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纳粹德国愚民术例话

 作者:朱丝巴
 一想到德国人民,我常常不免黯然神伤,他们作为个人来说,个个可贵,作为整体来说,却又那样可怜… …
   ──歌德
  千年易过,德国的罪孽难消。
  ──驻波兰总督汉斯•弗朗克在纽伦堡就刑前希特勒是德国人的劫数,这是无法逃脱的。
  ──1938─1941年德军总司令瓦尔特•冯•勃劳希契陆军元帅
   以上录自《第三帝国的兴亡》扉页
  
   德国人被称为天使与魔鬼的组合。这个令人敬佩而又畏惧的民族为世界提供了一个个才华绝顶的大脑:黑格尔、马克思、贝多芬、爱因斯坦、歌德……可以说这一代代熠熠生辉的德意志天才,构成了迄今为止人类精神上空中最为璀璨的星云。但吊诡的是,即使这个中欧大国群星闪耀光芒万丈,也难以遮蔽一个天地为之色变的撒旦从惨烈的暗夜折射出的地狱之光。这个撒旦就是阿道夫•希特勒: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奥地利下士,维也纳街头施粥站的常客,两考美术学院而不被录取的落地秀才……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成了继“亚历山大、凯撒、拿破仑这一传统的大冒险家兼征服者中最后的一个”,差点把德国和欧洲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之所以称他是“最后的一个”,《第三帝国的兴亡》的作者威廉•夏伊勒说“在我们不断有新的可怕的杀人玩意儿补充原有的杀人玩意儿的新时代中,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如果竟然爆发的话,那么第一场这样的战争一定是一个自取灭亡的疯子按一下电钮所发动的。这样的一场战争不会历时很久,也不会再有后续的战争。这种战争的结果不会有征服者也不会有征服,而只有烧成焦炭的尸骨堆在一个渺无人迹的星球上。”试想,二战末诞生的原子弹倘若最先为希特勒掌握,人类也许已不复再有光明!
  
  最让人产生疑问的是,希特勒这样一个奥地利的流浪汉何以令德国人优秀的大脑停止了思考而匍匐在他的脚下,象愚民聆听巫师的咒语一样心甘情愿地任其驱使?有此一问的缘由产生已久。最近在下闲来无事重翻近一、二年的《随笔》和《书屋》,发现刊布其上的几篇赵刚先生关于纳粹(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文章,竟是过去未曾留意的佳作,颇值一读。由是激活了我对纳粹德国洗脑宣传的愚民伎俩一探究竟的夙愿。也因此找来赵文中提及的《希特勒的孩子们》、《纳粹德国文学史》、《第三帝国的兴亡》(下面的引文大多引自以上书、文)等书加以检读,更加证实了我们早已明白的一个道理,古今中外独裁者的成功秘诀就是除了枪杆子,还得玩转笔杆子:即善于做宣传,善于愚民,善于洗脑。掌控话语权是一个专制政府得以维系的必要条件。希特勒和他的手下将这一套“忽悠大法”玩得炉火纯青。他的宠臣宣传部长骨灰级“传销大师”戈培尔更是此中高手,他一语道破天机:宣传就是征服群众!(据考证人类历史上出现宣传部这个机构,便是纳粹的一大发明)
  
   希特勒本身便是一个极具蛊惑力的演讲天才。在他自己的著作──纳粹之圣经──《我的奋斗》中对愚民术的研究也颇有心得,他说:
  
   在历史上推动最伟大的宗教运动和政治运动的力量,从远古时候起,一直是说话的神奇力量,而且也仅仅是说话的神奇力量。
  
   只有靠说话的力量才能打动广大的人民群众。所有伟大运动都是人民运动,都是人类热情和感情的火山迸发,它们不是由残酷的穷困女神就是由投在群众的语言的火把所触发;它们不是词章学家和客厅英雄的柠檬水似的清淡。
  
   论及纳粹德国的愚民骗术,希特勒和他的文宣部门可谓花样百出,集古今传销之大成。其中技惊全球的招牌动作,诸如焚书、新闻管制、舆论一律等等人们皆已耳熟能详,在下便不在此赘述。我只从第三帝国的愚民术里,提炼出几套依稀能唤起我们记忆中阴冷的沉渣又似乎不太言及的洗脑招法,罗列如下,供有心者参考焉。同时也算是读赵刚先生文章后的一点心得,对赵先生大作的意犹未尽,略加发挥,姑存狗尾续貂之意耳。
  
