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典:《哲学王》(2008)


   《哲学王》




在原始时代全人类都被神秘的怪兽所追赶
那第一个敢回头的人——将被吃掉


理想国内,一根射出的箭永远不动
金字塔的门徒从数字到鬼魂不断轮回
一个狂人在元素中鼓吹战争
另一个则跳进了火山坑
怀疑派犬儒从不相信神的存在
七、八个教祖不过是在拾人牙慧
铁甲军一路屠杀,并把中东植物标本
从印度带回到流血的雅典学园
白马非马,不孝有三
吃鱼的门客提头弹剑
诸子们或游说、或布道、或怀抱简牍投火
在蝴蝶逍遥的秋水边,竹林里的猪极端危险
我看见墨教徒滑翔于古代黑社会
而大雄、佛与史官则沿着大海乱飞


摩尼教美人曾以嫖赌洗劫
中世纪教父的灵魂,高翘的乳房
刺穿了一群读书和尚的原罪
禁欲派花园里的阴茎不再传粉
直到文艺复兴用天鹅的舌头
色情地舔到君主论。资产阶级绞尽脑汁的
天才,席卷了日心说、蒸汽机和大革命
但东方的宫殿中依旧是一片漆黑
唯有乌衣白帽,吃菜事魔之辈
用一把火点燃了明朝的山林
也点燃了一群狂儒起义军


无疑,荒诞挺进了一切分析的时代
顿悟的棒喝,老秃驴的干屎橛
都是人性反逻辑的拨火棍,道在矢溺
宗教幽灵还在恐龙蛋上空游荡
而悲观者之心,已经和女巫一起被领袖咀嚼
启蒙的曙光和遗书有什么用?
老实人和百科全书派又有什么用?
宇宙发展史并不重要!批判等于零。重要的是:
人生而自由,却为何还总是在“自由”的枷锁之中?
江山无限卑贱,你岂能诗意地安居?!
那划世纪的超人,带着鹰、纳粹导师与我
常在一起独步乾坤——做狮子吼
还有他的蛇,旧约禁果边最伟大的恶魔
它曾为树林中的苦行僧遮风挡雨
也曾为一个北极赌徒写下残暴的地下室手记
它是第六属相、太极拳与药酒的源头
也是雷峰塔下尸骨未寒的美女


带面纱的牧师进棺材时曾紧紧抓住
自己的脸,绝不让看。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相信,人就是一丁点感觉。当然也是
数学家那根会思想的狗尾巴花——芦苇
但他没计算出,这根草在一千多年前
正是面壁东土的虬髯客用来渡江的那一根
大胡子还变着戏法,用它忽悠了六代人
其实它不过也是来自上古一个恋人徘徊的
水边——所谓:蒹葭苍苍……
思想源于思春。难道这不就是禅吗?
不,东西方历史都不是个东西
纯粹是一群恶棍在扯闲篇儿
乌托邦,正寄生于文盲帝国主义


从1688年开始世界就是一场悲剧
传教士与土皇帝雌雄一体,入了化境
那些望远镜、枪、几何原理与变法维新
何曾与我等有关?我们这儿的人
从来就只爱读经、缠足、阉割、吐火
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金钟罩功夫,集体缩阴
我们何曾真正看过银雀山竹简?
何曾真正驻足于殷墟或华山石壁上
看隐者画“〇”,看癫僧写经?
看安乐窝、无门关、岳麓书院的井
与秋日的孔林一起——落叶纷纷……?
没有。我们只有第一次看见X光的惊异!
瞧,骷髅与敦煌多么美
那是我们的死海古卷和秘密
但是,克隆的强盗们又要来了
太乙真人靠边站,立正


历史哲学中胆敢说:中华帝国
没有历史。共产主义思潮和反动学术权威
构成的二元论,绝不能让个日耳曼教授信口雌黄
万有引力的徒子徒孙们,量子论守墓人
你们要做天下的盐,你们要做
世上的光!——因为“国家巨鲸”可以一口吞掉
葡萄架下的西门庆和地狱中的唐璜
一个诱惑者的日记,根本写不完
旷野的呼告与爱的秩序。也写不完
神学饭馆的苍蝇、原子病和时空相对弯曲
超级市场的西西弗斯滚动着金钱
恐怖的车祸带走了舞蹈家的纱巾和局外人
我们怎样理解反自杀、荒谬、鼠疫和谜?
我们怎样宽恕那三味书屋里吃人的少年书生?
或者不必——只需再次吟咏:
白骨茫茫为谁家
到此作甚分我他
三山五岳一荒冢
疯长众生祭空花!


今天有一个人穿着拖鞋
摇着蒲扇,站在马路边喝茶
另一个人则买菜做饭
抽着红塔山,整天笑哈哈
他们都曾是——用不破不立的思想
武装起来的一代
打砸抢的一代。但是敌人
并不都是思想的俘虏
有时还是思想的后妈
什么——投降?不,他有他的哲学
他有他的正义,他有他的饭票和他的叛逆
不必迎合任何别人的意淫
不必迎合一张挂满像章的皮
今天,有谁还在吃喝拉撒?
今天,谁又是那个爱面子的王?
当所有人都在生活的大混沌中逃亡时
他会突然停下来看、猜、想
自己跟自己死掐……?


在一切时代全人类都被神秘的怪兽所追赶
那第一个敢回头的人——将被吃掉




                                            2008
年7月 北京


[ 本帖最后由 铁客 于 2009-3-23 20:24 编辑 ]
这诗,我爱看,但不知别人如何看。
吃的是草,吐出来的也是草。
这个需要储备相当知识~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嘿嘿……的确都是可以对号入座的。谢谢二位关照。
喜欢这样的诗,很痛快。
我不爱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