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狼主”词源考(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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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听到“狼主”这个词是好多年前听刘兰芳说的评书《岳飞传》,当时家里有一个父亲自己攒的半导体,效果不好,而评书是河北人民广播电视播的,经常中午放学冲回家,时间是赶上了,但等真正调准台,没了杂音,书也说完了。那种郁闷无以复加……儿时的记忆不全是美好,未必是坏事,如今在社会上混能百打不死,这些小沟小坎没少帮忙。

《<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任乃强著)《蜀枸酱入番禺考》:“‘郎’者,盖南夷语统治者驻地之义。元明杂剧,恒称夷王为“狼主”,当是借南夷语,非羌胡语也。”

其实这种推论是错误的。考明人于慎行《谷山笔麈》卷13“称谓”条:“西汉臣子称朝廷为县官,东汉称天子为国家,北朝称家家,唐称圣人,亦称大家、天家,宋称官家,胜国即称皇上,皆臣子私称,非对御之言也。西汉私语亦称陛下,辽、金称郎主。”

郎主一词早在南北朝时即出现,《宋书•王弘传》载左丞江奥语:“奴客与符伍交接,有所藏蔽,可以得知,是以罪及奴客。自是客身犯愆,非代郎主受罪也。如其无奴,则不应坐。此时的含义当指与“奴仆”相对应的“主人”。至唐代,郎主又有了与“妻妾”相对应的“夫君”的含义——《全唐诗》卷393李贺《江楼曲》:“……萧骚浪白云差池,黄粉油衫寄郎主。新槽酒声苦无力,南湖一顷菱花白……”

“郎主”开始具有北方少数民族首领的专指含义当自辽代开始——

《全辽文》卷5记载了一篇书于辽圣宗统和二十五年(北宋真宗景德四年,1007年)的墓志铭——《□奉殷墓志》:“元是魏府大村固人。寺[(嗣)]耳□口[(圣)]皇帝打肤[(虏)]入囗□夷[(国)]亡父曾任下[(夏)]津县令。后次任□[(彰)]义军节度著[(署)]补充摄节司空。□□□[(计)]亲驱[(驱)]肆拾贰口品□□□三拾品□□□三口并是□□。外有玖口驱使人。并是买到。伍口□□忙儿。外儿。喜儿。六儿。官□。”《辽代石刻文编•圣宗编》亦录有该文,《文编》:“《□奉殷墓志》,1973年出土于辽宁喀左县老爷庙乡十八奤村。志石方形,边长38.5厘米,已断为两截,部分文字磨损不清,现藏喀左县文化馆。”“□奉殷”,辽代传世文献不可考。但此处“郎主”不能完全确认是指辽皇帝,也可能是指地位尊贵的其他首领(此志将“圣皇帝”与“郎主”并提,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异称,二是确为两种不同的称谓,存疑)。

成书于南宋的史料中称金皇帝为“郎主”的记载就比比皆是了。

《窃愤录》:“天辅十五年,宋绍兴二年,岁在壬子……白帝曰:‘先是南朝肃王女为郎主妻,前日因妒忌已杀之,又以荆王女为妃,生一男生一女,今已立为皇后,因在宫中与郎主奕蓁,言语犯之,郎主厉声曰:‘休道我敢杀赵妃也。”……天辅十六年春正月间,金主生辰不赐酒肉,云郎主以疾免宴,或云郎主已归天,或云皇孙即位,流闻不一……”《四库总目提要》:《南渡录》二卷、《窃愤录》•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此二书所载,语并相似。旧本或题无名氏,或并题为辛弃疾撰。盖本出一手所伪托,故所载全非事实……此必南北宋间乱臣贼子不得志於君父者,造此以泄其愤怨,断断乎非实录也。”笔者窃以为,四库馆臣认为《窃愤录》和《南渡录》为“南北宋间乱臣贼子不得志於君父者,造此以泄其愤怨”,姑录而待考。

