我这个奋斗的机会。
    九点多钟傅老师走了,我送老师出大门,傅老师告诉我,他有机会一定去看看我的父母,他一定上万山去看我,老师后来实现了他的诺言,可是我却辜负了老师的期望,老师送给我的书因为用不着我没再看一个字,我只是打开页面看看老师的名字。在姐姐后来考会计师时,我把这书也借给了姐姐,以后连书的全名都忘记了,姐姐家因为搬家再也没找到这本书了,也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得志,一直生活在坎坷里,我一直没给傅老师写信,留在我脑海里只是老师那慈祥的面容。

第六章、悲喜共

    回服务站——爸爸病倒了——婚礼与葬礼——孤独的妈妈

回服务站

    回到大龙服务站谢叔就让我接会计工作,我说我想先回去看我爸爸,谢叔不让,说让我先把会计接下来再说,我想他可能又在顾虑什么,怕原来的会计搞什么手脚。我们就这样在办公室守着,等原来的会计把账一笔笔汇总,把清单弄出来。花了三天时间接完账,谢叔给了我一天时间去看爸爸。
    爸爸在地区医院住院,我直接上铜仁地区医院找到爸爸的病房。妈妈和妹妹都在,爸爸已经做了手术,胃切除了三分之二。妹妹一直请假陪在爸爸身边,因为妹妹是学护理的,所以有妹妹在爸爸身边,不光是我们,就爸爸自己也感觉到安全,听妈妈说,只要妹妹一会不见爸爸就开始念啰嗦。
    妹妹告诉我说爸爸是胃溃疡,做了手术就没事了,我去时,爸爸刀口已经拆线了,爸爸见到我非常高兴,要起来上外面走走,我和妹妹把爸爸扶起来,本来就瘦的爸爸更是皮包骨了。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妈妈给爸爸拿来了外裤,看得出来爸爸已很久没穿外裤下床了,裤子是洗熨过的,前面的折子很笔挺,放在床下的皮鞋也能照出人影。爸爸平常就讲究,现在很久没出病房了,今天看到我和妹妹都在身边心情好,要出去散步一定想穿整洁些。理解爸爸的妈妈拿来了爸爸最好的毛毕其外裤(那时非常流行毛料)。
    爸爸要自己穿,可刚站起来外裤就掉了下去,爸爸忙去抓,站不稳,连身子都晃动起来,妈妈就责怪爸爸逞能,爸爸像孩子一样傻笑起来,我和妹妹也笑了,可边笑眼泪也边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我和妹妹都是边抹泪边笑,到今天这一情景还好像就在我的眼前。
    我和妹妹陪爸爸在太阳下走了一会,爸爸很累,喘气有些费力,可他还是不想回病房,爸爸告诉我说自己算过命,63岁有一关,闯过了能活80多,他说这次是闯过一关了。听爸爸说这些心里又难过又高兴,可我坚信爸爸身体会好起来的。
    谢叔只给了我一天时间,我只能看一眼爸爸就走,因为那时交通不方便。我受爸爸的影响把纪律看得很重要,也就把上那26元钱一月的班看得很重要,因此我一生都为那些日子后悔,觉得自己太蠢,又不是正式工作,要为了26钱离开还住在医院里的父亲。 直到今天我都在想,要是能让我多陪在爸爸身边一些日子,就是让我去捡垃圾去要饭我也心甘情愿。
    妈妈和妹妹想留我在医院多呆一天,多陪一会爸爸,可我怕谢叔埋怨批评。我把顾虑说出来,爸爸马上说让我回大龙,他说谢对我不薄,让我别让人家失望,别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爸爸说他出院后上大龙妹妹那里住些日子,听了爸爸的话我真走了,走得牵肠挂肚。
    接过账,谢叔就让我写个管理规划,才几个月时间,大龙很多的转运站就办起了自己的食堂和旅馆。迎宾饭店的生意也不如以前了。而我真的锋芒毕露,马上开始调查起各大转动站的人流情况,在接会计不到一个月就写出了服务站管理规划。
    那时饭店、商店和汽修都是一个月盘一次点,都是25号结账,30号向服务公司交报表,我记得有成本表,工资表,指标表,资金平衡表,统计表。服务站是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地方,真的能学到很多的东西。
    我第一个月做报表时,谢叔问我要在公司请个会计来帮我不,我说不要,他不相信,还说不要太要强,说书本上学的和实际操作是有出入的。可我出乎他的意料不到30号报表就出来了,账是有长必有短,因为资金平衡表上差6分钱,我查了整整两天。报表送到公司,公司财会主管看了只是点头,谢叔很满意,但要强的我从25号到交报表没睡过一个晚上的好觉,总是打算盘到深夜,睡在床上脑袋里还全是数字在转圈。
    那时算账不用计算器,都是用算盘,用惯了算盘嫌计算器太慢。再说爸爸以前就反对我用计算器,他说一个会计连算盘都不会打有什么资格当会计。而爸爸的算盘打得相当出色,记得有一次在贵阳,我和爸爸上银行,那时爸爸还在上班,是为了查一笔转账,银行一女职员正在打算盘,那女的两只手打,我看了惊呆了,可她打几遍都不对,看得出她很急,不停的对爸爸说对不起再等一会就好,爸爸就说能拿一算盘给我,我帮你打好吗?你念我打。那女的真拿个算盘给爸爸,她一边在里面打一边念数,爸爸也在长长的算盘上两只手打了起来,旁边上银行办事的人们都投以敬佩的目光。当我学会计时,爸爸打算盘的样子就常常出现在我眼前,是那样的棒,那样的潇洒。我暗暗的下决心一定要学会爸爸打算盘这一招,可我的算盘很糟,不但只能一只手打,而且只能打加减法,乘除法打得特别的慢,不得不用计算器,我常常为自己算盘差而苦恼,没想到现在的会计根本就不用算盘这东西了。
    我写的管理计划,谢叔有满意的地方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满意的地方他用在了他的总结里,当然,没说是我提出的。不满意的地方他当场就划掉了,那就是提高待业人员的工资的意见,我提出要按劳取酬,减少服务站管理费,提高待业青年收入。我写的计划谢叔最欣赏的就是提高食宿费,那时每个床位只收八毛钱,我把八毛提到一元五,有电视的小房间原来是收一元五的我提到二元五。那时的出差人员都要发票回去报销,他们只能报销住宿,我就把提高这一部分钱返回到这些人的生活费里,把食宿捆起来,1984年之前我们当地还没有一家这样经营的。
    然后我们就开始把食宿捆一块的消息悄悄地传到其它转运站去,没有几天其它转运站的长住旅客就都回到迎宾饭店来了。我还和谢叔商量,让商店营业员不管这些长住顾客购什么物,只要他们提出来,要开成其它发票都要满足他们。比如买烟,他要开成铁丝铁钉什么的都行。因为我在商店售货时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谢叔说是个好主意,这样能提高商店的营业额。其实我心里常常同情这些常年不着家的人们,也希望他们能多带点钱回家。
    我学习回来时,的确一颗心都放在了服务站的管理上,很想干点成绩出来,而服务站的收入也有了改观。可是我们的工资还是这么一点点,在这问题上我说话根本没用,我和出纳只有在这些国家派来的正式工作人员发高额奖金时多得几元钱。
    我心里很不服气,工作是一起做的,享受却是他们的。谢叔还把我提出的对待业青年有利的建议比如工资劳保全删除,把限制这些人的纪律全用上,并把这责任推给了我,只要有人不服他就说是我弄的,让别人找我,并常常在人前说,你们要怎么怎么地,不然小尤会怎么怎么的扣发你们工资。其实我一点权也没有,我反而成了他克扣这些人的帮凶。
    比如对汽车的管理,开车人员的工资,谢叔本来每月按固定的工资发给他们,而他们在外面会发生的一些修理费用和汽油费根本无法控制。我就按承包的方式规定了些具体管理方法,开车的几个人就恨死我了,因为以前汽车每天的成本和收入成正比,汽车的轮胎折旧,大修,三保,这些钱就得倒贴。其实我自己也傻,这些东西我去管它干嘛?谢叔是开车出生,又是调度员,他还不懂吗?汽车的亏损他比谁都有数,而汽车那时常常跑私货,驾驶员常常代收现金,他又没让我写汽车管理,我为什么这么认真的写下这些?汽车亏损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他真的不明白?他这么会算账的人。可我心里从来没有往其它方面想过这些,把他看得像真的共产党那样光明磊落,我写是写了,谢叔也认可了,可驾驶员闹起来时,通过讨价还价谢叔又让了一步,还当着驾驶员用请求的口气征求我的意见,其实我一点权都没有,都是他说了算,我就成了几个驾驶员的眼中钉。
    学习回来的我不但自己没有一点好处,相反处处得罪人。我有时不服气,觉得这是谢叔在算计我,找他论理,可他说这是为我树立威信,希望我在接他的班时这些人都能服我。但我慢慢的发现,我只不过是一个得罪人的记账匠,事实是谢叔不想得罪人太多,因为这帮孩子的父母为工资也在对他有意见。
    为了便于管理,谢叔让我住进三楼一间放贵重物品的房间,这房间是一般人不让进去的,谢叔很注重表面现象,虽然舍不得给待业青年发工资,他却为每一个待业青年做了两套像样的衣服,那时时兴穿呢子,他给这几十个人每人做一套蓝色呢子西装,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还剩下很多的布料是为上面公司领导准备还没送出去的,因为上面领导不敢要,就放在这房间了。
    也因为我住进了饭店,我的工作时间就不止是八小时了,饭店、旅社的一些具体问题我就得管了,一些小青年要谈对象什么的都在我眼皮下面,人们就自然防着我,也有点怕起我来。其实这些我根本就不想去管,可谢叔就常常拿我在他们面前说事。我也无法向别人解释这么多,慢慢的我有了离开这里的想法。便不愿意住饭店了,下班后常常上妹妹那里住,妹妹那里房子很宽敞。
    谢叔见我对服务站的事不太热心了,就找我说话,我就试探性的和谢叔说了想离开这里的事,谢叔很生气,说我忘恩负义。我说我工资少了,我27、28 的人了,我要结婚要成家,我对象又在万山,这点工资不够车费。谢叔说他不管,要是我要走,就让我把培训费算给他。我见他这样说就答应了,我算了一下不到五百元。他见我一点不服软,反倒软下来了,他答应要是我真的要结婚了,他想办法把我男朋友调到大龙运输科来。并夸奖了我一番,肯定了我回来后的一些成绩,特别是旅社饭店生意好了,长住旅客多了。我这人生来就服软不服硬,听谢叔肯定了我的成绩,特别是听他说把和平调运输科来,汞矿是重工业单位,而且是地下开采,没有什么好工种,运输科是地面,又是和汽车打交道,都是技术工种,和平要真的能进这个单位那真是梦寐以求了,所以我又愿意留下来了。

爸爸病倒了

    妹妹一个人住在疗养院的一个吊角楼里,房间很宽敞,整栋房子是用几棵大园木支撑起来的,楼房是悬空的,除楼下靠墙的一个小角用木板搭了一小间能铺一个单人床的小房子外,这栋房子就孤零零的立在疗养院里,房屋很旧,整栋房子全是木料结构,木板都发黑了,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吱呀声。这木板楼房夏日里墙上爬满了壁虎,窗子的玻璃上更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刮大风时房屋会微微颤抖,雷雨时窗上的玻璃会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淡季时疗养院里静悄悄的,妹妹说刚来时受过不少惊吓。那时没人用窗纱,都是挂蚊帐,天热时蚊帐里也爬满了吃蚊虫的壁虎,初见时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壁虎多得无法清除,无法赶跑,时间长了习惯了,看着这些小东西还觉得可爱。
    妹妹住的房子在疗养院不算差的,起码不潮湿,只是有些旧,不太安全,不过当时疗养院已经在修新房子了。我说搬来和妹妹住,妹妹高兴坏了,马上给我在她的房间里加了个单人床。疗养院离角铁路很近,半夜常常被过路的火车吵醒。
    在冶金局财会班学习时有一天我们全班在五楼的大会议室自习,会议室是木地板和木桌椅,桌椅很多。那天突然桌椅全啪啪啪的响了起来,声音特别大,有如万马奔腾,人也站不稳了,后来才知道是地震,可一二楼的确没多大反应。那一次我吓着了,以后听到地震就紧张。刚到妹妹楼上睡的两天晚上,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排山倒海的声音,窗户也在哗啦啦的响。我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念头就是地震了,一种本能的反应衣服也顾不得穿就往外跑。打着赤脚站到地板上,房子也没动,妹妹还睡得香香的,原来是火车过路,我擦着头上的冷汗又爬到了床上,第二天告诉妹妹,两姐妹又抱着肚子笑得蹲在地上。
    搬来疗养院住我也不在饭店吃了,宁愿多花点钱自己开火。中午也走路回疗养院来,从服务站到妹妹这里最少要走半小时,我是走回来吃完了饭马上又走回去上班。那时物价很便宜,肉才几毛钱一斤,1984年才涨到一元钱一斤,我和妹妹都不愿把时间放在吃上,天天就买三毛钱一斤的猪筒骨,骨头上也有很多的肉,为了方便,我们买了一个100瓦的电炉,上班时把骨头用小火炖上,吃的时候再放些蔬菜煮上,用辣椒水沾来吃,简单而营养。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妹妹在食堂买来吃,因为是疗养院,只要有疗养病人在,食堂就得开火,疗养病人的生活开得特别的好,都是买市场上最好的菜,他们补助多,天天大肉大鱼的吃,那时还没有吃海鲜的说法,只是鸡,鸭,鱼,肉。疗养院的医务人员自然可以沾些光,妹妹每餐打一份两角钱的肉就有一大碗,我两姐妹都吃不完。
    晚上我也不去饭店了,就在疗养院玩,很快就和妹妹单位的人们混熟了,人们不叫疗养院为院,叫它疗养所,管那里的院长叫所长,妹妹本来就爱笑,可我比妹妹更开朗,从医生到所长都爱和我说笑,我也没有生疏感,很快溶入了这个环境。疗养院门前不远有一条小河,一年四季都流淌着清澈的河水,星期天我就和妹妹哼着小曲上河里去洗衣服。我虽然留在了服务站,可我比以前聪明了、识相了,除了谢叔指明让我做的我去做,其它下班时间我都呆在疗养所,精神也感觉轻松起来。
    快到春节了,爸爸妈妈也来到疗养院,外表看上去爸爸病后恢复得还好,脸色也红润了,只是还没恢复原来的体力,走路不像原来那么壮健。爸爸病后一直挂念大哥,他想去和大哥住,爸爸和我们说话都是居高临下的,只有对大哥是平等的,我们兄妹个个都怕爸爸,只有大哥和爸爸说话能像朋友般的讨论和争辩。爸爸病时大哥没能请到假,他希望爸爸病好后能上贵阳和他住些日子。
    我和妹妹都没成家,没有安定的住所,不具备住家的条件,爸妈来也只能呆几天就走。爸爸爱穿,爱整洁,当时社会上流行呢子中山装,我想给爸爸买一件,但大龙这个小地方没有卖的,我就把钱给了爸爸,可妈妈不让,妈妈说我工资太少,推来推去爸爸只接了五十元,那时买件呢子中山装可能要70一80元,妈妈说其它部分由她补上,爸爸接过钱可高兴了。遗憾的是爸爸到死都没能穿上这件衣服,妈妈说爸爸一直把钱装在身上,有过几次去买衣服的念头,都因为身体不适没去成。
    自然减员又过了,原来搞会计的男孩也解决了工作,还是没有我的份,我也不像以前那样执着了,感觉到身心交瘁,打算认命了,想就一个人这样过下去算了。和平来了,我把想法告诉了和平,我想结束我们的恋爱关系,我不想一辈子成为别人的负担。和平难过得流泪,他不愿意结束我们的关系,他说他永远也不会嫌弃我没有工作,如果我不能挣钱,那我们就省一点,不去和别人比,只要我们自己开心,吃差点穿差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说:俗语说的,只要感情在不怕吃酸菜。我说一天两天你能过,一辈子吃酸菜你能过吗?他说能,我说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有些话我是半句都听不得,他说他绝不会拿伤我自尊的话给我听。
    我相信和平对我的爱是真诚的。我们打算1984年的五一节结婚,春节后我就开始为和平的工作调动打了报告。按理说我根本没有权利打这样的报告,因为我不属于国家正式职工,一个没有单位的人有什么权利讲调动?我的单位是服务公司,而服务公司都是些待业人员,本身就是待业还存在什么调动?可是我的情况特殊,因为我是大龙服务站花钱培训过的,再说谢叔也和运输科领导讲过我的工作能力,这里毕竟有运输科这么多的待业子弟。
    这时的运输科对外也开始称运输公司了,我给和平搞调动时运输科正在调整领导班子,矿里准备调新的科长来。
    我把报告交给谢叔,请他帮我交上去,我说这路该怎么走由他给我帮忙。谢叔当时很爽快的答应了,不久谢叔告诉我,开始讨论了,可后来很长时间没有了消息。我再问他时他说难啊!他说就是和平调过来也只能是个清洁工或锅炉工,还不如在原单位了。这晚我想了很久,和平是来呢还是不来,他不来我就回万山,可是我都对和平说了我为他办调动的事了,和平也起了这心了,我再想,既然能来为什么一定是清洁工锅炉工呢?他这么年轻,又没有缺陷,我不全信谢叔的话,我要自己去问问。
    我跑到运输科找到老科长,这是个很严肃的人,工人们都怕他,我进去他也没开笑脸。但是我常常为收修理款跑科里签字他认识我,我就把来找他的原因说了,科长没有完全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说运输科这些年来不好进人,就连两地分居的职工想进来都难,何况我没有工作。我就追问科长,我问他我这事他认为该怎么办?他说他现在无法答复我,让他想想。我见他说话留有余地,谢过他就上了万山。我上万山让和平写了份调动报告,陪和平一起去找了矿劳资科,正好劳资科换科长了,原来的科长姓杨,可是最恨我们姐妹的。后来的科长姓殷,我们找到殷科长家,我把我的情况说了,并说了自己一直没分配工作的情况,殷科长听了有些同情,他说这事得从下到上,他说只要二坑愿意放人,只要运输科愿意收,他决不为难我们。
    我和和平到了二坑劳资科,把和平调动的事情说了,劳资科没为难和平,在他的请调报告上写了同意二字,我拿着这报告又到了大龙,再上运输科时,科里却调来了新领导,老科长就把这事推给了新来的一把手。我只好去找新来的一把手,心想,完了,新来的书记不了解情况,怎么可能为一个没有工作的人办恋爱对象的调动呢。可我一进到书记办公室却惊呆了,没想到的是新来的书记竟是我们的同乡,爸爸原来的科长,在我们姐妹为落实政策时和我们住一个招待所同情我们的陈叔,陈叔见到我很高兴,问了爸爸的近况。我一一回答了陈叔,然后把我想为和平调动工作的事告诉了陈叔,陈叔让我别急,说他刚来上班,很多的事还没理顺,让我耐心等着,如果科里没有别阻力,问题应该不大,有了陈叔的话我就放心多了。
    妹妹的单位在建房,可妹妹是单身,疗养所现在建的房都是两室一厅,一个星期天我和所长聊天,所长说我怎么还不嫁人,我说房子都没有怎么嫁嘛,我告诉他和平快调大龙了,我开玩笑地说,要不你们修的新房分一间给我?所长却认真的对我说,真的呢,反正都是汞矿的人,你也别走了,你走了这里也不热闹了,我和大家说说,真给你两姐妹分一套。我回来告诉妹妹,妹妹跑去问所长,所长只是笑,我和妹妹就开始和疗养所能说话的医生讲,要他们在分房时也说说,大家都热情的答应了,因为当时疗养所人也不多,新房修好后很多旧房也是空的。不多久房子分配就定下来了,妹妹真的分了一套,还是新房。
    1984年的三月我又去找了运输科,科长和书记为和平的调动当时有一些争执,陈叔说让我去找原来的科长,陈叔还特地关照说,让我找科长时千万不要说他已经同意了,连他的名都不要提,就说只是拜托科长。
    我为爸爸的事跑了这么多年,也懂得很多事很多关系的微妙,就去找了老科长,老科长说你去找陈书记吧,他是一把手,我说我不找,我就找你,他说为什么,我说书记刚来,还是你对这里的事了解,再说了你是这里的老科长,我在这里的一些情况你也了解,我也知道你很有同情心,你不整人,又正直,你在上下都有威信,要是非得找陈书记你去帮我找找,你说了我再找他。科长说,你不是找了陈书记吗?我说他说他不了解情况,让我找你。出乎意料,科长拉长着脸在报告上写了几个字。我一看写的是同意接收,高兴坏了,马上上万山劳资科找殷科长,这时正好舅舅在殷科长这里办事,殷科长见我和舅舅是亲戚,态度更客气了一些,他让我回去等,说马上下调令。
    爸爸妈妈上了大哥那里。
    大哥工作特别的忙,他完全继承了爸爸的性格,业务上胜人一筹,可一点不懂得应酬。大哥是学建筑的,在工作上很有能力,他每次接手的都是些亏损单位,而他接了以后每次都能扭亏为盈,领导又再把他调到另一个亏损单位去从头做起。爸爸落实政策后,社会也开始开放,建筑业当官的是当时最挣钱的,有人给大哥送烟和糕点,其实里面装的是钱。大哥不但不收,还臭骂人家,有一次别人送钱给他他不要,别人就说给他打套家私,他也拒绝了,别人只好送辆名牌自行车给他,他接受了,因为他一直骑的烂单车,可他却当着同事的面把买车的钱付给了送车来的人。由于他的执着,他的上司不高兴,同事也一样不高兴。因为他不去的单位别人更不敢去,所以大哥永远都是上面表扬对象,永远都在换单位,永远都在接烂摊子,永远都在忙碌中。
    爸爸上大哥那里不久又开始生病,还是胃病,大哥很孝顺,四处给爸爸请医生,有时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大哥的军医朋友后来天天上大哥家来给爸爸打吊针。有一天光线很暗,妈妈就把一百瓦的灯泡开了,嫂子看到就大声的说,“天!有好多钱来交电费哦?”妈妈听了当时就掉泪,爸爸装没听见,不做声。爸爸妈妈都有文化,有涵养,不吵不闹,不告诉大哥,第二天爸爸就进了省医住院,进省医后爸爸再没出来。爸爸去世后,妈妈对我说起这事时伤心的哭,我今天写下这些时也忍不住的掉泪。本来这些是不该写下来的,但是为了后人们能吸取教训,能想得远一些,我还是决定如实的写下来。
    话要说回来,大哥是一个可以搂到钱却不愿也不会搂钱的人,这样,要维持这一家人的生活,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设身处地为大嫂想想,她这一生也过得很不容易。
    爸爸病时,大哥刚调到开发办,在我记忆中这是他最好的一个单位,手上工程很多,来拉关系的人也很多,可大哥像不懂得这些,只知道责任重大,一头钻进工作里。他又要跑医院,又要跑工作,常常天黑才赶到爸爸的医院,然后和爸爸说话到很晚才回家。大哥的到来是爸爸最大的安慰。
    爸爸进了省医,妹妹就请假上贵阳去护理爸爸了,妹妹上贵阳十多天我接到妹妹的来信,说爸爸病很重,这时和平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和平家里也认为和平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调动和结婚都是大事,应该让和平亲自去把这消息告诉我父母。
    4月12号我就和和来上了贵阳。

婚礼与葬礼

    到了贵阳,直奔省人民医院,躺在床上呻吟的爸爸看到我和和平,强作笑脸要撑起身来,我和和平不让爸爸起来,妹妹扶起爸爸让我把被子和枕头垫在爸爸后背,她说让爸爸起来坐会也好。
    爸爸越来越瘦了,他胃一直痛,饮食不好,吃不下东西,脸色发黄,我把一些开心的事和爸爸说了,爸爸暂时没有呻吟,但过一会就受不了了,又让妹妹把他放下去,在医院妹妹成了爸爸的依赖。出去洗东西的妈妈回到了病房,妈妈也瘦了,看上去很焦瘁。见到病中的爸爸和长时间在医院护理爸爸的妈妈,我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因服务站纪律很严不能守候在父母身旁,我心痛爸爸又心痛妈妈,见爸爸看到我和和平时开心的样子,真的想一直留在爸爸身边,可是我只请了三天的假。
    我对爸爸说,让爸爸快点好起来,大龙疗养院要给妹妹分房子了,到时爸爸妈妈都搬到大龙来一起住。爸爸听了很开心,像个孩子一样,马上说感觉好些了快能出院了。我以为爸爸说的是真话,我对爸爸说;“你要是真的快出院了,那干脆我和和平请婚假,你不是一直想上昆明去玩吗?我们就上昆明去度假,妈妈也一起去。”爸爸听了非常激动,他让我和和平马上回去结婚,早些来贵阳。早些上昆明。我觉得爸爸说的是个好主意,当即就和和平商量提前结婚,在万山办完婚事马上来贵阳,因为当时我们还没扯结婚证。
    和妈妈妹妹一商量,她俩都说好,我和和平在贵阳只呆了一个晚上就返回了大龙,可当我告别爸爸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一生中离开爸爸过多次,可从来没有这样舍不得离开。本来现在离开是为了快一点来陪爸爸,也是为了多一点时间在爸爸身边,可就是不想走。爸爸为了让我们早点走就催我们说时间到了要误车了,我理解爸爸当时的心情,爸爸真的是想早些出院和我们上昆明旅游。我依依不舍不舍的走到门边,爸爸又叫住我,这是爸爸最后对我说的几句话,这话从此深深的刻在我脑子里。爸爸说“桂兰,很多事你要现实一些,和平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虽然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是他心地好,我们这样吃过苦的家庭,不图别的,只图过个安稳日子,现在的世道文化高的不一定靠得住,再说别人也不会看得上我们这种人家,你找和平我放心。”听爸爸这些话我鼻子酸酸的,爸爸从来不和我们姐妹说感情方面的话,爸爸说这些时我还很不好意思,有些尴尬。这时爸爸又叫过来和平,让和平好好待我,和平连连点头,说会很快赶回贵阳,走时和平叫了声“爸爸”,这是和平第一次这样称呼爸爸,也是爸爸听到的唯一一次。
    回到大龙先去了疗养院,刚到,院里的陈医生就送来了一封信,信是给妹妹的,是地区医院寄来的。我拆开信看,是妹妹卫校的老师写给妹妹的,信里提到爸爸的病,说爸爸在铜仁地区医院的检验报告出来了。爸爸在铜仁手术都好几个月了,这会才出检验报告,我想一定是没有大问题,可上面写着爸爸得的是‘胃未分化癌’,我不懂医,更不懂这些名词,我在想未分化应该不是癌吧,可看信的后面写了一句,让妹妹坚强些,要化悲痛为力量。我知道爸爸这得的一定是癌症了,头一下子蒙了,什么也不会想了,只会放声大哭。和平看到我哭,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拿过信来看,这时陈医生听到我哭跑来抢过信一看,对和平说,我爸爸得了癌症。和平便拉着我往运输科跑,去向谢请假,请的是婚假。
    回到万山,和平就和他父亲,大姐商量,把我爸爸生病的事说了,说我们得提前办婚事。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三,他父亲就说那就星期天办酒吧,那时的我真的好傻,以为爸爸的病还能拖一阵,也就同意了。因为那时办结婚证要检查身体,星期四我和和平去体检,是全面检查,什么照光、照片、抽血等等。下午三点左右我突然心慌,慌得不能走路。在我得脑膜炎时姐姐难产,我正好在医院住院那次我也是这样心慌,那时爸爸在医院护理我,我就对爸爸说家里一定出了事让爸爸回去,结果家里真出事了。我对和平说我爸爸一定是不行了,和平说我乱想,我说不行,我要先找二哥。那时二哥正在施工队负责,找到二哥我对他说让他马上上贵阳,我说我感觉很不好,爸爸一定是病情严重了。二哥当时有些怀疑我说的话,但看我着急就真的动身走了,后来证实爸爸就是那个时辰去世的。
    那时没有电话,什么事都只能拍电报,可我一直没有爸爸的消息,在心里就安慰自己,爸爸一定没事,要是真的有事会有电报通知我的。
    和平家开始准备办酒席的事,我呢,妈妈不在家,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把妈妈原来给我准备的被子床单拿出来,该订的就自己订了,那时候的陪嫁多数都是床上用品。而妈妈都给我准备得很像样了,还买了蜜蜂牌缝纫机,那时的蜜蜂牌是名牌,可不好买,还是托关系买的。另外妈妈还给我存了一千元的现金,这在当时是笔不小的数。一般人家嫁女儿都会收彩礼,而我妈妈早就对和平说过,他家家境也不是很好,我们家虽然没有多少赔嫁,但不要他家一分钱彩礼。
    别人出嫁时总会有些新婚的喜悦,也会有不少的亲友来祝福恭贺,而我只能一个人对照着我所见过的别的女孩出嫁时所摆设的东西,把妈妈为我准备的找出来放在新房的床上,而我的新房也就是原来我家的住房。只是把我家的旧家具搬了出去,把和平打的新家具搬了进来。我的嫁妆便直接放到了床上,不用人再抬一遍。因为当时的心情,我也没有想到要去找些亲友帮忙,帮我来料理一下一个新娘该准备的东西,也帮我了解怎样应付一些风俗习惯。
    和平家就这样没为我花一分钱,在星期天的结婚酒宴上我就穿着从贵阳回来时的脏外衣,我的干净衣服都在大龙,我在万山的这些日子里只是临时买了几件贴身穿的换洗衣服。要做新娘的我每天盼着结婚的日子早点过去,我的心全在想念和担心,全在病着的爸爸的身上。
    和平的工资一直交给他父亲,他爸爸说帮他存上结婚用,可是到办结婚酒时他爸爸拿不出钱,说要错钱办酒,酒钱要我们来还。和平对我说这话时有些难为情,可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我只想早一点上贵阳,对于钱的事我没说一句不高兴的话。后来我和和平开玩笑说,要是论金钱,我是一钱不值。
    结婚那天,好友万秀和姚姐来了,我的娘家人有万山的舅母和二嫂,她们也来了,还有来的就是邻居聂妈妈和玉小的妈妈吴姨。婚酒是在和平家办的,那时没有人上食堂去办,二坑也没有饭店,所有的人家办红白喜事都是在自己家由邻居们帮忙。
    看到吴姨和聂妈妈我忍不住的想哭,有见妈妈的感觉,酒宴都是摆在邻居家里,一家摆几桌,我把吴姨和聂妈妈让在床上坐,人们告诉我,这床上的位子就当上八位了。吴姨谦虚不坐,我就对她说,你和聂妈妈坐这里吧,你俩都看着我生下来的,我长这么大你们没有少关照我。吴姨就说,是啊,你还吃过我不少的奶呢!这时我真的很感动,我突然想妈妈,眼泪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我难为情的边擦泪边对吴姨说,是啊!我吃你奶长大的,可你这么漂亮我怎么就不像你嘛,聂妈在旁边说,桂兰,你也不丑嘛,要弄个好看做那样?过得去豆是了。聂妈妈用最地道的地方方言说这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吴姨和聂妈妈的到来让我感到温暖和心灵的安慰,我就这样一直守在她们身边,直到她们走。
    新婚的晚上和平的小弟一个班的同学跑来闹新房,可他们好像了解我的心情,没有过多的为难我,只是口上开几句玩笑。在这一天中我有一种感觉,就是所有人都同情我似的,好像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新婚之夜,我没有新婚的喜悦,更没有新婚的激情,我的心早飞到了爸爸身边,我在焦急中熬到快天明。天没大亮,和平的大姐拍门了,让我们赶快上三角岩,因为二哥家住三角岩——三角岩这地名是由山顶三块大石头而来,因为离这地方很远就能看到山顶上竖立的三块很大的石头。我和和平起来就小跑上二哥家,二嫂拿出一份电报,是贵阳大哥打来的,电报的日期是星期四,是二哥去的那天来的,可是电报在二哥单位压了两天了,我结婚这天嫂子已经收到电报了,大家知道后怕扰了和平的婚礼就隐瞒了。
    看到电报我哭不出来,只有大声的嚎叫,说不出的难过,一个心愿是赶快上贵阳,我边嚎边对着门外跑。和平却发话了,你哭,哭什么鸟嘛?别人还以为你家怎么了?这时我止住了哭声,大声对他吼叫,我家怎么了,我家死人了,还有比死人更坏的事是吗?
    我心里又急又恨,要不是为奔爸爸丧事,我一定会在当时提出和他离婚。我感觉到无助,我为自己感到悲哀,可理智告诉我,我现在不能想这些,我要上贵阳。我拼命的往地磅房跑,我要去找车,爸爸的棺材做好放在二坑,我要找车把它运到贵阳去。爸爸做棺材的木料是和平帮买的,棺材里面放了好几斤粉朱砂,四个角上放了四颗大指母大的宝砂,棺材用土漆漆了很多遍,光闪闪的。
    我不理和平,在地磅房找了一辆车,可车是单位的,驾驶员不敢作主,我说了很多好话,边哭边说,我告诉驾驶员我爸爸为汞矿卖了一辈子力,现在死了要辆车拉棺材,矿里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拉棺材的运费我自己出,该收多少我出多少,回来的货由我找,要是没有回头货这钱也由我出。驾驶员说,只要有运费回单位就好说了,都是一个矿的人,谁家敢说没有事。当时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钱了,只要能把棺材早点运送到贵阳,爸爸能睡自己做的棺材,不火化,就是让我还一辈子债我也愿意。和平见我生气,也不说话,只是跟在我身后,我上车他也上车,到了二坑我还是边哭边请人搬棺材。
    和平的姐姐把他叫了去,让他好好的照顾我,不要离开我身边。现在我常常在想人们说的‘老实’,其实很多老实和蠢没有区别,他姐姐说了他,他才感到做得过分了,才知道过来拉着我,我甩开他的手不理他,自己对自己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想起的别忘了,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能垮,要尽快把棺材运走,现在也没有时间和他闹,我也不要他和我上贵阳。可是当他也帮着把棺材搬到车上,人们都说这棺材漆得漂亮结实时,我眼前就出现和平为爸爸漆棺材所出的力,他为弄土漆长过漆疮,爸爸棺材里的朱砂也是他弄来的。
    棺材装上车我就请驾驶员开车,我上车时和平也上车,我没再说什么,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子里,婚礼的第二天就奔爸爸的葬礼去了。
    天不助人,400公里路,本来我们当天晚上就能赶到的,可是天却下起了大雾,车只能像蜗牛一样慢慢的爬行着,走到龙里,只离贵阳20多公里地方已是周二早上四点,雾大得看不到路了,驾驶员也累了,只能停住车休息,不一会驾驶员就打起了呼噜。早上七点多了,雾虽然还是很大,可天开始亮了,我叫醒驾驶员,请他辛苦点,快点赶到贵阳。驾驶员揉搓着眼睛又慢慢的开车赶路。赶到大哥家已经九点过了,我见大哥家楼下地上到处丢得有钱子,也不见搭得有棚子,心里急,一口气跑上三楼大哥家,妈妈见我赶到大哭起来,说你怎么才赶到啊!你爸爸都抬上山了。
    我运去的棺材爸爸也没得睡,本来大哥以为我们接到消息第二天就会运棺材去的,没想到等了两天没有消息,大哥单位的人就说不能再等,得想办法。因为当时正提倡火葬,很多人为了怕火葬,死后由后人挖个土坑,把尸体用白布裹上悄悄地这样埋了。大哥单位就组织人来帮忙,拿来些园木,请人做了棺材,因为不能用白色的棺材,就用沥青把表面涂抹上,再请来当地的农民,用钱买了地,就这样把爸爸埋了。
    我听妈妈说爸爸已经抬上山了,边放声大哭边没命的沿着有钱子的地方对着山上没命的跑,和平也跟在后面,边跑边哭边伸手扶我。我跑到山上只见到一点棺材盖露在土外面了,我疯了似的去爬开上面的土。我说要让爸爸睡他自己准备好的棺材,在坟山上的亲人都跟着又哭了起来,人们把我拉开,说这样不行,说这样对爸爸不好,说爸爸现在睡的棺材也很好的。他们让我捧些土放在爸爸的坟上,和平一边洒些土在爸爸的坟上一边伤心的哭,我忘了后来怎么回到大哥家的,我一直拼命的想,就是回忆不起来。我只记得妹妹见到我就哭了,妈妈说爸爸死后妹妹一直没有哭,棺材出门时人们让妹妹哭,妹妹一直沉默,就这样傻傻的跟在后面。我知道妹妹,她亲眼看到爸爸这样死去她怎么受得了。
    我这一生中的蜜月就这样在悲痛欲绝中度过。

