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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14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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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谋杀诸葛亮的军事接班人魏延
谋杀诸葛亮的军事接班人魏延
作者:闻所欲闻
内容提要:魚豢的《魏略》写出了蜀国大将魏延被杨仪等人谋杀的真相。陈寿有老师谯周提供的魏延被谋杀事件真相的第一手资料,由于社会环境的制肘而难以正面写入《三国志》,便在《三国志》里表现了当时蜀国官方史料的矛盾、错误和漏洞,留下了揭示魏延事件真相的种种史料线索,客观上成为《魏略》的佐证。裴松之错判《魏略》所写魏延案件的史料性质为无根据的敌国传言。常璩的《华阳国志》错误地裁剪编排史料,论说魏延事件颠倒史实。
先录一篇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魏延传》如下: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也。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先主为汉中王,迁治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川,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先主践尊号,进拜镇北将军。建兴元年,封都亭侯。五年,诸葛亮驻汉中,更以延为督前部,领丞相司马、凉州刺史,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刺史郭淮与延战于阳谿,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
魏略曰:夏侯楙为安西将军,镇长安,亮於南郑与群下计议,延曰:‘闻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楙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为此县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延计。
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唯杨仪不假借延,延以为至忿,有如水火。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为前锋。出亮营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魏延断后,姜维次之;若延不从命,军便自发。亮适卒,密不发丧,仪令祎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府亲官署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乎!’因与袆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已连名,告下诸将。袆绐延曰:‘当为君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袆出门驰马而去,延寻悔,追之已不及矣。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延大怒,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蒋、允咸保仪疑延。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断延后。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遂夷延三族。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
魏略曰:诸葛亮病,谓延等云:‘我之死后,但谨自守,慎勿复来也。’令延摄行己事,密持丧去。延遂匿之,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行军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追而杀之。臣松之以为此盖敌国传闻之言,不得与本传争审。”
最后两段文字,是发生在三国时代,蜀国大将魏延被杀的基本史料。而这两段史料貌似截然对立,当代史学家们大都认为陈寿的记述为真;鱼豢(《魏略》作者)的记述为假。也有极少数史学家认为陈寿的记述有矛盾。对陈寿记述怀疑最大的是史学家吕思勉先生。那么魏延事件的真相究竟如何?请大家跟随我的思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一)“烧绝阁道”和“槎山通道”
本人是三国历史爱好者,原来也对《三国志》的《魏延传》熟视无睹。自从在网上发现了燕京晓林先生的文章:《寻找魏延事件的真相》后,感到有两点无可辩驳之论:一是《魏延传》的诸葛亮临终嘱托不符合历史人物思想行为逻辑;二是魏延烧栈道不符合常识经验逻辑。第一点后谈,第二点烧栈道可说是无稽之谈:栈道(插在陡峭山崖中用木头排成的道路)都是古人建在峻岭绝壁无法通行之处(网上有照片,有心者可自己搜索),“延大怒,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烧栈道后,绝无从峻岭绝壁上劈山开道而数万大军和辎重迅速通过之理:“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断延后”。陈寿并未记载杨仪等有修补栈道的动作,如这样说还能显得合理些。但是司马懿随后追到谷道的三分之二处:赤岸,岂能容你慢慢修栈道:“马步俱进。追到赤岸”《晋书·帝记一》。如边修前边栈道,边烧后边栈道阻敌,这样记载还显得合理些。知识、常识、经验、逻辑推理、实事求是,再加上敏锐仔细的直觉,是发现事物种种疑点的有效综合手段。没有闷头只认字词之意、史书说什么就认什么、史家写什么就认什么的道理。
而且一旦发现自己无法解释的疑问,要锲而不舍地追下去。这个疑点放过,那个疑点不问,既不辩识也不承认,人云亦云,照本宣科,便丧失了人人共有的思考创新力和独立人格。没有锲而不舍的反复学习思考(知识经验累积、方法掌握、自我纠错、继承与创新的必然过程),永远不能成为大师们的对手。
有人认为,说魏延可能遇到栈道被损坏要修补,走的很慢,所以被杨仪追上了。褒斜谷栈道是诸葛亮大军前线与后方联络的唯一通道,其它道路出口都在敌方境内,道即远,而且战争期间都有敌军巡逻把守(军事常识),通讯文书和人员辎重就靠这条道来往,诸葛亮岂能容忍自然和人为的破坏?必有军人、工匠不间断地巡逻修复,保持畅通无阻(军事常识)。
当然,事物的形成都有一定的偶然性,正常条件下的必然性有时也会被意外条件产生的偶然性破坏。但是碰到一个疑点就声称有偶然性,再碰到一个疑点又去寻找偶然性,这个史料的疑点难道都是由偶然性事物组成的?史料的不疑之处都是由必然性事物组成的?《三国志》所记载的魏延事件,疑点很多,光谈偶然性,解释不及啊。
言归正传,自此之后仔细思考推敲,发现《魏延传》的不合事理的疑点越来越多。并且促使我扩大了“搜索引擎”覆盖面:在《三国志》其他一些人物传中,又发现许多对于魏延事件认知有用的疑点。比如在《三国志·王平传》里,发现陈寿给王平这样一个评价:“然性狭侵疑,为人自轻,以此为损焉。”就是说性情狭隘又疑心过重,总怕人瞧不起自己,从而做事有损名声。
很奇怪,王平一向被时人和后人看好,除了不识字,是个几无缺点的人,陈寿怎么给王平这样一个评价?“性狭侵疑,为人自轻,以此为损”的史实写在哪里?不写事实只写评价,看史的人怎么看?一般人就忽略过去了,要么轻描淡写:哦,可能人家平常在王平面前说哪个文人的优点,王平来火把人家骂一顿,疑心别人是在讽刺自己没文化。还有人认为这不过是陈寿顺便提了一下,总不能只说一个人的优点不说缺点吧?