  从娃娃抓起
  
   现在来看1920-30年代出生的德国孩子,命运可以说相当悲惨。在希特勒掌控的德国,这一代人没有选择。纳粹或利诱、或强迫、或恐吓地把他们组织起来或者不如说圈养起来,形成一个个奥威尔笔下的“动物庄园”。孩子们10岁就要求加入少年队(希特勒青年团的下属组织,由10-14男孩组成) ,14岁加入希特勒青年团(由14-18岁男孩构成),最后加入纳粹党和德国国防军,成为第三帝国战争机器上的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1936年希特勒为此颁布了一项法令,内容是全德国的青年必须加入希特勒青年团,接受国家社会主义精神的德、智、体三方面的教育。如果父母不让孩子参加这样的组织,甚至会被判刑。这是希特勒“从娃娃抓起”,培养纳粹接班人的第一步。
  
   而妇女在希特勒的德国相对于男性来说只是二等公民。她们的主要功能是作为一台运行良好的生育机器,为元首源源不断地提供优质兵源。戈培尔说“妇女的任务是美丽和生育。雌鸟为它的丈夫打扮自己,为它孵蛋”。但她们也逃脱不了希特勒的魔掌,10岁到18岁的女孩,基本都要加入一个叫“德国少女联盟”的组织,和希特勒青年团一样听从帝国青年“团中央”的统一指挥。
  
   成立青年团等将孩子们一网打尽的一系列集体,目的就是要消灭个体,泯灭个性。这是“从娃娃抓起”的第二步。希特勒青年团的“总书记”席拉赫说“希特勒青年团不是国家为青年而建立的,而是青年为国家而建立的”。在一册类似纳粹教义问答的册子里有一个响亮的口号:你是微不足道的,你的人民才是一切!青年团的领袖告诉孩子们,你活着不是必要的,如果为了人民完成了你的义务,那才是必要的。打人民牌是一切独裁者惯用的伎俩。在“动物庄园”里孩子们要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服从”。
  
   希特勒青年团少年队不欢迎任何个人的想法,讨论和批评是被禁止的。孩子们的入队誓词中说“在代表我们元首的这面血旗面前,我宣誓把我的全部精力和力量贡献给我国的救星阿道夫•希特勒。我愿意而且时刻准备着为他献出我的生命。”从否定自己到崇拜领袖是水到渠成之事。纳粹的党旗在孩子们眼里是那个时代人类最崇高的旗帜,希特勒被当成他们那一代人的“超级父亲”。有的女孩甚至产生了强烈的“恋父情结”,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就是“为希特勒生一个孩子”。纳粹的宣传告诉孩子们只有希特勒是上帝指定来拯救德国乃至人类的,甚至希特勒就是上帝本身,其他人都要认识到服从希特勒是他们的天职。希特勒本人也非常善于灌迷魂汤,把他的的意志等同于人民的意志和民族的意志。在一次席拉赫组织的青年大会上,希特勒面对山呼万岁的孩子们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你们应该越过一切职业等级和社会阶层,越过一切要分裂你们的东西,去寻找并找到德国人的共同性。你们应该去保护它,牢牢地掌握它,不能让人将它从你们的手里夺走。应尽早地教育德国青年,最最首要的是自认是德国人。纳粹党的青年教育不应为了一个党的利益,而是为了德意志民族的利益,即为了有一天纳粹运动等同于德国,富于牺牲的德国青年对于纳粹思想的统一认识就是明证!让别人去嘲讽吧,去讥笑吧,你们将是德国的未来!”多么动人的爱国主义教育。据载那一次演讲希特勒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具有强烈的煽情效果令孩子们陶醉且疯狂。
  
   接下来“从娃娃抓起”的洗脑活动的第三步,第四步,或者三步并作两步,或者多管启发……便应运而生,层出不穷。
  
   有了组织,有了领袖,还必须有思想。当年蒋总统的“一个政党,一个领袖,一个主义”的口号正是从“西方取经”修来的正果。于是树立正确的纳粹核心价值观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希特勒的帝国青年团领导制定的教育纲领明确规定:“民族国家的全部教育工作的最高任务就是,本能地理智地向受教于其中的青年人灌输种族意识和种族感情。”这种民族主义的叫嚣必须深深植入孩子们的大脑,让他们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由优等民族和劣等民族构成,除了雅利安人(德国的日耳曼人)外,其他民族都是劣等民族。用希特勒本人的话来说,就是:
  