《南迁录》:“大定七年四月二日,上与太子、诸王在东苑赏牡丹,秦王赋诗以进,和者十有五人。直学士吴与权读秦王诗,赞美不已,太子不能平,完颜愇深知其意,直前顿首曰:‘国家起自漠北,君臣部落,皆以勇力战争为业,故能灭辽逼宋,混一南北,诸蕃畏惧。自近岁多用辽、宋亡国遗臣,多以富贵文字坏我土俗。先臣在顺昌为南宋刘锜所败,便叹用兵不如天会之时,皆是国家上下贪向安恬,为人侮弄。今郎主一向不说著兵,使说文字人朝夕在侧。南宋所传之主,大是有志报复,鞑国而蒙近岁不受役调,夏人屡争麟府。郎主舍积年战斗之臣,独谓其不足与语,臣不知三边有急,把作诗解文字人去当得否?’上默然,左右皆骇目相顾。知内东省事余万福向前扶之曰:‘郎主方欢饮,郎君却作苦恼人语耶?’扶起去之。自是,文武分党,相为水火。”

同上书:“(大定-引者)十九年六月……窦耆年曰:‘萧统是已立为太子,便当继立其子。元悼不曾立,难用此例,韩给事之言是也。’孛诘烈不能决,诘朝,东明殿奏陈请旨,世宗未及有语,赵妃自帘内厉声曰:‘这孩儿底父既已被人杀了,郎主不若更杀其子,将来又免被人鱼肉。’世宗起入内。知内省江渊等与赵妃连结,且受其厚赂,渊探知上方有宠于赵妃,必欲立其子,故言于上曰:“秦王之子年幼,郎主万岁,他无所识,立之,他亦不知是何底用。若立允蹈等,彼急于富贵,岂顾于父耶?郎主不见冒顿事乎?”世宗沉吟不应。

同上书:“大定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上遣完颜宗庆、萧三奴、李用虎往攻宝奴垒,以通运路……宸妃执酒劝上歌解愁曲,且曰:‘用兵小败,亦是常事,外间人喜祸,欲郎主成疾。’上喜……”

《四库总目提要》:《南迁录》•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题金通直郎秘书省著作郎骑都尉张师颜撰……舛错谬妄,不可胜举。故赵与旹《宾退录》、陈振孙《书录解题》皆断其伪……《金史》所载,宣宗见浮碧池有狐相逐而行,遂决南迁之计,其事实本此书。不知元时修史者又何所见而采用之也。”可见,四库馆臣虽然断其史实多舛谬,但认为该书成于元初修《金史》前。姑作为南宋作品存疑待考。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193(南宋高宗)绍兴三十有一年冬十月戊申:“是日,夜漏下二鼓,王权自庐州引兵遁,屯昭关。初,金主亮在寿春欲渡淮,系浮桥已成……有都壕寨者曰:‘大金起兵六十万,以十万出清河口,不战但为疑兵,以当淮东之军;以二十万分往京西;三十万随郎主来,其十万人出战,十万人护驾,十万人夺渡江。’权曰:‘不可当也,宜引避之。’遂退保和州,令破敌军收后。”

同上书卷194绍兴三十有一年十有一月甲午:“是日,金人分兵犯泰州。初,金主亮在瓜洲闻李宝由海道入胶西,焚其战舰,而成闵诸军方顺流而下,亮愈忿,乃还扬州召诸将,约三日毕济,过期尽杀之。诸将谋曰:‘南军有备如此,进有?#123;杀之祸,退有敲杀之忧,奈何?’其中一将曰:‘等死?死中求生可乎!’众皆曰:‘愿闻教。’有总管万戴者曰:‘杀郎主,却与南宋通和,归乡则生矣。’众口一词曰:‘诺!’”

……

《三朝北盟会编》卷第231炎兴下帙131:“先是,金人兵马首犯川界,而我中原忠义之士探报……先是,(绍兴三十一年-引者)六月二十九日,郎主驾(郎主谓完颜亮-原注)在汝州界,叛了护卫契丹军约三百余人,往西京永安军山内住泊……”

同上书炎兴下帙146绍兴三十一年:“有一金人笑曰:‘传语成太尉,有劳相送!’金人在泗州住七日,有三百人,长者一人告千户曰:‘三百人各有归心,不可弹压,奈何?’千户曰:‘郎主虽死,岂无王法!’千户之弟曰:‘兄言失矣。郎主且死,兄何不只在扬州,而须北归邪?’”