如这个评价与陈寿对王平的大节认知无关联,与其它史料无关联,则根本不必谈:一段废话而已,连一点印象都不会有,几乎无人注意这段话。但陈寿是惜墨如金、“言简意赅”的史学家,对历史人物的评价总有史料证明;对某些人物品行性格的描写,也有助于对历史人物在大节行为上的认知。那些鸡毛蒜皮、不与人物大节、国事相干的小事、评论,从不写入“国史级”的《三国志》中来。因此,这一段对王平的评价,特显不符合史学家陈寿和历史人物王平的思想行为逻辑。
那么认为陈寿给王平的评价是轻描淡写的、偶然顺便的论据在哪里?有史料证明吗?没史料证明就有种种可能性,如王平在大节、国事上没有“性狭侵疑,为人自轻,以此为损”的“事迹”,陈寿就有胡乱骂人之嫌!而我认为此评与国事有很大关系。陈寿是在一种不得不写又不得写的尴尬境遇中,写了暗藏的史实和表面看似矛盾、突兀的评价,给后世人研究几段蜀国重要历史疑案留下了线索。这个推论将在后文中不断显现出来。
在《三国志·谯周传》里,有这样一段史料:“亮卒于敌庭,周在家闻问,即便奔赴,寻有诏书禁断,惟周以速行得达。”是说谯周一听到诸葛亮的死讯,急速赶往前线,在朝廷禁断前线各关口,不许民众往来之前到达,为诸葛亮奔丧。
谯周是谁?陈寿的老师,蜀国的学者。最早是诸葛亮的“劝学从事”,魏延案件结束后不久,升为“典学从事,总(益)州之学者”《谯周传》。谯周既然在魏延事件发生前后不多时便到达现场,说明他以一个学者的眼光调查掌握了魏延事件的第一手资料,和朝廷后来对魏延案件判案的全部真相!而陈寿作为谯周的得意门生,自然能从谯周老师那里继承他的资料。这说明陈寿不仅仅是作为一般隔代史学家(魏延事件发生时他两岁)对几十年前发生的魏延事件有所了解,而是比同时代任何史学家对魏延事件的真相都更清楚其来龙去脉。这一推论对于本文剖解魏延事件真相、剖解陈寿写这一段历史时的心态极为重要!这段史料的史实含意非同小可。
如此说来,陈寿对魏延事件的撰写应当是事理、文理、逻辑性顺理成章的。咋陈寿的记述产生了那么多矛盾和漏洞涅?下面我就来“捣戳”陈寿《魏延传》的矛盾和漏洞。前面解剖的魏延烧栈道为第一不合事理矛盾,此乃燕京晓林先生之发现(《寻找魏延事件的真相》),不敢掠美,吾只是稍微“添油加醋”。
(二)“一日之中,羽檄交至”
第二不合事理矛盾看下边:“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延大怒,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 请注意这两句:“搀(抢先,抢过)仪(杨仪)未发(撤军之前),率所领径(立即)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带雨蓬的栈道)。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同一天)之中,羽檄(双方指责对方叛逆的紧急公文)交至(朝廷)”。
矛盾来了:魏延在在杨仪大军未动时便立即率军先走,所过又“烧绝阁道”,杨仪的那几个送“羽檄”的公文使者是怎样越过烧毁的栈道和魏延部队,把杨仪的“羽檄”和魏延使者的“羽檄”在同一天送达朝廷的?
有这样四种可能性:
1、从另外的路走。上文已经说过,褒斜谷栈道是诸葛亮大军前线与后方联络的唯一通道,其它道路出口都在敌方境内,道即远,而且战争期间都有敌军巡逻把守,不通。通讯文书和人员辎重就靠褒斜谷栈道来往,要从另外路走,是有好几条路,但敌人岂能容你过去?而且通讯文书是有驿站传送的,每隔几十里路便建有驿站,在前边送公文的人马筋疲力尽时,有预置人马接过公文向下一站跑去,就像百米接力赛一样直达朝廷。其它道路敌人岂能容你建立驿站?即使你偷过了敌人防线,也不知何日何时能到达朝廷,咋能与魏延的“百米接力”羽檄同一天到达朝廷?
2、劈小路走。就像《魏延传》所说那样:“槎山通道,昼夜兼行”。几个人从峻岭绝壁上劈山开道……,马咋上下呢?驿站在哪儿,峻岭绝壁上?能追上魏延“百米接力”的使者?飞?
3、杨仪使者先于魏延部队过栈道。《魏延传》说的清晰明白:魏延“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既:魏延抢在杨仪动身之前先撤;走过后“烧绝阁道”;最后“各相表叛逆”。而并非说双方:先“相表叛逆”,后魏延抢回,烧绝栈道。对这一段古文排版先后之意的理解当如此。
文理如此,事理呢?杨仪能在魏延未发动,未破坏栈道之前就先知先觉他要谋反,而先派人上表,奏魏延谋反吗?如魏延只是先回朝廷论理,那不是诬告吗?或有人辩:费祎告诉杨仪,魏延要继续攻击敌人不肯回撤。那也不是谋反,你咋能先告人叛逆?只有见到魏延“烧绝阁道”,阻挡大军回撤,这才坐实谋反的证据而发表文。当然,若杨仪是想诬告魏延叛逆而抢先上表,则无须坐实谋反的证据,后当别论,这里是把杨仪当受害者而论的。事理当如此,但杨仪的上表使者便无法速回朝廷了,更谈不上 “一日之中,羽檄交至”。
这个“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并非形容语句,而是双方公文到达朝廷的时间表。陈寿在别处一般用“羽檄交驰”表示紧急公文的来往频繁。“一日之中”的意谓很明确,应是陈寿或谯周所见所记双方公文首次到达朝廷的记录时间。
4、魏延忘了上表或……。忘了?魏延和身边人忘了一段时间才发羽檄,正好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杨仪使者一同到达朝廷。或者魏延的使者路上吃醉酒了,睡了三天。恰巧与……。或干脆,魏延等杨仪回到褒口,说咱俩一块上表后再打吧?种种“偶然性”都能使“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变得“合理”起来。
如果魏延在前线“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就不会在“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如果在“一日之中,羽檄交至”,魏延就不可能“所过烧绝阁道”、在前线“各相表叛逆”!陈寿的《魏延传》这段记载,暴露出不合常识、经验、必然事理,只有“偶然性”才能救药的矛盾。
又,如果“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是朝廷记录的双方公文到达的真实时间,而魏延又不可能“所过烧绝阁道”、在前线“各相表叛逆”,那么魏延、杨仪又会在何处发文呢?
