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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5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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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典:《独坐记》
《独坐记》
夜来无事时,偶尔操缦泼墨,往往笔走龙蛇之间,即不觉天色如黛,魁星冉冉……高楼呼啸,造物惨烈,人生苟活一世,恰如盲人摸象,无门撞柱,非头破血流者不足以得窥平常之心,惶论真理!方今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正是磨练与精进的好时节。内练一口混沌气,外练血肉筋骨皮。挥毫肺腑,蹉跎丑身,只当作逍遥与拯救的鬼把戏。常驻美色,未尝懂香艳残酷;皓首穷经,少有会天地神学。铺张浪费的,只不过“才情”二字;奢侈渲染者,大多是“烦恼”败笔。矛盾有《天问》,徘徊出《离骚》。神性、人性、兽性,哪个才是真正天性?
于是独坐反省,韬光养晦,自食肝胆,菹醢灵魂。
噫……这世界或许什么都是假的,根本就不会有谁来管。全都是弱肉强食的规矩。《尚书》云:“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仅此而已!我们都是被抛弃的灵魂。要说无辜都是无辜的。越是罪大恶极的,却越充满了罕见的委屈。若英哲达尔文伫立在浩瀚的原始森林里,叹亿万年滚滚生命,上帝无能。于是你做下天大事,也不过是小意思。不如黄昏酌酒二三斤,独坐狂饮,面朝远山,如花在镜。
犹记公案有云:
僧问:“如何是奇特事?”
百丈曰:“独坐大雄峰”。
禅之伟大,确是人类智慧的一扇侧门,是人生苦短与世界大悲剧下一道最根本的“安全出口”。什么叫“独坐大雄峰”?大雄山在南昌,当时百丈怀海在此修行。山不重要,重要的是独坐。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独。孤独、单独与慎独,独眠、独醒或独步,一直到独坐不动,沉思千年……独,就是一个人。这就是最大的奇迹,最大的境界了。除此外,什么宗教神话或传说怪事,都不足为奇。此独坐与道家之坐驰、坐忘等如出一辙,却又有所不同。道家之坐驰贵在神游化,坐忘贵在参同契。而独坐大雄峰,却无所谓天地万物,唯心不空,大真坦荡,只见一个人雄浑、勇猛而浩瀚的气象!
所以我曾说,无论是文字还是思想,禅都比神还多一点。
禅字出两头(或两口),正如它是宗教之外的宗教,神学之上的神学。因此不可思议,不可言说。什么这神那佛,东妖西魔,什么政治、科学、经济、哲学、偶像崇拜、利益得失……都不过是它的滚刀肉,墙头草,临了全都一勺烩了,一锅煮透,用来喂猪浇花,方落得个心里干干净净无牵挂。
落到实处,可以说生活与艺术上也要有这样的气象。作品不在小大,不在题材,而在于气象。生活不在贫富,不在年纪,也该有这样的气象。如童年时看任何身边景物、小人书、一花一草,都觉得无限大美。晚年也一样,于一碗茶中可见混沌,半截床头了却理想。满纸森林,不算本事。偶画枯叶,可谓大家。真有独坐精神者,不必花费笔墨大书什么世界文明,而就写写大街上的一棵树,也能让人惊心动魄。无所谓天下、人物、故事、悲伤。独坐中一切自然有了方向。我现在独坐在高楼上,非比大雄山云海缭绕,却有大雄心点染蔚霞。
于是乱曰:
茶出于荼,已不再横刀
禅比之神,竟多出一头
手起刀落不见血
断腕史书未来缺
独坐大雄峰
峰顶落满雪
大雪,大雪,冰封万年心如铁
待天翻地覆,杀无赦
方慰我平生之所学
2007年 春
[ 本帖最后由 铁客 于 2009-1-25 17:1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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