范成大《石湖诗钞》载《题张戡蕃马射猎图》:“阴山碛中射生虏,马逐箭飞如脱兔。割鲜大嚼饱何求,荐食中原天震怒。太乙灵旗方北指,掣辔逃归莫南顾。猖狂若到杀胡林,郎主犹羓何况汝。”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和《三朝北盟会编》均成书于南宋,《会编》成书于南宋光宗绍熙五年(1194年),《要录》成书于南宋宁宗嘉定元年(1208 年)。据于北山先生《范成大年谱》,《题张戡蕃马射猎图》约作于南宋孝宗淳熙十年(1183年)前后。

“郎主”一词至迟自南北朝具有“主人”之意(见上文引《宋书》),至北宋仍然有此含义。依据最原始真实的北宋史料看,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的《敦煌宝藏》第14册记录了一篇敦煌出土的婢女买卖契约文书,此文书书于北宋初年太宗淳化二年(991年),这篇名为《韩愿定卖家姬胜塭契》的文书落款为“出卖女人娘主七娘子、出卖女人郎主韩愿定。”(巴蜀书社1989年版《全宋文》卷130亦载此文,标题《卖家妮子蔑胜契》)。

首先应该确认一个事实,“郎主”系汉语,是当时汉族人对“主人”的称谓。随着辽、金的不断南进,大量汉人或被掳,或投充,与少数民族首领自然是“奴仆”与“主人”的关系,渐渐地,“郎主”这个词汇成为“沦陷区”汉人对少数民族首领的称谓。但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成书于南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记述北宋一朝史实的《续资治通鉴长编》中,没有一处以“郎主”称谓辽、金首领或皇帝的记载。而根据上面引用的几个史料,包括成书于元代的几条史料(详见下文),称金皇帝为“郎主”,均始于南宋初年的海陵王时期。这绝不是一个巧合。笔者窃以为,北方汉人称少数民族首领为“郎主”起自辽代,之后这一称谓渐渐推广,至金代,具有了对金皇帝的专用指代。至南宋初年,有志于“提兵百万西湖侧,立马吴山第一峰”的海陵王完颜亮南侵,“郎主”一词才为南宋官方所知并习用之。当然,“郎主”在北方“沦陷区”专指金皇帝的时间应该早于南宋初年,由于现存史料均为南宋史料,其记载反映了至金军大举南进才将这一称谓带给了南宋官方的事实。此外,需要注意的是,成书于元初、与《宋史》同时代的《辽史》和《金史》中都没有任何一处“郎主”或“狼主”的记载。

元代的史料称金皇帝为“郎主”的记载——

这里有一点要说明,《大金国志》中称金皇帝为“郎主”的记载也有多处,据书首《经进大金国志表》:“宋端平元年(1234年)正月十五日,淮西归正人改授承事郎、工部架阁臣宇文懋昭上表”,但据书中内容,现在学界普遍认为该书是伪托宇文懋昭之名的“伪书”——“进书表称端平元年正月十五日上该书,而本月十日金亡国,五天时间当然不能草成进献。撰者既为宋臣,而对宋事毫无避讳,也是明显的矛盾。书中对宋、金两国直书其号,而称元朝为‘大朝’,元使为‘天使’,元兵作‘大军’,颇似元人著述。其间《文学翰苑传》二卷,显然脱胎于元好问所著《中州集》小传,卷四十《许奉使行程录》又取自宋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总之,该书是缀集诸书而成,编者当系元中叶书铺中人。”据此,笔者将其定为元代著作。

《宋史•虞允文》:“初,(完颜-引者)亮在瓜洲,闻李宝由海道入胶西,成闵诸军方顺流而下,亮愈怒。还扬州,召诸将约三日济江,否则尽杀之。诸将谋曰:“进有淹杀之祸,退有敲杀之忧,奈何?”有万戴者曰:“杀郎主,与南宋通和,归乡则生矣。”众曰:“诺。”

同上书《忠义传•阎进》:“阎进,隶宣武。建炎初,遣使通问,进从行。既至云中府,金人拘留使者散处之,进亡去。追还,留守高庆裔问:‘何为亡?’进曰:‘思大宋尔。’又问:‘郎主待汝有恩,汝亡何故?’进曰:‘锦衣玉食亦不恋也。’庆裔义而释之。”

……

《大金国志》海陵炀王天德二年(南宋宋绍兴二十年,1150年):“七月……兵部侍郎何卜年亦请曰:‘燕京地广土坚,人物蕃息,乃礼义之所,郎主(指完颜亮-引者)可迁都。北番上都,黄沙之地,非帝居也。’汉臣又曰:‘且未可遽,待臣为郎主起诸州工役,修整内苑,然后迁都。’主从其言。”