褒口!因为即使魏延不烧栈道而回,杨仪的公文使者也无法越过魏延部队追上魏延的使者。魏延会让其过去,两强相斗不斩来使?要么真像我说的,魏延等杨仪回到褒口时,说咱俩一块互表叛逆后再打吧?有这么傻的家伙?如在褒口,双方在同日内发出紧急公文,那么“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朝廷的概率就大多了。褒口距朝廷所在地成都约一千余里,而紧急公文经驿站传送,约日行五百里左右,两天多便可同日到达朝廷。
根据“一日之中,羽檄交至”,说明双方没有在前线发出互表叛逆公文,魏延又不可能推迟到褒口以后再发(当然是按照事物正常逻辑、人物正常心理的理解),那就说明《魏延传》的一连串记载不真实,因而产生了两种可能性:1、在全军正常回到褒口以后,要么魏延首先攻击杨仪而发文,杨仪被动应战而发文告急朝廷?那杨仪就没有必要制造魏延在前线谋反的各种假证据,只要说真话就行了。那么这个魏延在前线造反、火烧栈道的记载是从哪来的?2、要么杨仪首先攻击魏延而发文,制造魏延在前线谋反的假证据,魏延被动应战而发文告急朝廷?
看看鱼豢的《魏略》是怎么记述的:“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行军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是杨仪先发制人,主动攻击魏延!这个“一日之中,羽檄交至”,现在成了《魏略》所记述魏延案件的佐证之一!
怪了,怪了,陈寿不但在“戳”自己的“蹩脚”,而且帮人家的记述搜寻事理逻辑证据?他不是通过老师谯周而清楚地知道魏延事件的全部真相吗?案件本身就扑朔迷离,陈寿又在里面“搅和”。
这里有个小问题要解释一下。有许多历史爱好者把“正史”和“野史”做绝对划分。“正史”所说都是对的;“野史”所说都是错的。“野史”有误就全不可信;“正史”有疑问,每一句都可用“偶然性”解释支持。这是一种绝对化的思维方式。看看许多历史学家的评论,主要是通过对历史环境和历史人物的认知来找寻历史的真相。至于史料,则是到达史实“彼岸”的桥梁;认知历史人物的依据。仅仅停留在对史料本身的解释上不越雷池,不对史料、文字所包含的各种事理、人物思想行为深入分析,那就只能搞绝对化。
(三)不写发丧地的秘密
第三个不合情理的漏洞是:整个《三国志》没有诸葛亮死后发丧地点。
“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王平说诸葛亮已死,魏延军队怎么会知道?不是“密不发丧”么?读者看书中矛盾而起疑,就要找发丧地点。谯周一听到诸葛亮去世,急速动身,“惟周以速行得达”,不就是奔丧去的吗?他“达”哪儿去了?没告诉学生陈寿诸葛亮的发丧地点?陈寿不在《魏延传》里写,可在《诸葛亮传》等等里写呀?陈寿忘了?在前线“密不发丧”不是没忘吗?不重要?当然重要!
《魏略》说:“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行军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诸葛亮的发丧地是魏延案件的初始发生地,是在打死魏延之前发丧的。
《魏延传》咋说的:“延大怒,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断延后。延先至,据南谷口(褒口),遣兵逆击仪等”。说明魏延事件的初始发生地在前线,且“密不发丧”。一到褒口,双方便打起来了,之前怎么发丧的?各发各的丧?杨仪在峻岭峭壁上“槎山通道”时发过丧了?还是魏延在杨仪到达褒口时说:咱俩替丞相发过丧再打吧?瞧这“哥俩”多亲,陈寿怎不记呢?
打死魏延之后发的丧?陈寿干嘛不记?《魏延传》里不便记,记在《诸葛亮传》里该当的。诸葛亮为蜀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死后连个发丧地都没有?不发丧就偷偷埋了?谯周奔丧“以速行得达”,陈寿当然确切知道诸葛亮发丧地点。“密不发丧”照记,没忘,发丧大事不记,王平那个被人看作“没有史实的个人小缺点”都要记,这合乎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吗?
不信《魏略》所记魏延事件的史学家们,有知道诸葛亮发丧地点和时间的吗?我从鱼豢的《魏略》那里知道诸葛亮发丧地点在褒口:“行至褒口,乃发丧”。时间是在打死魏延之前。相信《魏延传》表面文字真实性的人,你们看是在哪儿发丧的?什么时候发丧的?我以为,正因为诸葛亮的发丧地是魏延事件发生的最重要的地点条件、时间环节,所以陈寿知道而没法写。写在魏延被打死之前,与他所叙事件不合拍,没机会发丧;写在魏延被打死之后:做假。而不写,比作假更使人怀疑其动机何在?