   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人类文化,一切艺术、科学和技术的果实,几乎完全是雅利安人的创造性产物。这一事实本身证明这样的推论不是没有根据的:只有雅利安人才是一切高级人类的创始者,因此是我们所谓“人”这个名称的典型代表。他是人类的普罗米修斯,从他的光芒四射的额头,永远飞迸出神圣的天才的火星,永远燃点着知识的火焰,照亮了默默的神秘的黑夜,推动人类走向征服地球上其他生物的道路。
  
   绝不相信种族的平等,而是根据种族的不同,承认各种不同种族的价值有高有低,认为有义务促进优者和强者的胜利,要求弱者和劣者按照支配宇宙上一切事物的永恒意志服从优者和强者。
  
   在青年团少年队里,孩子们三天两头进行政治学习和世界观改造。帝国青年团的领导们成天忙乎着为这些未成年的追随者洗心革面。孩子们逐渐在保护雅利安人血统的纯洁性中,种下了清除其他种族的仇恨之种;并在“用德国的剑为德国的犁取得土地,为德国人民取得每天的面包”(希特勒语)的爱国呓语里,做着残酷的战争幻梦。一代德国的未来便在种族主义的思想毒奶中发育成长。帝国青年的领袖们并不以此为满足,他们还要为这“健康的思想”配上健康的体魄。翻译成我们熟悉的语言就是“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所以“发展体育运动,增强青年体质”成了孩子们的又一项必须参与的“集体操”。
  
   孩子们锻炼的口号也要打上民族的烙印,诱人而崇高。诸如“你的身体是属于民族的”或“身体健康是你应尽的职责”。滚一身泥巴,练一颗忠心有机地结合在一起。10岁的孩子要经过“纳粹少年团考验”,即12秒60米,跳远2.75米,掷棒球25米。孩子们要达到希特勒的要求“身材修长、敏捷、坚忍,象克虏伯的钢铁一样坚强”。同时还要结合军事训练,给孩子们灌输严格的军人纪律。他们本来就是元首未来的战士。青年团的武装训练头目就职时说“让德国青年掌握枪杆子就如同掌握笔杆子一样熟练”。这些希特勒品牌的战争机器就这样精心设计生产出来,他们的包装上印着“相信、服从、战斗”的标识,最终被送上东线和西线的战场,有的在后方加入了党卫军或冲锋队,干着阿伦特所谓的艾希曼式的“平庸的恶”。
  
   《希特勒时代的孩子们》的作者古多•克洛普沉痛地说道:“1921年至1925年出生的人当中,三分之一还多的人惨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或者死在国内的战场上。从大西洋海岸到黑海,从极圈到非洲,再经过柯尼斯堡和布雷斯劳回到柏林,他们的坟墓宣告着被诱骗的一代人的迷途,希特勒骗取了他们这一代的青春。有些人甚至既是牺牲者,同时也是案犯……
  
   ……活下来的人在战争以后才知道,他们要为之牺牲的是一个什麽样的祖国”。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一个极权体制里,独裁者决不允许有任何个体的存在。这一点,我们在上节已有所涉及。希特勒和他的追随者们追求的是一个高度一致的社会。有一个专门的纳粹术语谓之“一体化”:“意指强迫组织、机构、人的思想等方面的一体化,强使保持一致”。我们知道,在一个没有选择和自由的一体化意识形态体系中,承载其价值观的榜样不可能从一个集体自发产生,必然交付纳粹组织的宣传机构量身定做。窃以为这正是榜样最为鲜明的特色:榜样一定是由一个严密的组织或国家制造出来的产品,不是个人自由选择的结果。因此,设计一个统一的模式再批量生产同一型号的产品是专制团体惯用的手段。在人群中树立一个正面楷模要求全体遵从之;或找出一个反面典型要求全体唾弃之,便成了纳粹愚弄民众的拿手好戏。
  
   榜样就是这样诞生的。它的示范和教育作用跟纳粹的其他宣传手段一样,就是要把“德国人变成‘具有民族优越感的人’,把青年男子变成‘时刻准备为元首、为人民而死的英雄’,把姑娘们变成‘生儿育女做出牺牲的妇女’,把母亲们变成‘为她们的丈夫、儿子和兄弟之死感到骄傲的寡妇’”。
  