同上书海陵王正隆五年(南宋绍兴三十年,1160年):“五月……时国主南迁汴京,兵衅将开,楚王谓德王、泽王曰:‘梁大使所请,郎主辄行之,其将奈何?今从所请,必使农夫失业,织女不蚕,租税俱乏,民人怨望,败之兆也。’”

……

根据史料,至元代,“郎主”亦开始指代元代皇帝。《郑思肖集•杂文一卷》:“公(指文天祥-引者)始被贼擒,欲一见忽必烈,大骂就死;机洩,竟不令见忽必烈。因叛臣青阳留梦炎教忽必烈曰:‘若杀之,则全彼为万世忠臣;不若活之,徐以术诱其降,庶几郎主可为盛德之主。’忽必烈深善其说,故公数数大肆骂詈,忽必烈知而容忍之,必欲以术陷之于叛而后已。”(郑思肖,宋元之际人,南宋亡后一直隐居于苏州,改名思肖,以表思念故国。)

元代,“郎主”一词并未被金皇帝独占,仍然具有指代“主人”的含义。胡三省(生于南宋理宗绍定三年[1230年],卒于元成宗大德六年[1303年])在注《资治通鉴》时写道:“今世俗多呼其主为郎主,又呼其主之子为郎君。”(见《胡注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东晋孝武帝太元九年正月),“门生、家奴呼其主为郎,今俗犹谓之郎主。”(见《胡注资治通鉴》唐纪二十三武后久视三年)。

至元代,“郎主”泛指北方各时期少数民族首领(甚至包括高丽国)在文学作品中的现象开始出现——

《丽春堂》(王实甫)第三折:“[外扮孤上,诗云]声名德化九天闻,长夜家家不闭门。雨后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荒村。小官完颜女真人氏,自幼跟随郎主,多有功勋,今除小官在此济南府为府尹。”(《全元杂剧》)

《救孝子贤母不认尸》(王仲文)第一折:“[冲末扮王脩然领张千上,云]老夫乃王脩然是也,自出身以来,跟随郎主,累建奇功。谢圣恩可怜,官拜大兴府府尹之职。老夫今奉郎主之命,随处勾迁义细军。不敢久停久住,收拾鞍马,便索走一遭去来。[诗云]上马践红尘,勾迁义细军。亲承郎主命,岂敢避辛勤。”(《全元杂剧》)

《薛仁贵荣归故里》(张国宾)第一折:“[净扮高丽王领卒子上,]……郎主呼唤,须索见来。[见科,云]大王,唤小将有何事干?[高丽王云]摩利支,唤你来不为别事。孤家闻知大唐死了秦琼,老了敬德,无甚英雄猛将。今拨与你十万雄兵,直至鸭绿江白额坡前下寨,打将战书去,单搦大唐名将出马。”

这样的史料太多,不罗索了……

从“郎主”到“狼主”——

根据现有史料,“狼主”最早现身于元代杂剧和平话,隋树森《元曲选外编》选录《海门张仲村乐堂》(底本《孤本元明杂剧本》)(佚名)第一折“[冲末扮同知同大旦、搽旦、净王六斤、张千上同知云]花下晒衣嫌日淡,池中濯足恨鱼腥。花根本艳公卿子,虎体鹅班将相孙。小官完颜女直人氏,完颜姓王,仆察姓李。自跟着狼主,累建奇功,加某为蓟州同知之职。”

《全相平话五种•秦并六国平话》卷上:“话说胡将马乱吞回邦,奏上虏王曰:‘奴婢赶马去雁门关外牧养,叵耐新来镇守严广下关,夺去马一百余匹。’匈奴狼主大怒,令黑答麻、马合赤、燕不下、辟离支、耶律德胜,领兵二万,去伐严广报仇。”(需要注意的是,同为《秦并六国平话》,其卷上:“匈奴牧养,相将两月,无事。马乱吞回奏郎主曰:‘果是李牧居关。’李牧不用征战,使匈奴自惧。”,也就是说同一本书中,“狼主”和“郎主”并用。)

上述两条史料,从其初刊版本看,确实有“狼主”之记载。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元代已有“狼主”之说,但明代无论是官方文件还是私人著述、文学作品中,笔者至今没有发现“狼主”一词(当然,这是以笔者过眼史料而论,绝不是定论)。