孤独的妈妈

    埋葬了爸爸,大哥说我是新婚,留我和和平在贵阳陪妈妈住了些日子,20天的婚假很快过去了,我们告别了大哥,带着妈妈一起回来了。在火车上,我看到妈妈老了很多,她坐在那里个子都显得小了,她默默的看着窗外,眼里流露出凄凉和无助。我不敢和妈说话,我实在想哭,我不想引起妈妈伤心,也只有看着窗外。只有和平,一会让妈妈喝水,一会问妈妈吃这吃哪。妈妈要上厕所我起身扶她,可和平不让我扶,他争着两手扶着妈妈的肩,他说我力气小,怕火车刹车时惯性太大我扶不住,怕妈妈摔着。和平这样细心的照顾妈妈让我感动,我又想起爸爸说的话了。
    接到爸爸去世的消息时,和平那粗野的语言打破了我对美好浪漫爱情的梦幻,激起了我对婚姻生活的绝望,可看到他这样细心的照顾妈妈,想到他这么多年和爸爸建立的感情,再者,我知道他是个不会做作的人,他这样伤心的哭爸爸,我又很感动。我觉得老天在和我开玩笑,我感觉万般的无奈,这就是上天为我安排的命运吗?让我在爸爸去世时结婚,让我的爱人在新婚的第二天用粗俗的语言伤害、打破我对美好爱情的梦幻,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残酷,我的一颗心就像空的一样,无法用语言表达那种痛苦。
    妹妹那里,疗养院的新房还没有建好,我和妹妹还住在一点家具都没有的楼上,想来想去,也只好把妈妈送回二坑。原来爸妈的房子给我们做了新房,我们把妈妈安置在隔壁的一间空房里,虽然只有一间房,但是里面有铁炉和柴灶。回想起这些我真是后悔万分,爸爸刚过世我们就让妈妈孤零零的住在一边。而且,我们不知道那房子漏雨,每到雨天妈妈就无法生火做饭。下雨天,有时和平他父亲就让妈妈上他家吃饭,可妈妈不想常常麻烦别人,什么困难都愿意自己去克服。
    二哥平常就有些粗心,爸爸去世后妈妈回二坑,他也没想起要去多关心妈妈,他那时在基建队带队,工作很忙,白天少有时间回家。一次雨下久了,妈妈实在没办法做饭了,就上二哥家。
    二哥和这嫂子恋爱时正好是爸爸落实政策的时候,二哥的问题也正在解决,当时爸爸妈妈都想让二哥出来后再找对象,可是二哥已经和这嫂子好了,二哥一是看嫂子人还漂亮,再说她对二哥和前妻生的儿子鸽子特别的好,她每次来鸽子都要跟着她。就这样二哥回矿后就和她结婚了,刚结婚时她对鸽子很好,她那时候吃黑粮,对爸爸妈妈也还好。
    1980年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1983年又上了城市户口。
    二哥在农村给人治伤结识了不少人,有些也关心帮助过他,二哥出来后很多亲友就让二哥帮找活干,二嫂生孩子时正好来了三个人来做外包工,二哥就把他领来的家乡人送来让妈妈招待,这时三哥的一对儿女也来万山了,也住在我家,我们家本来就有爸,妈,我,还有姐姐及姐姐的儿子波波,加三哥一对儿女,再加三个来做外包工的老乡。那时又没有洗衣机,妈妈除了要做10个人的饭菜,还要洗衣服。又没有交通车,去嫂子生孩子的医院有10里多路。妈妈实在抽不出时间,她走了这一大家人就没人做饭了,三哥的儿女也还小,家里经济紧张。我和姐姐都得干活,帮不了妈妈,妈妈一天忙得没一点休息时间。
    嫂子生孩子,妈妈炖了鸡让爸爸送去,妈妈交代爸爸,让爸爸直接进产妇住的病房,让爸爸别大男子主义,要把嫂子当女儿看,要爸爸向嫂子解释,说妈妈实在脱不了身。
    可是嫂子在二哥进基建队有点钱了就开始数落妈妈了,对人也冷漠了。
    二坑离三角岩十里路,妈妈走到二哥家已经中午了,妈妈到时嫂子正好吃中饭,她不理妈妈,还用话伤妈妈,她为她生孩子时妈妈没有去护理一直耿耿于怀,其实这事妈妈已经向她解释过多次。嫂子不叫妈妈吃饭,也不理妈妈,妈妈主动和她打招呼,她对妈妈说,“我不认识你,”然后就说她生孩子妈妈没来照顾她,妈妈又向她解释,妈妈还说了,你不是没人照顾你,你要是没人照顾,我怎么都会来照顾你,你生孩子时你娘家妈妈、你外婆、你妹妹都来了,有她们这么多人照顾你我也放心,再说你们家领来的做工的朋友不是也在我那里吗?妈妈又把10个人吃饭的事说了一遍,妈妈又说,你爸爸不是来看你了吗?那些吃的也是我做的,你爸爸从来不进产房的他都进来了。可嫂子说她不想理妈妈,要和妈妈断绝关系。
    妈妈历来就顾面子,不和嫂子吵,怕外人见笑,就在门口等着不到10岁的小鸽子放学,鸽子是妈妈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他看到妈妈喜出望外,留外婆进家里去,妈妈只有在外面和鸽子说说话又空着肚子回去了。
    妈妈强忍着,回到家才一个人掉泪,妈妈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媳妇半个不字,总对别人说后人都很孝顺,这些事直到妈妈80多岁快离开人世这些日子才常常提起。
    嫂子刚和二哥结婚时对鸽子还可以,可结婚不久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开始不关心鸽子了。记得那时鸽子才7岁多点,不管天气有多热,他都会在周六的下午上二坑来,在婆婆身边呆上一天,有时碰上接上下班的交通车,有时没有他会走上10里路到二坑来,一头的大汗,鸽子很乖,从不叫苦,从来不说她后妈的不好,一口一个妈的叫着。他每次来妈妈都给他洗澡换衣,周一的早上天没亮把他弄起来,把干净衣服给他换过,让他赶路回三角岩上学。他换下来的衣服有时我拿到井里去洗,我发现周一穿过去的到周六来还没换过,衣服都发出臭味。冬天里雪下大了,不通车,他个子又矮小,踩着深雪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他还是慢慢的跑过来了,常常累得晚上磨牙抽筋。妈妈起来帮他摸脚,边摸边流泪。
    鸽子读书成绩一直很好,有次小鸽子评了三好学生,学校发了奖状和奖品,鸽子很高兴的把奖品(一个小杯子,还有糖)拿给嫂子,说给弟弟吃,嫂子正在打牌,拉长着脸很凶的吼叫,谁稀奇你的,拿过去,鸽子很没趣的把东西拿走了,那天我正好遇上,心里很难受,我回去对妈妈说了,我说要是鸽子亲生妈妈高兴都来不及。妈妈交代我千万不要说嫂子不是,鸽子还小,还要和她过日子,说姑子多了嫂子不好当。嫂子有次为了二哥多给鸽子吃了个鸡蛋和二哥吵架,二哥赌气把鸽子打了,鸽子脸给打肿了,过后二哥心痛鸽子又把鸽子送到二坑来,二哥也哭了,那次妈妈哭了很久,可是妈妈还是说二哥,让二哥尽量让着嫂子,因为鸽子还小,还要靠嫂子照顾。妈妈没说过嫂子一句不是。妈妈在嫂子面前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妈妈总教我们说,嫂子在没有文化的家庭长大,自己也没读过什么书,说话没有轻重让我们谅解她,妈说我们姐妹这么多,如果我们和嫂子争高低,嫂子又是远方人,我们一人说一句嫂子就是再长两张嘴也不是我们对手,妈妈说姑子多了嫂子难当。所以在我们家嫂子都是至高无上的,不管嫂子做什么说什么我们都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爸爸刚死,妈妈是多么的孤独,可嫂子不但没有安慰妈妈,还这样对她,二哥忙,也不知道嫂子对妈妈说的话,也没想起要来看看妈妈,孤独的妈妈又只好上贵阳大哥那里。
    我送妈妈上大哥那里,妈妈给我说了在二坑呆不下去的原因主要是房子漏雨,我觉得对不住妈妈,是我们没有关心好她,我对妈说,我们分到房子马上接她来,以后她就和我们过了,再也不到处走了,妈妈点头。
    在火车上妈妈问我结婚时的情况,我把婚礼上穿脏衣服的的事告诉妈妈了,妈妈又问了我有哪些人来了,都送了些什么?我告诉她有哪些人来,可别人送的什么我不知道,当时太忙了,心情也不好,总之都是一些床上用品和日用品之类的。那时结婚不像现在,没有送礼说上百的,都只是送些水瓶,水壶,脸盆,床单,被面,枕巾一类的物品。我还说了和平的工资交给他爸爸,他爸爸没给他存上,全用了,我回来后还为他们还了账。爸爸去世时,我和和平上贵阳所用的钱全是我的。
    妈妈沉默了一会对我说,你心里不高兴是吗?我说也没什么不高兴,当时急爸爸的事去了,哪有心思去想这些,现在都过去了。妈妈就对我说,他说和平家爸爸养大这么多的孩子不容易,老人一直没再娶也是因为和平没地方住,让我今后不但不能说老人的不是,还要对老人孝顺,要待好两个没成家的弟弟,要像对自己的亲兄弟一样,说他们没有妈了,他们来我家了要让他们感觉到温暖,我告诉妈妈我会这样做的。
    妈妈又问我,看我还剩下些钱没有,我说还有800元。那时的800元还是很值钱的,能买很多东西。妈妈说让我存上,妈说得最有理,给我记忆最深的一句就是“钱是人的胆,有钱就有胆。”妈妈还教了我一些当家理财的道理,妈妈说我们姐妹三人我最顾不了自己,最没心计。妈妈教过我的话很多,可记得最清的还是“钱是人的胆” ,这话也是我生活中体会最深的。
    大哥非常孝顺,对妈妈关心体贴,临别我对大哥说我只要有了房子马上来接妈妈。大哥让我放心回去,说不会让妈妈受委屈。
    我回大龙后因为没有房子,我还是和妹妹睡楼上,和平就在楼下的小房子里铺了个床,那时虽然结婚了,可都是单人床,我有些不好意思上和平的小房里去。妹妹上铜仁出差了几天,晚上和平就悄悄地上楼上来了。
    一个多月后我突然吐得不行,喝水都吐,妹妹吓坏了,从来没见我这样过,就给我打点滴,又找医生来给我看病,一个星期了一点也没好,又不发烧又没哪里痛,就是吐,人极度消瘦,一下子瘦了10多斤,妹妹也着急。我一病了就想妈妈,我说我上妈妈那里去,妹妹与和平都同意。
    到了贵阳已经晚上10点了,我下了火车就不能走了,遇到万山好心的两母子。那阿姨认识我妈妈,就送我到了大哥家。妈妈见我瘦成这样吓了一跳,嫂子问我吃东西没有,我说我什么也吃不下,妈妈捧来了热茶,我喝了几口马上又吐了,翻肠倒肚的吐。平常我这样妈妈会急坏了,可这次妈不急反而笑了,她说不是病,是有了,大嫂也说可能是有了。我不知道她们说有什么了,我有气无力的问她们,我说什么有了,妈和嫂子只是笑。
    我结婚正好爸爸去世,蜜月是在大哥那里度过的,回来心情一直不好,又没房子,我一直和妹妹住,我没往其它方面想。晚上我和妈妈睡一床,妈妈告诉我说让我不要用药,过些日子自己会好的,说这是正常反应,只是我比别人反应强烈些,她说她怀大哥时也吐过。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感觉脸一阵阵发热。我在大哥家睡了三天,什么也吃不下,妈妈想尽办法弄东西给我吃,我一见就吐,每天只能喝点米汤,我准备还是回大龙。
    我离开了妈妈,回到大龙就一直躺在床上不停的吐,妹妹见我吐又来给我打点滴,还加上安眠药。我看见爬在树上的南瓜藤上面有些老瓜叶,我就对妹妹说想煮点那叶子吃,妹妹突然说,你不要是那个病哦,我问哪个病,她笑,不好意思说出口,她说你脸上好像长斑了。妹妹开始后悔给我用药了,但是她说用得不多,没事的,不会有问题。
    先前和平也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非常着急,他非常细心的照顾我,一回来就关心我吃东西,每天帮我洗澡,洗衣服,擦汗,扇扇子,后来知道了,他不再担心,可还是这么细心的侍候我。这时我就在想,和平没有一点情调,更别说浪漫了,可真正的生活也不可能一辈子浪漫。我就想,我现在这样难受,这样动不了,要是他只和我说好听的,不会用行动来关心照顾我,有什么用呢?看来生活还是实在些好,我决心改变自己,让自己现实些,尽量的去适应他,用心去爱他,这样想我心踏实多了。
    不久我和妹妹分得房子了,两室一厅,厅,室都很大,厨房也很宽,我们家分的是一楼,前面有坝子,后面有花园。两个房间,我和和平住一间,妹妹和妈妈住一间,接到分房通知我们就把妈妈接来了。可搬家时妈妈说她的家具不用搬来,她说以后她要一个人住的。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我和妹妹都了解妈妈了,妈妈自尊心太强,她在嫂子那里听了闲话,她好面子,她要为自己留后路,她怕有一天我和妹妹也说话气她,爸爸刚去世妈妈就受了嫂子的话,她自己没工作,没有退休工资,她变得敏感了。
    妹妹不管妈妈说什么,和和平上万山搬家就把妈妈的所有东西搬来了,有些旧的就送人了,我和妹妹对妈说,以后哪里都不去了,这一辈子就和我俩姐妹住,这个家还是你老妈说了算,你想去哪里玩你就去玩,玩够了就回来。妈妈虽然嘴里在埋怨,但看得出来妈妈很开心。
    妈妈来时我不再吐了,开始上班了。每到晚上我和妹妹就陪妈妈说话,又有了家的气氛。

第七章、当妈妈

卷烟丝——春节——当妈妈了——女儿

卷烟丝

和平来大龙运输科报到了,可工种还没有分,我听谢叔说是只有绿化工和锅炉工,心里还是担心,报到那天我陪和平一起去的,先路过我办公室,我进去和谢叔打个招呼,请一会儿假,谢叔不是很高兴的点了下头,当时我心里在纳闷,是他不让我走,愿意为我向科里提出来把和平调过来,可和平调来了他怎么不太高兴呢,我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我和和平找到老科长,老科长说要找另外一个丁科长,因为分配工作是丁科长管。那天正好丁科长在家休病假,我又陪和平找到丁科长家,科长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俩,我把和平年年评先进的工作情况介绍了一番。丁科长问除开车外想干什么样的工种,我说我们都不懂什么工种好,但是不做绿化工和清洁工。他笑了,他说那就先搞零修吧,零修技术全面些,以后再学引擎和底盘。我和和平都不懂,心里有些担心科长在蒙我们,又不好说,只是相互面面相觑,科长见了开朗的笑了起来,说不会骗你们的,零修绝对好,除非你不想学技术。听了科长的话心里也踏实了,谢过他就去了零修组。
组里给和平指定了一位师傅,和平的师傅和和平性格相似,不爱说话,但人很实在,很快他们就成了朋友。可是来大龙上班和平常常不开心,晚上我都和妹妹上小河边散步洗衣,他总说你们去吧,我要睡觉。天天这样我就不开心了,我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解释,我也懒得理他,开始打冷战,可我不是个有心计的人,不说话我难受,没两天我就忍不住了,我让他别一天到晚甩脸给我看,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我开始数落他,他憋了半天才说,我不是不高兴,不是要拿脸色给你看,我是太累了。我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和平在万山是卷扬工,天天坐着玩,现在修车,在车下面爬出爬进,又是体力劳动,他不适应。我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关心,心想以后家里的事尽量不要他做,生活上也更关心他了。
疗养院里很多的空地,我就去开荒,挖了很多地种了很多菜。因为我工资低,我想只有自己勤劳,比别人多做,才能拉近与双职工的经济距离,别人买菜我不用买,这钱就省下来了,别人买鸡买蛋我也不用买。
结婚不久,来了一卖小鸡的,疗养院里还住了几户半边户,他们都喂有鸡、鸭,还有猪,我见他们买小鸡我也买了10只,妹妹和她朋友还帮我偷偷地多拿了一只,她们拿来还高兴得不得了,可卖鸡的人走后,疗养病人跑来笑我们,说你们上当了,还说多拿人家的鸡呢,人家都看到的,知道你们多拿了一只。妹妹不信,还说他知道多拿了为什么不说?那人说,别人3毛一只买的,你们是4毛一只买的,你说谁合算,大家大笑。
我历来就喜欢小动物,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小家伙爱得不行,每天上班总让妹妹别忘记喂米,因为妹妹不像我这样喜欢这些东西,我总担心她亏待了这些宝贝。有天晚上和平去帮人修车,我和妹妹去看电影忘了关鸡笼了,回来看一只小鸡都不见了,我和妹妹到处都找不到,没有一点鸡叫声。我急了就大声的用平常人们逗鸡的声音叫,咯,咯,咯,这一下子小鸡听到了,从四面八方的草丛中叫着跑到我身边来,可怎么数都只有十只,最后我在草丛里找到一只被老鼠咬吃了半边的小鸡。活着的十只鸡扒到我和妹妹的脚下发着抖,看着这些受惊的小鸡我突然有文革中的感受。也许我这样写大家会觉得好笑,觉得荒唐,我看着这些经历过生死的小鸡,就想起文革时抄家的情景,我觉得那时的我就像这些受惊的小鸡,这一晚上我都在打哆嗦。
和平是个过日子的人,虽然累,可星期天还是帮着我挖土种地,星期天他师傅悄悄地出去帮别人修车,那叫找外水。常常辛辛苦苦的干一天活下来能挣过十元八元的,有时他师傅也带上他,他第一次拿回来5元钱,高兴得不得了,也不拉着脸了,第二次拿回来了10元钱,笑眯眯的把钱放到我枕头边,还高兴的说起师傅叫他去修车的情况,说别人也想去他师傅没叫,悄悄地叫的他。那次他们干到半夜三更才回来,回来时轻手轻脚的,怕被别人知道说出去,单位知道了不好。看着和平这样,我心里好难过,我觉得自己没工作拖累了他,让他这样辛苦,我就在想我得找个什么活干,得在上班之外找点钱,在怀孕之后这想法就更强烈了,我想再苦再累我都不怕,只要能挣上钱,我不能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比别人家孩子矮一节。
我在服务站上班虽然工资低,可我还是競競业业的,那时开始兴收所得税了,服务站的利润又高,为了少交税我把账做得很细,比如原来国家给待业队的大型设备、工具是不要钱的,都没有入账,我都把它入了账,该放固定资产的放在固定资产里面,小一些的工具就放在低值易耗品里,该提取公积金就提取公积金,该摊消的就摊消,提高成本,降低纯利润减少税收。谢叔看账时都点头,可是他并不高兴。我怀孕初期反应重时有两个月上不了班,可账还是我做的,只是没有工资。
到我回来上班时,谢就对我说,想了很久,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他说他现在不得不开口了,再不说没有机会了,我问他什么事。他说让我把会计交出来,我问他什么理由?是我账做得不好?他说不是,我说是我不听你的话?他说不是,我说是不是我舅舅不在服务公司当官了?他说不是,但你要这样想也可以。我说,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早几个月你为了留我,愿意为和平的调动出力,可是和平刚调来你就不用我了。谢叔就说,现在让你退出来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他说他想帮他二儿子调单位,他想让老科长刚退休在家的夫人来做会计。我心里反感他起来了,就问,你想用这位子拍马屁?他一点也不难堪的说“是的”,我说你这点工资人家看得上?他说我会提高给她的工资,我说你为达目的真是不择手段,他说,是的,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谢叔对我的好一下子全没了,我记得落实政策时他帮我们要过车,同情过我们,可是他在有些成绩时这样对待我们这些没有工作的青年,特别是我做了这么多事花心血写下的管理制度,我也为集体作了些贡献,他没给我加一分钱工资;而他自己被评为省劳动模范,工资在全矿没长工资的情况下连升两级。现在为了儿子的调动,他可以高薪聘用科长的夫人,他把这个名义上为待业人员设的机构看成是自己个人的,我感觉他就是农奴主,我还觉得国家这种体制太不合理,就因为他是个正式工人,他还不是干部,他就可以把这些大多是由非正式工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占为已有。我很气愤,我想和他闹,我相信我把这些说出来,把这些话闹到科里去、矿里去,就是他不承认,那他也别想把我赶跑,起码目前别想。可我觉得累,为我爸爸落实政策,为自然减员,吵的架太多了,太伤神了,我想了一下,这点工资哪里找不到呢,就是去做小工也会比这钱多一点。
我说好吧,既然你是为了你儿子前途,我就把这位子退出来,我说我马上把清单弄出来,最晚两天交账,他说,行,可他走到门边又说,要不你上饭店去干活?我说你以为我离开你这里就找不到碗饭吃了?可是过了几天也没人来接账,他又开始安排我工作了,我也没再问,只是不像以前这样卖命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碰到曾经常来商店买烟要开铁丝发票的熟人,我问他在干嘛?他说在转运烤烟,我当时没在意,可走到路上突然想起烤烟两个字,我想我为什么不试试自卷烟呢?我不是一直想在上班外找点钱吗。我马上跑回去找这个人,我让他给我弄点烤烟,他说要就至少要一包,100斤,我问几级烟?他说中四,我说什么时候有好烟,他说过几天,我说有二级或三级烟给我弄一包。
我回来把想做自卷烟的事和和平说了,他有些怀疑,他怕没有人买,我说试试,反正化钱不多,要是没人要就留着你自己抽。这时候二哥已经停薪留职,把他的建筑队伍拉到贵阳去了。我第二天就寄了快件给大哥、二哥,问他们能帮卖烟不。没几天二哥就来了,他的队伍在贵阳,他常往返贵阳与万山之间。二哥觉得可以做,要是烟好,他带的队伍中的人都会要。二哥的到来给了我信心,没几天那人就给我送了100斤烟叶来,我按国家牌价给了他钱,我记得是127元,再后来他又卖了两包给我。
那时大龙街上已经有专门切烟丝的机子了,我就把烟叶拿去0.25钱一斤的切好拿回来,妈妈也帮着我用大铁锅炒热,炒干一点,然后就用酒,放少许香精,少许白糖,把烟丝揉好,放进坛子里捂好,过两天就拿出来用自己做的卷烟机,再向烟厂的人买来烟纸,每卷一次能切成四支,我就卷了几条。和平一尝,好抽,比市场上最好的烟都好,只是还有少许生气。我俩琢磨半天,可能是发酵时间太短了,再试验,多捂几天,再卷出来,他说可以了。以后二哥每次上下都给我带一、二箱上贵阳卖。因为烟是国家统购物资,只能悄悄的卖。
烟香的味道飘出去了,一些疗养病人上家里来看我卷烟,有些就要尝,尝后问卖不,我不敢卖给他们,万一走漏风声不得了,是要罚款的。可他们说不卖你卷这么多给谁抽呢,以后就只能在人们都睡了才卷。每卷一条烟可以赚1.5元钱,我每天晚上等人们睡了就争取卷三条。和平很勤快,再累都会帮着我炒烟、切烟,妈妈就帮我包,妈妈也常常帮我包到很晚,妈见我卷烟能赚钱非常开心,脸上常常挂着笑容。因为妈一直为我没有工作,为我的生活担心,总担心我没有其他兄妹过得好。离我快生孩子还有一个多月,妈妈让我别卷了,她说她想去湖南三哥那里看看。我答应妈妈不再卷了,可妈妈走了我还是舍不得放弃卷烟,我上一天班才几毛钱,我卷一晚上得4元多。
和平心痛我,常常半夜起来不让我再做了,我的脚肿得很大,坐久了站不起来,得慢慢的才站得直,就这样,我家添置了洗衣机(那时还没有人买洗衣机),给和平买了单车,虽然在大龙他上班的地方有一半路是推着走,但还是能减轻他一些体力,接着又买了当时特别流行的台式收录机。要是现在的人看到一定会笑的,觉得太老土了,收录机大得占了大半个写字台,声音放得大大的,觉得很风光。后来又买了冰箱,我家在疗养院是第一个有冰箱的人家,再后来又第一个买了摩托。
二哥把烟带到贵阳,他们工地的民工用0.25元一包买去,月底就在工资里扣除烟钱,大家很乐意,他们说比5毛多的烟好抽多了,后来大哥也抽我卷的烟,大哥的同事知道了也要抽这烟,有大哥、二哥帮忙我的烟很好买,我前后卷了一年多的烟,直到大哥把二哥包的工程停了为止。
这一生我最感激二哥的就是不辞辛苦的帮我上上下下的搬烟卖烟,有时为了赶车,跑得汗流浃背。
我的小日子虽然辛苦一点,可是我的小家多少有点积蓄,小菜也不用买了,鸡也要下蛋了,我的一颗追求浪漫的心完全溶入了柴米油盐里了。我要把自己的家摆设得比双职工家漂亮,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比别人过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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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

