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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羽戈：我们为什么要谈论民国？ [打印本页]

作者: showcraft 时间: 2010-9-16 09:13 标题: 羽戈：我们为什么要谈论民国？

http://site.douban.com/widget/articles/24621/article/10026263/我们为什么要谈论民国？杂文创作羽戈发表于：《新快报》

（此文之底本供《新快报之意见周刊》。见报后，我增写了近一千字的篇幅。）我们为什么要谈论民国？
　　
　　
　　第330期《新周刊》（2010年9月1日）的主题是“民国范儿”。其实单看副题：一种趣味，一种风尚，一种美学——便可知必是《新周刊》出品。其主打稿乃是对陈丹青先生的访谈。这里似乎衍生了一种旷世奇缘，如果说在多如过江之鲫的大陆杂志当中，哪一本还有些“民国范儿”，《新周刊》绝对可入前三；相应的是，在世风浇漓、文脉断绝的今日，哪个人还有些“民国范儿”，陈丹青同样可以入座第一排嘉宾席。如此，《新周刊》访陈丹青谈民国往事，犹如请嵇中散弹焦尾琴、李太白舞湛泸剑，此事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拨乱反正的民国之气
　　
　　我最初倒不是在《新周刊》，而是在陈丹青先生的个人网页，读到此长篇访谈。陈先生将标题改成了“赳赳民国”，弃“范儿”于道旁不顾。不过，按词典解释，“赳赳”是指武人之貌，用来形容民国，似有偏差。民国武则武矣，但那是群雄割据，军阀混战，是花果飘零，山河沦陷，那是乱世之武，焉能称为威武雄奇的“赳赳”？
　　俗话说，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对于普罗阶级而言，恐怕还是愿意生活在稳定压倒一切的今日之赫赫盛世。所以，陈先生言中的民国，更多是那些名流权贵、才子佳人的民国，是汪精卫胡兰成的民国，是蔡元培张国焘的民国，这就像章诒和先生写《往事并不如烟》（香港版名为“最后的贵族”毋宁更为切当），追忆那个戛然断裂的狂热年代，然而，那只是史良、储安平、张伯驹、康同壁、聂绀弩等“贵族”的时代，普罗的时代却如秋叶的经纬，渐渐消逝于历史纷飞的尘土之中。
　　是故，陈丹青所谈的民国，章诒和所写的中国，仅是历史的一个面相，而非全景。切不可因此一面而一叶障目，被一将功成的辉煌所掩蔽，忘却了无名者的历史苦难。
　　民国范儿到底是一种什么范儿呢，陈先生重在演绎，说美少年汪精卫搞暗杀，穷小子胡兰成闯天下的风流案例。若予归纳，按我的理解，第一在于民国有一股汩汩生气，哪怕是乱世凶年，气脉有些缭乱，却依然勃勃，发荣滋长，任一力量都阻挡、压迫不了。这股生气，始于对日落残照之晚清暮气的拨乱反正，再加上焕然一新的开国气象，仿佛刚出笼的大白馒头，饱满，喧腾，热气洋洋，映在时人的脸上，漫山遍野都是青春的朝气。看孙中山、宋教仁遗留的照片，纵然黑白，模糊，却如虎如豹，有元龙豪气。对勘今日的雄杰们，多是一脸尸气、戾气。
　　其二是文气依旧蓬勃。清朝绝非养士之朝，然而晚清却有一股酣畅淋漓的士子气，这则始于对太平天国运动、对西方列强入侵的拨乱反正。考量一个国家是否为文化古国，标尺之一乃是在遭遇大危难、大变局、大转机之时，首先挺身而出的是不是士子。如你所见，引领民国风骚者，大多为士子出身。在此可确证一点，华夏文脉，源远流长，虽经清王朝摧残斩杀，终未香火断绝，在新朝山川雨露的新鲜滋养之下，反倒强旺如昔。只可惜，历文革一役、已巳之变，文脉于焉绝矣。
　　民国文气之勃兴、发达，所取得的成就便是呈堂证供，借用茨威格的话，那属于“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此处另说一点，观察一个时代的文气充沛与否，可衡诸文学的成绩，亦可衡诸文人的性情。民国时期的作家学者，几乎每一人都极具个性，几乎每一人的个性都不可复制。如胡适之平和、吴宓之痴迷，刘文典之狂狷、熊十力之率性。熊十力与废名因佛理之争而大动干戈一事足以流芳百世。周作人《怀废名》言：“有余君与熊翁同住在二道桥，曾告诉我说，一日废名与熊翁论僧肇，大声争论，忽而静止，则二人已扭打在一处，旋见废名气哄哄的走出，但至次日，乃见废名又来，与熊翁在讨论别的问题矣。”另传，熊与梁漱溟、马一浮并称“三圣人”。某次，梁漱溟与熊十力争论学问，熊乘梁转身之机，跑上去就是三拳头，口里还骂他是“笨蛋”。梁先生了解熊的个性，没加理会就走了。
　　文气充沛到了一定程度，确可变通为武气。当时流行一首歌，叫《知识青年从军歌》，其歌词昂扬似雷奔，气吞万里如虎：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今日知识青年，大多只能唱两句《双截棍》，以示豪情似旧时。
　　民国区别于今日的另一点特质，是自由。乱世的自由，毫无法律制度保障，随时都有丧失之虞，可是，自由终归是自由。你可以做一道选择题：盛世的禁锢，乱世的自由，你选哪一个？
　　却有人讥嘲：蔽塞如笼，禁闭如铁，还称什么盛世？
　　
　　民国的妖魔化与神圣化
　　