明人王琦《寓圃杂记》卷4“柳庄相术”条:“袁柳庄先生廷玉,在太宗藩邸,屡相有验,登极授以太常丞。太宗一日出宋、元诸帝容命相,袁见太祖、太宗,曰:‘英武之主。’自真宗至度宗,曰:‘此皆秀才皇帝。’元自世祖至文宗,曰:‘皆是吃绵羊肉郎主。’见顺帝,则曰:‘又是秀才皇帝也。’太宗大笑,厚赐之。岂顺帝果合尊太师之苗裔欤?”(此事亦载《尧山堂外纪》卷74,应为传抄《寓圃杂记》)

明代文学作品中亦只见“郎主”,而不见“狼主”。

《今古奇观》卷49《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先前史侍郎做总督时,遣通事重赂虏中头目脱脱,对他说道:‘天朝情愿与你通好,将俺家布粟,换你家马,名为马市,两下息兵罢战,各享安乐,此是美事。只怕萧芹等在内作梗,和好不终。那萧芹原是中国一个无赖小人,全无术法,只是狡伪,哄诱你家抢掠地方,他于中取事。郎主若不信,可要萧芹试其术法。委的喝得城颓,咒得人死,那时合当重用;若咒人人不死,喝城城不颓,显是欺诳。何不缚送天朝?天朝感郎主之德,必有重赏,马市一成,岁岁享无穷之利,煞强如抢掠的勾当。’脱脱点头道是,对郎主俺答说了。”

《水浒传》中“郎主”的记载就更多了,不罗索。

戏剧中,《精忠旗》(冯梦龙)第二十九折“北庭相庆”:“今番全仗秦丞相,他夫妇临去之时,曾有誓言,一到中朝将和议倡。小番,取酒过来,向南天洒酒,这是俺北朝郎主福分广。[下,末上哭介〕]原来中朝杀却岳少保了!金人所畏,止他一人,如何反把他杀害!这又是老秦的那话儿相照应了。昔日楚杀得臣而晋喜,宋杀道济而魏兴。千古一辙,可叹、可叹![哭介])

……

在这里,笔者有一个很大的怀疑,虽然《秦并六国平话》和《海门张仲村乐堂》底本确实出现“狼主”一词,但其后的明代突然又没有了“狼主”的记载,按说,明代蒙古在北方一直是汉人的心腹大患,明人用“狼主”指代蒙古首领或泛指北方少数民族首领才合情合理。但事实却正好相反!由此,笔者怀疑,《秦并六国平话》和《海门张仲村乐堂》中的“狼主”是笔误或刊刻错误。而《秦并六国平话》本来就存在“狼主”和“郎主”并用的现象。现在没有铁证,存疑待考。

“狼主”在清代文学作品中的记载不可胜数——

下面列举以“狼主”指代北方少数民族首领的清代文学作品,本文所指“刊于”是指现存最早版本。

《隋唐演义》,作者褚人获,生卒年不详,康熙二十年前后在世,此书至迟成于康熙二十年前
《说岳全传》,刊于康熙二十三年
《说唐后传》,刊于乾隆三年
《说呼全传》,刊于乾隆四十四年
《二度梅全传》,刊于嘉庆五年
《双凤奇缘》,刊于嘉庆十四
《五虎平西前传》,刊于嘉庆十六年
《宋慈云定国全传》,首刊于嘉庆二十五年
《说唐薛家府传》,刊于道光十八年
《大明正德皇游江南传》,刊于道光二十二年
《五美缘》,刊于道光二十三年
《绘图大明奇侠传》,书成于道光二十九年

此外,清代文学作品中亦有使用“郎主”指代北方少数民族首领的现象——《金屋梦》。

《金屋梦》(即《续金瓶梅》),丁耀亢著。考丁耀亢,生于明万历二十七年,卒于清康熙八年。对于《续金瓶梅》的成书时间历来有争议,顺治十八年、顺治十一年至顺治十五年间,顺治十七年,但根据清代原始档案(《刑部尚书龚鼎孳等为审讯丁耀亢事题本》),丁耀亢于康熙四年因《续金瓶梅》入狱,八年死于此案。那么该书成于顺治、康熙间当无疑。

据上述史料,至清代康熙前期,“狼主”开始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之后,则越来越多。笔者窃以为,汉族文人经历顺治时期的公开抵抗渐渐变为暗中抵抗,将他们心中痛恨的满洲统治者,暗讽为“狼主”,是情理之中的。

康涛2009年8月30日撰于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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