    为了迎接小生命的到来,我每天没有一点休息时间,早上起来走8 里多路去上班,中午赶回来做中饭,吃完中饭又走8里多路去上班,每天来回上下班就得走30多里路,晚上要洗衣,要卷烟,那时煤也要自己去买去担;和平工作忙,我不想让他再累;妹妹没成家,我不愿意妹妹像个当家婆那样,她不愿意做的事我从来不要求她做,本来如果只她一个人,在食堂吃,她什么家务事也没有的,现在和我们一起过,这些家务事都是因为我有了家才有的,我还是愿意妹妹像别的单身女孩子一样没有任何负担。
    怀着孩子8个月了,有时候我还是去担水,我从来没有想过撒娇,我真的不懂得那‘娇’字怎么写,我看着地里大棵大棵吃不完的白菜和萝卜,心里有总说不出的成就感。
    我养的小鸡认得我,下班时常常在大门外来接我,上班也要跟着送到大门外,两只小母鸡天天咯哒哒的叫,脸红红的,邻居说像是下蛋了,可是鸡笼里没有蛋,有一天妹妹在鸡笼旁边的稻草里看到了一窝鸡蛋,高兴得大叫,让我拿东西去装蛋,我捡着鸡蛋就像捡着一块块黄金那样激动,劳动的收获给我带来的喜悦是金钱无法买到的。
    有人在银行贷款做生意发了,那时银行还是可以无息贷款的,我也想试试,可是我想烂了头也不知道往哪方面发展。一天我随车去给服务站采购东西,路过湖南老晃城,我见很多的车过路,我回来对和平说,我们两都别上班了,我们在老晃城去建套房子自己搞个汽车修理店。和平一听吓了一跳,我把我的想法告诉谁,谁就反对,那时候能站出来自己干的人都是些有远见的人,而一般人都依赖大锅饭,都不敢去想没有工作的日子。而我呢?也是个只敢想而不敢做的人,在大事情上拿不定主意的人,一个没有胆量的人,就这样放弃了一个好机会。虽然后来贷款做生意的人里也有些因为还不上款而逃跑了,可是我连试都没能试一下,很多年后还一直为没能贷款而后悔。
    春节又到了,这是我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妈妈在湖南三哥处,和平家姊妹都回万山过年,他们都盼着我们能回去团聚。和平没有一套像样的衣服,我不想他穿得太寒碜,那时很多条件好一点的,穿着讲究一点的人都有一件一0 三,我也不知道这一0 三的名称是怎么来的,只知道是一件毛料中山装,我就为和平扯一套深蓝色呢子做了套中山装,那时也很时兴呢子的。
    1985年的春节雪很大,没有汽车上万山,那时运输科还没有客车,大年三十运输科派了两辆货车送人上万山,因为运输科职工的父母大多数都在万山,人们都赶上万山去过年,大家站在货车的车箱里,我和和平也挤在这些人群中,有人提议让我坐驾驶台,可我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年轻应该站在上面,我一点也没想过自己大着肚子,是快生产的人了。
    在上车之前我去取和平的新衣服,想让他穿得漂漂亮亮的过年,让他的家人看到他成家后穿戴得整洁也高兴些,可衣服还没完全做好,衣服里面的衬布还没挑好,但是上万山的车又要开了,错过了就没有车了,我只好把半成品取走,自己回来挑里子。
    站在车上,风像刀子一样划着脸,跑在石子路上的汽车,前后左右的晃动着,女人们时时发出尖叫声,和平很紧张小心的保护着我,解开胸前的衣服扣子,把我的两只手放到他腋下紧紧的夹着,用他的双手护着我,爱雪的我在车上感觉到温馨而剌激。
    车走到离万山还有二十多里的老三口,因路滑不能走了,人们只好下来走路上万山。而我,一个离预产期只有十多天的人也跟着大家一起走,大小摔了有十多跤才走到二坑,一贯劳动惯了的我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只有和平他大姐不停的说:真的是个蛮子。
    吃饭时我也帮着搬桌子,可我却连着桌子一起差点摔倒,小弟过来帮我把桌子放好,他笑着说,谁让你干活了?你现在是保护对象,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小弟也长大了。
    餐桌上,公公特地把鸡爪挟到和平碗里,把鸡珍给了我。他说:和平是男人,要吃抓钱爪,我是女人要吃聚宝盆。他说:男的就是能找钱,要是女人不会当家,那一辈子还是会受穷的。其实在公公眼里我是个没有心计不会当家的人,他很担心我。
    公公他在疗养时问我要过钱。公公一个人的工资比我和和平的工资加起来还高,可他就是不够用,他在疗养时又不用买菜,也不知道钱怎么花光了。有时遇到赶集,(因为那时人们没有什么文化生活,把赶集也当成一种娱乐。)他就说“桂兰借5元钱花嘛!”我从来就不问他钱怎么花了,或是拿去做什么了,只要他开口我就给。不过最多也不过给十元,而且公公在我手上拿去的钱基本也为我花了,他每次都会给我买两斤水果,还给我买过两只母鸡养着。他只是觉得我大大咧咧,怕我不会当家,我呢?性格开朗,常常和他瞎扯,逗他开心。
    回想这些,我真的很遗憾,公公晚年其实很想与我和和平住一块,可是我一直和妹妹,和妈妈住,我没有条件接他和我一起住,在心里常常觉得对不住他。
    三十夜吃过年饭,我就开始给和平缝还没完工的衣服,直到半夜一点才缝好,我让和平穿上新衣服给我看,衣服裤子都很合身。和平穿上新呢子衣服像换了个人似的,比平常帅多了。看着他穿上我为他做的新衣服过年,我第一次有了做妻子的自豪感。
    大年三十大家都没怎么睡觉,那时二弟在遵义工作,二姐在凯里,平常很难相聚在一起。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在一起守在老父亲身边,久别重逢的激动让大家更有借口在三十夜守岁,都不去睡觉。大姐家在离二坑不远的地方,她的大儿子叫军军,和几个舅舅关系很好,每年也来和外公一起过年。军军和二弟太平年龄一样大,那时国家没有计划生育,很多家庭都是妈妈护理女儿坐月子,女儿又来护理妈妈坐月子。虽然军军也管二弟和小弟亦宝叫三舅和小舅,其实军军比亦宝还大两岁。所以每逢过年及节假日他都愿意来外公家和他的同龄舅舅们呆在一起。
    和平的大姐虽然另是一家了,但是和平母亲去世后,家里的很多大事都是由她来操心安排,给我的印象她就像个母亲。
    三十的晚上和平没睡觉,初一晚上大家在一起打牌聊天也睡得很晚,和平睡之前让我天没亮就叫醒他,说他师傅找了个活,长岭坡有一辆私车要修,他师傅悄悄的约了他,说一人能找20元钱,他们答应初二去给别人修。我不让和平去,我说他平常也难得和兄弟姐妹在一起聚聚,再说大过年的,天又下着雪,又没车,还得走20多里的雪路才能拦到车,还不知道有无客车,要是没有车还得走几十里,走到了天也快黑了。我让他在家安心过年,不去找那20元钱了,可和平说“20元呀!是我一个星期的工资啊!能买差不多20斤肉了,要是一天能修好我再赶回来,只不过累点,你一定得叫醒我啊!”我听和平这样说很心痛他,我口头答应了,让他安心睡。
    和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我睡不着,想起爸爸说过的话,说:和平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我打开灯认真的端详着他熟睡的样子,我把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当我触摸到他手掌的时候我的心一阵颤栗,他的掌心每一个指母下都有一个坚硬的老茧,粗糙的手背还开着沁血的无数小口,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我再一次对自己说,我要好好的待他,一定不让他像其他一些单职工家庭,为了生活过得比别的同龄人累,比别人苦,我要让他的同学他的亲人看到他比别人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我要尽我的努力把这个家操持好,再苦再累也不能让他的亲人和朋友在看到他时投来同情和担忧的目光。
    初二的早上老父亲把大家叫起来吃早饭了,和平听到叫声一跳就起来了。当他看到天已大亮时吃惊责怪的看着我,我对他说,我们不去挣那20元钱,和平犹豫了很久,觉得时间也晚了,又觉得我说得对才安下心来。
    那时的物质生活虽没有现在这样丰富,可是春节的气氛却比现在浓得多,大冷的天,雪地里到处都是拜年的行人,个个手里都拎着一些糖果之类的礼品。和平家也一样,这一拨人刚走那一拨人又来了,哪里都能听到问候和祝福及留客声。
    和平家父亲有三兄弟在万山,他爸爸老大,在他叔叔的儿子来他家拜年后他们兄弟姐妹又开始向叔叔们回拜了。而我正如妈妈说的:长不大。看着满地的白雪,看着雪地里热情奔走的人们,心里还像儿时过年那样激动,大着肚子非跟着和平他们跑,老父亲只有捋着山羊胡边笑边骂的同意让我参加拜年的队伍。
    那时春节,国家只有三天的假,加上两个星期天共五天。初五我们就得回大龙了,初四那天和平的大姐让和平兄弟去给她自己认的一个姐妹拜年。和平这个认的姐姐在三年粮食关时因没有饭吃嫁到了农村,给一农民当妻子,她多年来一直把和平家当亲人走动。和平家父母都很善良,从来不嫌弃她是农民穷而疏远她,反而同情和照顾她。在我和和平结婚的前一年这个姐姐遇到了困难来向和平的父亲借钱。和平家爸爸又没钱借给她,当时有些急,正好遇到我在和平家,和平家爸爸就让她向我开口借钱了。那姐姐很不好意思的告诉我说她家里猪快大了,等卖了猪一定把钱还给我。我就把妈妈给我存的钱取了80元给她,可是她一直没有还给我。
    和平的大姐想到我也快生孩子了,要钱用,想让我也去拜年,顺便和那个姐姐要回借我的钱。我们的到来让那姐姐高兴万分,在贫穷的农村有一门工厂的亲戚感觉是很体面的。可是她的家里什么也没有,墙壁四处通风,大过年的家里没有烧火取暖,走进家里四处冰凉。那姐姐边挤清鼻涕边把鼻涕抹在屁股的裤子了,边跑到屋前的茅草堆上去抱茅草来烧火,为了暖和一点我就蹲到灶边去帮她烧火。为了款待我们她让她丈夫去抓来了母鸡。大家都让她别把母鸡杀了,留来下蛋,可她还是把鸡给杀了。过年她家也没有新鲜肉,她把挂在灶上用白草熏的长了很长的毛的腊肉取下来,这也可能是留着给客人们吃的。当他取下腊肉时大家都说这个好吃,这才是正宗的腊肉。因为那样长了很长毛的腊肉煮熟后,瘦肉是红的,肥肉是透明的,味道特别的好。
    当那姐姐用凳子架着爬上去取腊肉时,我抬头看到她穿的裤子上拴着一根布条当裤带,里面没有穿什么内衣,就一件旧的罩衣下一件烂棉衣,棉衣破烂得到处露着发黑的棉花。我再走进她的卧室看看,一张旧的木板床上垫着厚厚的稻草,稻草到处伸了出来,一床破旧的烂床单就铺在稻草上,还有一床打了补丁的被子。我为这样的贫穷感到震憾,我对大姐说,别提她欠我钱的事了,这样的条件下她就是把钱还给我我也不忍心收回,再说她也不可能有钱还我。直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姐姐,只是听说她生活比原来好一些了,但还是穷。
    初五我和和平告别大家准备回大龙了,大姐拉着我的手像教不懂事的孩子那样教我,让我注意这样注意那样,说妈妈不在我身边很多事该准备的让我自己准备了,我告诉她:妈妈都为我弄好了。我想:是女人都会生孩子,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也没觉得什么可怕,只是为能看到肚子里的孩子活生生的躺在我身旁而激动。
    我就这样在这一家浓浓的亲情和亲切的关怀中度过我婚后的第一个春节。

当妈妈了

    初六开始上班了,正月初十和平的大姐上我家来了,她是为了我生孩子来的,因为我妈妈不在家,和平妈妈又先走了,大姐就把这些事当成她自己的事了。
    和平大姐来的当晚,我半夜里肚子痛,痛一会又停了,过一会又痛,到十一的早上痛还是在继续,但能忍受,我就拉着大姐和我一起去拜年。拜年要走10来里路,没有车,我们边走边聊天,她说我生孩子一定快,因为我好动。然后她就说到一些快分娩时的症状,她说要生之前会肚子痛,可我一点也没和自己肚子痛联想起来,因为我痛一会又不痛了,我从来没听人说过生孩子是这样痛肚子的。
    走到大龙街上了,她又说有些人是先见红,我问她什么是见红,她大笑,说我怎么一点也不懂,我说我没听人说过嘛,大姐就给我解释,我听她这样说就想到早上我上厕所有血,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见红。因为曾经我们院子里有个堂嫂生了一天的孩子,叫得到处都能听到,可后来什么事也没有,在家里玩了好几天弄得大家笑话。我犹豫了一会就告诉了大姐,我说我好像有些症状,大姐一听,拉着我就往回走,到家就让妹妹清理东西上玉屏县医院去。
    妹妹是学护理的,按说她应该懂一些,可是她也没经历过,只是看我精神抖擞的,也不着急。可是到了公交车上,我开始喘粗气了,妹妹有些开始着急了,我说没事的可能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因为痛一会又不痛了。妹妹就说是的,我看表了,你两分钟痛一次。我都快上30的人了还第一次听说生孩子和平常痛肚子不一样。
    进了医院,妹妹直接把我带到了妇产科,正好妹妹的两个同学在上班,她们请来了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这还是我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检查,当着妹妹和大姐的面我有些难为情。
    产护室里有三张床,另外两张已经有人躺在上面了,我刚进去就听到一个女孩大声的叫唤,接生的医生有些年龄了,她把那女子的两腿很不耐烦的分开,大声斥责,“知道痛了?你看看别人名正言顺生孩子的还没你这么娇气呢,早知道怕痛为什么不自重一些。”女孩声音小了些可还是不停的呻吟。
    给我检查后医生告诉妹妹,说我宫口开了三分了,让我先回产妇病房等一会。大姐和妹妹把我送到病房,大姐说她要赶回大龙去通知和平,大姐刚走,妹妹就想起什么都没拿,没有东西包小孩。那时又没电话,玉屏到大龙的班车特别的多,大龙离玉屏不到20公里,她也回去拿包孩子的东西来了。
    我痛得越来越厉害了,实在难受,可心却处于一种从没有过的不安和激动中。产房里传出来的叫声让人心悸,想想不如忍着痛出去走走,我便一个人跑上街了,痛时我就站住,不痛了我又走。我看到其它产床上都血淋淋的,我想为自己去买些卫生纸,然后给自己买了一瓶荔枝罐头,那时罐头是比较贵重的物品,人们看望亲友和老人送罐头的多,一瓶罐头3元多钱,平常不舍得吃,我想也许我也会出很多血,自己给自己准备点营养品。
    医院离我到的商店有一里多路,我走去花了很多时间,回去觉的路更长了,走不到几步肚子又开始痛了,地下四处都是积雪,我却痛得大汗淋漓,我只好靠在公路的围墙边。妹妹从大龙回来了,进病房一看不见了我,吓了一跳,四处去找,在回医院的路上看到了我,她很生气,她说你胆子真大,这时候还一个人跑出来,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出事的,要是生在路上你怎么办,弄得不好会死人的。
    妹妹和我一起回到医院,刚好遇到那叫唤的女子引产出来,她扶着墙壁走,每走一步脸上都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旁边还有个女孩给她拿着一些东西,我以为她们会进病房,可是她就这样慢慢的走了,陪她的女孩用衣服把她的头和脸包上,她们都低着头,怕人看见。这两个女孩年龄都不大,我当时很为那个引产的女子担心,觉得她有些可怜。
    原来医生说我很快就会生了,可是我一直保持原样,只是越痛越厉害,其它没一点进展,我痛得吃不下东西,妹妹把罐头开了,我把一瓶罐头水全喝了。进院的第一天我就喝了这瓶罐头水,其它什么也吃不下。
    半夜里,我困得不行,可刚要睡着又痛起来了,我见妹妹和大姐睡得都很香,我又难受,就想自己去卫生间,顺便可以走动一下。


    注:此处删去一大段。


    我忍着痛扶着病床一直走,我不愿大姐和妹妹听到我呻吟,产房里的呻吟让我不安,我不想让自己的呻吟影响她们的情绪,妹妹和大姐有时说“你哼哼吧”我痛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天大亮了,妹妹想到我没吃东西去给我买了些吃的来,可我一点也吃不下,我就这样忍着痛又熬过一天,这一天连水也没吃一口。妹妹的两个同学非常热情,又给我检查过几次,可还是没有进展。正月十三的早上又到了,大姐说我两天没吃东西了非让我吃点东西下去,说不然没力气生,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顺利降生我硬是逼着自己吞了几口,但是刚吞下去就吐了出来,连苦水都吐出来了。
    进医院已经48个小时了,我一点食也没有进,还吐了好几次,医生把我叫到产房,检查后说快了,让我就在产床上躺着,12点过我只觉得下面哗的一下,医生说羊水破了,马上就要生了,一会就听大姐说见着头发了,我只感觉钻心的痛,我还是忍着一声不哼,就这样痛着,医生把我从这个产床搬到另一个产床,一会让我这样姿势,一会那样姿势,又熬到了晚上11点半,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一粒粮食了。
    外面天下起了大雪,医院没有暖气,我躺着,下半身冻得发紫。快十二点了,医生用听诊器在我的肚子上听了一会,紧张的对妹妹的两个同学说,胎心不行了,(妹妹的两个同学为了我放弃了休息)大姐听了着急,对医生说先救大人。
    我虽然不像别人那样呻吟,其实我也痛得精疲力尽了。可听大姐对医生这样说,我心突然往下沉,我说不出的紧张和害怕,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肚子里的孩子,我对医生说,“医生;你让我试试,我没有力气了,我起来跪着生好吗?”医生说可是可以,只怕来不急了。这时妹妹对我说,你别着急,也别再用劲,你让医生帮你,让她们采取措施,让你用力时你再用力。
    医生和护士都紧张的准备好了工具,给我双腿带上了白色的布套,年龄大一点的医生对我说,让我忍住,她说会很痛的,然后她就把婴儿的头往里推,那一会我真的感觉肠肝肚肺都全被扯烂了,三天了我一句都没叫唤过,可这时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对医生说我受不了了,医生说马上就好,还有一下痛,说完就听到剪刀剪肉的声音,连麻药也没打就剪了,我只知道槌心的痛,我分不清是哪里痛了,一会就听到有发动机的声音,接着就听妹妹大声的说出来了,是个千斤。
    女儿的哭声让我兴奋不已,我忘记了痛,我急切的想看看这小东西一眼。可我说不出话了,医生给我缝了好多针,让和平把我背回了病房。妹妹却忙用吸痰器给小家伙吸痰,然后忙着包起那小家伙,包好后,妹妹把女儿抱到了病房放在我对面的床上,对我说,医生说接了这么多的生,没有一个婴儿有这么干净,这娃娃连腋下都没有一点脏东西,别的孩子生下来有很多的长肉泡,这小家伙就像养了很久了似的,可漂亮了,她说她的同学都说从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有这么漂亮。
    听妹妹这样说我更想看看女儿的样子了,我对和平说,你抱给我看看好吗?和平很平静的回答我,有什么看的。我下了手术台还一直在痛,因为我生孩子生得后面的尾结骨的地方鼓起一个拳头大的一个血疱,我三天没吃一粒粮食,没睡一会觉,我心里没有悔恨没有埋怨,我总对自己说再扛一会就过去了,就能看到新的生命了,我在疼痛中怀着希望。经历了这么大的苦难,我最想得到的是和平的安慰和呵护,他这冷冷的平静的回答让我的心跌进了冰谷,让我说不出的心寒,只有默默的流泪。我知道他家一直想要个儿子,因为他大哥生的也是女儿,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大姐进来了,她把孩子抱给我看,大姐非常开通,她对我说“桂兰,是个姑娘,不过现在只能生一个,生个姑娘好,姑娘会疼妈。”我知道大姐心里也想要个男孩,可她能这样对我,我真的很感激她,她为了我也整整的站了两个晚上。
    和平的平静让我很痛苦,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就能吃东西,说是肚子空了,而我一点也吃不下去。医院给了我们一个房间,妹妹和大姐带着女儿睡,和平睡在我的旁边,我三个晚上没睡觉了,想着刚出生的女儿我心里说不出的疼爱。听着疲劳过度的妹妹、大姐和和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想自己下床去看一眼她,可是我发现我自己连翻身的能力都没有,我只轻轻的一动就钻心的痛,刚进院当着妹妹的面检查都有些难为情,可生了孩子后我连蹲痰盂都得让人掺扶着,我甚至于在他们的掺扶下都双腿发抖、站都站不起来,好几天我都这样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由妹妹和和平侍候着,完全没有了羞耻感。
    半夜一点多钟,女儿大声的哭起来了,把大家都吵醒了,我说她一定饿了,大姐笑,她说生下来的孩子要十几个小时才知道饿,妹妹起来喂了点水给她喝,可还不到三点她又哭了,这次妹妹就用奶瓶喂她些糖水,她竞然大口大口喝得呛出声来。天刚亮,她又哭了,大姐让我给她喂奶,大姐说奶要吸才会有,不吸奶头会堵塞。奇怪的是,几天没有吃饭的我,在生下女儿才几小时乳房就涨得大大的了,当女儿头一次含着我的奶头时,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我觉得这个世界什么都是那样的美好,我有了做母亲的感觉。

女儿

妈妈在我生孩子的当天就从湖南三哥那里赶回来了,她没有来医院,在家里给我做吃的,每天由大姐和妹妹轮流回去取妈妈做好的鸡鱼之类的营养品。我不像别的产妇那样能吃,只想吃妈妈做的甜酒蛋,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奶却多得不得了,生女儿的第二天就要挤来倒掉,这样我就不能再吃甜酒了,只能大量的喝水,吃了甜酒奶就更多。医生也感觉奇怪,我身体这样虚弱,奶却这样多,质量还特别的好,挤出来的奶上面漂着一层黄色的油。
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和平的同事开车来接我回家,我还是站不稳,因为剪刀剪破的原因我又不能坐,只好由和平很困难的半搂着回到家里,和平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可他没有怎么表露出来,还是一样的侍候我,只是更沉闷了。
妈妈给我女儿起了名字,单名一个颖字,妈妈说是聪明的意思。妈妈希望这个小生命长大了聪明有出息。女儿每天的穿洗都由妹妹帮着做,有了颖,妹妹每天都乐哈哈的,她上班都没心思了,过一会儿就要朝家里跑一趟,不管小家伙听不听得懂,她总是不停的对她说,逗她。妈妈只管做饭,孩子的尿布由和平洗,和平把女儿的尿布洗得雪白雪白的。那时不像现在,有尿不湿,多数孩子的尿布都是用用过的烂床单和被夹里,还有穿旧了的棉毛衣、裤,而我家给孩子用的尿布全是新口罩,妈妈还用口罩给颖做了棉衣棉裤。这些口罩都是和平平常节省下来的劳保用品。
我奶多,女儿尿也特别的多,我们那的风俗是生下来的孩子要用大的布片包上一个月,可因为女儿尿太多,天又冷,换勤了怕她感冒,换次数少了她小屁股就捂红了,要烂。妈妈和妹妹都没有办法,刚半个月,妹妹就给女儿穿上了衣服裤子。
小家伙穿上衣服裤子感觉特别自由,手舞足蹈的,她不像其他婴儿那么软绵绵的,抱着她放在膝盖上她总是站着的,妹妹把女儿的双脚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像玩杂技一样,另一只手放开,掌握重心让她站在手心里顶着,妈妈看到吓坏了,怕把小家伙的足闪着,其他医生也说妹妹,说孩子太小了,骨头还是脆的不能这样。妹妹爱女儿爱得不行,只要女儿一睁开眼睛她就抱走了,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还不到20天,妹妹激动的告诉妈妈说颖会笑了,妈妈不相信,说一定是下意识的。可女儿真的是被逗得笑了,不到一个月颖就厥着小嘴和妹妹哦哦的说话了。
妈妈说带大这么多的孩子,只有小波波和我女儿这样聪明,颖一个多月就会望嘴了,看着我们吃饭小嘴就不停的动,有时在饭桌上我们大人说话她以为是冲她说,也厥着嘴对着人哦哦的,有时也和和平说,和平见了很开心,也开始逗她了,刚两个月,女儿就对着妹妹打着哈哈的笑,惹得妹妹一天上班都不安心,时时往家里跑,隔壁住了一个姓郑的所长,他一家人也特别的喜欢颖,颖两个多月就会认人,一见所长家人就伸手要抱,不抱她就哭,惹得所长一家三口天天往我家跑,医生们没事也要上我家来,有些人说我家像俱乐部。颖长得特别的胖,样子很可爱,打针从来都不哭,其他孩子打预防针都大哭,而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嗨嗨的叫两声,惹得大家笑。
出生刚四个月的颖会自己抱着西瓜啃,把妈妈乐坏了,颖吃西瓜时小手的指甲都因用力成了白色的,她怕别人从她手里抢走。
二哥送了个三轮车给颖,上面有一块挡板,可以放东西,上面常常放着玩具和吃的,颖四个月的这一天下午,我在水管边洗东西,妹妹推着颖出来玩,很多人围着颖在逗,颖也开心的笑个不停。这时和平下班回来了,和平站在颖的后面叫了声 “颖颖”,颖玩得正开心,听到和平叫她,反过身来看了一眼和平,突然放声大哭,把双手伸给和平,和平见女儿对他撒娇,激动得工作服都没脱掉,抱起女儿不停的叫“乖崽乖崽”,从这天起和平脸上时时掛着笑容,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女儿,我天天给女儿喂奶,可女儿对他的依恋胜过于我,这种依恋也让和平放下了生女儿的包袱,真心的爱女儿了。
我由于奶太多,每晚要起来挤很多次,睡不好觉,我不像其他人那样能吃鸡、肉、鱼一类的东西,我只能吃大米饭,可奶却多得不得了,我每晚要起来挤奶都是两个奶同时一起挤,面前放一个脸盆,只听到沙沙声,一会盆里的奶就涨起来了。后来有些疗养员就拿来杯子,有的要去喝,有的要去洗脸。那时不兴纱窗,只用蚊帐,我就把窗户打开,把他们的装满奶的杯子放在窗台上,每晚起码能装上五六杯。有时候奶滴在窗台上干了就成了白色粉沫。
女儿又白又胖,走到哪里都有人看,女儿五个月时有个女疗养员带来一七个月的女儿,没有奶吃,那天她去赶集,把女儿托付给别人看,她女儿饿得直哭,我奶又涨得不行,我就偷偷的去抱过那孩子给她喂奶,她饿极了,大吸了一顿,我也轻松多了,后来孩子母亲知道了,天天抱着孩子上我家来要奶,我给她足足喂了两个月乳,可是一到晚上还是要挤奶,奶多成了我的一大痛苦。
我刚满月就开始操持家务,满月那天我把全家人的床上用品包括沙发用品全拆来洗了,虽然有洗衣机,可没有自来水,有水的地方又没有电,我只好把东西拿到远处的水管边从早洗到晚,整整洗了一天,那时我还不怎么能坐,天还很冷,我就打着赤脚,把东西放台子上用刷子刷,和平下班回来见我脚冻得红红的有些心痛我。
我由于奶多总睡不好,时时头晕目眩的,那天晚上女儿不知道为什么老哭,我起来抱着她,我真是难受到了极点,我平常也要很长时间才能睡着,和平关心我,说把女儿给他,他抱着让我睡,可我还没睡着,只听咚的一下,女儿几秒钟才哭出声来,和平竞然抱着女儿自己睡着了,把人掉水泥地上了,女儿小脑袋上摔了个包,吓得我冲关和平一阵乱骂,和平也吓坏了。
那时的人们带孩子很少像现在这样的讲究,虽然爱是一样的,可条件差多了,一般都是孩子和大人同床,为了怕和平瞌睡大压着女儿,我让和平睡另一头,我一向觉很轻,女儿不到两个月,有一天我睡梦里感觉旁边的女儿在大声的喘气,我突然惊醒,只见和平的一只脚整个的压在女儿的身上,我吓得心都跳在嘴里来了,轻轻的把和平的脚搬开,我当时不敢大叫,我怕把和平惊醒,怕他把脚突然收回去,这么小的生命怎么经得起他那大脚拉那一下。这两次后,我觉得我每时每刻都在为女儿担心,胆子也变得小了。
我常常想起一件事,那是儿时,我亲眼所见天上飞下一只老鹰来抓刚出壳不久的小鸡,母鸡见了没命的跑去和老鹰打架,老鹰赶跑了,母鸡却在地上很久站不起来,那时我还很小,都被鸡妈妈感动得哭了,20多年过去了,我自己当妈妈了,我常常想起那只和老鹰打架的鸡妈妈。
不到两个月我就开始上班了,这时候服务站又调来了一位管理人员。他是文革时期提拔上来的运输科支部书记,后来生产走向正规了,他又什么都不懂,实在没地方安排他,只好让他来服务站了,他来不久谢叔就因高血压引起脑溢血不能上班了。这样服务站的主要管理我还得参与,家里的家务事我还得做,晚上我还卷烟,妈妈和和平虽然也帮我包烟,妹妹也帮我带人,可是我一天没有一点休息时间,我感觉我就像个机器人那样,从起来就开始忙。我一天忙得除了给女儿哺乳外没有一点时间抱她,妈妈有时候说我都没有好好的抱过女儿,其实我心里好想抱啊!可我那来时间抱。女儿几个月了我都没给她洗过澡,全是妹妹给她洗。
妹妹给女儿洗澡时总是一只手把女儿整个的托起来,把小脑袋用手掌捧着,身子放在手臂上,这样先洗头,洗好头再把小家伙放水里洗身上。看着妹妹给女儿洗澡我很想去帮她,可妹妹不让,说我笨脚笨手的。
女儿才个多月时,一天我趁妹妹不在,就倒了一大盆水,想自己给女儿洗。妈妈见了不让我洗,说我没有经验,天又冷,怕我把女儿冻着。我不听妈妈的,学着妹妹的样子给女儿脱光了,把头放到手心里先洗头。当我看到冻得嘴唇都发紫的女儿脚手并用的比划着时,心里的那种爱,那种痛可能只有一个当母亲的才能感受到。可我刚用水浇到小家伙头上时,她吃惊的大动,随着扑通一声,女儿头先脚后整个人掉进了盆里。我吓得不管倒顺,一下子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小家伙“阿嚏、阿嚏”的直打喷嚏。妈妈吓坏了,二话没说,跑过来就给我背上来了几下,我自己也吓得直冒冷汗。
早上妹妹要抱着女儿去上班,妈妈总交代多包点,说六月毛毛怕北风(毛毛是贵州人对婴儿的称呼)。平常女儿晚上也是妹妹包好再放到我床上来。一天,天有点冷,妹妹晚上有病人,让我自己给女儿包好,妈妈说她来包,我不让,难得有个机会让我包,我把女儿用毛巾被包好,用小棉被盖上,小棉被上灌了六个盐水瓶的开水,上面再盖上大棉被。
睡下一会女儿就哭开了,我喂她吃奶她也不吃,女儿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我急得不知所措,再摸摸她,手脚都是热的,妈妈在妹妹的房里听到女儿哭得急,跑过来掀开被子一看,一边把女儿抱了起来,一边骂我,“你蠢得和那猪一样,你是想把她煮熟吃了是吧?你给她盖这么多,还灌这么多的开水瓶给她围着。”我再看看妈妈抱着的孩子,连眉毛都是湿的。
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心情总是跟着女儿的哭声和笑声变换着,为自己所做的傻事而后怕。对女儿,真有放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飞了的感觉。
四个月的女儿因为吃西瓜多了,开始拉痢疾,只好住进传染病院,因为女儿不爱哭,又因为她胖乎乎的,护士们特别喜欢来抱她,可我心里担心她们把其它病传染给女儿我常常抱着女儿躲她们,妹妹带女儿时常常唱一首歌给她听,颖听惯了这歌,在困时只要唱这歌她就睡觉了,女儿住院只能由我自己带了,因为传染病院在万山,哄女儿睡觉时我也唱那首歌给女儿听,几天后,全院的护士也都会唱了,只要见颖就唱“摇啊摇摇啊摇,宝宝快睡觉,摇啊摇摇啊摇,宝宝快睡觉,盼儿快长大,盼儿快长高,摇啊摇,摇啊摇,宝宝快睡觉,快睡觉。”护士们在一起嗑瓜子,颖望嘴,护士们把手伸给她,颖真的慢慢的试着把手伸过去抓上一粒瓜子往自己嘴里放,护士们惊讶,感觉奇怪,说难以相信四个月的孩子会自己抓东西吃。
住院一个星期了,颖的病一点不见好,头上到处都是打针的伤痕,头发也剃得乱七八糟的,女儿只要是剃她头发她就大哭,我心痛得不得了,颖一天天的瘦了,我心里急。实在没有办法了,我见女儿原来是拉绿色的大便,后来拉红的了。我就去找聂妈妈,我边哭边把女儿生病的事告诉聂妈,聂妈妈听了笑着安慰我,她说不用急,吃点草药就好了,她说有一种叫铁扫帚的小树,小叶,开紫色小花,山上到处都有,只要去弄一点树皮煮点水给颖喝了就会好,她说让我悄悄地去做,不要告诉医生。这天正好是星期六,和平上万山来看女儿,和平连夜去挖了铁扫帚根,把皮剥下来煮水给颖喝,这药特别的苦,颖开始不肯喝,紧闭着嘴,我让和平把她鼻子掐住,她张口呼吸时就喂,第一口给喂进去了,可太苦她全吐了,第二口我刚用小匙子放到她嘴边,和平正想掐她鼻子,她马上张大嘴很快的把药喝了,可还是苦得呕出来了,我还没准备好她又把嘴放到我匙子上来了,才四个月的孩子是怕掐她鼻子才这样乖,和平见颖这样,眼泪止不住的淌,不停的说“太可怜了,太乖了,太聪明了。”
铁扫帚真的是神药,女儿就喝这么一次,痢疾就治好了,这药的功能很多,止血消炎也特别的见效,后来我又用这药救过姐姐的小儿子,当地人在山上有胃痛和跌伤的都用这植物,这药救过不少人的命。
女儿出院的第一天我和和平就抱她去照了相,女儿不光是我的心头肉,也成了和平的心头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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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学理发