   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希特勒治下的那些纳粹政治教养院、阿道夫•希特勒学校等教育机构的骗术高明,其宣传技巧比我们学生时代的政治辅导课强多了。它们通过生动新鲜的自然课讲解,形象地联系到种族优劣,将纳粹的核心价值观春风化雨地注入进学生的大脑皮层。如果仅从它们的施教方式而不从它们反人类的邪恶本质来看,用“春风化雨”形容它们的授课水准尚不为过。譬如它们在课本里指出动物都是同类相处在一起的。一群羚羊不会让一只鹿来领头,一只公椋鸟也只和一只母椋鸟交配。而只有人才会违背自然的法则采用杂交的方法生下杂种。这时,政治教养院的老师不失时机地马上从班上的同学中挑出一个这方面的代表作现身说法。一个叫鲁道夫•巴努什尔的汉堡人不幸成了当时的“反面教材”。那种被亮相的屈辱象钢印一样烙在他心上,令他一生痛苦异常。他回忆说,老师向全班同学提问道,什么是我们所说的杂种?接着老师指着鲁道夫•巴努什尔说,他就是,他妈妈是犹太人!这巨大的示范效应昭示了榜样的力量。
  
   更多的榜样需要从积极的方面去发掘正面的意义以教育感化民众。所以体现纳粹价值观的大众英雄一类“人民代表”便应运而生。其宣传造势包装设计无疑开现代“超女”“快男”似的造星运动之先河。
  
   古今中外挑谁做榜样的学问似乎大都应了英雄所见略同的谚语,就是一般都喜欢打死人的主意。这可以视作树立榜样的另一个鲜明特色。究其原因,乃是死人最具发掘的价值,因为他不会说话,可以任由活人编排。
  
   1932年1月24日早晨,有一个叫赫伯特•诺库斯的年仅15岁的希特勒青年团团员,跟着他的同伴在上街散发传单的时候,被一群年轻的共产党人刺死,凶手逃脱了。那时的德国还不是纳粹的一统天下,尚有多股政治势力在激烈角逐。1931年至希特勒当上德国总理之前,有21名希特勒青年团团员因这样的流血冲突宣告死亡。同时的其他纳粹敌对组织的死伤尚未计算进来。总之,这类街头血案不过是当时政治势力间争斗的牺牲品,司空见惯,并不曾演变出别的好戏上台。
  
   但这一次的街头凶杀案,被嗅觉灵敏的纳粹头目闻到了其深层的政治含义,认为可以利用这一流血事件吸引德国青年和民众的眼球,把其他政治势力拉到自己的阵地上来。他们把诺库斯塑造成“全体德国青年的榜样”和希特勒青年团的烈士。他是立志重建新的德国而为希特勒流血牺牲的象征。“团中央书记”席拉赫赋予了赫伯特•诺库斯死亡具有某种牺牲精神和英雄气概。他说“为一个运动死亡的人越多,这个运动就越发永存不朽……没有理由反对这样一个青年运动,为了一个道义上的理想,它时刻准备做出巨大的牺牲,坚定不移地向前迈进,它承担着死亡、伤痛和迫害,并把它看做是斗争不言而喻的后果。”
  
   在现代文明的国度里,15岁的赫伯特•诺库斯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不具有独立的民事能力。任何绑架和诱使孩子进行流血的政治斗争,都是反人类的野蛮行径。而把一个上当受骗死去的孩子塑造成榜样,再去诱骗更多的孩子为希特勒献出幼小生命的行径,也只有纳粹式的残暴集团和把孩子当作人肉炸弹的现代恐怖组织才做得出来。纳粹组织塑造榜样的低龄化,未成年化可以看着它的继以上两个鲜明特色后的第三个鲜明的特色。
  
   造假是极权组织的本质。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戈培尔们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下面我们来看看希特勒的宣传机器是如何发动起来把一个嫖客包装成英雄的。精心计划、设计、制造假榜样是纳粹愚民的又一鲜明特色,而且是最鲜明最有代表性最能见出其本质的特色。
  
   如果说赫伯特•诺库斯的意义还是在一个真实的街头政治事件上演绎剧情的深文周纳,那么,赫斯特•威赛尔案则是一个把一场纯粹的流氓斗殴丑剧赋予其魔幻政治色彩的变性手术。
  
   赫斯特•威赛尔是一个23岁的纳粹冲锋队队员,中产阶级出生,长相英俊,很“日耳曼”,照现在的说法是具有某种偶像气质。1930年1月14日,他被枪杀于“柏林最肮脏的地区”一幢破旧的公寓里。椐赵刚文章的介绍,这个街区是下岗工人、酒鬼、流氓、妓女和流浪汉这些社会底层的栖息地。酗酒、辱骂、争斗、凶杀等里巷闹剧丑剧惨剧屡屡上演不足为奇。跟赫伯特•诺库斯案一样,赫斯特•威赛尔的故事是那个时代德国街头常见的流血事件。他的殒命同纳粹的种族主义和千年帝国毫无关联,也就是他并非为纳粹的信仰而死。事件的真相是这样的:赫斯特•威赛尔爱上了那个肮脏街区的一个妓女,而该女子却琵琶别抱与别人好上了。赫斯特和他的情敌,也即另一个嫖客因此发生了一场醋战,不幸饮弹毕命。
  