　　毋庸置疑，今人谈民国，落脚点并不在民国，而在当下——历史必须与现在发生性关系，才不至沦为“断烂朝报”，才能生出春秋大义。如陈丹青说民国范儿，意在批判今人已经没了范儿。民国的种种善，早已被大规模玷污，失传；民国的种种恶，倒是进步神速，发扬光大。
　　然而，“民国热”的背后，借民国之酒浇自我心中郁积之块垒的背后，却可能潜伏一种精神危机：如果说意识形态和历史教科书对民国的书写不乏妖魔化之误，那么今人对民国的追思、赞颂是否存在过度美化、神圣化的嫌疑？将一个人、一种现象、一段历史打入十八层地狱，与将其捧上美轮美奂的神龛，何者罪过更重？
　　试举二例。陈丹青谈到，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载沣不成，被捕入狱，连其革命同志都以为必死，清朝官员念他才俊，居然免其死刑——“清朝的范儿也是性情毕露”。
　　这实在是抬举了晚清执政者的胸襟。有一种说法，说主审此案的肃亲王善耆十分赏识汪精卫的才华，且同情革命党人的思想，故坚持从轻发落，力保汪精卫不死。可我们想一想，彼时清廷是谁掌权，善耆不过是民政部尚书，其权力大得过摄政王载沣吗？载沣对谋杀他的刺客恨之入骨，主张立斩不赦。最终为什么没有杀成呢，则源于民意的巨大压力。汪精卫案发后，革命党人大造其势，呼吁释放汪精卫等刺客的声音在天子脚下的北京都不绝于耳，时人称“南望革命军，有如望年”。此时再杀汪精卫，必将激起民变，演化为点燃革命的导火索。于是，执政者让了一步，仅判汪无期徒刑。时值1910年4月29日。缓冲了不到半年，武昌起义即告爆发。
　　另一例是对蒋介石的神化渐成潮流，我总疑心结果会适得其反。有人鼓吹蒋介石的宽容和民主，诚然，他没有杀害顶撞他的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可那是因为他杀不得，而非他不想杀。要知道，彼时是1928年年底，蒋介石刚当上国民政府主席和陆海空军总司令没多久，权杖还未温热，四海尚且鼎沸，群雄并起，四分五裂，他必须苦心经营一个伟大、光明、正确的政治形象，以区别于所谓的军阀、独裁者。假如华夏一统，大权归其一身，刘文典的大好头颅能否保住呢？殊不见，此后杨杏佛、史量才们皆惨死谁手，李公朴、闻一多们魂归何处？
　　历史不容假设，却可以推论。假如1949年以后的中国历史由蒋介石为主笔担纲书写，不过是换了一种玩法。暴政还是暴政，独裁还是独裁。一个权力者的独裁之路，不在个人的品格和信仰，而在制度的规范和约束。如今很多人以蒋介石的基督教徒身份为由头，试图阐发某种理念，实不知基督教的政治精义，早已超越了因信称义，不仅要看政治家信什么，更要看他在做什么。当一国之领袖把自己的肖像挂在所统治疆域的墙上，让国民仰视、鞠躬、膜拜，这等人若是基督徒，反倒是基督教之耻，是对基督教精神的暴力拆迁。若对其进行华丽包装，那我真要怀疑包装者是不是暗藏祸心，玩无间道呢。
　　通过美化一个人来打击另一个人，美化一种现象来批评另一种现象，美化异邦而鄙薄中国，美化历史而诋毁当下（这里面应有些迫不得已的成分，譬如你不能直接批判你所欲批判的事物），从短期来看，也许事半功倍，从长远来看，往往得不偿失。因为不论妖魔化历史，还是神圣化历史，都是在制造谎言，你用一种谎言瓦解了另一种谎言，哪怕冠以自由民主的神圣之名，最后所得，终究还是谎言的果实。
　　用谎言替代谎言并非等价交换，在此过程当中，你不仅丧失了程序正义，还扭曲了历史真相。你与你的敌人一样卑劣。
　　
　　我们为什么要谈论民国？
　　
　　我们研究民国，议论民国，不是因为民国好于今日，足以让我们在温暖的怀旧之中遗忘现实的苦楚；而是基于正视民国的种种好与坏、善与恶，以便更清晰、更全面认清当下的面目。民国不该是陷阱，是坟墓，是温柔乡，是糖衣炮弹，它只需要是一面清冽的镜子，足以令后来者从中窥见历史的真相。
　　不管历史的真面目是美好，还是残忍，不必美化，不必妖魔化，无论美化或者妖魔化历史，必将会歪曲、遮蔽当下。你可以对历史无知，却不能对现实糊涂。
　　陈丹青讥嘲道：为了免于沮丧，人乐意肯定自己存活的年代；为了免于虚妄，人会质疑传说中的前朝。我想把这句话的意思掉转方向：为了免于沮丧，我们才批判所生存的年代；为了免于虚妄，我们才从历史与未来之中寻觅此间的意义之所在。所以，我们要阅读民国，谈论民国。

作者: showcraft 时间: 2010-9-16 09:21

zz傅国涌：青年汪精卫为什么没有被处死？
汪精卫没有被处死，相反还受到肃亲王善耆的很好的招待。摄政王也是清楚的，他在自己的年谱中说这是为了“以安反侧之心”。另外一个因素，据末代皇帝溥仪《我的前半生》回忆，有位亲戚后来告诉他，当时有个叫西田耕一的日本人，通过日本顾问告诉善耆，日本人不同意杀掉汪精卫。在几方面压力之下，摄政王没有敢对汪精卫下手。

作者: 酱香老范 时间: 2010-9-16 13:46

ZT貌似理性清明，相形之下，俺更赏识陈丹青的情执而迷。

作者: 李大兴 时间: 2010-9-16 23:02

缺什么就想什么。

作者: 小玉 时间: 2010-9-17 02:26

他和韩寒同年，是82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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