为什么《魏延传》的记述有这许多矛盾,有人会问,说史就说史,你老拿作者“开涮”干吗?把我的文章看完就应当有悟:史书的史料裁剪、写作技巧和真实性,与作者本人对历史的认知、历史环境条件对史家的作用有极大关系。文字技巧(取舍、裁剪、编排、词句用法等)是为写作人的目的而“生产”的,不是信手拈来或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四)“乃尔”、“乃尔”
第四个矛盾处:《魏延传》说:“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对这段记述,一般人照本宣科,更有人拿它当作“魏延造反不得人心”的宝贵证据。吕思勉先生却有大疑问:“……然魏延是个名将,果使有了准备,派兵去攻杨仪,也断没有给王平一骂兵就被骂散了的情理”。“……至于魏延的军队给王平一骂就骂散了,不曾有剧烈的战斗,乃因内讧并非美事,所以又有些讳饰。”《吕思勉讲三国》
我的剖解首先是:王平斗大的字不识一箩,这种文人书面语言已经不是王平的原话了,而直接指认魏延等人谋反投敌,才应是王平等人当时的直呼。就像《魏略》所说:“乃张言(魏)延欲举众北附(投敌)”。否则,说这种意思模糊不清的玩意儿令人莫名其妙。那为什么要修饰原意,搞这么个不伦不类的说法?这跟后来朝廷判定魏延案件为“内讧”有关:“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注意,这不是陈寿的判断喔)。既是判内讧,如朝廷还照原样记下王平等人指认魏延谋反,那不是要王平等人反坐诬告罪么?连“咸保仪疑延”的蒋琬、董允也脱不了干系。内讧要有内讧的语言逻辑相匹配。
修改后的王平语与陈寿对当时情景描述矛盾重重:“公亡”,公是谁?诸葛亮?不是“秘不发丧”么?如果双方打斗之前不发丧,谁知道丞相死了?是你王平等人害死的?如不知丞相去世,魏延手下是怎敢与诸葛亮大军对敌的?不早跑光了?还要等你来喊一嗓子?
如是魏延告知手下诸葛亮去世而烧栈道阻拦大军回撤,大军因被阻而被魏军消灭,诸葛亮连尸体都不能回,谁不知这是害国死罪?不早跑光了?众人见杨仪等“槎(劈)山通道”而来(就算能槎通山道追来),知是死罪还跟着魏延来打,说明都是些亡命之徒,能被你王平这一嗓子“乃尔”、“乃尔”地喊崩喽?就是你喊魏延叛变投敌也没人理你,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或魏延指责是杨仪等人害死了诸葛亮,那就更没人逃跑了。王平这话即使修改也暗含了反证:诸葛亮发丧被人所知是在魏延死之前,不在之后。
看看陈寿记述的这些矛盾,难道这就是他老师谯周告诉他的魏延事件真相?或写的并非真相,而是抄录朝廷根据杨仪等人的诉说而作的官方资料?若如此,为什么不搞“写真集”?
(五)“令人追悔不可复及”
第五个漏洞在《三国志·杨仪传》:
杨仪“五年,随亮汉中。八年,迁长史,加绥军将军。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军戎节度,取办於仪。亮深惜仪之才幹,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十二年,随亮出屯谷口。亮卒于敌场。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刺史。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於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於五内。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魏国),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复及。’祎密表其言。十三年,废仪为民,徒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仪,其妻子还蜀”《三国志·杨仪传》。
看到这里,几乎所有历史学家和三国史爱好者们,都把杨仪的“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当成无根据的牢骚怪话而不是真有其事。
牢骚话并非总是毫无根据,这句话若非假设,而是杨仪吐露真言,杨仪为什么在前线要去投敌?由于这句话在《杨仪传》而不在《魏延传》,且《魏延传》里没有杨仪要带军队投敌的迹象描写,极少有人把它与魏延案件联系起来看。我把《三国志》各处有关史料线索“链接”起来,找出文理与事理相融合的逻辑联系,说明杨仪向费祎诉说此意并非虚构,而是有着真实的理由。由此也从杨仪本人的嘴里,侧面暴露了魏延事件真相之一角。
先从文理上来看,“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每从行,当其劳剧,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而却被“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杨仪所思与所得差距太大,要说发点牢骚,纯属正常。也是这几段记载给人留下的一般印象:杨仪在发牢骚。发牢骚的话,可以为真,也可以为不真。当然不能认为肯定不是真话,此为逻辑不允许,也为常理所不容:牢骚话大多是真实思想流露而非假设。
因为从陈寿文中看不出杨仪在何处有投敌的行为迹象,更看不出有一部或大部分兵将有被杨仪鼓动(“举军”)投敌之可能,所以史学家和三国史爱好者们,基本上把杨仪的牢骚话认作是没有根据的假设,不再深究。当然,这种理解,不是因为有证据证明其话是假设;而是因为“无证据”证明说的是真事,且仅当做杨仪的假设语。
然而细究陈寿的史料釆录、编排、用词,在这几段记载中,则会发现经陈寿铺垫、暗指,使杨仪这段牢骚话接近为真心表达:
1、“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於五内”。
是说杨仪怨恨之意表现在脸上和言谈中;激愤慨叹之声发自内心。
2、“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
经常说些不节制、严重违法之语,害得左右邻人不敢和他罗嗦,自然是怕人告发与其谋划什么不利于政府、诬蔑其他官员之事。
3、“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
忽然来了个老朋友费祎探望慰问,本来就不平而无处伸诉,这一下找到倒苦水的对象了。于是杨仪带着怨望的神色,把立功、苦劳等事情和该当如何,前前后后诉说一通。
4、“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不管真假牢骚,杨仪怎敢在费祎面前说这种话?因为:(1)、费祎可说是杨仪的老朋友,曾为杨仪、魏延闹矛盾解围:费祎“……建兴八年,转为中护后又为司马。值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每至并坐争论,延或举刃拟仪,仪泣涕横集。祎常入其坐间,谏喻分别,终亮之世,各尽延、仪之用者,祎匡救之力也”《三国志·费祎传》。
(2)、费袆被杨仪看成是除杀魏延的合作者。不是说费袆在前线被杨仪派到魏延处去探听又逃回了吗?如果这事是杨仪造的假,你事后不向朝廷否认,也证明费袆和杨仪是站在同一立场。
(3)、费祎是比杨仪职位低的文官,又无军权。这样几层意思综合,杨仪便可能在费袆面前失去政治警惕,说真话发牢骚的可能性极大。
5、“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投魏国)”。诸葛亮在前线死时不是“密不发丧”么?就算你杨仪想投敌谋官,大军不知道丞相死,怎会随你杨仪去投敌?“举”(提起,带领):其中至少有部分兵将也应有投敌意向,杨仪才可能带动他们,能带动他们才有“举军”之说,否则不会说“举军”投敌,你自己溜掉投敌好了。牢骚自然也是有逻辑有根据的思维,不是无来由的“疯话”。要么杨仪真疯了?那也得有记载。
6、还“令人追悔不可复及”?