   这件完全是一件丑闻。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任何组织沾上它唯恐避之不及,纳粹偏偏迎头卷了进去。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但戈培尔不愧为博士出身,算计精深,他估准了赫斯特的升值空间(年轻英俊,学生身份,偶像气质等),玩弄着“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术伎俩,硬生生把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前面已经言及,魏玛共和国时期的纳粹羽翼尚未丰满,为了和当时德国其他的政治势力PK,获得民众的支持,一个少年的榜样远远不够,纳粹还得有一面青年的旗帜。赫斯特应运而生。别人眼里的烂张,竟成了戈培尔手里的一把好牌。因为戈培尔深知“我们的宣传对象是普通老百姓,故而宣传的论点须粗犷、清晰和有力。真理是无关紧要的,完全服从于策略”。
  
   为了得到工人的支持,本来是学生身份的赫斯特,在纳粹嘴里成了“工人赫斯特”。为了让这个假身份的漏洞不易被质疑,造假的技术含量更足点,戈培尔在赫斯特的悼词中又将之改为模棱两可的“是有着知识分子头脑的工人”。这样既糊弄了工人,又迷惑了青年学生,还对知识分子抛媚眼。可谓魔法高深,一石三鸟。接着赫斯特又成了“有民族主义的信仰的社会主义者”。加上他是在工人居住区中枪的,赫斯特之死又被篡改为遭受纳粹敌对势力布尔维什克的暗杀以身殉职,成为工人英雄。
  
   赵刚最后总结说“从造假开始,到说谎结束,环环相扣,云山雾罩,指鹿为马。以假乱真。戈培尔将一个嫖客改头换面,包装成一个纳粹党的烈士,把一场争风吃醋的流氓斗殴,演变成一场严肃的政治谋杀,把污水一股脑儿泼向德国共产党,谎言编排得滴水不漏”。这个虚假的神话为纳粹赢得了巨大的胜利。就在赫斯特下葬后的5个月,纳粹在德国国会的议席由12席一下飙升至107席。两年后希特勒终于走上了权力的顶峰,世界迎来了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歌声响起来
  
   半个世纪以后,一些业已成为祖母的德国少女联盟参与者,回忆起希特勒治下“快乐”的集体生活时,对古多•克诺普说她们印象最深的就是挤在一间小屋里唱很多好听的歌。尤其是那些歌词,重复几百遍后,深深印在了她们的心里。接受采访的大多数到今天仍能唱出几段。女作家古德伦•保泽旺谈到那段时间时说“人们经历的这些时仿佛心都醉了,当人们唱这样一首歌并完全进入了角色的时候。作为年轻的姑娘,那时候我常常热泪盈眶,因为我感觉到我是这个美好的德国的一员”。
  
   通过野营拉练、徒步旅行这些集体活动来传播“我们年轻人朝着太阳前进,深信不疑”,“德国,即使我们毁灭,你也光辉照耀大地”等这类歌曲,无疑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纳粹非常善于利用少男少女的特征,用唱歌的方式灌输他们的思想。很多受采访者至今仍对那段日子恋恋不忘:穿着耀眼的白衬衫,火把的光芒在脸上闪烁,背景是星空。一队队少男少女唱着刺激的歌曲走在旷野上……
  
   德国是一个音乐的国度,用或优美或激烈的旋律将充满纳粹气息的歌词装饰起来不过小菜一碟。然后再让人们一遍一遍地传唱,把歌曲表达的内容潜移默化地楔入人们心中,融进他们的血液里。我们来引用一首完整的歌看看,歌词如下:
  
  人民被奴役、被欺骗。熬过多少年。叛徒和犹太人坐享其成。他们要大家做出牺牲。领袖诞生在人民中间,他领导我们,把对德国的信仰和希望带给我们。人民,拿起武器!为了希特勒,为了自由,为了工作,为了面包。德国,觉醒吧!死亡属于犹太佬!人民,拿起武器!人民,拿起武器!
  