离开服务站——姐妹和好——学理发——邻居白师傅——新的环境

离开服务站

服务站新来的领导,是文革时期的书记,他下了后人们当着他的面还是叫他书记,背地里叫他草包。其实这个人不是个恶人,但是一点不懂管理,就会打官腔,每天上饭店二两小酒喝起,这样上行下效,服务站马上出现了亏损。冯姨退休了,书记为了证明他没有贪污,让我去管两个月饭店旅社。
我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呆在饭店,精心管理,饭店旅社又反亏为赢了。可我还只能是临时工,我的工资还是那些正式工——单位派来的管理人员说了算。这时候妈妈又上万山给二哥看家去了,二哥带着嫂子和小的侄儿出去玩,鸽子要读书,妈妈就上万山看鸽子去了,妹妹也被单位里派出去学习心电图,我又请不起保姆,我一想没意思,我为什么这样为别人挣钱,我要是把这么多精力用来自己做生意,怎么也不可能才这点收入,于是一个辞职的想法在我心里产生了。
在管饭店这两个月里我有时候背着颖去上班,特别的累,女儿也休息不好,后来我就把她托付给邻居李妈带,颖太胖,又特别的好动,李妈也吃不消,再说我不能让李妈长期给我白带娃娃。
别人管饭店都会在饭店吃,而我和谢叔从来不在里面吃东西。要想堵住漏洞自然要得罪一些人,其实一般的待业青年很好管,大家都想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不好管的是那些正式工,他们名义上是管理人员,但是工作中却不能以身作责,还经常要闹不团结,工作中互相拆台。
在一些人的心里我变成了厉害女人,管他(她)们管得凶。一天我从地磅房过路,过磅的小伙子突然从他屋里冲出来,一把把我拉进他的屋里,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给了我一拳,口里还念念有词的说,大家都说你利害,我不相信,我就是要看看你有多厉害,别人怕你我就不怕你。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我,因为我和他一点交往也没有,他既不是待业人员,又不是运输科职工,和我八杆子都打不着。可是我不能白让他打,正在这时他的女友突然从他的卧室跑了出来,边拉开他边劝我,她刚把这混帐东西拉开,那家伙又冲过来,他总是面向我扑过来,我见他前面是空的,就对着他下身踢过去,他连扑过来几次都被我踢开了,很快就来个驾驶员,他把我从那屋里拉了出来,开始他以为是我跑到别人家去打架,我向他解释,他这才知道了真相,边说那人不是,边把我拉到他车上送我回家。
第二天运输科保卫来解决问题,把我和那人都叫来,和平也来了,让我们说说打架经过,那人就说了,他说他老听别人说我厉害,他就不相信,想试试,文的不行,用武的看我能怎么样,其实我知道他就是听她女朋友说的,因为他女友在饭店上班,不过我和他女友从来都是很客气的。这事让我想到,其实我这样卖力并没有人说我好,我是傻,更坚定我去自己寻找出路的决心。
可是这样的气我不能白受,我要求处分他,我说我要上告,保卫和书记把我叫到一边,让我别告他了,说他是孤儿出生,是个没有脑子的人,让他在经济上赔偿我一些就放开手吧。我说我不要他赔偿,我咽不下这口气,保卫没办法就让我去查检,看伤着哪里了,看了伤再说。可那人说他被我踢了下身,小便都有血,还说痛,但保卫和书记谴责他,说他伤得再重也不可能给他治疗,因为我是自卫,可那混帐却说是我冲到他家去打的他,还说得有板有眼的,虽然保卫和书记相信我不相信他,可他这样让我很生气,我觉得他太可恨了。
事情没有做出处理,让我先去看伤。可我身上的确一点伤痕都没有,甚至连皮肤都没有一点损伤,可是我气,想整治这家伙一下,就把这事和疗养院的一个医生说了。这医生平常也爱和我开玩笑,听了也很生气,他说你不是也小便有血吗?你还肾脏都受了重伤。说着他就让我和他一起去检查,我以为他要去医院找熟人给我证明呢,还为其他医生到时候出假证明担心,谁知道走到医院他让我去拿一个装小便的杯子,然后拉着我的手,我还来不急把手缩回来,他拿出一个注射针头啵的一下给我手指给扎破了,痛得我哇哇大叫,气得我忍不住的想骂他,他却恶作剧的坏笑,说快上厕所去啊,把手指上的血挤在尿里,然后拿去化验,包你吓这小子半死。
化验结果一出来,医院医生马上通知我住院,这下可把我难住了,反正医院的医生也不认识我,趁医生没注意时,我悄悄的溜走了。
保卫把那混帐叫来拿出了我的化验结果给他看,他一看问题严重了,再也不瞎说是我去打他了,当场向我赔礼道歉,关要求我不要把他告上法庭,主动要求赔偿医药费,他不想让我住院,他要求一次性赔偿。其实我哪敢住院,我也不想住院啊!恨他时真的想整治他,可是看他做那可怜相时又觉得他可怜,想到他是孤儿,女友又没有工作,不想做得太过分。再说,我自从生了女儿后胆子也变得小了,我做什么都会想到女儿,我怕把事做过了别人来报复我女儿,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干什么都顾虑重重了。看那人低三下四的认错我没让他赔多少,只让他赔偿了不到200元钱。可我收下那200元钱时给他丢下了一句话,我说“这钱我一分不会动你的,哪天你让我心烦时,我要把这钱还给你做医药费的,你爱打架下次我陪你练。
这事过去没两天,正逢大龙街上赶集,赶集天单位都会提前下班,我刚好下班走到大龙街上,看到很多人围着看热闹,说是打架了,我怕看打架,赶快走过了,突然听到很熟悉的声音大声求饶,我忙跑过去看,只见和平的小弟亦保正骑在那打过我的人身上,一边打,一边说,有本事你找我打架,你欺负她算什么本事,欺负一个女人还在人前称英雄?我吓了一跳,我赶快用手把围观的人群分开,把我那小叔子拉开,让那还扒在地下的混帐赶快跑开。
原来和平的弟弟和我二坑的其他邻居小伙子们听说我被人欺负了,跑来为我出气,我和和平都不知道他们是听谁说的,他们来也没进屋就直接找那人去了。第二天那人就住了院,包得满头的白纱布,小叔子为这事赔了钱还受了处分,我也按我说的把医药费还给了他,原本我并没有心要怎么去惩罚他,谁知道这事真的弄巧成拙了,那人的女友(我一起待业的同事)从此恨上了我。
我再不想为服务站的事得罪人,我也嫌工资太低,书记不同意给我加工资,我就再不去上班了,每天在家带孩子,也不去服务站报到了。
服务站一天天垮了,公司几次派了人来也没能抓起来,公司这才派人上我家里给我做思想工作,说让我来服务站当站长。其实迎宾饭店是块肥肉,很多人都想去管理,公司没有要。公司来叫我,我没有马上答应,我想去,可我怕又像以前那样,我只有权干活。直到公司第三次派人上我家,来人对我说,“刘备请诸葛亮三顾矛庐,我们请你也是三顾矛庐了,你再不出山也不像话了,再说现在想去当这个站长的大有人在,我们是看中你才来请你的。”妈妈见别人这么有诚意也帮着说好话,让我去当这个站长。但是来请我的人中有一个是爸爸妈妈的老朋友,他是代表公司领导来的,这人正是原来丁伯帮我找工做,他夫人和我一起担砂的那个在我家住过半年的罗先生,我在心里记恨他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从来没帮助过我们姐妹和爸爸,还扣了姐姐两个小时工钱的仇。
让我当站长我得先把账交了,把会计的事交出来,运输科就派了个正式工来搞会计,一个科班出身的女的来接我的会计。女的姓杨,平日里很泼辣,是那种不讲理的泼辣,公司来人组织大家开了个碰头会,杨会计也参加了,会上刚宣布让她接我的账,她就给我来了一句:“先把你们的狗肉账理清了,再让我来接”。我当时听了就很不舒服,我也没说什么,在查账的时候,罗不懂装懂的不时的提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出来,有时我回答他,有时我感觉他说得太离谱了懒得理他,公司派来帮查账的一男一女两个会计对我很客气,有时他们也感觉好笑,但是我感觉他俩都比我成熟一些,性格没有我浮躁,他们总是很委婉的向罗解释,也许是我对罗有成见的原因,我见他说话就心烦。
账查完了,我的清单也理出来了,两个会计回万山了,留下罗和另一个干部在服务站等我交账和整顿工作,这时新上任的杨会计冲我说:“你不是说服务站还有银行存款和现金吗?现在这些钱上哪里去了?为什么你交给我的账会出红字?”会计话一落音,罗干部马上说,“小尤,你这样就不行了,我来之前知道你们服务站账上是有钱的,怎么就成了红字了?”我当时一下子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说我交的账没有红字,账上还有十多万流动资金。杨会计马上说:“你看看,你账上银行存款怎么是在借方?”我说是啊!“那你还说出红字了?”她马上说借方就是减少,贷方就是增多。我又见罗打官腔帮她,心里十分讨厌,我想我以后和这些人打交道这站长有什么当的,我还是自己找个什么事做算了,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才能把服务站搞起来,这一瞬间我我心里很快作出了决定,坚决离开服务站。
我讨厌新来的会计太狂,还没看过我的账就口出狂言,说我的是狗肉账,讨厌她华而不实,她会说出记借方是减少,记贷方是增多,我就知道她在学校学的是增减,可是不管你在学校主要学的是什么,所有的记账方法老师都会教的,就是我这个只进修几个月的学生,老师都教了,她还搞了几年的会计竞然说出这样外行话,我也知道她虽然搞这么久的会计,她接触的可能只是一个科目,不像我们服务站,麻雀虽小肝胆齐全。可她这样狂这样没礼貌我就是要出出她的洋相。
我装着没弄懂,让她去运输科问科里的主管会计这事怎么办,她真的去了,我和罗也一起去了,杨见到科里的主管会计还是不停的骂我做的狗肉账,并把出红字的事说了出来,科里几个会计一听,忍不住的大笑。主管告诉她说我的没借。这时我才说她,我说你学的是增减吧?她答是。我说你做人不能谦虚一点吗?还没看我的账,你就先骂我的是狗肉账,你还说你是科班出身,你连科目都分不清楚,什么是占用科目?什么是来源科目?你都搞不懂,连普通的记账原理你都不明白,你光是一张嘴厉害,说话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自己一点本事没有,你这样以后我怎么和你共事?现在我教你,银行存款和现金是属于占用科目,来源科目增加记贷方,占用科目增加记借方,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是借贷的记账原理。你所学的增减是,同类科目有增有减,异类科目同增同减,没你说的借方就是少,科班出身的人说这样的外行话你不觉得太丢人了?我回过头来又对罗干部说,你连账都不懂,你帮着起什么哄?你查的什么账。走到门口我又回头对杨会计说,你不是说你要把我账上很多科目名称换了吗?现在你可以换了,但是在你换之前请你通知总公司,让他们按你的要求先把科目换了,让他们每个月向你交报表,而不是你向他们交报表,不然科目不统一你也看不明白,然后就这样离开了服务站。
回到服务站我把钥匙丢到桌子上,只对出纳说了句再见,让她有空上我家玩,就这样离开了服务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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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和好

    离开服务站,心里感到轻松同时也感到迷惘,现在我什么事也没有干的了,我今后靠什么过日子?我绝不想靠和平养活我,我要养活自己,还要让我的女儿过得像其他双职工家庭的子女一样好,我不能让女儿生下来就比别人家的孩子低一等,记得儿时的我多羡慕双职工家庭的孩子,能穿漂亮衣服和鞋子。我不能让女儿有这样的感受,那太可怜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去做些什么?从哪里开头。
    二哥接妈妈去带鸽子时,对我说大龙太热,让我带上女儿去万山避暑,我心里有些空虚,就上万山二哥家陪妈妈和鸽子。以往我心里没底时妈妈总能给我些安慰和提醒,妈妈见我带着女儿上去非常高兴。
    二哥家离菜市很近,只有几步路,我天天和妈妈一起上街买菜,从二哥家到菜市要经过一家理发店,天天坐满了人,生意很红火,曾经我听爸爸常说起‘三教九流’,说理发算九流之一,所以无形中在心里对理发有些排斥和看不起,可是听人说这家店很挣钱。
    姐姐当时在万山读电大,是脱产读书,天天要经过二哥家门口,运输科正好派和平上万山学习一个星期,女儿爱看放学的学生,看到小孩排着队从门前经过激动得不停的大叫,和平天天下班就抱着女儿在门口玩。和平和姐姐一直是说话的,只是姐姐有些躲着我,她一直不敢正面和我相遇,因为她和二毛的事气了爸爸妈妈我一直不原谅她。
    那天和平抱着女儿在门口,正遇姐姐过路,和平和姐姐打招呼,姐姐见到胖呼呼的颖爱得不行,悄悄的看我的脸色,我装做没见走开了,姐姐就抱过颖一个劲的亲,以后每天姐姐都悄悄的来看颖,我心里很难过,矛盾极了,我还在恨姐姐,父亲的去世给我打击很大,我总觉得要不是姐姐这样气爸爸,爸爸可能不会这样生病,可是看到姐姐这样小心翼翼的,这样喜欢颖,心里又心痛她,妈妈当着我的面从来没和姐姐说过一句话,有时姐姐喊她,她也爱理不理的,在我心里妈妈也不可能原谅姐姐的。
    妈妈上万山这些日子,小鸽子脸色慢慢的好起来了,人也胖了,鸽子非常听话,是个难得的乖孩子,老师也非常的喜欢他,他在学校的成绩总是年级里前一二名。和妈妈一起上街,我总是争着买菜,尽量买好一点有营养一些的菜,妈妈和鸽子吃得都不多,我总想让他们吃得好些,妈妈不吃鸡,我常常买鸭子和猪背里肉,水果也买好的,鸽子和我都很爱吃水果,妈妈常常和我争着付钱。妈妈说二哥留下了生活费,可我不想吃二哥的,我觉得我是有家的人了,我要有志气,我不喜欢外人可怜我同情我,同样不喜欢姊妹同情我,我不希望别人把我当成弱者。
    一天上街正好遇到理发店老板在门口,她家也是湖南人,她叫住妈妈和妈妈聊天,她告诉妈妈她很辛苦,一天要站十几个小时,常常不能按时吃饭,可她同时很自豪的对妈妈说她一个月挣的钱远比一个工人三个月的多,听了她的话我心里很羡慕,我想要是我能挣她这么多的钱就好了,我的女儿就有好日子过了。可是在我心里理发不是个理想的职业,太低贱了。
    我在二哥家住上一个月嫂子就带孩子回来了,二哥没回来。嫂子回来我就打算回大龙自己家了,因为二哥家住着挤,我见嫂子回来赶快帮她拿行李,收拾东西,做晚饭,嫂子一贯不爱笑,常常爱拉着个脸,我们知道她这性格也没多想。可是刚吃过晚饭嫂子就对我说:“尤桂兰,是不是你哥挣了几个钱你们都来吃大户了?”我当时楞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我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我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刚从农村出来不久的女子会这样的刻薄,当时她跟二哥时可不这样,她对人很热情的。我受不了她这话,我抱着女儿想走可是又没有车,妈妈也让我天亮再回大龙,那晚嫂子说了不少的难听的话,说我没工作、穷,但是不能依赖二哥,说她家不是大户,经不起我们吃,我向她解释,我说我只是想陪陪妈妈和鸽子, 我说我没有吃她家的,我说她留给妈妈的钱妈妈能算出来,我说我来这里一个月我花了90多元,妈妈只花了70多元,妈妈也证实是这样的,妈妈说我总抢着开钱,嫂子不相信,她说她一家人每月也用不完70元的生活费。我心里又伤心又生气,我就说了,就是我吃你家的我也只住了一个月啊,你自己家父母姊妹常年住这里,还不是吃你家的,我想说钱也是二哥挣的,他始终是我亲哥,可我话没说完就被妈妈止住了,妈妈不让我和嫂子争嘴,她让我明早就走。
    那一晚我整整哭了一晚,我太伤心了、太委屈了,我明明是吃自己的,只在她家住,她就这样说我,我心里不服气。第二天大早妈妈送我带着女儿坐车回疗养院,路上妈妈对我说,你别和你嫂子一般见识,她没什么文化,再说你明知道钱是你二哥挣的,你还有什么生气的,其实你嫂子是个弱者,她都靠你哥养活,她娘家离这里这么远,她不厉害给你们看,她怕以后受欺负,其实我们只要你哥和她过得开心就行了,你和她吵,二哥难做人,你尊重她,其实是尊重你哥。
    妈妈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嫂子骂我穷,我难过,我想我要是真的穷了,我的儿女都会低人一等。我想,理发店的老板也是个女人,她能干的活,我为什么不能干呢?为了女儿我也要豁出去,虽然爸爸说的下九流在我心里打下了烙印,可是总比在家坐着受穷好,又不偷又不抢的。一个幻想浪漫、幻想超脱的我成家生子后已经完全溶入吃穿一些俗事之中了。我在心里下决心,如果在女儿断奶后找不到好的事做就去学理发,自己开店挣钱,不受任何人的限制。
    疗养院附近的小河原本一年四季都流淌着清澈的河水,可近来下流已经不再清澈了,河对岸的农民在河边杀起羊来了。人们在邻近的省县大量的购买山羊,一个村都做起了杀羊买肉的生意,他们把羊肉拉到广州去买,内脏就在当地处理,原来清澈见底的河流上面和下面的石头上挂满了羊肠和漂浮着羊毛,大自然虽没有了原来的清纯,可河对岸的新房却一幢幢的竖立起来,对面破烂的石子路已经修成了宽阔的公路,拖拉机一天忙个不停的运送着一车车咪咪叫的山羊。有人羡慕做羊生意发起来的农户,让我也做这生意,可我不喜欢这血淋淋的场面,再多的钱我也做不了这生意。
    人们把羊肉拉广州,可内脏没办法处理,只好由一些妇女担着上市场卖,卖不完的常常担着到疗养院里面来,有时还敲门叫卖,毛羊肚和羊肝只一毛五一斤,可是人们都不会吃毛肚,人们把毛肚用开水把毛退掉后只剩下一层薄皮,这样做既麻烦又没有多少东西能吃。一天所长很神秘的上我家来告诉我,他说他家试过了,把毛肚用刷子刷干净再切成丝烫火锅很好吃的,只是上河里去洗有些不好意思,怕人笑话,说这么穷,连毛肚的毛都吃了,他知道我爱弄吃的,让我试试,也这样做来吃,又好吃又省钱。
    那天天很冷了,天又下着雨,外面的路上全是泥泞,我和院长的女儿就上河边洗羊肚。
    妈妈平日里很少出门,可我要上河边去时,妈妈怎么不见了,我只好把女儿放所长家,我上河边洗了很久的东西,回来妈妈在家了,妈妈在做饭,我接过妈妈手上的活,一会妈妈又不见了,我把红油辣椒做好准备吃羊肚火锅,妈妈不吃这些东西,我就给妈炒了肉,可妈妈回来看我为她做的菜嫌少了,我不明白妈妈今天怎么了,总觉得她怪怪的,我见妈脚上的鞋全是泥,看来是到了疗养院外面去了,我感觉她有事瞒着我。我就问妈妈在忙些什么?是有客来?妈说没有,可是过一会妈妈就把饭菜用大碗装上,把我给她做的菜全放在里面,悄悄的出门去了,我叫住妈妈,问她是干嘛?要给谁送饭?这人我不能见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叫客人上家里来吃,我说不管是哪家亲戚或朋友,我都不会小器到不让客人上我家吃饭。妈妈很为难的说:“是你姐,她和二毛从湖南回来,在路口等车,她们不敢进来。”原来姐姐请人来家里叫妈妈,想见妈妈一面。
    听到妈妈这样说,看到妈妈为难的样子,我一下子觉得妈好可怜,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我懂得女儿在妈心目中的位子。原本我怪姐姐,也是因为她不听爸爸妈妈的话,气坏了爸妈,我是心痛爸爸妈妈才和姐作对的,现在妈妈都原谅她了,我为什么不能原谅她?我们姐妹的仇恨反而让妈妈在中间为难了,妈是怕我的牛脾气上来找姐麻烦,可是妈妈没想到我是为了姐姐气了她和爸爸才和姐反目的。我把妈拉了回来,我对妈说外面泥滑雨湿的,还很冷,饭拿去就凉了,让我去叫她们进家,让她们在家里来吃饭。妈妈一下子高兴起来,眼睛里闪着泪花。
    姐看到我,有些局促不安,我见到她还没开口泪水就止不着的淌了下来,我说让她们进疗养院家里吃饭,姐边擦泪边说不去了吧,一会车来了,我说还是进去吧,免得妈妈大老远的跑,天又下雨,路滑。一路上我和姐都在流泪,没说一句话,进得家来姐姐见到了颖就抱着颖开始说很多的话了,都说你妈,你姨怎么的。妹妹在对姐姐问题上一直和我站一边,我去接姐之前上她的医务室告诉她这事了,妹妹也回来和姐见面了,埋在我们姐妹心中的仇恨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姐姐非要接我带着颖上她家里去作客,春节期间我和和平带着女儿去给和平父亲拜年,姐姐又上和平家来接我们,颖满一周岁这天,我带着颖上姐姐家睡,那晚我问女儿你姓什么,她答姓张,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答叫颖颖,我问你多大了,她答一岁。姐说这孩子太聪明了。以后要找个好的环境培养她,我叹气,我说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养活她,没有事做光靠和平那点工资哪来的条件培养她?
    姐姐说二坑原来有个困难户,这两年学理发烫发发起来了,一个月能挣工人半年的工资,她问我愿意去学不,姐怕我拉不下架子,我说我愿意,我原来也有这个心思学理发。第二天姐姐跑去帮我问了,可那人没答应,姐说她可能怕我学会了抢她生意。
    女儿一岁了,要断奶了,妈妈让我上贵阳大哥那里去两天,去给大哥家送点腊肉之类的东西。我把女儿托付给了妹妹和妈妈就一人上贵阳了,大哥的女儿小红很乖,见到我就开心得不停的笑,都快20岁了,我走到哪里她都跟着。那天我要上街买衣服,带女儿这一年我没有穿过件像样的衣服。小红却要拉我和她上普陀路,走到普陀路见一大理发店门口挂着一大牌子,上面写着美发培训班,我进去问了情况,说什么时候都能报名,只不过要交报名费和学费。我喜出望外,这个理发店是集体所有制,全贵阳好几个大店和一些日用品商店都是一个单位,那时这单位已经有很多的退休职工了。理发师傅也不叫师傅叫老师。理发店里有十几个年轻学徒,两个老师,生意很好,老师热情的接待了我,可他们觉得我年龄大了,不一定学得会,我还是决定试试,又到了他们公司去落实了报名时间和学习地点。
    在贵阳呆了三天就赶回了大龙,才离开女儿三天她真的就不吃奶了,见到我做个怪样子,还跑过来拍拍我说声“咪咪啊!”她完全懂得我出去是为了给她断奶,看着她可爱的样子更坚定了我开理发店的决心,我要让我可爱的女儿过上好日子。