如是假设,杨仪还有后悔的必要性么?这不符合假设的语言逻辑和人的正常思维逻辑。有实施领军投敌的可能性、可行性,才会产生后悔的逻辑性思路。后悔的不是真事,还有后悔假设的?假设的事、没有的事还能“令人追悔”且“不可复及”?不“复及(回复以往)”真事,“复及”假设?要么杨仪真疯了?那得有记载!史实可以推论,证据不可或缺,否则史实便能被各人分解成多种“实际存在”。就像有人说的:“历史就像任人打扮的小女孩”。这是不可能的,史实只有一种存在,是单一性、一过性的存在。
那么杨仪为什么早就要投敌?后来为什么又不去了?以至现在“令人追悔不可复及”?是在何处、在什么境遇下产生了投敌的想法?还有大部分或至少一部兵将有被杨仪说服投敌的可能性在哪里?陈寿有记载吗?使得杨仪的牢骚话得到证实?以下我们来瞧瞧:
前面说过,杨仪在前线没有“举军以就魏氏”的可能性,因为“密不发丧”,众兵将不知诸葛亮已死,不会跟你走。陈寿写他叫费祎去打探魏延口气,结果魏延不肯投敌还要杀敌,这让杨仪大失所望,魏延也不肯投敌?有人反对:瞎说八道,杨仪等人是要按诸葛亮遗命撤回汉中!对,此时全军没有投敌可能,杨仪也无投敌的迹象,他产生“吾若举军以投魏氏”想法的时间地点不在此处。
这之后有个插曲:司马懿追来了,正好投降魏国么:“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逼。於是仪结阵而去”《三国志·诸葛亮传》。呵,杨仪不但没有“举军以就魏氏”,还要“揍”司马懿!
接下来据说魏延发怒,烧毁栈道,拦住大军回路。此时不投敌更待何时?杨仪大呼:路断啦,回不去,反了吧?投魏国去啊……看来也不像。陈寿没写此时杨仪等人有投敌迹象,而是写的“延、仪各相表叛逆,……仪等搓山通道,昼夜兼行”,向汉中挺进。大军根本就不想投敌,杨仪白喊了一嗓子?不,莫须有的事,不能诬陷好人,更不能诬蔑大众喔。
紧接着杨仪等人在南谷口(褒口)和魏延“打架”啦,王平一声“狮子吼”功夫:“汝辈何敢乃尔”!魏延军顿时个个如雷轰顶,倒地散尽。魏延全家被杨仪叫人“砍瓜切菜”……大家几年没打胜仗了,今天终于尝到打胜仗的滋味,此时杨仪功劳最大。当然,此时杨仪和大军是杀了据说想投敌的人,更不可能去投敌了。
再后来杨仪率领大军回成都,各人升官的升官,当将军的当将军,就剩下功劳最大的杨仪“无所统领,从容而已”。你说他来火不来火?火冒三丈!
咦?怪了,杨仪从前线一路回成都,路上并无能够“举军以就魏氏”的可能,他怎么会向费祎说这个话呢,还后悔不能复及?自己诬告自己?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骂魏延骂到自己头上来了?如是失去理智,“精神病证明”陈寿开了吗?
坏了,冤案出来了!这费祎一贯“捣鬼”:在前线和魏延密谈,回来告诉杨仪魏延不服,引发内讧。这次又和杨仪密谈,回朝廷诬告杨仪,说他早就想投敌,一人弄出两个冤案来了。就算前一个是真事,这次大家看出来是假的喽?
真是费祎在捣鬼?难道我这个“包公”断案有误?还是陈寿没看出来?或者真像罗贯中想象的那样:诸葛亮把“锦囊妙计”留给费祎叫他除掉二人?要么是朝廷蒋琬等人叫费祎去找个什么罪名除掉“老干部”杨仪,省得你“依老卖老”,整天啰里八嗦的说话难听?最后一个可能性:杨仪和至少一部分将士在从前线回成都途中某个地方,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怕朝廷惩办而要投敌保命!……谋杀魏延?这么说,杨仪的牢骚真有其事?
正是谋杀魏延!历史研究既讲事理逻辑性,更讲史料证据,光有逻辑性如无佐证,就是专家所说也无人会服。请看陈寿的《三国志》写出佐证之一,证明《魏略》揭露了魏延被杨仪谋杀的真相:
《魏略》曰:“……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行军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追而杀之”。《魏延传》曰:“……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遂夷延三族。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
杨仪等人杀了魏延以后,听朝廷信使发来羽檄(常理),说蒋琬带兵要来调查案件!那些跟随杨仪谋杀了蜀国一号军事重臣,且“夷延三族”的兵将们,清醒过来时,知道朝廷调查清楚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处罚。杨仪老谋深算,他知道怎样利用大都不知情的众兵将的恐慌心理,威胁、说服大军投敌(司马懿此时快追到赤岸,离褒口不远),再返身灭掉蜀国,众人仍可回家团聚,自己也有大官做。因此他说“吾若举军以就魏氏”,有根有据。陈寿给出的佐证即与《魏略》的记载合拍,又证明了杨仪牢骚话的真实性。
杨仪等人为什么又没有投敌而回成都?《魏延传》又有解释:“蒋琬……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蒋琬才出成都几十里,听到杨仪所发信使告知了魏延的死讯就没到褒口来,而是回成都了。这给杨仪造成了良好感觉:魏延一死就不调查了,这说明朝廷相信了自己编撰的指控魏延叛国投敌的檄文奏章!陈寿也正是这么记载的:“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蒋、允咸保仪疑延”。魏延一死,蒋琬就不来了,哦,蒋琬是来帮助自己的!杨仪以为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了:即除去了政敌,又不受惩罚,回去还能立功受赏当大官, “杨仪以当官显(陈寿评杨仪)”、“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于是从容处理漏洞,订好攻守同盟,率大军回到成都。陈寿又举了证。
回来后杨仪为什么又“令人追悔不可复及”?《杨仪传》解释为:“仪即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刺史。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杨仪回成都只落了个领“退休工资”回家抱孙子,期盼与所得落差太大:“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加上“仪性狷狭”,则有了牢骚太盛而不防“肠断”之言,以发牢骚方式说出真话来。
前因后果,事理、文理,顺理成章。杨仪那一段牢骚话的真实性,被陈寿的记载挑明了,《魏略》的记载同时也被杨仪的牢骚证实了!