   这首火药味很浓的颇具煽动性的歌曲就叫《人民,拿起武器!》,很适合于群众集会时进行大合唱。歌词现在看来明显黑白混淆指鹿为马。独裁者被打扮成解放者,受害者被描绘成施害者,人民的灾星被说成人民的救星。当时却颠倒众生,迷惑着鼓动着成千上万的民众。有一个那时的青年回忆说“我们就像鹦鹉学舌似的,人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因为大家相信这肯定是对的”。“歌词成了思想‘一体化’的锐利武器”。
  
   我们不得不承认纳粹是一个极其残暴的集团,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集团。他们会轻易找到得心应手的工具制造轰动效应以售其奸。有一次他们选择了一部电影《希特勒青年团团员水银球》。电影讲述的是了一个绰号“水银球”(指动作敏捷)的希特勒青年团团员海尼为完成纳粹的理想而“流血牺牲”。电影的结尾是海尼在同伴的怀抱里死去,他的脸在波涛汹涌的纳粹党旗的海洋里渐渐消逝。帝国青年团头领席拉赫亲自为这一画面谱歌一曲,推出一首最后可以说是特勒青年团团歌的著名歌曲:《旗帜之歌》,被全国所有希特勒青年团传唱:
  
  我们的旗帜在前方高高飘扬,
  我们朝向未来行进前仆后继。
  我们为希特勒穿越黑暗艰险,
  争取自由面包高举青年旗帜!
  我们的旗帜在前方高高飘扬,
  我们的旗帜意味新时代来到,
  我们的旗帜永远指引着我们,
  我们的旗帜比生命更加重要!
  
   希特勒的旗帜比整整一代德国人的生命更重要。
  
   当然,最有名的一首歌曲,要算是纳粹党的党歌《赫斯特•威赛尔之歌》。赵文里说这首歌“是纳粹德国重大场合必唱的歌曲,堪与德国国歌《德意志高于一切》并列”。有的人干脆称它为德国的第二国歌。赫斯特•威赛尔就是上文着重介绍的那一位死于街头斗殴的主角,是这首歌曲的词作者。原来威赛尔不仅是一个风月场上的狎客,还是一个喜欢吟诗作曲的文青。他临死前把他的一首十几行小诗寄给了戈培尔,表达他作为一个冲锋队员要清除那些非纳粹的垃圾,“为日耳曼文化建造一个新的居所”。他认为冲锋队是为歌德、席勒、巴赫、康德… …总之为日耳曼文化而进军。戈培尔非常喜欢该诗中的一句“希特勒的旗帜将在所有街道飘扬”,忙命人将其谱成一首歌曲。赫斯特的诗写道:
  
  旗帜高扬!团结一心!
  步伐整齐,平稳坚定。
  冲锋队在前进!
  红色阵线和反对派枪杀了我们的战友,
  他们的灵魂仍和我们一同前进!
  为褐衫军团让出街道,
  为冲锋队让出街道,
  千百万人充满希望注视着字旗,
  拥有自由和面包的日子即将到来。
  军号最后一次吹响,
  我们已经准备好战斗,
  希特勒的旗帜将在所有街道飘扬,
  被奴役的日子已到尽头。
  旗帜高扬!团结一心!
  步伐整齐,平稳坚定。
  冲锋队在前进!
  
   也许是翻译的缘故,这首平庸无奇的街头口号,实在看不出有何高明之处。但《纳粹德国文学史》的作者里奇先生则认为“这首进行曲节奏平稳,停顿很有规律,韵脚既易识别,且富于变化。”尤其在纳粹党的仪式用管弦乐队来演奏,效果更佳。歌词开头就是两个惊叹号,有种惊世骇俗的意味。那起头的一句“旗帜高扬”具有强烈的视觉刺激,毫无疑问是街头一呼百诺招揽群众的最好广告。所以,里奇先生接着说“这类诗没有隐喻,只有现实中的形象。这类诗写在纸上可能平庸无奇,需要想象它们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会有什么影响。它们也的确在国社党组织的无数次示威游行中发挥了作用。千万面旗帜被高高举起,千万人拥在一起前进,透露出纪律性和约束力,也透露出平静的信心。这是在呼唤懦夫加入到群众运动中来”。
  
   一个死于街头争风吃醋的狎客,不仅可以作为青年的榜样,还可以作纳粹党歌的作者。纳粹可以将一具尸首的全部可利用价值超常发掘出来,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
从娃娃抓起,树立典型和榜样,很传统。
好文,收藏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