学理发

    86年的夏天,女儿还不满一岁半,我便把女儿交给妈妈和妹妹自己上贵阳学理发去了。到了理发培训班,一位姓黄的男老师带我上他们公司交了培训费,还帮我买了理发用具。
    交学费时,办事员问我是学做男头呢还是学做女头,并向我介绍一般学做男头是三个月出师,要是在规定时间内没学会可以继续学习,不加收学费,学做女头难度要大一些,时间也是三个月,学不会也可以继续学。能否毕业以考试为准,男头以平头为准,女头以做花为准,要能在头上做出各式各样的花形和大波浪。 我说我两样都学,办事员和黄老师都有些犹豫,他们说我年龄偏大,手硬了不一定学得会,他们说现在这个班的学员都在二十岁以下。我说我先交学费再说,真的学不会我不会怪你们,不会让你们退钱。办事员还想对我说什么,我示意她别再劝我,我主意已定。
    理发店就两个老师,一个教做女发的女老师姓施,四十来岁,白净的皮肤大眼睛,五官端正,一米六几的个子,有一种女人味十足的成熟美,教男头的就是领我去交费的黄老师了,黄老师年龄也在四十岁左右,有几分书生气,个子不高,看上去蛮斯文的。
    理发店里,除了二位老师,其余学员都很年轻,有十来个还不上二十岁,也有个别男孩子,小女孩们一个个打扮得都很时尚。但是只要听她们说一会话,就能感觉到都是些不爱读书的孩子,看着一个个秀秀气气,可是说起流话来一点都不含糊,刚到听她们和男孩打情骂俏时连我都时不时的脸红。可她们都很听两位老师的话,有顾客在,老师很注意提醒这些孩子别乱说话,别给顾客留下不好的印象。特别是施老师,她话很少,但女孩们都有些怕她。
    理发店很大,有二十来个座位,老师也和学员一样的做头,女老师的男头做得也很好,男老师也会做女头,但只是给自己的朋友们做,对外面来的顾客,他们分工很明确。
    理发店还有两位是学好了,也考得资格证书后留在店里工作的女生,老师在给我介绍时对我说,如果我学会了也可以留下来在这里工作。
    在理发培训班理发,要比在外面理发店便宜得多,理一个男头只收四毛五分钱,要是遇到讲究的要求吹风就收七毛钱。虽然说是培训班,理发的人还很多,这里做出去的头都要经过老师检查一遍,所以有些头比其它理发店做得还好,老师向我介绍,整个贵州省只有几个二级理发师,而教我们的黄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个。
    理发店接待顾客都是翻牌子,店里的一面墙壁上挂了很多编了号的牌子,学员,老师 ,和工作人员都是按牌子的顺序接待顾客,门口有一个收费的台子,顾客都在那里交费,学员没有工资,学员的收入都交给自己的老师,老师按收入提成,自己的学员做得多,老师的奖金就多。
    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我刚去的这天下午,两个老师对我都非常友好——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友好。这天下午我主要听老师们交待“政策” ,就是教我怎么样和顾客交谈,理发眼睛要看哪里,姿势要怎么样才好看,胸离顾客距离有多远,怎样才显得庄重。平日不知道,原来理发也有很多的讲究,这一下午两位老师做头发时都不停的告诉我一些注意事项,“特别是刮胡子”女老师边说边带几分俏皮的说,“大指和中指要把皮肤绷开绷紧才不会割着顾客脸上的肉,你在刮脸时不要把这当成脸,把它当成一件贵重的工艺品。”黄老师见我觉得好笑,怕我不太重视,特别认真的又补充一次,说“你别笑啊,这事很重要,要是真的给人家割破了,人家会找麻烦的。”黄老师的补充真的给我留下了印象。
    第二天,也就是我学习理发的第一天,我去得很早,店门刚开我就到了。店里是用锅炉烧水和蒸毛巾,守店的人已经把毛巾蒸好了,有来得早的顾客在等着了,可是理发的工作人员还没到。我也不懂得害怕什么,把工具拿出来把顾客请上理发椅上坐好,就按老师的样子给顾客理起发来了。
    也许是人老了睡不着,来得早的顾客都是老头,两位老师都九点多钟才到,我已经理第三个头了,第一个老头对我说你是才来的吧,我点头,他很客气的对我说“来吧!大胆的下手,理不好没事的。”遇到这么好的顾客我很感动,心里也轻松了,觉得是个好的开端。我把头理好,老头教我用热毛巾给他把胡子捂上,他说他胡子硬要多捂一会,其实这些老师给我讲过,我前一天下午已经看到别人这样做了,我都记在心里了。我打上肥皂给他刮胡子,按照老师教的方法,把身子站直我特别记得黄老师说的,给人刮胡子千万不要一个身子都弯着,脸都快碰到顾客的脸上去了,这样不礼貌又难看。所以我觉得自己一定要有个好的姿势,不能一开始就坏了形像,可是刮胡子有些地方不好刮,我不知道手朝哪个方向才能把脸上的胡子刮干净,又不刮着别人的皮肤,我见那老头躺在理发椅上眼睛是闭上的,没看我,我也把眼睛闭上用力的回忆老师给人刮胡子的动作,虽然头天不是有意去记,可是老师的动作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走过,我就按老师的样子把胡子给刮干净了。我对老头说了对不起和谢谢,老头可高兴了,说下次还让我拿他学手艺。第二个老头更逗,他说“我也让你学,胡子不要你刮,你就理头就是了,大胆的理,要是没理好,你就拿个大碗来盖在我头上,把露在碗外面的全剃掉,碗里面的留着。”我忍不住的大笑,我笑弯了腰,我说那不成了马桶盖了,他也笑,他说就是马桶盖嘛。我边给他理发边感激的告诉他,我说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我说我运气好,大清早就遇上这么好的顾客,老头说这里本身就是学习班,来这里的人都有思想准备的,要是理坏了就剃光头得了。
    我遇到老头老太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自己的长辈,我记得我儿时常常爬在父亲的膝盖上,听他讲爷爷的故事,我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可父亲每次讲到爷爷后来被饿死时,我总是很伤心的流泪。所以我在给老人理发时,不由自主的脸上也挂着笑,很细心的给他们围脖子上的毛巾,不像一些小年轻那样明显的嫌他们脏。其实我理第三个顾客的发时,其它人也慢慢的来了,可那老头说等我理,我再一次感觉是自己的运气好,所以从心里感到开心。第三个老头早就来了的,在我和前面老头说笑时他也跟着在笑,当我给他理发时他告诉我,说我给前面的顾客理发时只用了一张毛巾,他说这是错的,他说一般要用两到三条热毛巾,他说毛巾不能重复的用,捂面的毛巾不能用来洗脸,应该换一条。其实来这里理发的顾客很多都是常客,他们也在教我。第三个顾客是个罗筛胡,我就按他的要求用了三条毛巾。理发店有专门洗毛巾的工作人员,理发的只管用,锅炉里蒸好的毛巾时时都有。当两个老师来上班时我正好在给第三个老头刮胡子,施老师和黄老师看到我都睁大眼睛,相互对视一下,然后惊讶的看着我,嘴也张大了。
    我在给老人刮胡子时他眼睛和嘴都闭上,样子在享受似的,黄老师悄悄的走过来看着我刮,我刮了第一次,再换毛巾给他捂上准备再刮一遍时老头睁开了眼睛,他和黄老师很熟,黄老师想接过我的刀为他刮,可老头客气的说不用了,说让我做完。老头在走时看看镜子摸摸自己的脸,笑着对我说“刮得真干净。”我知道老人不光是在表扬也是在逗乐。
    顾客走了,俩个老师都对我说,你胆子真大,我们还没来你就给人刮胡子了,女老师说一般学员都要一个星期后才敢拿剃刀。我说我已经理了三个人了,施老师当时吃惊得叫起来“天呀!”黄老师说你这样拿起刀子就刮,心里不害怕?我说我看你们个个都这样,我也没想什么怕不怕的,我告诉他们前面两个顾客教我的事,老师们都说,来这里的人都是些正经人,有些是为了省钱,有些是为了方便,因为这里离医学院和体校都很近。这些人素质都很好,再说就是特别讲究的人有些也会来这里指定要老师做。
    在这里学习理发比外面给人当学徒强多了,不用给人打扫卫生,不用洗毛巾,大家很平等的排队,我和俩位老师很快成了朋友,特别是女老师,我就是跟着男老师学做男头时,只要有时间我都会站在她旁边,给她递烫发扛,施老师常常和我说她的家事,她把我当知心朋友。
    第三天,黄老师告诉我,“你今天是第三天了,前两天你开了个好头,可是今天你要小心,今天很可能会刮破别人的脸,这一关是谁都要过的,刮破脸了你一定要诚恳的说对不起。”
    老师说得真准,这天我理了十来个头,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彩走,到后来我都不敢理了,好在没有一个对我说难听的话的,只要我说对不起,别人都会说没关系。其中有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五官端正,白眼珠很黄,肤色也黄,我给他理发时在想这人是不是有肝炎病。我给他刮完脸他嘴边很多地方都冒血,我很不安的对他说对不起,他可能也看出来我有些紧张,他摸摸脸,照着镜子对我说,“没关系,不多,只划了六条口子”说完大笑着走了。
    在理发的日子里我学会的不只是理发,我在这些顾客身上学到很多别的,其中宽容是最主要的。
    在理发店还能遇到一些平日遇不到的事情,比如有一个很老的老头,他每两个月来洗一次头,来时头发全盘在头顶,他来洗头每次给两元钱,那时花两元钱洗头的基本没有,可他就出两元,但是他的头任何女人都不能摸,他只准男人给他洗,他的辫子拆下来有两米长,后面的全是平日掉了的头发结上的,这些头发也要洗好再辫上,听老师说这老人快百岁了,他还穿着清朝时代的衣服,脾气很坏,一点不注意就要骂人。
    理发,特别是理男发,有些顾客很脏,有一次来了两个年轻人,是四川来贵州做外包工的,他俩样子很脏,女孩们都悄悄的跑开了,他们头上的头发很长,就像外面看到的一些叫化子,头发都结成了饼,其中一个还满头是泥。我把这看上去更脏一点的叫过来,可他的头发电推子根本就推不动,我只好用剪子把他上面长的头发剪掉然后再洗干净来推,可剪掉后头发里面全是水泥和砂土,我只好用刷水池的刷子给他刷,说来也许没人相信,他的头上就像打了一层混凝土,洗得水池子里面厚厚的一层泥砂,粗的石子有黄豆大。另外一个人是老师帮他理的,他的头上没有泥土,可用推子推,但是上面的虱子爬得老师手上全是,就像地上的蚂蚁窝。他们走了以后我开始反胃,整整吐了一个下午。
    还有一次我给一个老人刮胡子,他满口没牙,嘴唇往里凹着,他用力的吹着嘴边的肥皂泡沫,把泡沫吹到了我的脸上,没等给老人理完我就吐开了,我躲进锅炉房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没过几天来了一个人,他自已说是体校的老师,人长得还像个样,我给他理发时,他问我是哪里的,我告诉他了,他说和我是老乡,可我给他刮胡子时,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跟着我转,一般人都会在刮胡子时闭上眼睛,他这样睁着让我很不自在,才过两天他又来了,只刮胡子不理发,还是那样看我,他走了女老师对我说,这人有问题,他是冲你来的,我告诉老师他眼睛不安分,施老师说他再说话你别理他,我说我已经不理他了,老师说他再看你,你就收拾他,我说不知道怎么收拾他,老师看看剃刀鬼诡的笑了,我点点头,接着我俩都笑了,老师补充说手轻点啊,教训他一下就是了。
    没过两天这人又来了,还是点名让我给他刮胡子,他一双眼睛好像不会闭似的,就盯着我转,我很不高兴,也不答理他,他说什么我都不回话。给他刮完胡子时我用剃刀在他的嘴边轻轻的拖了一下,血很快的流了出来,从他进来施老师就一直关注着,她看到出血了,马上跑过来抓了一把滑石粉放在那人出血的嘴上,一边说“对不起,学员不小心把你碰着了,这是止血药。”那人自己不停的说没关系,不停的用毛巾擦血。他走后男老师也过来了,问怎么会碰这么深,施老师马上说活该,男老师好像理解似的也鬼诡的笑了。
    可没两天这人又来了,还是要我给他刮胡子,刚坐到椅子上就对我说,前天你情绪很不好,是为什么能告诉我吗?我说没什么,他又说了,我们是老乡,真正的老乡,你太像我妹妹了,越看越像,就觉得你很亲切,我和我妹妹感情很好,看到你就觉得你是我妹妹一样。他这样一说,让我很过意不去了,我不停的脸红,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原来别人并没有恶意,他走后我告诉老师他说过的话,施老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过后她说要是这样,我们真的过分了,下次他来让我试试,要真是这样,我们要检查自己了,错大了。
    过两天这人又来了,施老师就过来和他聊天,问他对我这老乡的服务感觉怎么样?他告诉老师说我像他妹妹,所以他喜欢和我聊天,并邀请我和老师上他寝室去玩,他说他寝室离这不远,还说他那里好几个铜仁的老师。到了贵阳,铜仁就算老乡了,提到老乡自然有些亲切感。他又送来舞票,我没接,一些小女孩看到着急了,说你不要拿给我们嘛,那时的舞票两元一张算是贵的了。
    这人过一天又来了,说让我上他那里去玩,要带我去参观他寝室,还帮我在老师那里请了假,他说的次数多了,我过意不去,特别是还错怪人家划了别人一刀,我就答应跟他去了。
    我跟他爬到六楼,我还在想这里的老师的寝室都比我们的住房好啊!他把门打开,我刚进去就觉得不对,不像一些单身寝室有连铺,那时的住房有客厅的很少,可他的寝室竞然有客厅,我再一看,还有铁炉,他打开冰箱拿苹果给我吃,我看到阳台上有女人的衣服,我马上走到门边说,知道你住这里了,下次等你同乡在我再来。可他比我还快,一个箭步串过来就堵在了门前,一把把我抱住,口里说着肉麻的话,虽说我结过婚了,可还是吓坏了,那时的人不像现在这样开放,这样的事遇得不多,我情急拿起手上的苹果就对着他头砸了过去,他一边躲闪,一边把嘴伸了过来,还说起我用刀划他的事,他把我抱得痛了,我用劲撕咬他,可他的嘴还是伸进我脖子里了,他嘴刚碰到我脖子我就吓得大声的叫了起来,声音大得我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又尖又长,他一下子放开了我,我拉开门就跑,他反应过来追我,我已经在门外了,我没命的跑,不敢回头看,一口气跑回了理发店,见到施老师脸还是白的,后来我悄悄的告诉施,她笑得蹲在了地上,她说我像个没见过市面的乡下人,会吓成这样。 
    这几次事情以后,我在心里决定回家开理发店不理男发,再说男发不挣钱,烫一个女头能挣几元钱,一个男头还要刮胡子才几毛钱,我便把心放在学女头上了,不过那时我的男头也学得差不多了,我便每天去得早回得晚,不放过任何一刻学习的机会。

    我学得比所有的学员都快,完全出乎原来老师们的预料。原来他们想象中我年龄最大,手脚硬些,可我才去三个多月,离满学期还差两个多月就遇上前面的学员考试,在施老师、黄老师的支持下我也破例参加了考试,没想到我全过关了。
    在学习期间和平带着女儿来看过我,那时女儿才一岁半,小嘴可会说话了,和平带她上理发店来看我,她看见另一个小孩吃东西,她把头伸得长长的吞了一口口水,并对人家说,我妈也有钱、我妈也给我买,逗得旁边人大笑,说这孩子真的意思,可我看到女儿吞口水的那一瞬间心里非常难过,我马上带着女儿上市场咬着牙给她买了一些平日舍不得给她吃的零食。
    女儿与和平来玩了三天,和平回去没几天又上贵阳来了,这次他是跟吊车来贵阳干工程的,和平先来理发培训班看了我才上他们工地,他们工地离我20多里路,他离开理发店时我去送他,回来的路上遇到几个人打一个做生意的小贩,小贩被打伤打得不能动了,他们就叫另一个人把小贩背上,一路上这几个年轻人还不停的时不时打一拳,打得小贩不停的求饶,我看得心里发毛,感到恐惧,我一口气跑回了店里,不一会这帮人就也路过店门口,黄老师告诉我这些打人的是工商所请来的临时工,一些不懂事的年轻人,所以路过街道没有一人敢出来说一句公道话。黄老师告诉我,你以后回去也会和工商税务打交道,你办营业证什么的都不能得罪这些人,这些人不是按共产党的政策办事的,政策上写得好,可到了下面,这些人就成了过去的乡丁,比旧社会的土豪劣绅还可怕。很长一些日子里黄老师的话还让我感到不安,理发是学会了,可等待我的是条什么样的路呢?看来就是干个体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不受人管。

邻居白师傅

    学理发回来,还没进门就听邻居们告诉我妹妹谈朋友了,我一直为妹妹不找对象而担心,听到这消息真的心跳都加速了。
    妈妈见我回来非常高兴,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颖颖,这就是母亲的理解吧,可女儿听到外婆叫她“你妈回来了”,她回答“哦,知道了”,说玩又跟着些小朋友跑了。妈妈摇着头回来告诉我,你这女儿从小就这样不亲你,要是听到她爸爸回来,一定跑回来了,你以后要多亲她些,不然她大了也这样。其实我哪是不亲她,我真的是为生活没有时间亲她,我感觉自己是在为生活奔波。
    80年代还是吃国家供应粮,到一个阶段就要拿上购粮证粮店去给女儿加粮食定量。我家隔壁两家邻居都只有一人在外工作,孩子又多,爱人和孩子都吃黑粮,生活相对的比一般家庭要困难一些,但是他们都很勤劳,每家都种了很多的地和养了很多猪和鸡鸭。我虽然也没工作,可因我一直有事做,再加上我没有什么负担,相对的比这些家庭要富裕一些,刚学理发回来没地方开店,只能靠熟人朋友宣传,一些女生就上我家里来找我烫发,但来的人不多,收入只能填补零用,钱虽然少些,可我能在晚上和妹妹带着女儿穿得干干净净的去散步。
    那时在人们眼里贫富等级相当的清楚,双职工最高等级,其次是单职工,再是半边户,再就是吃黑粮的,但政策在慢慢的开放,也有个别的家庭打破这种规律了,我给别人的印象不像是单职工,这是邻居们告诉我的。在我的周围也很少看到歧视的目光,也许是我们姐妹穿着比较时尚,人们慢慢的忘记我们是农村来的了,我家的客人也多,特别是年轻人都爱来我家玩,邻里之间的关系也处得很好。疗养院住家户不多,可因为好些人家吃黑粮,都养鸡鸭都种地,再加孩子也多,邻里之间常常会为些小事吵嘴,孩子们闹事也会引起大人的争吵。
    我隔壁邻居男的在疗养院烧锅炉,那时疗养病人多,有澡堂,他一边给单位烧锅炉一边给疗养院养鱼,院里有三个鱼塘,后来鱼多了他就把鱼塘承包下来不再烧锅炉了。
    他家就他一人有户口,不包括母亲还有四张嘴吃黑粮,他爱人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因为负担重,他的生活真的比农民还苦,农民只白天干活,可他连晚上也不能睡个安生觉,疗养人员中年轻人多,这些年轻人白天睡够了晚上没事做常常会拿着鱼杆去鱼塘偷偷的钓鱼,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劳动成果他一晚上要起来很多次,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家里的妻子和孩子,就是担心孩子们,也只能听到他扯着嗓子大声的叫唤名字,总是一边小跑忙他的活计一边大声的训话。从来看不到他穿一身像样的衣服,冬天无论晴雨他都穿着长统胶鞋,夏天不是赤脚便是胶草鞋,在他的身上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什么情调和浪漫。他的妻子是个地道的农家女,却长得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很漂亮,很有些小家碧玉的风范,一天只见她默默的干活,做饭养猪,上地里找菜,没有人听她大声说过话,从不串门,没和邻里之间争过半句嘴,从来没人见她和其它男人聊过天,说话轻声细气的,夫妻之间也没听他们吵过架,男的很有些粗线条,再加生活困难每天忙于活计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温柔,就是关心老婆也不会表现得柔情似水。比如天下雨了,女人还在菜园子里,他不会轻言细语的说句关心的话,他会把雨伞送去然后大声的说上几声几句埋怨的话。女人受了委屈也不会大哭大闹,总之给人的印象这是一个和平的家庭,孩子们也听话。
    我结婚不久,是男主人建议我种地的,并且还分了一小块地给我,我们两家就有了些往来。在我生女儿不久就听人说这邻居两夫妇离婚了,当时我不相信他们真的离婚了,也没吵没闹的这么多的孩子怎么可能离婚,还有人说女的有了外遇,我更不相信了,我两家就一墙之隔,妈妈平日里同情这家人,这家两口子也特别尊重妈妈,人穷了朋友自然不多,他们家真有什么事妈妈便是他们一家诉说的对象。再说我们一家出出进进从来没见过他家有什么男人来往,可别人硬说他们离婚了。我们一家都经历过苦难,自然对这个贫困的家庭多些同情多些关心,我听到这话后才发现这家女主人真的几天不见了,我便找到男主人想问个明白,男主人姓白,我们平日叫他白师傅,我问白师傅外面说的是真的吗?白告诉我离婚是真,但他对别人说他女人作风不好非常气愤,他边说边不停的骂说他女人坏话的人,他说他女人是最规矩最正经的女人。后来他悄悄的告诉我,他们是为了给子女上户口假离婚的,在当时这话他是不敢对别人说的,可见他对我们一家有多么信任,他对我的信任让我感动,我希望他为孩子上户的事情能尽快办好,为了摆脱贫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所以当别人再议论他女人时,我就帮他女人说话,我还和其他邻居争吵过,我让别人在没有事实时别乱损坏别人的名誉,为这事我得罪了好几个人。
    几个月下来白家孩子的户口一个也没有解决,反而那些流言却被弄假成真了。他妻子和别人相好同居的事成了事实,白师傅一个家弄得不成个样子了,男的三天两头出去找妻子,听别人说在哪里见过他就上哪里去找,三个孩子大的不上十岁,小的不到四岁,白天他煮上一锅饭,孩子们饿了就自己装来吃,也没有菜,每到晚上这些孩子就坐在自己家门口,小的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哭妈妈,全身脏得不行,样子十分可怜,让人看了心酸。很长一段日子妈妈都每晚把三个孩子叫到家里来给他们洗好澡,给孩子们吃饱饭,白师傅常常跑到半夜三更才回来,看到孩子们好好的感激涕零的对妈妈说谢谢。
    白找妻子找得很辛苦,有一天他回来很晚,敲开我家的门气得脸色发青,他告诉妈妈,他看到妻子了,原来邻居们说他妻子的话是真的,妻子外面真有人了,才以给娃娃们上户口骗他假离婚。他妻子现在已经和原来在这里疗养过的一个人同居了,那人也在闹离婚。我听了也跟着他生气,我想,平日里看上去这么温顺的一个女人她怎么就丢得下三个没成人的孩子呢。
    人都说家不和外人欺,夫妻不和邻里欺,白家妻子走后,他的孩子们也很受其他孩子欺负,白在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一些孩子常常骂上门去,其实有些也是家境不太好的,有些大人不但不教育自己的孩子,反而跟着孩子骂,白是个不会说话的人,也因为平日种的地多让一些人心里不高兴,常常被人骂得说不出一句话。有次,有一家为孩子打上他的门来,正好遇到我在家,白把门关上,外面这家人多,连孩子带大人还加上助威的七八个打门的打门敲窗的敲窗,白在里面用两手护着三个孩子,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太像护小鸡的老母鸡了,儿时老鹰抓小鸡的场面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觉得白太可怜了。平日邻里之间吵架我碰上只是劝劝,都是邻居,不好说谁对谁错,但是这一次我心里太难受了,我忍不住想说话,可疗养院的人对我都好,我又不好公开帮他去骂架,我只好站在门口眼睛不看任何人大声的说,“做事别太过了,死人旁边有活人哦,逞强别找弱者,不算本事。”人们真的就散了。人们走后白惶恐的对我说,“还是你家势力大,不是你说话,我今天要吃亏,我自己没事我怕伤着娃娃。”其实我家哪有什么势力,只不过我和和平家都很多兄弟姐妹,年轻朋友也多而已。
    无形中我一家人成了白家的保护人了,和平心肠好,白晚上遇到偷鱼的也常常来叫和平去帮他撵,因为有时夜晚外面的人爬围墙进来偷,见他只一个人还要和他打架。
    记得那晚很热,白在窗户下叫和平,说有人偷鱼,和平就去了,我有些不放心也随后跟了出去,可我刚到鱼塘边只听到一声大喊“打呢”,就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见两个黑影串上去再不见人了,我就大声喊和平的名字,也没有回音,我吓坏了,怕和平吃亏,急得到处拍门,把所有的疗养员都叫了起来,院长医生也都起来了,一大个队伍浩浩荡荡的奔大门而出冲铁路而上要绕到围墙后面去。可我们刚上铁路没走多远,就看到白师父和和平俩人一人手里拿一根扁担从对面走了过来,和平看到我和这么多人半夜三更的急冲冲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和白师傅同时惊讶得愣住了。
    见到和平平平安安的,我一下子全身发软蹲在铁路上走不动了,眼泪开始往外淌。在这一瞬间我才明白平日里过着平常生活的我根本没想过睡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只知道要把这个家搞好,只知道要把日子过好,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爱不爱他,可一旦他出了事我会这么着急,过后我认真的想过这就是爱吗?答案不光是爱,而有比爱更多的一种亲情。
    大家看到和平他们好好的,都边笑边埋怨我,说我大惊小怪的吵他们瞌睡,说我吓人,院长把我叫大家的样子学给和平看,说完还指着我和妹妹,他说“你家桂兰到处敲门,敲得吓死人,说你们出事了,说她听到别人喊打就再没听到你们说话了,你看看,这俩姐妹手里还拿着武器呢。”这时我才看到妹妹手里拿了一根短短的粗铁丝,我手里拿了一把锯皮做的小刀,一些俏皮鬼这时用电筒照着我俩手里的武器,一边调侃一边大笑,我和妹妹对望后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直到现在妹妹想起这事还大笑不止。
    和平和白师傅后来告诉大家,来偷鱼的人是喊了两句打,还拿石头砸他们,好在月色下对方没看清他们手里拿的是扁担,因为我们那时家家都要担水担煤都有扁担,而我家的扁担两端用铁丝做了两个圆圆的扣,对方把扁担上的扣看成了枪的准心了,偷鱼的里面有一个人大就喊“快跑,他们手里有枪”,和平他们见那些人跑了也没敢去追就回来了。
    不久妈妈在万山的市场上见到了白的妻子,她开始摆摊给人修钟表了,她见了妈妈哭得很伤心,她告诉妈妈他现在的男人比她大十几岁,也离婚了,和她扯了结婚证,还让她去学习了修钟表,现在她出师了能挣钱了,男人也不要她交生活费,她可以把所挣来的钱全给自己的孩子们,让他们能吃好穿好,能有钱上学。妈妈劝她回来,说孩子太小了,没有妈妈可怜。可她对妈妈说她不回来,她说她不回来孩子们就能上上户口,就不会永远当黑人。可是这可怜的女人,她就没想过,她在孩子们心中留下的伤痕是钱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妹妹要结婚了,我们要另找房子,正好运输科修了一套新房,老科长分到了新房,科里就把科长原来的房子分给了我们,科长退出来的房子虽旧,但是在当时和其他工人的住房比起来还算不错的。
    搬家时邻居们都来帮忙,很多邻居说我们搬走他们不习惯了,有的邻居告诉我,听到我要搬家心里就开始慌,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他们,所长也来帮我们搬家,所长说,以后病人要是少了或别修房了让我再搬回来。
    搬家这天白师父送来了他养的鱼,他说,听你们要走我心里就空闹闹的,她走了这么久了,要是没你们一家人帮我我更难。我理解他说的是真心话,我劝他另找一个,劝他为了孩子也要接受妻子在经济上对他的帮助。其实白也是个有志气的男人,他一直不接受孩子妈给孩子买东西和送钱,他像个男人。
    离开疗养院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一家人,我想不明白,我和和平才结婚两年只有一个孩子,在他有事时我会如此的着急和心痛,而白的妻子却能这样放下生活多年的丈夫和自己的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见到和平平平安安的,我一下子全身发软蹲在铁路上走不动了,眼泪开始往外淌。在这一瞬间我才明白平日里过着平常生活的我根本没想过睡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对我有多么重要,我只知道要把这个家搞好,只知道要把日子过好,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爱不爱他,可一旦他出了事我会这么着急,过后我认真的想过这就是爱吗?答案不光是爱,而有比爱更多的一种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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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教导:刨花直窜过肩膀,方显木匠功夫深

老木匠的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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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近现代通史类:

1.蒋廷黻:《中国近代史》,岳麓书社,1987年

2.陈旭麓:《近代中国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

3.费正清:《伟大的中国革命》,世界知识出版社,2000年

4.吉尔伯特·罗兹曼编:《中国的现代化》,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

5.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二、晚清史类:

1.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

2.魏斐德:《洪业-清朝开国史》, 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

3.茅海建:《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三联书店,1995年

4.柯文:《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

5.周锡瑞:《改良与革命》,中华书局,1982年

 

二、中华民国史类:

1.陈志让:《军绅政权》,三联书店,1980年

2.魏斐德:《上海警察,1927-1937》,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

3.小科布尔:《上海资本家与国民政府》,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

4.杨天石:《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

5.胡素珊:《中国的内战-1945-1949年的中国》,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

 

三、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类:

1.傅国涌:《1949年:中国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长江文艺出版社,2006年

2.费里曼等:《中国乡村-社会主义国家》,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

3.韩丁:《翻身》,北京出版社,1980年

4.丛进:《曲折发展的岁月》,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

5. 王年一:《大动乱的年代》,同上

 

四、对外关系史类:

1.何伟亚:《怀柔远人:马嘎尔尼使华的中英礼仪冲突》,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

2.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日本侵华七十年史》,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

3.邹谠:《美国在中国的失败》,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

4.杨奎松:《中间地带的革命-中国革命的策略在国际背景下的演变》,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

5.杨奎松:《毛泽东与莫斯科的恩恩怨怨》,江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

 

五、中共党史类:

1.       石川祯浩:《中国共产党成立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

2.       张国焘:《我的回忆》,东方出版社2004年

3.       李德:《中国纪事》,同上

4.       弗拉基米洛夫:《延安日记》,同上

5.       吴冷西:《十年论战》,中央文献出版社,1999年

 

六、传记类

1. 唐德刚:《胡适杂忆》,华文出版社,1992年

2. 李宗仁口述、唐德刚撰写:《李宗仁回忆录》,广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

3. 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传,1949-1976》,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

4. 国亚:《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年

5. 韦君宜:《思痛录》,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年

6. 山妹:《苦涩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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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04月25日 18:41 浏览<script language="javascript" src="http://www.yangkuisong.net/common/counterjs.asp?countergroup=document&countername=273">[script]null[/script]</script> 666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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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环境