这里有两点疑问解释一下:1、费祎既参与了杨仪谋杀魏延的案件,怎敢告发杨仪?这不是牵连自个儿了吗?这里体现出政治案件的复杂性。费祎过去是杨仪和魏延交恶的和事佬:“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每至并坐争论,延或举刃拟仪,仪泣涕横集,祎常入其坐间,谏喻分别,终亮之世,各尽延、仪之用者,祎匡救之力也”《三国志·费祎传》,由此可见费祎与魏延并无龃龉。
费祎在诸葛亮中军府,官职低于杨仪,无军权,在魏延案件中无论军、政,皆非主谋和掌权人物。不过是在褒口事发时,被杨仪胁迫同行而已(许多双方兵将可以说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在前线被杨仪指派探问魏延意旨的记述,应是杨仪等人事后的编造或诬告魏延的檄文内容,朝廷采纳为官方资料,而被陈寿记载下来罢了。既然此案并非费祎自己真心参与同谋,手无血债,那还要为杨仪的话遮掩什么?不提防被人告发密谋叛国,或被杨仪再次拉下水做垫背的?这和当年马超告发彭羕的心理恐惧类似。
2、陈寿如此记载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些矛盾、漏洞、反证,也都是“偶然”的安排?还是在暗示什么?读者应当逐渐体味出来,和我一样有所醒悟:陈寿在取舍、裁剪这些史料时,有着可疑的非常心态!否则巧合就太多了不是?
(六)“性狭侵疑,为人自轻”
第六个矛盾线索体现在王平身上,是魏延案件真相的主线之一。前面说过,王平一向被时人(“平在北境,咸著名迹”《王平传》)和后人看好。陈寿在没有史实证据支持的情况下,怎么会给王平这样一个评价:“性狭侵疑,为人自轻,以此为损”?有何难言之隐?
我们来看一下王平的大事记:
1、街亭之战:“建兴六年,属参军马谡先锋。谡舍水上山,举措烦扰,平连规谡,谡不能用,大败于街亭。众尽星散,唯平所领千人,鸣鼓自持,魏将张颌疑其伏兵,不往逼也。于是平徐徐收合诸营遗迸。率将士而还”《王平传》。
我对此战“魏将张颌疑其伏兵,不往逼也”有大问号。张颌绝不会参与蜀国战后的军事总结,应是蜀人自我推测,更可能是王平向诸葛亮的转述。王平当时有千余人。张颌有五万人马,他的侦侯(侦察兵)至少有百人以上,张颌在街亭并非一天两天,早应把王平蹲点周围方圆几十里侦察数遍(军事常识),哪来的张颌怕伏兵之说?有闷着头打仗而又怕人家埋伏不肯侦察的吗?这就是名将张颌的军事水平?推理还靠点谱撒?此战的疑点不少,由于不是本文主题,搁一边不谈。
2、祁山之战:“亮围祁山,平别守南围……张颌攻平,平坚守不动,颌不能克”《王平传》。此处无问题,是立功。
3、汉中保卫战:王平否决了放魏军曹爽入境的提议,坚持固守“兴势围”、拒敌待援之策,后“涪诸军及大将军费玮自成都相继而至,魏军退还,如平本策”《王平传》。又立功。
4、杨仪与魏延之战:“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魏延传》。此论有假,魏延军不可能被王平一骂而败,前面已分析过。
“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行军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追而杀之”《魏略》。“十二年,亮卒於武功,军退还,魏延作乱,一战而败(不是一骂而败),平之功也。迁后典军、安汉将军,副车骑将军吴壹住汉中,又领汉中太守”《王平传》。
从这两段史料中读者当看出:王平是杨仪发动兵变攻击魏延的主要军事责任人,陈寿把打垮魏延军的首要“军功”“授予了”王平!当然,这是朝廷当时的所定案,且是按魏延谋反而论的,不然怎会给一个没事找事、参与“内讧”的人,文官武官的连升数级?从朝廷在魏延案件发生当时的“不作为”来看,此判顺理成章:“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蒋、允咸保仪疑延”;“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朝廷如此作为,当时不把魏延判成谋反才是怪事一桩!
王平怎会拿到“平叛魏延作乱”的首功?街亭之战后,“平特见崇显,加拜参军,统五部兼当营事,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王平传》。原来,诸葛亮给王平所“统五部”(约五千人),是蜀军之中最厉害的“无当飞军(网上有介绍,读者自搜)”。蜀军中有两支步军最能打仗,前期是刘备的禁卫军“白耳兵”,后期就是“无当飞军”了。
王平生长戎旅,是蜀军中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军之一,能守能攻(好像进攻仗的本事主要是打魏延)。人很聪明,虽“其所识不过十字,而口授作书,皆有意理。使人读史、汉诸纪传,听之,备知其大义,往往论说不失其指”《王平传》。还“兼当营事”,管诸葛亮的军营安排,与在前线管诸葛亮府事的杨仪一起长期共事,自然关系很近。并且“性狭侵疑”,二人性格又很相似。这样的人,对于“稀更军事”、“性狷狭”的杨仪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易于一拍即合,“同仇敌忾”。且为难得的军事主谋与强大的主力军。杨仪、王平、马岱等人,依仗各人掌权的诸葛亮中军、“无当飞军”、骑兵营等,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极有利于打败魏延军的诸葛亮发丧地:褒口,一举制造了“魏延谋反被诛”案!
