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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7-10-19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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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浊世两公子
作者:傅月庵
??人以文传,文以人贵。章诒和《往事并不如烟》一出,两岸三地洛阳纸贵,书中「最后的贵族」们因此从死寂的历史灰烬中迸爆火花,生前种种,又成为人们议论、怀念的谈资了。沸沸扬扬的议论焦点不外乎书中所述的真实性与公道与否,此事有待历史论证,庐山烟雨,随着位置远近高低而变幻莫测,谁看的是「真」?只怕到头来谁也没把握。然而,怀念却是真实的,那个时代那些人那种坚持,让无数读者读后潸然泪下,充分感受到人性底层某一深刻成分,就一名作者而言,或许一瓣心香、几段念想都已达到了吧。
因为章诒和、因为「君子之交」一文,让人又想起了张伯驹这位传奇人物。听说张伯驹,那是很早也很偶然的事了。少年爱读高阳书,看过《明末四公子》、《清末四公子》,对于「四公子」大感兴趣,于是想知道有无「民国四公子」?找来找去,发现众说纷纭,一说是「袁克文、张学良、卢小嘉(或张孝若)、张伯驹」,一说是「溥侗、袁克文、张学良、张伯驹」,总之,少帅张学良、皇二子袁克文加上一个张伯驹是众所公认跑不掉的。然则,张伯驹何人也?有考据癖偏又处身无网络时代里,想确认某人身份,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旧书堆里几经翻找,从刘成禹的《洪宪纪事诗》一路查到张伯驹的《续洪宪纪事诗补注》,然后知道「中州更有双词客,粉墨登场号二云」,袁克文字「寒云」,张伯驹号「冻云楼主」,这「二云」谊属表兄弟,都爱填词演戏书画,一掷千金,面不改色,公子之名,良有以也。
张伯驹一生惜情重义,晚年收留无处可去的「大皇子」袁克定已成佳话。但袁氏诸子中与他最交往最多,感情最好的还属个性、嗜好都相近的袁克文,两人年岁较近,相差仅8岁,分别生得一表人才,伯驹英挺,寒云文秀;两人都爱收藏古玩,伯驹专搜书画字帖,寒云倾心金石古钱;两人也都爱票戏,文武昆乱不挡,民国菊坛名角谭鑫培、余叔岩、俞振飞、荀慧生以下,无不与两人交好。伯驹晚年曾写过一本《红毹纪梦诗注》,以177首七言绝句追忆「所观地方戏,以及余所演之昆乱戏,并戏曲之佚闻故事」,如今已成为成为重要的戏曲史料了。
1930年,寒云41岁,伯驹33岁,洪宪春梦早成往事,落拓江湖的袁寒云日以醇酒妇人度活,文采风流,末途犹翩翩。已从军界退下,任职盐业银行稽核的张伯驹意气风发,也好冶游唱曲。这一年岁末某夜北京伶界于开明戏院义演封箱戏,寒云与伯驹都参加了。寒云与号称「通天教主」的名旦王瑶卿演出最拿手的《审头刺汤》,又演乱弹戏《群英会》的蒋干;伯驹则担纲《战宛城》张绣一角。戏罢终场时已过半夜三点,户外飞雪漫天,密密洒洒。卸妆后,两兄弟余兴犹昂,同到妓馆饮酒作乐,座上客有向寒云求书者,歌妓研墨伸纸,寒云右手持毫,左手把盏,边喝边写,即席赋词,一挥而就。伯驹也奉命相和,写写喝喝,说说唱唱,闹了一整夜,方始依依而别。这一件快事,日后成了伯驹永难忘怀的记忆,屡次为文作诗追忆:「琵琶声歇郁轮袍,酒意诗情兴尚豪。门外雪花飞似掌,胭脂醉对快挥毫。」
袁寒云对于表弟的看法如何?从两人合画红梅共填词,邀约唱和结集(名为《蛇尾集》,取虎头蛇尾之意),自是很看重的。40年代,张伯驹收集词作,精印《丛碧词》,书前有「大方」之序,「大方」者,民国「联圣」方地山别号也。方地山曾受聘为袁家西席,寒云从他读书,有师生之谊。后来,地山把女儿嫁给寒云长子,两人以一枚古钱为聘,结成亲家。他在序文中说:「寒云在时,日过余。谈笑偶及并世词人,必言表弟张伯驹能为之。」方地山进一步分析:「(伯驹)小令学南唐二主,大调仿东坡、稼轩,中胎调息清真词,口好如寒云而功候过之。」自是行家之说。
1931年春天,袁寒云病逝天津,享年42岁,新春才亲自向他拜过年的张伯驹哀伤逾恒,挽之以联曰:「天涯落拓,故国荒凉,有酒且高歌,谁怜旧日王孙,新亭涕泪;芳草凄迷,斜阳黯淡,逢春复伤逝,忍对无边风月,如此江山。」况有自伤之意。只是,他可能却没想到,自己还要面对「如此江山」半世纪,并且连「有酒且高歌」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少越困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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