    我和和平带着女儿搬到了离汞矿电厂很近的一个叫火烧坡的地方,火烧坡就像它的名字,一个矮矮的山坡,山坡上住房密集,住着运输科和电厂两个单位的职工。房子一栋紧挨一栋,没有树木和花草。都是平房,只有一栋新建的是两层楼房,科长家就住这新楼房里,离我家只有几步远。
    我们家前面有块一米多宽的坝子长长的连着六户人家,坝子没有铺建过,全是黄泥,一到雨天就稀泥烂浆,不过那时都是这样的环境,人们也很习惯了。我家后面有一块五六平方的坝子是科长家用水泥修整过的,坝子的周围用木料做了结实的围墙,能堆放杂物,夏日也能坐在坝子里乘凉,围墙外是很高的石坎。其它人家后面没有坝子,所以有些人家连后门也没开。我们能住进科长家旧房,很多邻居都很羡慕呢,还以为我们家和科长有什么特殊关系。我们家房子前面的坎上有一自来水龙头,供十几户人家用,水龙头离我家最近,我家不用像其他人家要担水用,我就是洗菜洗衣服都直接把盆拿到水管边。虽然比不上疗养院住宿条件好,但比起其他人家还是算方便的。
    也许是我性格开朗,很快就和新的邻居们熟悉了,女儿也很快找到了一起玩的小伙伴。不到半个月,很多邻居都发现女儿是这几栋房子的孩子中最好动的一个,说来也怪,别人孩子都有要大人抱的时候和坐着休息的时候,而我女儿从下床起就没有坐着玩的习惯。比男孩还调皮,还爱打架,别人孩子两岁多都有撒娇的时候,她就没有,还特别爱玩脏东西,为不讲卫生不知道被我和妹妹打过多少次,可一点用也没有。疗养院那时,她是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大家都惯着她,在这里孩子远比疗养院多多了,她也常常被打得挂着彩回来,我们问她你怎么伤的,她回答是别人打的,我说你痛吗?她点头,和平就心痛了,马上说你为什么不打他们,他们比你大吗?女儿不在乎的回答,“我也打他们了。”
    住进新家还不到两个月,女儿打架回来了,这次把一男孩打哭了,孩子家奶奶牵着孩子告到家里来了。这男孩和我女儿一样大,哭得很伤心,孩子奶奶心痛坏了,都不到三岁的孩子也问不明白谁对谁错,我只好一个劲的给人赔不是,可女儿站出来说:“是我爸爸叫我打的。”男孩奶奶听女儿这么一说,气得大骂大人,说我们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害得我十分难堪,说了半天的好话才把那两婆孙劝走。
    那时的住宿条件邻里之间多些亲近,多些友谊,多些帮助,不像现在住高楼大厦,一家不认识一家,可那时因为孩子或口舌也多些是非,常常能听到邻里之间吵架打架。为了和邻居之间好好相处,也为了女儿不和别的小朋友吵闹,我常常把女儿管在身边,可她转眼就不见了,原来在疗养院都是妈妈和妹妹看孩子我没感觉到看管两岁多的女儿也这么费劲。
    我们搬出不久妹妹就结婚了,那时没有在饭店办酒的习惯,什么都是自己做,妹妹平日就不管事,找的对象又是湖南新晃的,男方没有住房,新房就设在疗养院,新晃离大龙只有15公里,男方的亲朋好友也都来大龙喝喜酒,所有的事都由我一人操办,跑到妹妹结婚这天我两腿都酸痛得不能动了,我真是累坏了。酒宴办得很丰盛,妈妈看着自己最小的女儿成家,看着酒宴办得让人满意很开心,妈妈和爸爸在我小时候就说以后三个女儿只有我不能干,说我娇气斯文,可这次妈妈说我能干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妈妈说我能干。
    妹妹结婚,姐姐和二哥一家都来了,二哥带着嫂子和两个儿子来参加婚礼,本来是件很愉快的事,可两个儿子不知道为了什么吵起来了,那时大儿子鸽子还不到14岁,小儿子只有8岁,哥俩吵起来小儿子就要打哥哥,本来打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可弟弟拿着火钳,吓得鸽子跋腿就跑,弟弟见打不着哥哥就大哭,这时嫂子心痛自己的儿子就不干了,非让鸽子站着让小儿子打,可这是火钳啊,真的一下把头打破了怎么办?鸽子不干,还跑,嫂子就生气了,为这事姐姐,二哥,就和嫂子吵了起来,二哥和姐姐护鸽子,嫂子护自己的孩子,鸽子第一次对嫂子说,“我受你的气太多了。”二哥,姐姐,妈妈大家都为鸽子可怜而掉泪。我也觉得鸽子太可怜了,觉得嫂子这样教育儿子有问题,以后会毁了小儿子的,但是因为是妹妹的大喜日子,我又有些迷信,我不希望在这一天看到有人掉泪,我希望有个好的兆头,趁妹妹还不知道这事时,悄悄地把她支开了,怕妹妹心里留下阴影。
    办完妹妹的婚事,我就开始张罗自己开理发店的事了,女儿太小,我得带在身边,再说也没有门面,我就把自己家靠门边的这间房子空出来,订了一块木板放理发用具,装一块镜子,买了张理发椅,就在家里开起了理发店,先是一些邻居,慢慢的传开了,有些外单位的女的也闻风而来。因为我不刮胡子,所以很少有男的光顾,那时烫一个头收三块五毛钱,在家里又不用交税和管理费,理发成本又低,做上一个头,一天的生活费就够了。可惜的是,放在家里知道的人不多,再说刚学出来手艺也不是很好,好在我学了很多的传统头式,一些三十年代才有的大波浪,一些花形,还吸引了一些人,这样一个月能收入几十元钱。
    女儿有些方面很懂事,有一天她领来两个女孩子烫发,还没进门就大声的叫“妈,生意来了。”两个女孩一下子笑开了,她们对我说她们正在找烫发的住哪里,正在和小朋友玩的女儿听到,她马上走过来问,“阿姨你们是找烫发的吗?我领你们去。”这样女儿就把人带来了,还没到门口就对我说生意来了,两个女孩边告诉我,边笑夸女儿懂事,夸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我心里突然感到心酸,我怕这么小的女儿心里就有自己家比别人家穷的感觉,我不能让这样的阴影笼罩着幼小的她。那天生意真的很好,我忙得没有时间做饭,晚上女儿对我说,“妈,你生意好,明天你给我买果冻吃啊。”小小的女儿懂得有生意就意味着挣钱,让我震撼也让我心痛。
    女儿天天跟着和平去上班,大龙气候很热,两父女都胖,模样也特别的像,都打着赤膊,一高一矮,一些青工在女儿的肚子上用墨水画些娃娃,惹得一路上的人都笑,邻居们更是笑弯了腰。
    开店不久来了一位50来岁的男的,邻居们见到他都十分热情的叫他厂长,一会就围了一帮人,看得出他很受人欢迎,特别是女士们。他见我就像老朋友一样亲热,并能叫出我的姓名,原本我对汞矿当官的在心里有些排斥,可这厂长这样热情,我也放开了,热情的请他在家里坐。厂长说他来烫发,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我们这小地方的厂长有这样开放,我给他烫了发,烫一个头要一个多小时,我一边给他做头一边和他聊天,他说起很早前自然减员时见过我和矿长吵架的事,并表示十分同情,并说以后有什么困难或需要他帮忙,只要说一声,他一定帮我。发烫好了,他要开钱,我不收,我想也许今后他能帮上我的忙,因为电厂门口有个门面我心里一直想要,就打起了求他帮忙的主意。
    厂长出去一会就让人送来个大西瓜,那时不是本地出西瓜的季节,一个西瓜远比理发的费用多。从这以后厂长时不时的来我家聊天,他说我是个有志气的女人,他对我刮目相看,他很想能帮我做点什么。
    姐姐这时已和二毛生了一个儿子。二毛调去开车当驾驶员了,常常跑万山至三都的车,也常常找点外水,给人带点货。那时汽油紧张,可万山的汽油控制得不是很严,有时他就拉关系多弄点油,放空车去三都时就拉点油去买,三都离万山好几百里。有一天二毛拉着油和姐姐路过大龙,他们绕道来看我,时间有些晚了,我留他们在我家里住一晚上再走,他们说车上有油,要赶时间去买,我问他们一斤能赚多少?他说只能赚一毛多,那天二毛拉了三吨多,我就想起了电厂的厂长,我说让姐姐多呆一会,我去帮他们问问电厂是不是要,二毛听了有些不相信,因为电厂的油也是由万山调配,电厂完全可以买到低价油。
    我想留姐姐住一晚,还是跑去问厂长了,想碰碰运气,要是他们要油,姐姐就能住下来了。没想到厂长听我一说马上答应要,出的价比三都还高,三都只能买到二块一毛一斤,厂长出价二元二。姐姐和二毛高兴坏了,第二天大早二毛就把油下了,我就去帮他结账,会计一听用这么高的价收我的油非常诧异,会计是个女的,她去找厂长说,万山的油只有二元零三分一斤,干嘛买我的油要这么高的价,可厂长很武断,不容会计理论,让她只管付款。
    二毛和姐姐拿到钱怎么都要丢200元给我,我不要,姐姐走时就把两掇一元一张100元一掇的钱丢我床上。我后来拿这钱去感谢厂长,可他不要,他说他是想让我们姐妹赚点钱。
    结婚后和平还显得有些怕我,说话做事有些小心翼翼的,我不希望看到他这样,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空闹闹的,我开始试着改变他,再加上他调来运输科工作太累我也体贴他,什么家务我都自己做,也不想连累未婚的妹妹,所以从结婚我就开始像个真正的家庭主妇那样操持家务,有些事按我本来的性格我不可能去问和平并和他商量,可是为了让他自信,有一家之主的感觉,我都主动和他商量,在外人面前特别注意给他面子。慢慢的和平开始习惯了户主的感觉,有人无人时开始吊脸。搬到火烧坡后,周围的邻居大多都是他的同事,我在运输科服务站大家对我有‘厉害’的评价,为了和平在外面不受人欺负,我时时注意在人前给他面子,因为在人们心里我很俏皮很泼辣,他却很老实,我不愿意别人把他看成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可和平并不理解我的苦心,他常常当着人对我说话粗声粗气。在我心里我并不希望他是这样子,我希望我对他的尊重能让他在人前受到尊重,我并不是希望他对我一凶二恶的,可他确慢慢的养成了习惯,从奴隶到将军了,习惯一形成要改也难了,我说得再多让他别一天吊着脸,会影响情绪,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搬到电厂不到一年,一天我和他说笑,他顺嘴就是一句粗口。为他说粗口这事我和他吵过不是一次,可他就改不了,这天我生气了,我对着铁炉踢了一脚,没想到他顺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他下手很重,我当时感觉眼冒金花,我反应过来就扑过去和他打,可我远不是他的对手。
    一向要强的我从来没受过家人这样的对待,就是父母也从来没有这样打过我,我气极了,要和他拼命,可他却说:“你有单位,你让你单位给你分房子,你搬到你的房子里去住。”说完他跑了,这天晚上我想了很多,我觉得自己不是个讨打的女人,我能善待他父亲,老人从来没有说过我半点不是,我自己受过嫂子的气,所以我对他两个弟弟也像亲兄弟一样,我怕他们在我家拘束,很多方面我对他们比自己家兄妹更好,他们也愿意来我家。我从来不和男人单独聊天,更不开过分的玩笑;我爱惜自已的名誉,不说三道四扯是非,不好吃悚做;我为了适应他,完全改变了自己。他打我我还能承受,可他明知道我为没工作一直很悲观很伤心,却说出让我单位给我分房子,他这样说是有心伤害我,不把我当回事。他说过我一辈子没工作也不会嫌弃我,我才嫁给他的,他现在这样太伤我心了,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待遇。
    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和他过下去了,他也知道我的性格,那晚他一直抱着女儿,他怕我对他做傻事。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我已经不想和他闹了,我决定离开他。但我不知道我能上哪里去?因为二哥和姐姐都离过婚,那时离婚不像现在这样轻松,要承受很大的社会压力,离婚是件丢脸的事。再说我为二哥没妈的儿子鸽子和姐没爸的儿子波波流过不少的泪,我不想女儿这么小就没爹没妈的,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是好,我也不想死,我不能让亲人为我伤心,我不能做弱者。我就这样什么事也不管,在床上睡了三天。
    和平打我的事我没对任何人说,也没有告诉妈妈和妹妹,我不想她们为我生气担心,我觉得被丈夫打丢人。三天后我脸上的伤痕没有了,我就清理衣服上疗养院想去看妈妈,可女儿跑过来对我说:“妈,你要走你自己走啊!这水壶是我爸爸的,你别把他的拿走了。”女儿的话让我又好笑又好气,但是让我明白一点就是她离不开她爸爸,我不能离婚。我突然决定带着女儿离开大龙自己开店,租房子住,不住他的房子,自己养活自己养活女儿。

  曾经有过提倡写工农兵的时代,但是,那个年代,要写工农兵,必需要写他们的先进,要高大全,要批判落后,要写阶级斗争。
  后来,可以写帝王将相了,于是,那辫子戏又占领了舞台、书本,写不完的戏说,写不完的才子佳人。自然,也并非写作人员不想写现实,他们有他们的苦恼,俺就不细说了。
  也有写家庭、写家人生活的,但是,大都是写资本家、写中产的,出入有车、见面有咖啡厅、吃要上饭店,书里的男男女女总是误会,总是三角甚至多角,很少有写普通家庭的男男女女的。
  《岁月留痕》写得好,就好在它写的是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普通生活。这里面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高大全的英雄,没有伟大的事业,主人翁普通,主人公做的事普通…………。但是,这些平凡的叙说里,却反映了整整一个时代的生活。
  在这里,作者用平凡的笔调,让人们对毛时代(《苦涩的回忆》)和邓时代(《岁月留痕》)可以有一个比较,也让今天的青年人对那过去的年代有一个了解。
  作者写得真实,写得细腻,这是本书的最大特点。
 

第九章、

三角岩理发店——学徒与年轻朋友——逃过一劫——发财梦

三角岩理发店

我很快在万山的三角岩的菜市场里找到了房子,房子很大,后面有几间小房间,阴暗潮湿,住着几个补鞋匠。我租的房子和补鞋匠的住房中间有一空房,空房里有很长的水沟,房东用石块架在水沟上,我和补鞋的师傅们就共用这空房当厨房。
和和平吵架不到一个月,我就找便车把自己和女儿的衣物还有一铺大床搬上了三角岩。我把房子用布做张帘子拉在中间,一边当门面,一边做我和女儿的卧室。这里原本是家委会的缝纫店,后来家委会解散了这房子就承包给了一个湖南的老太太,老太一个月收我30元的房租。房子是在菜市的后面,位置不太好。只不过三角岩也就巴掌大个天,人流量也不大,只要头做得好要不了几天大家就会知道的,有句俗语,“好酒不怕巷子深”,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生意再淡也要坚持做下去,人会慢慢的熟,手艺也会慢慢的精。
这间门面有着两扇大大厚厚的木门,门栅是根粗粗的木棒,后门是块很薄的小木板门,稍用力就能推开,要是没有补鞋师傅们住在后面还真有些怕。
刚到三角岩开店时,什么都不习惯,这里不像在疗养院和电厂邻居多,这里是菜市场,住家户不多,晚上就少有人了。我的理发店旁边有家小百货商店离我最近,只有一个老太太看店,我开上门面后,老太太有时站在门外和我说说话,晚上来要些热水。刚到生意不好,只有赶集天忙一点,有农村妇女来剪发烫发。平常天真是门可罗雀。
没生意心里着急,可是赶集天有生意也着急,因为女儿没人看管,一些社会上不读书的偷鸡摸狗年轻人四处乱串,女儿不比儿子,好看管,时时都在心里害怕,怕她在外面遇到坏人,因为这样的事社会上发生过。我得一边帮人做头一边看着她,几分钟看不到她心里就打鼓一样。我时时刻刻都在唤她,让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就在家里玩,有时候太忙看不住她,她跑远一点我拉她回来就打,有一次我在给人吹头,我叫她她不听,我顺手就用梳子给她敲了一下,她不爱哭,平常打一下两下她都不会哭的,可这次她哭得很急,很大声,当时我没时间看她,等客人走了我把她洗干净时,看到她被我打的地方一排深深的血紫印。这晚我抱着熟睡的她伤心的掉泪,后来我用梳子在自己身上试敲一下,痛得钻心,直到现在我还为这事常常想着后悔难过。
万山离大龙只有50公里,可是气候差距很大,记得刚上万山时大龙已经很热了,可万山一到下雨就冷得不行,那天赶集,女儿没有出去,可能是太冷的原因,她就守在煮饭的煤炉边坐着,她从来没这样安静的坐过,因煤气呛人,她不停的打喷嚏。等集散了,没有顾客了天已经黑了,她已扒在凳子上睡着了,饭也没得吃,我摸摸她的小手,冰冰的。我把她弄上床睡好再做好饭叫她起来吃,她对我说“妈,我们也像人家那样买个火箱。”我说你今天很冷?她点头,那样子又乖又可怜。
和平每个星期六晚上骑摩托上万山,在女儿面前我对和平不冷也不热,不再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的,和平并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要上万山开店,他一直没有想到他那话对我的伤害。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开店,心里很苦,我心里的苦没处倾诉,我真的很想有一个肩膀让我依靠,我感觉就像没有家一样,我唯一的安慰就是女儿,虽说和平是个过日子的人,可我是个女人,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我也需要呵护,需要爱,需要温柔,和平常常在家不说一句话,叫不答应问不理。我并不希望他高官厚禄、见多识广,我在心里并不嫌弃他,我只希望他在家能轻言细语的多说点话,多一点笑脸,可他做不到,我连他是否还爱我都感觉不到。
我受不了他的冷漠和粗暴,我又不能教他要怎么样来关心我,他身上没有别的错误,他只是有些粗线条,他不嫖不赌,不乱花钱,每月工资如数交回来。我对他的不满在别人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在当时社会上没有工作的女人在家挨丈夫打的大有人在,对于有些女人来说一生挨丈夫打都是家常便饭,在很多人的眼里夫妻打架或老婆挨打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和丑事,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可我,只要想到和平那无情的耳光心里就震颤,他不为什么原则问题而出手打我已成了我心里的阴影,很长的日子里我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他打我时那狰狞的面孔。可为了名誉为了孩子,我不能提出离婚,我只能把这些都埋在心里,免得别人笑话。夜静更深我睡不着时常常在想现在过的日子是谁的错?想来想去我觉得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和平的错,我们的结合是社会的错,我自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个感情丰富的女人,是个不懂政治和不关心政治的女人,可因为出生在那样政治运动多的年月,该读书时没读书,该工作时没工作,该恋爱时没恋爱,该结婚时没结婚,我这个一点不懂政治的女人却成了中国真正政治运动的牺牲品。如果我不遇上那动荡的年月,我会好好的读书,我是个能读书也会读书的人,也许我会事业有成。如果和平不是出生在那样的年月,他不去上山下乡能多读些书多接触些知识他也不会这样简单。
一个国家,一个单位,一个家庭都离不开经济,经济决定地位,所以我对自己说再苦也要撑着,也许我自己经济能够独立才能受到应有的尊重。我要改变自己这受欺负的命运,如果和平还爱我还在乎我,他也必需改变。
万山的冬天来得早,雨水又多,女儿常常一身的泥,有时候一天要换几身衣服,我常常把女儿弄睡了还要洗一堆衣服,要用电炉给她烤干。为了让女儿能接受些知识我把她送进了托儿所,我的店离托儿所有一里多路,中间隔着一座山,上坡下坡就到了,我早上能准时送她去,可晚上有生意时她常常是最后一个在那里等着,弄得老师也不能准时下班,遇到这样的时候我真是心急如焚。好在舅舅家后来搬在了山的那边半山腰,这时候的舅母和舅舅感情很好了,对我们姐妹也好起来,有次舅母下班见我接女儿就主动提出以后我要没空女儿就由她或表妹帮我接,几个表妹也很喜欢女儿,所以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舅舅一家给过我帮助,虽说次数不是很多,可那些日子我在心灵上轻松了很多。舅母还在单位给我找来了电热桶烧水,要是花钱买要100多元。
后来我改用烧电炉做饭和用电烧水,少了很多事,不用担煤不用升火,可电费很高,生意又不太好,一个月除去电费和税收一点钱都剩不下来了,有次收电费的来提起他与和平是同学,过几天我就买些东西上他家拜托他帮我,每月少收些电费,他不要我的东西,他说电是用矿里的,他少收些就是了,后来的日子他每月只收五到十元电费,我每个月的开支连税收,电费,房租总共花不到100元钱,我的收入养活我和女儿还少有结余。
和平的父亲生病住院了,我听说后也做些好吃的去看他,老人对我一直很好,爱和我说笑,他每次见我都很高兴,可我每次去都急冲冲的要走,每次我要走时老人都要留我多担搁一会,多陪他坐一会,那时为了生计没能感受到老人家的感觉,现在想来还觉得欠老人的。
老人虽然盼我给他生个孙子,可我生下女儿后他还是一样的喜欢,只是常常要说干嘛就不是个男孩嘛?我与和平闹矛盾的事老人并不知晓,我也从来没提起,在老人和他家兄妹面前我还是老样子,老人生病住院有时大家要派钱,该我拿的我一样的拿,但是我从来不问和平要钱,他的收入我连问都不问。
开店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年三十都一直有人做头,外面下着大大的雪,北风吹得呼呼的响,我烧一盆大大的木炭火让等待的顾客烤,怕跑掉生意我只能把门大大的开着,我冷得手指都伸不直了,腿上就像没穿裤子一样,那是我一生中感受最冷的一次,冻得全身肌肉都痛。这天和平四五点钟才赶上万山,到处的炮竹声响彻云霄,女儿激动得在雪地里奔跑,小脸红嘟嘟的,头上冒着热气,脚也湿了衣服也湿了,看到和平到来高兴得大叫,让我快点把客人的头吹好,快点上二坑去和她爷爷团年。我做到快六点才关门。关门第一件事就是点钱,看看这一天的收入,啊!三十九元,这是我开店来收入最高的一次,是我在服务站一个多月的收入。
这是我上万山开店的第一个春节,看着白茫茫的大地,看着可爱的女儿,点着辛勤挣来的票子,听着四处传来庆祝节日的炮竹声,心里特别的舒畅。一天的劳累和挨冻的痛苦早被快乐赶走得无影无踪。踏着深深的积雪,心里开始感到纯净。生意人讲究年头月尾,这一定是来年好运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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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徒与年轻朋友

    发廊来了个年轻男孩烫发,他说他还没烫过发不知道好看不,让我给他设计个发形,我说我的审美观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要求,除非他把头交给我让我作主,不然到时候我说行他说不行我难得和他扯皮。
    虽然是玩笑话,其实也是半真半假,因为那时有些年轻人欺负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开店,常常来店里找麻烦,有些做了头走了就是,连话都没有一句,常常借这借哪,不用你答应拿着就走,从来不还。为这事我找过他们的家长,可是我不敢过分的指责和骂他们,因为我怕他们报复女儿,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有了女儿后胆子变得小了,什么事情都要思前想后的。慢慢的有些人知道我也是万山出生的,知道二哥就住山角岩,也听说过我们姐妹曾经连矿长都不放在眼里,也有些收敛,不过那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一些才长大的小年轻特别是父母离异的没人管的孩子,他们不光是理发不给钱,连我买的菜趁我不注意都要悄悄的偷走。
    我这样说,没想到那年轻人回答我说,“好把,我把头交给你,做得不好我不满意你就给我剃个光头,剃头钱另付。”年轻人的潇洒引起了我的好感,我对他说剃头钱就免了,但是烫发的钱是不能少的。头做好后他十分满意,可是过了两天他洗头后头发就乱了,他跑来问我怎么会成这样子了,我问他是不是第一次烫发,我说烫过的发洗后要重新吹,不然就会乱,头式是要常常做的。从这以后他就常常光顾我的发廊,后来我才发现他其实天天早晚都骑摩托从我门前过路。
    那天晚上我正在给顾客上烫发杠,突然停了电,我只好点上蜡烛给顾客把杠子上完,可是蜡烛只能放在固定的地方,后面就看不到,这时这小伙子走了进来,并带了三个比他年龄小一点的青年进来,他对另外两个小伙子说,“你两去把蜡烛拿上,照着她。”然后告诉我这是他两个徒弟,还有一个是他堂弟。他们的到来帮了我大忙,不光是给我照了亮,还帮我照看了女儿。我问他,他带学徒跟他学的什么?他说主要学无线电,他说他修家电是第一流的,说现在很多摆摊的修不好的东西都得上门求他,并且让我以后遇到电器出问题只管找他好了。从这后,这几个年轻人每天晚上都来我店里坐着聊天。他们大的比我小七八岁,小的小十一岁。四个男孩大的小名叫老六,有个叫老永,一个名中平,一个叫建新。原来他们的家都住我发廊的山后面,我门前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从这以后这几个年青人就成了我店里的常客,每天必来‘报到’。
    那天赶集,生意也特别的好,生意好,生意人再累心里也是愉快的。那晚月色也特别的好,外面静悄悄的,关门后女儿拿笛子出来玩,我因心情好就吹笛子给女儿听,正吹着,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是老六和中平,老六拍手说,看不出来弹舌音都吹得这么棒,我还是第一次见女生吹笛子吹得这么棒的。老六叫中平回去帮他把小提琴拿来,老六说他的提琴在部队得过三等奖。老六的小提琴的确拉得不错,他的笛子也比我吹得好,以后我又听过他的吉它和口琴,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这样多才多艺真让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因为都喜欢音乐,我和这些孩子们的心也离得近了,觉得自己也年轻了。
    那时万山交通不方便,不像现在有三轮车,不管上哪都得走路,我有时候上二坑去看望公公和姐姐,老六的摩托就成了我的专车,有时是老六有时是老永接送,时间长了不光是街坊就是公公和姐姐都把他俩当成了我的尾巴。只要见到我就问是他俩中的哪一个送我来的。
    得会的亲生父亲那天上我店里来了,老人在我爸爸落实政策时对我们姐妹一直印象很好,我也很尊重他,老人有个侄孙女想来跟我学徒,女孩是农村出来的,19岁了。我高兴的答应了,女孩叫庆红,个子不高,模样长得很讨人喜欢,人也勤快。庆红的到来给我减轻了不少的负担,我能更好的照看女儿了。庆红每天都很晚才回去,有时晚了我就请老永或他们四个中的一个去送她。庆红很开心在我店里学徒,学习也很认真,庆红在学徒期间爱上了四个青年当中的一个,男孩也喜欢他,但因为她当时没有城市户口,男方的家长没能同意。我为这事为她周旋过,最终没能解除家长的顾虑。那时的农业户口和非农户口的差别非常大,单就因为户口问题要拆散多少姻缘。
    不久我又收了第二个学徒,那是姐姐的邻居,女孩长得一般,高中毕业生,性情也温和,给人文文静静的感觉,因为她家在二坑,离得有些远,又因为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我就把她留在店里吃住了。
    那天晚上因生意忙,我关门有些晚,天热,我把女儿洗好都12点了,和女儿刚躺下就有人敲床头的窗玻璃,并轻声的喊,“打豆腐吗?”我常常听别人说打豆腐,可并不明白这话的真正意思,当他这样问时,我一下子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女儿紧紧的抱着我,悄悄的对我说:“妈,是坏人吧?”女儿吓得全身打颤,我也感到害怕,先我不敢答话,可这人不走,一直的敲窗,为了不吓着女儿我壮着胆子打开灯,拿上火钳,边开门边大声的骂着过去追打他,那人见我拿着东西去打他,他就跑,可跑远一点站着不动,我又不敢再追,只有大声的远远的骂,当我关上门刚躺下,他又来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起来去敲卖百货老太太的门,那人才走开。那晚的事被对面楼上一帮小年轻全看在眼里,第二天他们告诉我,是我一个熟人的丈夫,他们说那人一边说话还一边搓裤头。这人结婚我还去喝过喜酒,但她们结婚不久就分居了。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虽说有丈夫,可和平离得太远,发生这样的事我只能放在心里,不敢张扬,怕无聊的人们捕风捉影(题外话:现在社会上一些色情服务行业多了,这样的事就少了,包括强奸案也少了,对一些孤儿寡母来说,反而多了一些安全感)。
    二徒弟的到来让小店多了生气,没有电的时候,我和两个徒弟就领着女儿跑到不远的山坡上去摘些野花,把自己和女儿满身满头都插满了花。再采些蘑菇回来做菜。在有月色的时候由徒弟们叫上山后面的几个男孩,带了笛子提琴吉它跑到茶树林里去习地而坐,边弹边唱也有几分情调几分诗意。

    以下删去一大段。

逃过一劫

    姐姐和二毛生的孩子才一个月就发现有先天性心脏病,孩子365天没有几天不上医院,小家伙长得特别漂亮也很聪明,小名叫小旭,我每次上他家他都要跟着我,我离开时他往往哭得嘴巴发青,我也非常喜欢他。
    可是小旭的胸部左边一天天的突了起来,医生说是心脏在长大,如果孩子不在三岁前手术可能没救。还不到三岁的孩子心脏已经有成年人的大了,姐姐俩人很着急,他们把这孩子看得十分宝贵,总想选个最好的医院去做手术。
    姐姐电大毕业,工作能力很强,可是为了这孩子三天两头的请假,事业也荒废了。那时她在二坑搞财会,二坑领导也很重视她,因为那时文革后没有几年,国家正处于人材青黄不接的时候。要是孩子不这样生病,她完全可以在事业上有所发展,用最俗的语言来说就是可以混过一官半职。
    当年社会正走向经济开放,姐姐高中时最要好的一个同学那时已是遵义一个国家一级企业的处长,他们厂正好派他带领一群人马上万山特区帮助特区办硅铁厂,特区不光是高薪聘用他们,其它待遇也很好,走哪里都派车,那时候的车可不像现在这样普遍,当官的有专车的还不多。
    姐姐这同学在学校时和姐姐关系就好,在高中时曾经为我家的事还受过牵连,连大学也没能上成。他一到万山就来找姐姐,他手下的一帮人有些社会关系也很广。看着姐姐为小儿子的事焦头烂额的,就想帮助姐姐,到处找关系联系医院,后来他们就给姐姐联系了北京中日友好医院,手术费很高,为了能治好孩子,姐姐和二毛就带着孩子去了。
    那时别说没有手机,就是单位也都是手摇电话,要先把电话打到总台然后由总台转。在万山就是在本单位有个别亲戚朋友来个长话都得由电话室的工作人员跑很远的路去叫人,但是这样的情况太少了,姐姐走后就和我们完全失去了联系。
    特区花了几百万资金把硅铁厂建了起来,拉来一些矿石也就不了了之了,办厂的人陆续回去了,硅铁厂的工人上班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舅舅的儿子慧明是我的表弟,那时也调进了硅铁厂。
    那天正好赶集,中午时分,赶集正是高潮,我理发店里也堆满了人,有烫发的也有陪同的,门处排满了卖菜和卖柴的人们,给我的感觉是乱哄哄的。表弟突然出现在门口,样子非常着急,见我第一句话就是,“出事了,快点关门。”看他那着急的样子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突然怦怦的跳,我说你别这样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讲嘛。表弟递上一份电报给我看,电报是给我的,是加急的,上写着:“在京遇车禍二龙已死梅在抢救速带款一万赴京车站有人接” 。
    因为硅铁厂上班不正规,电报在厂里已经压了两天了,再说硅铁厂也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不是表弟看到了电报可能还会压在那里,看了电报,我没想电报怎么会发到硅铁厂,更没有看发报日期,在店里也不管这么多顾客怎么办,张着嘴就放声大哭,很多人都跑来看热闹了。问长问短的,我一个也不答理,边哭边把事情交给徒弟,自己拿着存折就上银行去了,银行存折上只有600元钱,我把这点钱全取了,打算先上贵阳大哥那里,二哥那时也在贵阳包工程,我只有向他们去借钱了,救命要紧。
    那时交通也不方便,通讯就更不用说,一天只有一班车上大龙,大龙的车动作快也许还能赶到,赶不上我只有上地磅房去找便车了,再赶上玉屏去坐上贵阳的火车了,我心急如焚,一边跑一边在想等我到了贵阳再上北京不知又要担搁多少天,还不知道大哥那里有钱没有,还能见到姐姐的活人不。
    原本晴朗的天说变就变,一下子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倾盆大雨片刻间就下了起来,这时我对自己说,我不能淋雨,我不能生病,我要是生病就没人能救姐姐了,我就在路边的房檐下躲雨,这一躲就是两小时,我心里万般无奈,我在心里问天,天老爷:你这雨下得这么突然这么急,你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啊?你可要长眼,要救我姐姐啊!
    雨停了,我跑到地磅房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四处张望哪里还有车,泪止不住的往下淌。赶集的人们开始离去,路上到处都是人,人们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傻傻的站在那里盼望大龙还有拉煤的车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农民跑过来问我,“妹,你是先前在理发店里哭的那个吗?”(万山人爱称女子为妹)我十分的讨厌他没理他,他又跑过来拉我的衣服又问,你是在山角岩理发店哭你姐的那个吗?我忍不住冲他大声吼到,你管闲事管得这么宽,是不是管你什么事嘛?那人一点也没生气,他对我说我不是看你的笑话,是想告诉你,你姐没事,你姐夫刚刚来找过你?这突来的消息让我不敢相信,我说你又不认识我姐,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姐夫?我都急死了你别拿我开心,你要是开这样的玩笑我骂你了啊!那人告诉我说他说的是真的,他说我接到电报哭的时候很多人在看,他也正好在我门前卖柴,雨刚停就有一男子个子高高的骑辆自行车来找我了。
    这场大雨把我堵在了万山,可没有堵住归来的姐姐一家,四坑妹妹的医务室门前就是公路,是出进万山的必经之路。姐姐一走就再没有了消息,她也怕我们姐妹和妈妈担心,所以就在四坑下车了,到四坑一会雨就停了,姐姐就让二毛赶快来给我报个平安,没想到二毛来时我已经离开山角岩了。看热闹的人多,可热心肠的人也不少,人们就出主意,让二毛上四坑路边堵车,要是我还在万山就一定会从四坑过。然后一些见过我的人不管在哪里遇到我都负责通知我姐姐回来了的消息。
    一个骗局让和这事无关的好心人都紧张起来,这些卖菜卖柴的好心的朴实的人们一点也不计较我对他们的态度,他们又开始围着我向我补充解释二毛的出现和长相,一边说起安慰和祝福的话。可我由于心急没有对这好心人说一句感谢和道歉的话就一路小跑下了四坑。
    地磅房到四坑只有两三公里路,可我感觉这天这路特别的远。到了四坑离妹妹的医务室还很远就看到姐姐站在公路上,看到姐姐的那一瞬间我腿一下子就软了,走不动了。姐姐也看到了我,她向我走了过来,我边向姐姐走去边忍不住的放声大哭,姐姐也不停的擦泪说不出话来。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我现在想起这事还感到后怕,要不是这场雨,要不是硅铁厂的人不认识我,要是我及时的接到了电报,就是姐姐回来知道有人骗我,在那通讯闭塞的年月她们也无法救我,我不知道在北京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电报是姐姐走的当天拍出来的,姐姐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一件事让我相信,我没有受骗是上天安排的,是上天让我躲过这一劫。
    在这里我要顺便说一下姐姐的小儿子小旭,小旭在中日友好医院做手术,手术非常成功,可手术后就得进观察室,观察室里就孩子一人,到处插有管子,晚上孩子醒了害怕就哭,口里喊着“妈妈,我怕。”可医生护士不让人进去,孩子哭得声音都哑了,孩子在里面哭姐姐在外面哭。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都要特护,特护每天工资是一百元。那时候的一百元钱差不多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对于工新阶层不是个小数目。
    手术后的孩子要准时抽痰,姐姐两夫妇心里非常担心,怕护士忘记时间,时不时小心翼翼的去提醒特护,这些护士也许认为自己生长的北京,瞧不起这些外地人,说话总是居高临下很不耐烦的样子。孩子的命在这些医护人员的手里,姐姐也不敢过多的去打扰她们,按说特护就该守在病人身边,不然花这么多的钱请特护干嘛?护士一直在聊天,姐姐担心就悄悄的走进去看一眼孩子,见孩子脸色铁青,姐姐吓坏了大声的叫了起来。原来护士没有按时抽痰,痰堵塞了孩子的气管,结果马上抢救,把孩子的喉管切开抽痰。
    姐姐平日小心翼翼是因为孩子在这里医治,怕得罪护士,可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事姐姐就忍无可忍了,她拍桌打板的谴责护士不负责任,并扬言孩子出了事她就要把医院告上法庭。
    后来医院也出面陪礼道歉,姐姐见孩子又活过来了,想想孩子还得在这里医治也就算了。没想到几天后孩子于同样的原因窒息了,姐姐心痛欲绝,嚎天大哭,可医院告诉姐姐这不属于医疗事故,旁边人也对姐姐说你自己不懂医学就是打官司你没有医学界的权威人士帮你佐证,你是打不过医院的,再说孩子当时已经死了,官司打赢打输孩子也没了有什么用?
    姐姐后来边流泪边对我说:“我心里实在无奈,出了医院,我就像个没有理智的人一样,就坐在医院的路边大声的喊天,人在过分悲痛时根本哭不出来,我也没有了眼泪,我只会一声声的喊天,天老爷,天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二毛怕我出事,他边哭边安慰我。医院的人跑来问二毛,孩子的尸体怎么处理?是放这里处理了带骨灰盒走?二毛说你们处理了吧,骨灰盒也不带了。这时二毛突然放声痛哭说:“让我再看他一眼吧!”小旭已经放进了太平间,可当二毛去看他时发现孩子脸色发红了,他马上去叫来医生,孩子便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但是活过来的小旭开始天天的抽筋。一些医院诊断是脑外伤引起的癫痫,一些医院诊断是恐吓过度引起的癫痫,为看这病姐姐夫妇带着孩子走遍了全国很多有名的医院,十多年来就治这病的医疗费已经花了几十万,可一直没能治愈。
    看着60岁的姐姐还在为这孩子操心受累,我心里常常在想,这孩子的命是姐姐喊天喊回来的,这孩子的病可能只有老天才能治好了,在这里我也有喊声老天爷,老天爷;你发发慈悲,让这孩子的病快好起来吧!