(七)谋杀诸葛亮的军事接班人魏延
以下尽我所能,对魏延被谋杀一案的基本史实,参考《魏略》、《三国志》、《晋书》等记载,进行详细剖解:
《魏略》曰:“诸葛亮病,谓延等云:……”。说明诸葛亮交权时魏延在场。而《魏延传》所说的魏延不在场,只是杨仪的檄文所编造和事后杨仪等人在朝廷的单方指认。由于诸葛亮是“秘不发丧”,“密持丧去”,所以只有极少数高级官员知道此事。魏延死后,杨仪等人的说法朝廷自然难以辨认。
有人认为魏延是先锋,在前线走不开。当时魏蜀双方几个月都未开战,诸葛亮送女人衣服给司马懿都不打,几个月来诸葛亮病了不止几天,哪一天都走不开?守寨又不是进攻,将军多呢,其他将军没人进攻时都守不住营寨?还是魏延每天要到司马懿那里露个脸?又有人认为诸葛亮是有意避开魏延,这在我讲第七个矛盾问题时说明。
“(诸葛亮说)我之死后,但谨自守,慎勿复来也”。由于诸葛亮知道自己有与优势敌军决战的能力,(“死诸葛走生仲达。” 司马慾就怕诸葛亮的决战才能)而别人并不具备如此能力。自己一死,敌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因此嘱咐魏延和将领们回去,今后作战要谨慎从事。关于这一句,有人疑问很大:以夺取魏国天下为己任的孔明,怎么会叫后人别来呢?这也在我讲第七个矛盾问题时说明,不在此影响对事件主线的叙述。
这之后,诸葛亮“令延摄行己事,密持丧去”。魏延被诸葛亮授予全军指挥权,这个交接仪式是正常合理的,因为诸葛亮早就为魏延做好了接自己军事大权的准备,无须再有什么其它大动作:“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剌史郭淮与延战于阳溪,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征西大将军”,军中官职一人(诸葛亮)之下万人之上;“假节”(朝廷授予),在军中有斩首二千石薪俸以下不听令将、官的权力;“进封南郑侯”(县侯),爵位比诸葛亮的“武乡侯”还高一级。
“延遂匿之”。魏延当然不会带全军去打一场无天时战机、无地形优势(前线己被敌军从陈仓、北原、渭南几面围死)、无兵力优势的鲁莽之仗。即使要打,也得先回,等优势敌军退走再找机会打。诸葛亮要找司马懿打决战,那是因为他有特殊的决战战术才能,别人不能比,魏延比谁都清楚。这也在我讲第七个矛盾问题时说明。
由于诸葛亮一死,蜀军与魏军的决战能力大为下降,为避免撤退时受到魏军的攻击受损,魏延遵照诸葛亮遗命,“密持丧去”,统领全军悄悄撤退。大敌当前,尤忌临阵换将,人心惶惶,自乱阵脚,为敌军所乘。因此,诸葛亮去世和魏延接任军权,除少数将领外,并不为全军所知。此时包括杨仪在内的将领官员,统军职责未变也不能变!因为要在敌军追来时,保持原有的部队战斗序列,以迷惑老谋深算的司马懿,以为诸葛亮还在而不敢打。除魏延而外其他将官职责不变,和诸葛亮叫魏延“密持丧去”,是早有预谋的统一军事部署。
后司马懿果然追来了:“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逼。於是仪结阵而去”《诸葛亮传》。依据“姜维令仪反旗鸣鼓”,有人认为《魏延传》的记载是对的,魏延在前线造反已经跑掉了。所以现在由姜维下令叫杨仪回军。而《晋书·帝记一》记载:“会亮病卒,诸将烧营遁走,百姓奔告,帝出兵追之。亮长史杨仪反旗鸣鼓,若将拒帝者。帝以穷寇不之逼,于是杨仪结阵而去”。据此同样有人以为魏延在前线造反已经跑掉了,证明杨仪是“头头”。
我认为这只是史书作者取材详略问题,真实性都不错,但不能证明魏延是否在场。由于杨仪是诸葛亮长史(秘书长),平时军令由诸葛亮所发,而“军戎节度,取办於仪”。由诸葛亮身边人杨仪挥旗鸣鼓,是为了表示一切情况如前,诸葛亮好像还在,瞒过了司马懿,司马懿大军“乃退,不敢逼”。写杨仪的出场是代表诸葛亮的身份,不表示魏延在场与否。谁是诸葛亮死后的“头头”,在此根本不能表现。
而由“姜维令仪反旗鸣鼓”,符合军事逻辑。杨仪“稀更(经历少)军事”,姜维是诸葛亮中军将领,军事水平比杨仪高得多。什么时候该当“反旗鸣鼓”,姜维把握时机自然要比杨仪准确的多。这也不能证明姜维是“头头”。为迷惑司马懿,魏延此时应在他的先锋军战斗序列中,不可能跑到中军去指挥杨仪,向司马懿表现“我现在是头头,他们都归我指挥”,那不出大事了?
