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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5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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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往深圳
早饭后不久,我得到通知,让我收拾东西准备被押往深圳。
在看守所的前台,深圳警方和上海警方的人员都已在那里等待。我看到刘波也从铁门里面出来。刘波在上海看守所比我多待了一天,如果那天晚上我先接深圳警方的那个电话,那么多待一天的就是我了。在看守所待了两天的刘波,神情懊丧,完全没有了过去的神采飞扬。办完走出上海看守所的手续,我和刘波各上了一辆警车,在车上我的前后左右都有深圳警方的人。车往浦东机场方向开,他们将通过民航把我们押到深圳。深圳警方曾用带威胁的口吻告诉我们:“如果予以配合,让你们体面地坐飞机去深圳,否则上刑具,坐火车走!”
我默默地望着窗外——内环、南北高架、卢浦大桥……穿梭的车流、自由的人群——我眼中飞逝而过的都是熟悉的景色,而心中想的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深圳看守所的前台比上海看守所的明亮很多,看起来像一个招待所。可连通里面的铁门和高墙电网还是告诉我们,这里是囚禁人的地方。把我们送进那道铁门,押解我们的那批警员就算圆满完成了抓捕任务。一位看守接待我们,问了些简单的情况后他自豪地介绍说,这个看守所是全国最好的看守所——“除了秦城监狱,这就是最好的了。”得知我们一天里基本没吃过什么,那位看守问我们要不要泡碗面。我和刘波颇有嫌犯的自觉,不敢劳驾人家,忙说不用,看守也不再提此事。
深圳看守所果然不愧于“仅次秦城”的说法,进去后得先换里面的服装。几个劳役给我们每人拿来两套单衣和一套厚衣、一个提包和一床被子,并在楼道口让我们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次赤身裸体并不完全是为了换装,还要检查我们有没有夹带违禁物品。旁边人来人往,似乎还有异性,好在灯光不亮。我们面露羞涩而他(她)们毫不为奇。我们穿上标有“深看”的囚服后,那位看守就领我们去监仓。
我去402监仓,铁门外有个小牌写着“过渡仓”。刘波与我是“同案”,不能关在一起,所以他去了202监仓。我进去的时候,监仓里的人都已躺下。看守对匆忙中爬起来的仓里管事的关照了一句“不要让他睡在地上”,说完咣当锁上铁门,走了。
借着灯光,我看见一排北方大炕似的木板床上挤了近10个人,地上还睡了好几个人。仓里管事的叫阿杰,他年龄不大,但很有威严。他指着板床上一个满头卷发的黑人命令道:“小黑,你下去睡!”那黑人顺从地卷起被褥往地上一铺又躺下了。我在小黑让出的铺位上放下被卷,躺了下来。可能半夜新犯人进来是常有的事,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骚动。我习惯睡前阅读,喜欢拿张报纸或一本书作为自己的安眠药,在阅读中慢慢入睡。现在换了新环境,身边又没有片纸,所以久久没法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不久又被一声起床的命令惊醒,我一看墙上挂钟,时间是早上7点。我学着其他人,把自己的被褥卷起塞进木板床下。床上只留下几床薄薄的毛毯,由一个蒙古国的青年慢慢整理。他把那些毛毯折叠得见棱见角,就像军营中的床被那样。
早餐前,阿杰问我有没有存钱卡。得知我还没有存钱卡,就先给了我一些洗漱用具,并询问跟不跟他们一起用餐。他说看守所供应的饮食没法吃,而要想改善生活就必须自己花钱。他们是每人每天40元的标准,我表示也按这个标准来。同室的人洗漱完毕就各自忙碌起来,有的洗刷卫生间,有的擦拭铁栏杆,有的擦洗床板和地面。闲人只有我和阿杰。阿杰作为仓里的负责人,自然不用做什么,而我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进看守所的第二天我就发生了点意外。那天早上,我也学阿杰他们跑步锻炼身体,所谓跑步,其实也就是在天井与室内打转。天井与室内之间有个台阶,跑到那里需往上或往下蹦跳一下。我光着脚蹦上蹦下,突然感觉右腿腿肚那里一阵刺骨的疼痛。我以为是骨折,但自己活动了几下后感觉仅仅是肌肉撕裂。不一会儿腿肚那里就红肿起来,同室人劝我去医务室看一下。我拒绝了,我想反正在这囚禁之地,有腿没腿有何关系。此后的日子里,我基本是踮着脚走路。
每天上下午都有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周六和周日不用学习。学习时间每个人都要盘腿而坐,整齐地保持“打坐”姿势,在这段时间可以看书也可以写信,没有什么学习内容上的特殊要求。不过提供的学习材料也只有那本《在押人员须知》,我没其他读物,也就认真地拜读了这本“蓝宝书”。有的犯人拥有文学读物,但都是一些老书。据介绍,家人可以往里捎书,但都必须经过看守所的严格检查,盖上通过检查的印鉴后才能送到在押人员手里。而且这些书以后不可以再带出去,因为据说任何看守所都不允许在押人员离开时带出有文字的东西。我进看守所后,把每天经历的事都作了记录。尽管前后只有21天时间,也写了有2万多字,离开时就只能扔在监仓里了。
同监仓的人对我比较关心,不断询问我的案情。他们说起南方证券比我还熟悉,因为南方证券有20多个干部员工在这里关过。李振伟、孙田志、江岩、孙明明……他们说的南方证券员工之中,有些我都不认识。这让我颇感羞愧,只能安慰自己在南方证券时间不长,有的干部叫不上名字比较正常。
有些人见我情绪不高,就“安慰”我说“时间一长就习惯了”……大家都劝我多锻炼,劝我不要总想着出去——风刮进深圳看守所里的树叶都得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才会被扫出去,出去有那么容易吗?