发财梦

    文革结束后,经济开始放开,农村的土地开始包产到户,在邓伯伯“让一小部分人富起来”的精神指导下,很多的农村人也做起了发财梦,一些多余的劳力也纷纷出来打工。大哥那时正好管工程,也是事业最顶峰的时候,一个湖南老乡求哥哥给他介绍防水工程,那还是八十年代的事了。
    我们一家在湖南农村吃了不少的苦,受过不少的气,可是在那里生活了这么久,对那里还是有着浓浓的乡土情和家乡观念。二哥手里没有防水工程,大哥就通过朋友给这位老乡介绍,让他到贵州钢铁厂搞屋顶防水工程。
    这位老乡原本是个补锅匠,一天到晚担着担子屋前门后的叫补锅,从改革开放后,他就放下补锅的担子出来给人打小工,后来就开始包些小工程,再后来就自己做防水油膏,贵钢是个大厂,听说这人就从这里起家了,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进入九十年代时他就有近千万的资产。他发家之快引起轰动,他是我们地方上第一个办防水油膏厂的,在他的带动下地方上也有不少的人办起了这类厂子,也有不少人发了,但没人能超过这个补锅匠,因为他做得最早,后来他又第一个上深圳去炒地皮的,成了远近闻名人物,连我们家从湖南来的亲朋也常常提起他。他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榜样,有点事业心的都想向他学,但是各人有各人的命,都是做油膏,有发的也有赔的。
    我开发廊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每月也能挣个几百元钱了,除去我和女儿的开支,手上每月多少有些结余了。一天妈妈突然带着原来姑妈生产队的一个老乡来了,一个曾经帮助过我家的老乡,比我大几岁,姓代,人们叫他老方。文革期间我家被整时他帮我家拉过煤,文革时他还很年轻,出身又是贫下中农,什么也敢说、什么人也不怕,人们背地里叫他冲天炮。他一直崇拜二哥,在我们离开农村时他已经结婚,女方也是文革期间随父母遣送回农村去的,人长得很好,后来女方又随父母回城了,但是这女子心地善良,舍不得丢下老方,老方就跟着老婆当了黑人,老方身体好,人也长得帅,有点小聪明,但是做事不太稳重。
    我们家回矿后就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这次妈妈突然把他领来了,原来我在农村因为年龄差距不大,出于害羞我很少和他说话,这次他突然冒出来,也许是他乡遇故人吧,再说大家都这么大年龄和有家了,再没有了儿时的顾忌,我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原来他跟爱人到了外面,为了尽一个男人的责任,他开了个服装店,可是生意不好做,只好关门,这次他把剩下的服装带了来,想让我帮他卖,妈妈因记他在我们逃出家乡后他帮妈妈拉过煤的情,再说妈妈和他奶奶感情很好,妈妈也说让我帮他一下,一是帮他在我的店门口卖剩下的衣服,二是帮他上水城钢铁厂找找关系,找点防水工程做。
    把他带来的衣服摊出来,我的天啊!全是些多年前农村人穿的了,现在的人特别是在工厂还有谁会穿这式样的衣服?就是农民都嫌太土了,没办法,妈妈硬是想帮他把这些衣服卖掉,后来每缝赶集妈妈还亲自出马来守着卖,一件卖五元都卖不出去,妈妈还很认真的每卖一件还用本子记上。最终也没卖完还费了很多的周折把衣服又带回了老家。
    小代让我帮他上水城找熟人推销防水油膏,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事,也没有关系,再说我要开店也没有时间,可小代一个劲的求我,让我陪他去趟水城。他说他的讲的湖南话别人听不懂。他说家乡有几家办防水油膏厂的,有不少的产品积压卖不出去,如果我们能找到工程不用先付货款就能拿到油膏,防水工程利润特别的高,他只要能打进这个厂一定能发财,到时候他会拉我合伙,妈妈也不停的帮他说好话,说我会说话,让我去试试,妈妈总想着小代曾经同情过我家,再说几个在乡下的堂舅上万山来看妈妈,也常常说起补锅匠办油膏厂发财的事,妈妈也相信这是条发财的路子。
    没办法我只好答应下来,把店子交给徒弟就和小代上了去水城的火车,小代人长得还好,就是那性格让人受不了,火车上他不停的找我聊天,一聊就是他原来托我姑妈给我讲过媒,说我那时不同意,我也知道这事,可那算什么嘛?那时我才十三四岁,我姑妈来说时还被我爸爸妈妈笑话过,姑妈人老实总说人家出生好人也长得好,这事在家里引起过笑话所以我记得,这根本谈不上同不同意,在我家看来是件荒唐事。小代在车上当件正经事来聊让我反感,我感觉他头脑简单不爱答理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人好。我不理他,他感觉无聊就说要唱湖南花鼓戏给我听,说完便用湖南绍东土话大声的唱了起来,声音之大整个列车都能听见,一个车箱的人全站了起来,个个都往我们坐位看,我借上厕所的机会离他远远的坐下,他唱完了,一些人就起哄“再来一段”,其实大家是感觉旅途无聊,有些人是看笑话,他真的又来一段,他随身带了笛子,中间过门还用笛子伴奏,但是他吹的那笛子实在是不怎么样,断断续续的,人们还让他唱,他站起来向我招手,并告诉那些陌生人说我也会唱。人们把眼光都投向了我,我想一定有人误会我与他的关系,不知道是出自于虚荣还是别的,我真的很后悔跟他一起出来,在车上在人前都有些怕和他说话,用最俗的语言说吧,看他这样在车上唱歌感觉有些丢人,和他说话感觉掉价。
    到了水城先找到蔡叔叔家,在蔡叔那里几经周折打听到原来和平家邻居张伯家女儿在水钢当播音员,女婿在水钢车队当调度,交往很广,我便带着小代去找了张伯的女儿春花,春花儿时和和平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和平也把她当妹妹看待。在二坑我和春花有过一面之交,春花夫妇见了我十分客气,她爱人小刘是北方人性情很豪爽,一口应承下来帮我去找生活服务公司经理(他的老乡)。
    到了经理家,小刘把我介绍给了经理,经理性格也很开朗,他很直接的告诉我,想做工程的人很多,要进来不是很容易,主要是有些人你帮了他的忙,把工程给他弄到手了,他就不管工程质量了,把你这个帮他的人晒在一边为他听闲话。我明白经理的话,我告诉他工程是我这老乡来做,这老乡很能干,也很讲义气,只要他能帮上忙,我们一定不会过河拆桥,小代也拍着胸部下了保证。
    比想象中的顺利,第二天就签了合同,但是只签了一栋房子的,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只是经理先试试小代的手艺和做工的质量,还有最关键的是小代的为人。水钢当时还是个效益不错的单位,要是小代真是个诚实的人这也算是开了一条路。
    小代留下来忙他的活计,离开水城时,我再三的叮嘱小代,活一定要做好,就是利润少一点也没有关系,要做得让人家满意,别让帮你的人为难,还有,千万别过河拆桥,结账后千万别把挣来的钱全装自己口袋里,为了今后能接到更多的工程就是一分不赚也得先把情还了,小代当时答应得很爽快。
    告别小刘时,我对他说以后再还他们一家的情,当时小刘还说,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拿我当自己家人,只是挣了钱别忘记经理,一是他们也欠了经理的情,如果小代为人不懂事,工程也就再没有做的了,当场小代也说他明白这个道理。
    很久没有了小代的音讯,几个月后他上我家来了,我问他在水城干工程的事,他支吾其词,原来他在水城挣了几千元,结完账拿着钱就跑了,连小刘家也没有再去,我问他就没想过再接工程?他说想过,可是接不到了,我问他挣了钱对经理有过表示没有,他说工程都没得做了,干嘛还花那个钱?听了小代的话我头都气大了。我说你这样为人,谁还可能把工程给你?你不喂食光撒网哪来的鱼?我在心里真的很生气,我感觉他让我在朋友面前丢脸,我担心春花一家会怎么样看我的,她们平日和我也没有过接触,她们怎么知道我的为人,为这事我到现在都再没和她们联系过,总感觉没脸见他们,带着人到别人家吃住,结果挣了钱一点表示都没有。
    可是没想到小代还提出来让我再和他去趟安顺,他说那里有一个飞机厂,工程多得很,他已经去那里跑过,那里有个劳动服务公司经理也是湖南人,姓赵,让我再和他一起去找找经理说说,要是能打进去,一定能发财,见他这样说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心里还生着他的气,陪他上水城我花了不少钱,他挣了钱连路费都没给我,不是我小器,我在家里给别人做头不花钱还挣钱,可是你挣了钱这么不懂事。一般的为人都不懂,我也要养家糊口,我哪有这么多的冤枉钱为你跑路?
    小代见我不买他的账,回去把他夫人给带来了,让妻子来和我说好话,在他夫人那里我才知道原来他做生意欠了一屁股的债。小代是个做事浮躁不踏实的人,可是取了个好老婆,人漂亮还贤慧。听他妻子给我说她为了小代吃的苦我很同情她,再说这次小代如果说的是真的,那倒真是个赚钱的路子。
    我只好又把店交给了徒弟,自己和小代、他的妻子上了安顺双阳飞机厂,找到了劳动服务公司的赵经理,因为我也在服务公司干过,所以还有些话说,后来谈到他们厂防水工程的事,经理表示如果真的有这个能力他可以考虑由他们劳动服务公司出面拉工程。小代当时说他会做油膏,还可以和他们公司办油膏厂,经理当时很高兴,表示愿意合作,他说以他们公司的名义出面,其实我和小代都没有本钱,我们只能是拉别人的油膏来做。我便把小代拉到一边告诉他不能乱说,我怕他头脑简单,到时候把我们也赊用别人的材料都说出来,服务公司知道了还不一脚把我们踢了自己做?    最后我们和赵经理协商,所有的资金技术劳力由我们出,工程由服务公司拉,给他们百分之三十的利润,税收由我们出,厂房和住房由他们提供。并由我口头提出,我们发了财大家都会有钱花,赵经理对我说的话很满意。
    我算一下,办厂要花两万元左右,可这笔钱从哪里来,我们还不能让赵经理知道我们没钱,要是这样怕别人不信任不愿意合作。再说自己办厂不用别人的材料,那利润更高,我们在服务公司已经说好了自己办厂,这地方工程这么大办厂一定赚钱,不说多,我们一个人一年找个几十、百来万真的不成问题,我想先进别人的材料做工程,再慢慢的办厂,可是前期的资金由哪里来,要是上湖南直接和其它油膏厂联系,让他们提供油膏算我们帮他们推销,这样他们一定很高兴接受,可是人心难测,他们有经验,我还得防着他们挖墙脚,到时把我们赶走,想来想去向二哥借钱,决心一下,马上上万山。
    正好二哥在家,我问二哥开口借一万元,并告诉他借钱的用途,二哥一听有这么好的事?根本不相信,说我异想天开,我磨破了嘴皮他才半信半疑的。那时候开始提倡万元户了,可是当时的人感觉这是个天文数字,二哥是万山富起来最早的一个,也是很有名气的一个,也不过有一两万元,但是走到哪里人家都称他尤老板。
    二哥不放心把钱借给我,怕我受骗,他要亲自去飞机厂看看,我又陪二哥到了飞机厂,还把自己唯一的两千元存款取出来带去了。二哥到了飞机厂一看,当时就动心了,他说他要参一股,我作为他妹妹当然求之不得,说实话,真的能赚钱我当然希望我家人多参一股。再说小代,他一分钱没有,二哥不出钱他什么也做不成,他也愿意二哥参加。
    我陪二哥见了赵经理,二哥对赵经理说不让我在安顺,让我回家理发,他说我幼稚什么也不懂,就参个股算了,管理和干活就不用我呆在这里了,赵经理当时就说“我看你妹妹很不借,会算,能说,搞外交是把好手”,可二哥就说我幼稚。
    他是我哥,当时我也没在意,我知道我在哥姐眼里一直长不大,他们有些方面还不如外人了解我,在他们眼里我一直是个无知的妹妹。其实在我心里二哥的管理不一定比我强,但是我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他们会笑话我,就比如我后来上网想写回忆一样,当时二哥和我姐听了都笑掉大牙,说我不知天高地厚,说我书没读两天大字都认不识几个。
    工程很快就签下来了,二哥让我回家,他留在那里办厂和做工程,也不提股份的事,我为了怕二哥到时候说我出钱少,又没有出力,我又向外面借了两千元钱让和平送去。那时候的钱真不好借,不是我没人缘,硬是那时的钱太值钱,个个工资低,很多的家庭都是每个月的工资每个月用完,没有计划的家庭是上半个月吃肉,下半个月吃素,有些还借钱。
    第一次去二哥和我一起回来的,他要回来安排家里和取钱,在路上他又说让我不要去安顺了,我说我要干事我干嘛不来?二哥说我挣钱和你挣钱不是一样吗?我说不一样,各是一个家了,再说我从来就不想依赖你们帮我,你们帮了我,我怕看嫂子的脸色,你们还没帮我我都常常被嫂子骂穷鬼,二哥说理发店不做了可惜了,我说我不想为了小钱丢了大钱,二哥没办法不说话了。
    二哥安排好家里,又去了安顺,这次我没去,是和平去的,和平听说有这么好的路子也很高兴,他也在他哥那里借了800元钱,准备投到厂里去,我们感觉二哥不让我们去,我们只有自己多出点钱,因为二哥也不说哪些是借给我们的哪些算他投资的。
    没想到和平和二哥在一辆公共汽车上遇到一帮骗子,三个年轻人拍了一下和平的手,让他玩红笔兰笔,就是一根线套在两只铅笔上,你看他套的是红的,你说是红的,可他手动一下结果套在了兰笔上了。这游戏和平在和二哥动身之前刚好我玩给他看过,正好哪天店里来了几个小年轻在互相玩就教我了。和平完全知道是骗局,可别人拍他一下让他赌他真的把身上800元钱压了上去,还好其它两千元早给了二哥。
    二哥当时看到不让他赌,并告诉他是骗局,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就放钱,三个年轻人看到二哥这样还拿出了刀对着二哥,二哥把和平身上都拍青了,可和平没有反应。车上人多,可包括司机在内,没一个出来制止,二哥没办法,骗子把钱拿着就下车了,和平一直坐到下车才醒过来。这事让我相信真的有迷魂药,和平只在厂里看了一眼就回万山了。
    我又到了安顺,二哥把办厂的准备工作做好了,他们不听我的话,先上湖南进别人的油膏边做工程边办厂,一口就想吃个胖子,非先办厂,用自己生产的油膏,我有些不放心小代,对他办厂做油膏的技术也不是很信得过,就准备把店交给徒弟自己上安顺一心做防水工程了,可没想到,二哥把我投进去的钱退给了我,他说不要我参加了。
    我接到这钱气得脸都发青了,和他吵架,可是想想已经这样了,吵给外人看又能怎么样呢?怪只怪我没钱,怪我穷,吵来吵去不就是为钱吗?可这次我在心里恨二哥。后来他中途回万山,我又找他吵闹了半天,按他和妈妈的话说,二哥只能在妹妹们面前有这么好的脾气。可是和平就有了记恨二哥的心,他认为二哥这样对我,连朋友义气都算不上了。
    我的发财梦就这样做完了。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二哥和小代也没能发上财,防水油膏的原材料应该是煤焦油和有毒塑料,可是小代没弄清,只知道在油膏厂打过工,见过,知道是塑料,不懂有有毒塑料和无毒塑料,他们进的材料全是无毒塑料,结果油膏质量不过关,全是稀的,做上房顶就往下趟。第一批工程是做居住房屋顶,第一天施工,管房子工程的福利员对他说,今晚有雨,你今天能做多少你就掀开多少房顶,不然怕影响住户。可小代见天气晴朗不听福利员的话掀了一大片,那晚真的下了大雨,家家漏雨,第二天职工家属都找到福利员吵,福利员气坏了,就跑来骂了小代,小代爱喝酒,他正好喝了点酒,不但不认错,还日妈捣娘的要打福利员,这样把管福利的得罪了。
    二哥和小代不算长久账,不好的油膏就不该再用,马上进别人的油膏用也好啊,非把那些烂油膏用完,也许是人的运气不好吧,没过两天就施工医院的房子,正好遇飞机厂厂长住院,油膏顺着房顶趟到了厂长的头上,结果厂长只好把头发剃了,厂长气坏了,大骂,不让他们再做了,这样,二哥只赚了十来万就回来了,失去了一次很好的赚钱的机会。

帮赌徒担保,陷入困境

    离理发店不远的垃圾堆旁边有一间很简陋的水泥砖修的砖房,住着一对年轻夫妻,男的姓刘,女的大家叫她花,房间里除了一铺床什么也没有,给人的感觉不像一个家,只能是晚上栖身的地方。夫妇俩都长得很好,带着一个小女儿也很漂亮,常常上我店里来聊天,对我很热情,总是姐长姐短的。
    时间长了,知道这两夫妇家就在附近农村,为了致富这俩口子离开农村搬上万山来做生意了,做的是木柴和木炭生意。我在农村吃过苦,很欣赏他们的创业精神,能带着孩子从农村走出来,住得这么差,我也同情他们,夫妻俩常常来我店里坐坐,和我聊聊天,我在心里也希望他们能富起来。
    有一次男的在家两天没有出去,那晚他俩来我店里聊天,我问起他生意上的事,他告诉我他在等矿财务科给他结帐,因为矿里大部分木料和木炭都是他拉来的。他准备拿到钱去做桐子生意,那时桐油贵,山上桐树上的桐子正是采摘季节,他想下乡收桐子,一车桐子能挣几千块钱。可是财务科的钱老结不下来,收桐子靠季节,做生意有些东西一天一个价,他很着急。
    一天大清早小刘就上我店里来了,他想让我帮他借点钱,他说桐子再不去收就错过时机了。看他样子很着急,我说我自己没有多少,他让我在商店老太那里帮他借几千元,并且按3分利息给,用的时间也不长,只半个月,我说我不敢,万一到时候他还不出,我怎么办?小刘让我和他一起上财务科去看看,证实他有钱在那里。因为有帮他的心,我真的和他去了财务科,财务科的人我都熟,一问他的确有钱还没结走。
    我出面帮他担保在老太那里借了四千元。小刘一去一个星期,回来时脸上发黑,他告诉我,生意不但没挣到钱,而且赔了,他说桐子是赚钱的,只是他被别人玩称了,亏了几千斤,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平白无辜丢了五千元钱。小刘生意这一赔可把我急坏了,我给他当的担保怎么办?这钱怎么还,我着急,只能去收财务科的钱,可是等我跑到财务科,他的钱已经领走了。我再找到他就说他,说他为人不地道,可是你骂也没用,他又说好话,他说让我再帮他,他手上还有些钱,他只能靠生意起来,他要是把所有的钱还了他就没有本钱了,我想想也是这个理,我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会故意欺骗我。
    小刘说让我和他一起做这生意,我和他一起去收桐子,他不用请人,我们俩去守着别人过称,这样就不会在称上吃亏,赚钱我俩分,一定不会赔,一是为老太的钱还不出来,二也是想自己能挣点钱,我真的答应和他一起下乡去收桐子。
    我和小刘来到一个叫漾头的地方,那天天特别的冷,还下着雨夹雪,我和小刘带着很多的麻袋,还带了称,小刘很能吃苦,到处跑,不一会他的小舅子也来帮他了,而我对这地方和人都不熟,生意就更不用说了,他让我站在大街上等,风吹得我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剌骨的痛,没有躲风的地方,我受不了那苦,再说我见他的确是在忙买卖,以为他赚了钱总会还老太的,我便告诉他我要回去了,这生意让他一个人做算了。
    我把自己的钱也借给了他,我说我借给他的钱不用利息,但是他不能让我为他欠债,商店老太的钱他必需得马上还清,小刘很感激的送我上了回万山的车。
    小刘做生意回来了,可是没钱还我和老太,老太就问我要钱,因为当时是我做的担保,这下子我急了,我只好逼他们夫妇要钱,小刘样子看上去老实,到处去想办法借钱还债,可是谁那里也借不到,一个劲的对我说好话,后来我才听他爱人说他这次生意没有亏,是赌输了,天呀!那一分钟我真的是后悔莫及,我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又不沾亲又不带故,我干嘛去同情人家?现在我被别人逼债,我大骂他。可是骂有什么用,得想办法还债,我只好自己出本钱,自己去联系单位,自己去守着他拉木炭,然后自己去结账,赚的钱算他的,这样来还商店老太的钱。
    小刘是个做生意的能手,别人一车木炭只能赚300元左右,可他一车木炭能赚600元,总会比人家的多赚一倍,按说他这样做生意一定挣钱,可没想到的是我帮的这个人是个地地道道的赌徒。手上只要有钱就赌,还十赌九输。
    我一边开店一边帮他卖木炭和木料,在帮小刘还账的日子里我也无意中学到了一些做生意的技巧,也知道了一些做生意的苦衷。我要开自己的店,有时也不一定都跟着他,钱一直无法全部收回来,可是几千元钱在当时来说不是个小数,是一个工人两年的工资啊!我在心里慢慢的下决心,关掉店干脆自己和小刘一起做吧,一边收回他欠我的钱。
    女儿放在妹妹那里读书,和平星期天来,我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他感觉难受终于找妈妈说了,想让我回大龙,一家人一起过,可是我心里还记恨他说我没单位没房子的事,这样的话我一辈子只能听一次,我不能就这样回去。那天万秀来了,万秀劝我,我便把所有的委屈全倒了出来,说到伤心时便痛哭,我当着万秀的面对和平说,我父亲都没打过我耳光,我不是个不自重的人,他凭什么打我,如果在家里都不能平等我决不会回去,我说,偷人做贼才该被人打,我说我要是偷人,作风不好,他打我我能接受能理解,我要是做贼别人打我他都不能打我,因为家里穷了我才做贼,家穷也有他的责任嘛。和平当着万秀的面认错,说当时自己太混了不懂事,对不住我,说以后会好好的对我。
    我虽然没有当时答应和平回去,可是我心里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出来这三年我能感受到他为自己曾经动手打我而后悔,我出来就是要他知道我不是个他想怎么就怎么的人,我懂得自尊自爱,我也懂得尊重别人,别人也必需尊重我。
    有了做木材生意的想法,我就开始着回大龙的打算,一遇到和小刘去拉木材和木炭就把店全交给学徒。
    原来做生意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一车木炭再多也装不上一万斤,因为木炭不像煤,它是硼松的,不能压,一压它就碎了,就卖不上价。但是那时候的汽车不像现在,那时都是用的老解放牌汽车,每辆车只能装四吨的重量,车也比现在的小一些,没有这么美观,虽然才过去十几年,可是很多年轻人不一定见过,见过的也不一定记得,那时候的车头是尖的,前面轮胎处就像两只蛤蟆眼睛一样鼓着。
    装木炭时,当木炭装平车身时就要买些长长的小树枝围着车厢插一圈,然后才能把木炭堆得高高的,好的木炭是木质比较硬的木材烧的,重一些,差的木炭轻些,价格也便宜些,木炭的利润少,重量装得又少,如果按正规的买卖就挣不到钱。人们说奸商奸商,无奸不成商,所以木炭生意里面也有很多的奥妙。把好炭放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能挣个好价,当然不管你怎么争,和福利员的协商与关系是最主要的,有时可以说是相互勾结,看来没有一样生意没有主管这事的负责人帮助是难得挣到钱的。
    插在车箱边上遮挡木炭的树枝都是山上现砍下来的湿木,很重,这里面水份很大,福利员可以按实际重量退皮,也可以随便减一点,还可以全部算成木炭,树枝比木炭要便宜很多倍。还有最奸的一种做法就是玩称:称重量时,大多数人做生意都是一样的过磅,重量没有办法改,可是小刘就很聪明,同一个磅秤同一车木炭他去称就会多出一千多斤,少也会多七至八百斤。木炭过秤后就下进了库房,谁也发现不了,原来我一直解不开这个迷,很久后我终于发现这个世人也难得想到、难得发现的绝招。那时候的地磅不像现在是电子秤,那时候的称用的是秤砣。小刘带去拉木炭的车,车上都会带上一块很长的像尺子一样的铁板,每当汽车开到地磅上时他就把铁板放在墙上,一头搭在墙上,一头放在地磅上,汽车的前轮刚好压在铁板上,压得越多重量就越重,这可能也是力学吧,所以他拉的木炭能挣到钱,有些人也拉同样的炭可就是挣不到钱。但是有一点要说明,不管你怎么挣钱,这钱都不可能全部入自己的腰包,因为长期做这样的生意福利员们也都懂行。
    冬天,万山的办公室大多都是烧的木炭,所以每年冬天各个单位都要购买木炭,福利员里也有心狠的,也有不贪心的,我和小刘做的第一次生意就是运木炭。那是一个下着雪的早上,我在和平所在的运输科要了三台车,和平他们的科长对我很照顾,她听说我要车到湖南芷江的一个偏僻山村去拉木炭,就派了和平一起同行,他说算和平上班,不算出差,这样可以照顾我,因为三台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是妇女。他说在外面不方便,现在想想我觉得做生意那些日子我真的也遇到不少的好人。
    天没大亮我们一群人就出发了,到了芷江县城天才大亮,在芷江招待车上的人们吃过早餐。从县城进到村里有十多公里,这十多公里没有公路,一般运木炭木材都没有好路走,特别是木炭,很多地方都是没有路的,汽车只能沿着小溪开进去,冬季的小溪水不深,有些深一点的地方就请当地的农民砍些茅草来填上,汽车在溪沟里得像蚂蚁一样慢慢的爬,有些地方砂土深车会陷下去,陷下去的车得用千斤顶顶住轮胎上的钢圈,得搬大石头垫在千斤顶下面,然后边顶边垫石头在轮胎下车才起得来。
    十多里路进去时还算顺利,只走了两个多小时,车开到目的地快中午了,那里已经由联系人通知附近的村民担了很多木炭来了,卖木炭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有些人是从几十里以外的地方担来的,他们告诉我他们是半夜两点就起床赶路的,整整走了十个小时,看着这些勤劳而贫穷的人们我心里真是感慨万端,在农村的日子又浮在眼前,我帮不了他们什么,只想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价钱。
    那些地方的人有的还没见过电灯和火车,有的老人还没见过公路,没上过学的人也很多,有车开到门口来收木炭对深山老林里的住家户真是个喜讯,有些人家一年到头都没能有一个活钱,能在年前卖点木炭给女人孩子做件新衣服真是非常高兴。
    我便找到小刘告诉他不要过分的砍这些农人的价,他们太可怜了,小刘认真的对我说,“尤姐,你是第一次自己做生意,你还不知道做生意的难处,要像你一样,生意还没有做就开始同情可怜人家,那你的生意十有八九都会赔本,一会你看看你就知道厉害了,到时候只怕你眼睛都转不过来,你以为是一担两担?是几百人呢”
    车还是停在溪沟里,三台车要近三万斤木炭,很多是孩子和妇女,有的孩子才十来岁,只担二三十斤,看到他们我心里总会想起女儿,总有帮助他们的念头。
    天上下着雪,可四面八方涌来的人们头上冒着热气,头上白色的雪花,这片化了那片又来了,喊声叫声男人声女人声混合成一片,有的兴奋有的紧张,真像赶集一样,乱成一团,我和和平负责记账开钱。小刘负责装车,跟去的几个驾驶员也没得停,各人要帮看各自车上过了秤来装车的木炭,还一点都不能大意,这时我才知道小刘为什么说到时候眼睛要盯紧点了,很多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们在你一不留意就会把称过秤了的木炭再担回来称第二次,让你防不胜防。
    木炭装好已经快天黑了,三台车都装得高高的,在回来的路上车在小溪里行走非常困难,虽然来时把该铺的路已经铺好,可是回去因为是高架车晃动很大,坐在后面车看前面车两边晃动时整个心都是提起来的,很多时候你都会担心车会翻,因为汽车一边的两个轮子会全部离地,高高的悬着,一会它这边落地时哪边又悬着,随时都像要翻的样子,一颗心时刻都在紧张状态下,转弯的地方有时候方向盘没把好,盘子飞快的往回转,驾驶员的手都会被方向盘打肿。
    车总算平安的开到了公路,但是山村的公路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好,很多地方路面只能摆放汽车的四个轮胎,人下去都没地方站更不可能过人,路的一面是山,一面是悬崖,技术不好的驾驶员一般是不敢去拉木炭和木材的。
    开到县城已经是半夜三点,家家的饭店都已经关门了,驾驶员们对这一带都很熟悉,由他们指定在哪个饭店,然后由他们叫门,很不耐烦的店老板板着脸开开门,一见到叫门的驾驶员马上笑容可掬,他们都是这里的常客了。芷江的鸭子非常出名,饿坏了的人们狼吞虎咽填了几只鸭子进肚里又开始了赶路。
    车到万山已是大天亮了,小刘叫上福利员去过了磅。
    在装木炭时小刘见一农户家有几根上好的杉木,是用来做棺材料的,他和我商量把它买下来悄悄的藏在木炭里,晚上木材检查站不会这么认真,把它运到万山可以卖个好价钱。带这样的木料是有很大风险的,一但被查不但被没收还要罚款,有的还会挨打。
    原来说好给福利员的好处是木炭和柴的,可是福利员一看到木料就说他要,小刘来和我商量按原价给他,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能这样了,不然以后的生意不好做,再说他随便挑你一点毛病你就得赔本。
    可是没想到的是到结账时福利员连木料本钱也不给,就说了声谢谢,小刘低三下四的向他说好话,最后在木炭价格上加了一点。这次生意因为木料赔了没赚上多少钱,但还是挣了和平两个月的工资。
    这是我和小刘第一次合伙做生意,这次的生意是小刘找的人,我虽只认出本钱,可是看到小刘这样低三下四的求人让我懂得了一些生意上的艰难,而和平在看到所走过的路时,想到我要是真的自己一人以后就做这样的生意,他吓得不行,他不同意我走这条谋生之路,但是我心里已下定了决心,我所欠缺的只是经验。我决心和小刘做一些日子的生意,一是收回自己的钱,再说我没有营业执照也还不能单干。