“行至褒口,乃发丧”。杨仪素来与魏延关系不和,又“见延摄行军事,惧为所害”,“性狷狭”的杨仪“老怕”和“新惧”加在一起,自然就有(早有?)谋杀魏延的设想。但由于大敌当前,环境所迫,又:在行军途中,谋者未聚、谋略未定,时机未到,不便发作。在全军通过褒斜栈道,回到褒口(南谷口)之后,敌情基本解除。当然,魏延在带领全军回到褒口之前不可能烧栈道拦自己的路。至于从古至今炒得沸沸扬扬的魏延烧栈道一说,有这两种存在的可能性:
1、在魏延率全军通过后,为防止魏军追来,魏延下令烧几段栈道,以阻挡敌军进入(跟赵云退军时烧同一条路的栈道,目的一样)。被杨仪后来“借坡下驴”、混淆视听,说魏延在大军回来之前先走,烧栈道拦自己的路。
2、杨仪在杀死魏延后,找人烧几段栈道,糊弄朝廷说魏延在前线烧栈道谋反。两种情况朝廷因不能及时上前线调查:“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皆一时无法搞清真相。
诸葛亮是死在八月天气尚热之时,回程多日,遗体渐腐,不能再等,需要立即就地发丧,而诸葛亮希望把遗体埋在离褒口不远的定军山,所以魏延命全军“行至褒口,乃发丧”。杨仪的阴谋此时再不发作,等大军回到汉中、成都,魏延整军调职、朝廷重新任命,大局一定就少有除掉魏延的机会了。而诸葛亮遗体定在褒口发丧,突然给杨仪等人抓住一个谋杀魏延的绝好机会:
首先,阴谋者因诸葛亮发丧聚集在一起,阴谋策略、军事部署易于讨论定夺。从《魏延传》来看,主要有杨仪、王平、马岱三人为主谋。杨仪担任诸葛亮府长史,为军中最高文职官员。时常诸葛亮发令,由他代诸葛亮部署调动军队:“军戎节度,取办于仪”。 诸葛亮死后,为欺骗司马懿而由他和姜维等直接统领诸葛亮中军。王平统领蜀国最强步军无当飞军:“统五部兼当营事”。 马岱是原来马超手下的骑兵将领,现在亦领骑兵营。杨仪等人拥有的总兵力要超出魏延先锋军很多,军力强大。显然,魏延不可能在为诸葛亮发丧前、自己的统帅身份还不为全军所知的时候调兵换将;也不可能在为诸葛亮发丧时整军调职。各心怀鬼胎者兵权目前尚牢固。兵变“天时”条件极有利。
其次,全军在诸葛亮发丧时必然聚集一处,各营相距不会远,地理条件极易实施军事突袭、快速接战,对方来不及应付。“天时不如地利”。
再有,诸葛亮去世、魏延接手全军大权,因防止人心大乱而“密持丧去”,所以不被全军所知。发丧时刚刚被全军所知叁两天,人心惶惶,魏延当然不可能在为诸葛亮发丧的极短时间内,建立有效的权力机制和个人威望,人心未得。“地利不如人和”。
这是杨仪等人向魏延发动兵变的唯一大好时机:“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杨仪等人利用魏延为诸葛亮在褒口发丧而出现的短暂机会,抓住魏延的弱点:政治策略水平低、性格直率、政治警惕性不高。采取了政治、军事非常手段:
1、政治攻心,诬陷魏延叛国投敌,瓦解对手军心。因为全军兵将已有大半年在外行军打仗,都企盼回家团聚,发丧后人心不定。杨仪等人利用魏延刚刚掌权还未孚众望之际,蛊惑人心,突然宣布魏延要率众叛国投敌的“军事秘密”:“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并向朝廷发出早已谋划好的诬告魏延谋反的羽檄,以为“后事”做好预策。此时双方兵将同样毫无心理准备,一方受蒙蔽和裹胁而战:回家不成,愤愤不平,敌友难分;另一方莫名其妙、心理恐慌,精神上立刻受到打击。
此一计可称为“政治盖帽”,并不需要魏延谋反的实质性证据和长期效果,只要能在个把时辰内糊弄蒙蔽双方兵将,引起对方将信将疑,心情恐慌、手脚发软就达到了目的。果然,“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连魏延都感到突然,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之理?无心恋战,落荒而逃。此计应当是政治干才杨仪的功劳。
2、军事突袭。杨仪、王平、马岱等人,乘全军发丧时云集、双方营地相距很近、魏延军毫无军事戒备时,“遂率其众攻延”,突然杀到魏延军前。王平率“无当飞军”首当其冲,众人大喊“延欲举众北附”,说魏延要率全军投降魏国。魏延的兵将们即来不及问明情况,也来不及部署反击,刀便砍到头上来了。稍事抵抗后,魏延军大都逃走。情况不明自然心情恐慌、手脚发软,谁愿意因“叛变投敌”死在自己人手下?
此一计可称为“猛虎掏心”,瞬间抵近,猛击要害,对方无力还手。由于杨仪等人军力强大、谋略高明、文武攻势、双管急下,所以一发作便打散了魏延之军,魏延军队很快失去战斗力。此计当是军事干才王将军的功劳:“魏延作乱,一战而败(不是一骂而败),平之功也”。朝廷因此“迁(王平)后典军、安汉将军,副车骑将军吴壹住汉中,又领汉中太守”。
吕思勉先生和易中天先生对于《魏略》有疑问。“《魏略》这话也不是事实”,“若说诸葛亮的职务实系命魏延代理,则全军都在魏延统率之下,杨仪是文官,手下没有军队的,带什么人去攻魏延?”《吕思勉讲三国》。
“诸葛亮病逝时,魏延并不在他身边,在他身边的是杨仪,诸葛亮怎么可能命令魏延‘摄行己事’?魏延又怎么可能‘密持丧去’?再说了,魏延‘行至褒口’,已是往南走了很远,杨仪怎么可能还说他‘欲举众北附’?所以《魏略》的说法可以推翻”《易中天品三国》。我在以上的系统分析,可以回答他们和三国史爱好者的疑问,不再赘述。
魏延根本无有杀杨仪之心:“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未料到如此飞来横祸,只来得及匆忙发出羽檄,奏杨仪等人反叛:“一日之中,羽檄交至(朝廷)”。之后军队被打散,再无反击手段。三十六计走为上,魏延与少数几个人骑马逃往汉中。由于王平是步军,马少,于是“仪遣马岱追斩之”,所以杨仪急派马岱带领骑兵营大队人马,追到汉中的虎头桥旁,杀死魏延,“致首于仪”。当马岱把魏延之首交给杨仪时,杨仪多年的怨恨难解难消:“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怕其后人申冤报复,紧接又派人到汉中,杀死魏延全家:“遂夷延三族”,斩草除根。
蜀国一代名将、诸葛亮的军事接班人魏延,就此被谋杀而绝后。
以上即为本人依据史料和各种事理,特别是军事逻辑,推断、链接魏延案件发生时的种种详细情景。到此可为整个魏延事件的第一阶段。结束了吗?不,还早着呢,“老鼠拖板锨,大头在后头”!读者接看下面(看累了的可休息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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