进深圳看守所第二天是周六,没有任何外面的消息。我估计妻子和我的一些朋友已经到达深圳,我可以想象他们在焦急地打听我的下落。看守所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每天能获得外面信息的来源只有两个:一份报纸以及电视里的《新闻联播》节目。每天晚上7点左右,看守所的电视机会统一打开并锁定在央视一套。开始几天,我对索然无味的电视节目并不感兴趣,但几天后,我也与大部分在押犯人一样,期待着电视机的打开。
看守所的报纸是《深圳特区报》。一般是阿杰先看,然后大家轮流看。看完后要小心地收好,因为还要当我们的餐巾布。
一天,阿杰对我说:“老阚,你上报了!”说完阿杰就把报纸扔给我。我看到报纸上大大的标题——《原南方证券总裁阚治东、刘波、郭元被深圳警方刑拘》。
我知道我被拘留的事情来得突然,无论家人、同事还是朋友都没有思想准备。特别是对我家人来说,打击更是沉重,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他们的骄傲。我异常担心我年迈的父亲和我的妻子——我在银行工作期间的老同事,原光大集团董事长朱小华被 “双规”时,其在申银万国[3.96 1.54%]证券香港公司工作的妻子经受不了打击在美国坠楼自杀。这种家破人亡的事格外令我印象深刻,我只能在内心祈祷,希望这种灾难千万别降临我的家庭。
第二天晚上,就在电视被打开的时间,突然铁窗口外有人传我的名字。阿杰让我靠前,透过铁窗口我看见两位穿着制服的人在和我打招呼。问清我的身份后,其中一人悄悄自我介绍说,他是我深圳朋友的朋友,代表外面很多人来看看我并问我有什么困难。我忙说谢谢他们的关心,并表示没有其他困难但是如有可能希望能给我送一副近视眼镜,因为我原先戴的眼镜镜架是金属的,按规定不能带进监仓。而离开眼镜,我根本看不清吊在高处的电视机里播放的节目。这次会见只有短短几分钟,但我从中了解了一些外面的信息,更重要的是知道了家人和朋友们都在关心我,通过这次探访,我确认家人已到深圳。
第三天是星期一。上午一个女看守传我出去,在走道里给我又照了几张正面和侧面的标准罪犯相片。可能是我心情有所放松的原因,我面带微笑。那个女看守对别人“表扬”我,说:“站好,放自然点,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们看,人家多自然,还面带微笑呢。”她发现我光着脚,有些吃惊地问:“这么凉的天,你怎么连拖鞋也不穿?”我告诉她我刚进来还没鞋穿。这一切,阿杰通过铁窗看到了。回到监仓里后,他对我说以后再出去不管谁的拖鞋都可以穿出去。
随后看守送来了我的存款单,存款单分几张,共数千元。上面写有很多存款人的名字,除了我的妻子张松妹,还有一批我熟悉的人。我想妻子是在暗示我,有这么多的人在关心我!存款单上注有名字的有陈玮、白颐、刘龙九、谢坚辉、王文星、匡晓明、何诚颖、陈勇、沈涵、欧瑞达等一批上海和深圳的朋友。陈玮是深圳创新投资集团的总裁,是我当年创办深创投时的合作伙伴。
这一情况在我出狱后得到了证实。我妻子找到了深圳看守所,但不能够探视,她发现有关存款的规定有漏洞——每次存款不能少于200和超过3000,但存款人可以随便写。于是她就想出了这个办法给我传达朋友们的安慰。此后几天,我陆续收到不少存款单,都是金额不大,但存款人不少。我把存款卡交给阿杰,因为这两三天吃的都是他们的钱。阿杰说:“这样吧,老阚,明天我们开你的账,约400元。我们是轮流从每人卡上花钱,每人都一样。” |
诗酒风流近散场,心情无限对斜阳,如今只剩燕双双。
病酒願爲千日醉,看花誤惹一身香,夜來有夢怕還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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