第十章、

    木材生意——

木材生意

    和小刘合伙做生意后,我慢慢的把心思都转移到做木材生意上来了。在和平的劝说下,我终于把理发店的门关了回了大龙。我走后,后山的几个小年轻和学徒心里都很难过,特别老永和老六告诉我,他们从店门口路过时看着屋里黑洞洞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一但离开,我自己也有失落感,刚回去几天,睡到疗养院自己的床上都有些陌生感,醒来时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过三年的单身生活,让和平变得温柔和体贴了。
    刚回大龙,女儿还放在万山四坑妹妹那里读一年级,可是妹妹住在公路边上,每天放学时,妈妈都很不放心,好友万秀原来是小学教师,她家离矿小学近,也为了孩子能进好一点的学校,我又把女儿放在万秀家读了半年才接回大龙。万秀是个性格开朗有思想的女性,兄妹群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从小受父母和俩个哥哥娇生惯养,不怎么会做家务,我把女儿托付给她时,正是她爱人上北京进修美术的时候,她那时在福利科搞财务,也很忙,还有个儿子也在上小学。好在她的一个邻居好友后来也成了我的好友,男的姓刘在医院X光室,女的姓范是电工,夫妇俩纯朴善良,对人也很实在,两人都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女儿在万秀那里的半年也没少麻烦他们,连万秀的饭也常常是小范做的。
    有次我上万山遇到万秀的一个同事,她对我说,我把女儿放万秀那里,万秀累得上班都在打瞌睡。想想也是,那时都是生煤火,她一早起来要现生火做饭,晚上还要给孩子们洗衣,工作又忙,真是为难她了,万秀是我在为爸爸落实政策时认识的,是个非常出色有个性的女性,也是我一生中的知己,能有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自豪。万秀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叫过一声苦,可听到她为女儿在她那里这样累,我实在不忍心,半年后我把女儿接回来了。
    我还是和小刘一起做木材生意,我不太赞同做木炭,因为木炭全靠做手脚才能挣上几个钱,做木材要实在得多。
    在做木材生意的过程中我很少在外面住宿。因为要的木材大多都在邻近县,在交易过程中我一般都会赶回大龙或包车回家住;运送木材时我就会把和平拉上,因为我要的都是他单位的车,后来的换届的科长在我们姐妹为父亲落实政策时还是个驾驶员,他对我们姐妹印象特别的好,所以我在问运输科要车时,他都照顾和平跟车。
    和平当时在运输科不再搞修理,成了起重工,他的吊车技术很棒,那时贵州的公路大多是泥石路面,不像现在都是水泥和柏油路面,公路路面又狭窄,坡陟弯急,在我的印象中贵州的驾驶员的驾驶技术是最棒的,可是一到雨天还是不少车翻下了悬崖,和平常常去吊这些事故车,别人用十二吨的吊车吊不上来的他用八吨的车能吊上来,所以运输科的吊车生意就特别的好。和平搞起重时收入也高多了,因为吊车要在场看了后才能谈价,而科里领导不可能再派人去跟车谈价,价格就由车上的俩个人定,这样对方就会要求便宜一点,然后就给吊车上的人一点好处费,和平吊车回来常常会有三十五十的外块,那时候的三十五十还是比较值钱。翻车的事经常都在发生,和平的额外收入远比他的工资多。
    和平跟车,驾驶员也很高兴,一来路上车出毛病和平会修,二来,木材太大太长不好装时,和平会指挥。运木料驾驶员特别的辛苦,常常一进山就会饿上一天,所以我每次要的单位的车,不管拉木炭和木料,每运一次我都会给驾驶员100元辛苦费,不管赚多赚少只要不赔本我都会这样做,在我看来这是夺命钱,因为那样的路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会车毁人亡。
    上世纪90年代初铁路上用的枕木特别紧俏,不管哪个木材公司都在大量的收购,只要你能弄到木料,不用自己办照都能经营,因为木材公司会把一切手续帮你办好,路上过关有木材公司的全套手续不用担心被查罚款或没收。
    在和怀化木材公司订好合同后,我们就在贵州铜仁地区的一个很偏僻的山村放上押金,那里松树很多,我们请一个懂木材的农人监督村里的村民把树砍下,再用锯把木料改成枕木,架空稍稍通风吹干一点后,我们就把木材拉到木材公司卖掉,每一块枕木有十多元的利润。在把定金放出去两个多月后我们就开始大量的运送了,小刘负责在山上把木料拉到木材公司来,我在怀化负责送验,木材公司负责验收枕木的是俩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头,一个姓杨一个姓张,我叫他俩杨伯张伯,他俩一生都和木材打交道,对于木料他俩是再内行不过了。
    每天两到三台车拉枕木,我得住在怀化火车站附近离堆放枕木最近的地方,可是那时湖南怀化特别的乱,我去找运输科科长想请他批和平一个月的假来陪我,并说明我这次不一定全用运输科的车,因为有时说不准什么时候拉货。那时候没有电话,不能及时通知要车,通讯落后给人带来好大的不便,要是在今天就会减少很多的开支和体力。科长没说二话就批了和平的假,并且还是作为上班处理,只说能用单位车尽量用单位的车。
    我和和平在旅社包了一间房,离张伯和杨伯的住处也不远,半夜三更拉枕木的车到了我们就马上把两位老人拉起来验收。天寒地冻的,半夜里老人们从热呼呼的床上起来总是不停的打着哆嗦,让我很过意不去,为了对老人们表示歉意,每天验收后我就请张伯杨伯进馆子,反正我和和平在怀化也长期吃饭馆,和老人们在一起吃只多加两个下酒菜就是了,有时隔三差五的每人送个五十、一百的零用钱。当时我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感觉两位老人太辛苦了心里过意不去,可很快我就发现张伯和杨伯在给我们验收货时比给其它人照顾得多,因为一块枕木近70元,如果一车枕木挑出个七块八块不合格品那就挣不上什么钱了,所以张杨二位老人在验收我的枕木时是大开绿灯,只要勉强能用的都收下,有些真的过不去的只要能改都现场找人改一下。实在不能用的才挑出来放在一边作为废材,废材只能卖给别人当柴烧,一块只能卖几元钱。
    张伯杨伯也常常上我和和平住的地方来聊天,我们在怀化一住就是两个来月,走时老人们很舍不得,他们说如果我做木材,他们能够帮上忙的话,他俩愿意退了木材公司的这份工作来帮我,两位老人都给我留下了家庭住址,让我有时间到家里去作客,我虽然后来没有机会去看这两位老人,可是直到现在我也常常想起他们。
    我吃饭的饭店是个老太太开的,老太原来患过高血压并瘫痪过,在医院住过多年,后来是偏方治好的,她手上身上特别是关节处有很多的疤痕,那是因为风湿用艾火烧的,烧好后再没有复发过,高血压是吃芭蕉树水,在血压特别高降不下来时,她把芭蕉树平根砍下把树吊起来,树心中间会淌出很多的汁来,然后把这些汁用器具装上放上白糖,喝了降压特别的快,到血压正常时就吃猪苦胆水和绿豆,先把绿豆炒香磨成粉,然后把苦胆和绿豆粉合匀揉成丸,天天吃直到稳定。
    我在她饭店见到她时,她已60多岁,看上去非常健康也很慈祥,老人店里生意出奇的好,她对我也特别的关照,每天我去吃饭她都会悄悄的塞给我两个苹果或桔子。一有时间就过来和我拉拉家常,她生过很多的病,积累了不少治病的经验,我是她的好听众,特别是妈妈也有同样毛病时,我就会用心记下治病方法,回去用同样的方法同样的药给妈妈服用,我用艾叶给妈妈烧关节还真有些用,只不过会烧坏皮肤,但是我按她治头痛的方法给妈妈治头痛时,却反而给妈妈治病了,也许是各人的体质不一样。我写下这些不光是想讲故事,也是想把上面两种偏方告诉大家,对于一些没钱看病的人也许有用。
    在做枕木生意的同时,也正好是做榉木生意的大好时光,榉木有很多名字,平日里我们叫它千层木,它的皮有很多层,一米直径的树当时可以卖四万元一个立方。在木材公司或饭店常常能遇到做这种木材生意的老板,当时我所做枕木的木材公司也在做这生意。
    我在怀化呆了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一天我正好跟车上木材公司去结帐,在公路上突然发现一个人像万秀,我叫车停下,定睛一看真的是她,她看到我时真是喜出望外,原来她一个多月没有了我的消息,后来打听说我在怀化,她知道怀化很乱不放心,便跑到怀化来找我。我和万秀性格很相似,有时想起做什么毫不犹豫就做了。她就这样漫无边际的在怀化来找我了,找了很多地方,后来她决定只要听说有收购木材的地方她都去找一下,听她这样说我真的是感动极了,我把她叫上车,正好驾驶员她也认识,我们就一起上木材公司结帐了,那时没有50元币面的钱,最大的币面就是10元的,那天也怪,木材公司的钱全是5元面额的,我结了近两万元钱,一个不小的包装得鼓鼓的。因为是空车进城所以上面也坐了几个人,和平也在上面,只不过那时的车上面罩了棚布,外面看不到,不然上面是不准坐人的。
    车从木材公司出来由于驾驶员对这里路不熟把车开进了单行道(说来真的很没面子,我是那一天才听说单行道的),出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驾驶员见前面有交通警就把车停下想向他打听路怎么走,没想到那个交警像个土匪一样,二话没说跑过来就抓住驾驶员胸前的衣服将他拖了下去,动手就打。这事发生得如此的快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还抱着那一包钱呆在那里,驾驶员是个退休老工人,年纪也大了,个子又特别的瘦小,交警是个大块头,比老驾驶员高整整一个头。我的这位好友万秀真是个性情中人,她以最快的速度跳下了车,她本身也是个矮个子,交警抓着老司机就像抓小鸡一样,他还在边骂边抓着驾驶员一推一拉的。万秀离交警中间还隔着驾驶员,没想到的是她跳起来给了交警一下。交警被打楞在那里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我看到万秀动手了吓坏了,我怕她吃亏,想都没想丢下一包钱就下了车,其实我们车上有几个男子汉,可是因为上面不能坐人他们不敢出来。
    我下车后和万秀一起去撕扯交警,架吵大了,围观的人们多了起来,我和万秀大声的质问交警是人民警察还是土匪?交警却大声的骂,“你们这些贵州佬”怎么怎么的,还骂我们跑到湖南的地面上来挣钱了,一听到钱字,我马上想起我的钱了,车门大开着,围观者这么多,我放开交警就跑回车上,还好,钱还没丢。驾驶员不知道怎么了,他看上去非常害怕,我和万秀在和交警吵架时他却从中说好话,让算了,可我和万秀不服气,认为人民警察不该是这个样子,非让他赔礼道歉,而他不但不赔礼还说要罚款,围观的人们有同情我们的,他们说现在的交警态度太坏,比过去的车匪路霸更可恶。可也有帮交警说话的,而且态度很公开,那就是跑摩托拉客的人们,有一个人公开的来指责我们,我看不惯他拍马屁,问他这土匪是你家爸爸?你这狗腿子。事情过后我想想有些后怕,要是他当时和我们动手我一定会吃亏的,还好那人被我骂了后,他不但没找我打架还走了。
    我们抓着交警就是不放手,他不敢像打驾驶员那样打我俩女的,他说上交警大队,然后我们就开着车,他开着自己的警车一起来到了他们大队,他们队长先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和他一样骂我们贵州佬,还说要罚款罚死我们。这时我便不再与他对骂了,我问他你是代表人民警察在说话吗?他说是怎样不是又怎样?我说是,请你把你的帽微衣章先摘下来,你不能给共产党脸上抹黑,你和你的手下的行为严重的损害了一个人民警察在老百性心中的形像,你的言行和过去的车匪路霸没有两样,你不能把人民交给你的权力用来欺压人民。你在骂我们贵州佬时已经说明你在拉山头树杆子了,现在的中国还是共产党一元化领导,容不得你为虎作伥,队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说谁让你们走的单行道?我说正因为我们不懂才停下来问路,回答我们的问题是你们的责任,我们违规了你们可以按规定罚款,可是你们在50米以内要微笑服务这你们的规章上写得有,你的兵不但不微笑服务还动手打人,有人证物证,我们只是违规可你和你的兵是违法,如果你们今天不向我们和这位驾驶员赔礼道歉我就要告你们,你们要罚款可以,你们按规定罚吧,我这包里是一包钱,除了你们罚款的其它的我用来告你们,你们不讲政策我相信你的上级会讲政策的,湖南省告不下你,我告到中央,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钱。万秀在旁边和另外一个队长说情况,刚进来时那个打人的交警听他的上司帮他说话,他还很凶,可他的上司被我说得不言语了,他调头就走了,我见他出去就去抓他回来,可他就是不回跑得飞快,我想他不回就算了,让他队长赔礼也一样,没想到转过背队长也不在了,和万秀说话的队长笑咪咪的走过来劝我们算了,说他们那个队长还没受过这气,今天也是遇到两个女同胞了。他劝我们走了算了,还说现在的社会就这样,让我们不要再闹了,罚款的事也没提了。出得门来遇到其它几个交警,个个笑容可掬,有些悄悄的给我们树大姆指,有好热闹的跟到了交警大队,有人说,你们太凶了,给我们也出了口气。只有被打的驾驶员不言不语,我想他是见到交警就害怕,受交警的气受习惯了麻木了吧?
    我留万秀在怀化多玩两天,可万秀只请了三天假。第二天木材公司的两个科长请我吃饭,因为木材紧俏,也因为收购木料的单位多竞争激烈,而我们的枕木算是多的,所以三天两头木材公司管收购我们木材的这个科都在请我们吃饭,那天万秀也去了,正好遇到一个大老板也在,他是做榉木生意的,当时听说有上100万资产,那时候才提倡万元户,虽然是90年代初了,离现在才十几年,可有一万元的人真是少之又少,那时我们那里工人的工资都还不上200元,除去生活没有什么结余。
    在席间老板问万秀的年龄,万秀让他猜,老板说猜对了要万秀第二天请客,猜错了由他请客,老板把万秀的年龄猜小了十岁,万秀那时看上去真的有点像大学生,一点也不见老。没想到第二天老板真的从怀化城里跑到我们住的地方来了,他跟着木材公司两个来看木材的科长一起,他一定要请我们吃饭,两个科长作陪客,在席间老板对我说他有一批榉木在广西的农林,需要拉运,但是路上关口太多,按正规途径利润太少,他想在晚上过关,每个关口直接塞些钱给查检站,另外有一些手续要在广西办,他想得到我的帮助,他说我会说话,路过贵州时可由我出面,他怕被人欺生,他说只要我答应帮他,每跑一趟他就出2000元给我作为报酬。万秀一听悄悄的让我答应下来,她说报酬够高的了,是她一年的工资,我当时也有些动心,我问老板除了过关让我给检查站塞钱还有别的没有?老板想想说,可能办手续时要陪一些关键人物跳跳舞喝喝酒,他接着说,要是我不放心一个人去,带上万秀也行,为了让我多挣点钱万秀也愿意陪我,可我想想还是拒绝了,因为我见过生意场上很多女子陪酒陪得人事不省,被人抱上抱下也不知道,连人格都没了。陪舞的也是被人越搂越紧。我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是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喝酒,所以我一生在生意中从没喝过酒,老板说了不少的好话我都没答应。我有个奇怪的想法,我在家里再穷没人知道,可是一旦出门帮人做事,特别是帮这些个有钱的男人去陪酒陪舞我便成了比他们低一等的使唤丫头,说得难听点更像三陪女了,我宁愿挣点小钱能养活自己这张嘴算了。也许是受妈妈的影响,妈妈总说名誉是女人的第二生命,不知道是虚荣还是自尊我这一生中为这些个不能当饭吃的东西失去过不少发财的机会。

第十章、

木材生意——好心办错了事——钱的感受——

好心办错了事

女儿接回大龙后,只好把她送当地的大龙小学读书,妈妈当时在给妹妹带孩子,我常常在外跑生意,晚上很晚才回来,女儿上学要走很远的路,还要经过路铁路,公路,疗养院,而且这段路正好是公路的下坡和转弯处,车又多,小孩子走路,很不安全。
伯父的儿子(我的堂哥)松在我们回乡这些年里没有跟着别人欺负过我们一家,对爸妈一直很尊重,我们兄妹感情一直很好,二哥包工程时松也常常来帮二哥干活,我对松和对三哥一样,在心里觉得他很亲,松有五个女儿,女儿们都很会读书,堂哥虽为女儿们会读书高兴,可是负担过重,家里很困难。堂哥多次路过大龙,他每次来我总会弄些好吃的,我从农村出来,知道在农村的苦,我帮不了他多少,可是他每次到来我都会实心实意的留他多住些日子,然后大鱼大肉的弄给他吃,还会清理一些旧的衣物或和平发的劳保用品——劳保皮鞋、毛巾、手套之类的东西让他带回去。堂哥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非常硬气,从来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再苦也会咬着牙承受,他能接受我这样做纯属出于我们兄妹的感情,堂哥对我非常好。
一次家乡的人来,说起堂哥的三女儿不读书了,说这孩子原本也会读书,只是为了家里太困难了,不想加重父母的负担,自己掇了学。我听后为这孩子懂事太早而心里非常难过,于是在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想帮助堂哥,想为他负担一个孩子。不久堂哥在贵州打工回去时路过,在我家休息了两天,也说起三女儿不读书的事情,我便对堂哥说想让他把三女儿放到我这里来,白天我不在家她正好给女儿做个伴,松很高兴,回去不久就让堂嫂把侄女平儿送到了大龙我家。
平儿模样像她妈妈,白白的皮肤红红的嘴唇,来时只16岁,不爱说话。我对平儿像对自己女儿一样,我总怕她在我家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对她比对女儿更温和,买零食都会买两份,我从来没有对她大呼小唤过,平儿不会做饭,我在家时就是我做饭菜,我不在家时就和平下班回来做,平儿在家没有什么活干,最多是帮着扫扫地,那时家家都不像现在进家要换鞋,没有分在家和在外面穿的鞋,不用擦地,我和和平的衣服全都是自己洗,平儿有时会帮着洗洗女儿的衣服,平儿来时我们家这排房挡头已经装上了自来水,衣服大多都是洗衣机洗。平儿有时候在放学的路上接女儿,可是不到七岁的女儿常常会和她争嘴,两人会吵架,吵架后女儿从来不告诉我,因为我总会帮着平儿,我在心里从来没有把平儿当保姆,平儿自己也没有做保姆的那种感觉。
妹妹又调回了大龙,她在疗养院另找了一套房子,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仍然和我一起吃,妈妈也跟着从万山下来,有一天我也在家,妈妈想让我陪她玩牌,妈妈对平儿说让她学着煮饭,平儿也高兴的答应了,这是平儿第一次煮饭,菜是我做的,谁知道吃饭时发现饭没有做熟,妈妈就笑着说平儿,她说“平儿你这么大了该学会做饭了,我像你这么大都结婚当家了。”妈妈刚说,平儿就放下碗走了,我马上制止妈妈不让她说了,妈妈说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是老人我在教她。妈妈的确是笑着说的,可是平儿却哭了,我怎么劝她都不吃饭,我在劝平儿时说妈妈老了话多,让平儿别放在心上,为这妈妈还生我的气了,说我把平儿惯坏了,说自己没错。
我对平儿说话一直都很小心,生怕伤着她自尊,在我眼里平儿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继承了堂哥的优点。
平儿来我家不到半年,所有我的衣服她都不能穿了,她高了半个头,完全一个大姑娘模样了,皮肤更白了。她开始学着自己织毛衣,我记得连买成衣到买毛线,平儿共有了六件毛衣。她每织一件我都会夸她,平儿也很高兴。那时地方上可以用钱买户口了,我木材生意也有些入行了,我对和平说我想帮平儿买个户口,和平也同意了,但是和平让我暂时不要告诉平儿,等事情办好了有谱了再说,怕万一没办成给平儿带来打击。
舅舅的女儿二表妹在大龙火车站负责倒运煤,是服务公司派来的,那天正好领了工资就上我家来了,表妹连工资带奖金领了150多元,天刚好要黑了,厕所很远,我们大家都在外面,有的上厕所、有的收晒在外面的衣服,家里就平儿在,可是表妹上厕所回来放在桌上的钱包里面的钱却不在了,钱包还在原地方,就钱没了,问平儿看到人进来没有,她说没有,这事让人感觉奇怪,表妹一直认为是平儿,可是我一点不相信,因为堂哥这样有志气,平儿自尊心这么强,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有次二哥上我家来,走时发现衣服口袋里少了五十元钱,我们说他记错了,可二哥说是特地拿出来放一边有用的。
妈妈来玩也丢了钱,我们谁也没想过平儿会偷东西,特别是我,因为松给我的印象就是饿死也不会要人半点东西。
平儿来我家还只九个月,一天湖南的舅母上万山玩,回去路过我家玩了一天,天没亮就要去赶车,平儿事先并没有说要回湖南,她突然说要走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让我吃惊,我不让她走,我说快到春节了,不如过了春节再回去,平儿不依,非走不可,她说回去几天就回来。这时平儿已经把所带的东西全装在蛇皮口袋里,我见劝不过她只好由她了,我让平儿回来时别一个人走,还有到家里马上给我发电报。我给她和舅母做好了早餐,肉沫鸡蛋面,我拿来了牛仔包,让平儿把东西放牛仔包里,女孩出门带着两个蛇皮袋不好看,平儿很高兴,当我去打开她的包想帮她装衣服时,她很紧张的放下面不吃了,说要自己装不让我帮忙,并把房门关了不让我进去。平儿早餐也没吃就走了,我送她到车上,叮嘱她注意安全,并告诉她想给她买户口的事。我对她说要是她走得不这么急,我也好上银行去取点钱让她带回家,那两天没运木材家里正好没多余的钱,我只给了她几十元做路费,她低着头对我说让我放心,她会照顾自己。
汞矿的矿资源慢慢的开始枯竭了,矿上也准备转产,听说是花了一个多亿,在大龙建了一个氯碱镁厂,妹妹回大龙后分在离家很远的氯碱镁医务室工作,要上夜班。平儿走这一天正好妹妹上夜班,妹妹把钥匙交给了平儿,请她帮收晾在外面的衣服(妹妹和妹夫一直两地分居,妹夫的工作单位在湖南)。平儿刚走不久,妹妹下班回来了,她上我家拿上钥匙回去开门,一会妹妹就很着急的来找我了,说是家里进了贼,她夫妇刚领的工资一分没动全没了,还有她的黄金耳环也不在了,她说门还是锁好的,衣服也没有怎么翻烂,她问平儿上哪里了,我说回湖南了,妹妹马上判断是平儿干的。
平儿来我家,我虽然没有把她当保姆,但是这么大的姑娘了,我每月还是给她20元零用钱,那时的工资收入都低,有人请保姆包吃包住都是15到20元的工资,而且除非是孩子特别小没人带,一般请保姆的人不多,收入少没几人请得起保姆。我是每月和平领取工资时给平儿另用钱,我多次对平儿说钱不够用就问我要,平儿每次都说是你给我的钱我都没用,每次我给她钱她都会推说不要然后才接下,在我心里平儿手上不缺零花钱,我也多次对她说,今年生意能挣点钱,到时你回家过年时我给你几百元钱你回去过个闹热年,我也常常和平儿说起她的将来,我没有想过平儿不安心在我家。
平儿走时自己的衣服只带了换洗的,其它的一件没带,我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平儿自己的衣服全放在我这里,她走得急,我也没给她清理些别的东西,她装了两大袋子究竟装的什么我一点也没去想。
平儿是我接来的,妹妹一个月没钱用,我虽不能说赔钱给她,可是我不能让妹妹没钱用没饭吃,无形中我要弥补妹妹的损失。平儿这样做我心里非常着急,我还不能说,家丑不外扬,我急的是这孩子的前途,一个女孩子这样的品行这一生怎么过,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自尊心这么强做这样的事如果踏入社会被别人发现她怎么承受?我和妹妹商量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但是一定要让堂哥夫妇知道,要让他们教育女儿,不然会毁了平儿一辈子。又没有电话怎么告诉松呢,最后决定把堂哥叫上来,我便发了电报给松“请速来大龙”。
松当时没在家,一个月后他从外地打工回家,看到我的电报就来大龙了,他来时正好我在怀化运枕木,是妈妈接待的松,我在离开大龙上怀化时留了30元钱给妈妈,让她交给松做车费,我让妈妈小心说话,千万别让堂哥感觉没面子,并且告诉堂哥平儿拿走的钱就算了,不要再还回来了,我们本是一家人,原本我也打算寄钱回去给他们一家过年的,妈妈让我放心她会处理好这事的,妈妈是个善良会处事的人我也放心。
从怀化回来后听说堂哥来过了,并带来了妹妹的耳环,是平儿让带来的,平儿没和她父亲说自己拿东西的事,只说是孩子拿在外面玩她拾到的。
妈妈告诉我,她知道堂哥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先问家里的情况然后做饭给他吃,妈妈怕他生气着急吃不好饭,直到松吃完饭妈妈才委婉的把平儿做错事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加强教育,不然以后在社会上难做人。堂哥当时气得脸色发青,不停的掉泪。堂哥只呆了一天就走了,妈妈留他等我回来兄妹见面聊聊再走,他不愿意等,妈妈让堂哥不要打骂孩子,并告诉他说我想让平儿还是来大龙,做错事改,我们是一家人。可是堂哥还是把平儿的衣物带走了。堂哥原以为我拍电报给他是让他来做工,所以堂哥走时很难过很伤心,听妈妈说堂哥这样走了我也流泪,我可怜堂哥。 在平儿还没走之前,女儿告诉我说平儿在家里翻皮箱,把妈妈为自己死后做的老衣翻了出来,平儿是站在凳子上翻的箱子,当看到妈妈的老衣时她从上面摔了下来,女儿边告诉我边笑,说平姐姐摔得说不出话来不停的拍胸。
平儿在,我从来没有发现丢钱,因为平儿来时我在做木材生意了,我家除了前门有一把钥匙,后门和家里的抽屉都没有锁,我的钱全是放床上或抽屉里,运木材的那几天一放就是半抽屉,那时虽然听说有100面额的人民币可是我们还从来没见过,我们那里用的全是五到十元的,直到93年做榉木才见到100和50面额的钱,所以我就是丢几十百把元也发现不了,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我找我夏天的衣服时才发现好一点的夏装不见了,皮箱空了,我们那个年代结婚都是送被面和床单,所以家里箱子里装的都是原来没用过的结婚礼物,床单之类的东西,平儿走后我也没有去打开箱子看过,因此妈妈常说我不像个女人。
姐姐的小儿子一直有病不好带,我和姐姐上贵阳,姐姐就想在贵阳请个保姆,由人介绍了一个16岁的乡下女孩,女孩长得很土,一口牙是黄色的,因为贵州那个方向的水质原因,那一方出来的人都是黄牙。女孩家里很穷,穿得也不好,也是出于同情心,姐姐就把女孩带回来了,可是没多久姐姐就把女孩退了,女孩叫小慧,小慧从农村出来不会做家务,更不会带小孩,姐姐工作又忙,只好把她退了,为了对孩子负责,姐姐不放心小慧一人坐车,只好自己亲自把她送回贵阳,路过我家上我家吃饭,小慧对我说,“二姑,大姑不要我你要我嘛”我见孩子心直口快,也觉得她可怜就把她留下了。
小慧在我家和女儿睡一个床,没几天我给女儿洗头发现女儿满头的虱子,我再看看小慧的长发,虱子蛋把整个头都染白了,我吓坏了,我只好把女儿的头发剪成男孩头,天天帮小慧灭虱子,弄邻居们笑话我,说我不是请保姆,是找个人来自己当保姆。和平一天也念我罗嗦,因为小慧晚上睡觉也打被子,每天晚上我们都要起来给她俩盖被子。
小慧不会做家务,弄得一个厨房全是水泡着。邻居对我说,这事要是换到我,我一天也看不下去。可是我感觉小慧也有可爱的地方,她没上过学,快口快嘴的,常常对我说“二姑,我见贵阳我朋友帮的那个人家比你家有钱多了”,我常常被她逗得大笑,我喜欢小慧的单纯,小慧最热衷于种地,她常常在晚饭后叫上我把原来没种的地又挖来种上蔬菜。小慧在我家呆了不上一年,高了差不多一个头,所有的衣服全部重新做。后来邻居们告诉我,我不在家时有男孩上家来找她玩,这事让我很不放心,小慧一次提出想家了,我也担心孩子大了,她父母又不在身边,怕出事,就把她给送走了。
一次妈妈回湖南,我去接她回来。妈妈在绍阳玩了几天,绍阳住着龙家很多族人,龙家是个大家族,祖辈留下了六房人,就是说老祖公有六个儿子,所以家族也分亲与疏,妈妈去绍阳也就住在自己的亲房——爸爸的堂弟家。
平儿不好意思再来我家,就去帮堂叔的女儿——我的堂妹带孩子,一天婶子悄悄的问我,平儿在我家乖不,我答很乖。堂婶告诉我,从平儿上她家后,她老丢东西,亲戚来也丢东西,问在我家我丢过没有,我答我没有丢过。婶婶很焦虑的对我说,堂妹现在做钢材生意,常常放很多现金在家,我考虑了一会,想想怕孩子不懂事以后真干出什么事,闹开了不但亲戚之间有矛盾,对平儿的将来也不好,我就对婶婶说你让三妹把钱收好,不要随便放。婶婶不放心,再三的问平儿手脚干净不,我只好说我没丢过东西,只是妹妹她们好像丢过。我话也就说到这里,没再说了。我并对婶婶说不要对外张扬,我们始终是亲房,婶子也说不会对外讲。
我上贵阳送小慧时,大哥告诉我说平儿死了,我当时大吃一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我问大哥平儿是怎么死的,大哥告诉我,平儿是在家里种田患鼠疫死的,平儿儿时在家没人管,腿被煤火烧了留下了疤痕,种田时染上了鼠疫,松和嫂子也没有重视,只见她一天像是有点小感冒似的,有点低烧,有点咳嗽,这孩子从来都不吃药,在我家时她感冒了都是我和妹妹倒好水拿上药逼她她才吃,平儿的这种感冒症状好些天了,堂哥也没送她上医院,直到发现她严重了抬上医院已经晚了,不一会就死了。
平儿的死我很难过,可是当我回到大龙正想给堂哥写信时,却接到了三哥的信,她让我小心一些,因为平儿的死堂嫂怪是我造成的,她说要是我不告诉堂哥不说出来平儿偷钱的事,平儿还会上我家不会在家务农,不会得鼠疫,要是我不告诉堂婶,堂婶和三妹不说平儿,平儿也不会在家务农,很久后我才知道堂婶和堂妹教育过平儿,但是她们也没有说过过激的话,也没有对外人说过,她们和我一样担心的是平儿的将来。只是平儿自己不好意思上堂妹家了,就为这嫂子不怪自己对女儿教育无方,反而怪我不该告诉松和婶婶,所以松的爱人堂嫂说要上来把我女儿杀了。
很多年了,松的爱人见了妈妈和我家的人都乱骂,我几次回湖南都不敢回去,我怕吵给旁人看,后来回去过也不和他一家人打照面,可是我心里很难过,我丢不下对堂哥的这份亲情。
所以妈妈常常说我像姜子牙,好心常常办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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