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译这部书的过程中,我就很多问题跟一位英裔老教授进行了咨询和探讨,对王尔德的这种隐喻描述留下深刻的印象。譬如,在关于乔尔乔涅的《牧歌》的段落中,我曾遇到一个相当头痛的难题,王尔德的原文是:On that little hill by the city of Florence, where the lovers of Giorgione are lying, it is always the solstice of noon, of noon made so languorous by summer suns that hardly can the slim naked girl dip into the marble tank the round bubble of clear glass……这里面提到了一个女孩把“the round bubble of clear glass”浸入大理石水池,但这个“the round bubble of clear glass”(直译为“清晰玻璃制成的圆泡”)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呢?我把原文拿给英裔教授看,他也无从想象,反过来问我,会不会是一种鱼竿上的浮子?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于是跑到图书馆里去查找各种画册,经过一番不易的搜寻,终于被我找到了答案。
我手中的王尔德译著不多,就拿现有的两部书籍来谈谈,一部是《王尔德全集》,另一部是《狱中记》。在《王尔德全集》中,圣经中关于“长子继承权”的典故被译错。王尔德说:“我们的确是退化的种族,为一碗‘真相’出卖了自己的长子继承权。”而《王尔德全集》中翻译的是:“我们确实是一个堕落的种族,出卖我们生来就享有的权利,去换取一团乱糟糟的事实。”“have sold our birthright for a mess of facts”,这里的mess不是“乱糟糟”,而是指“一份食品”,该典故出自圣经创世纪第25章,饥渴的以扫为了一碗红豆汤,把长子名分卖给了他的弟弟雅各。另外,《圣乔治从毒龙手上救回埃及公主》是一幅名画,讲述的是一则著名的西方神话,在《王尔德全集》中被译成了《圣乔治送埃及公主逃离撒旦》;伦勃朗的《耶稣受难图》是一幅素描,不是油画,所以原文说,“Rembrandt never painted this sketch, and he was quite right。”(“伦勃朗从未给这幅素描着过色,他做得十分正确。”)而在《王尔德全集》中,这句话正好被译成了相反的意思:“伦勃朗在创作这幅画时,没有先作任何素描,他这样做是对的。”再看《王尔德全集》里《笔杆子、画笔和毒药》中的这句:“《杰纳斯风标》《原告一方》和《凡·文克鲁姆斯》都是他荒诞不经的假面之作,在这些假面之下,他尽力地或掩藏自己的严肃性,或表现自己的轻浮。”事实上,这三个都不是文章名,而是文中作者的假名,我的翻译是:“贾纳斯·韦瑟库克、埃格莫特·邦墨特、范·文克温姆斯是他的一些怪异面具,他选择在这些假名底下隐藏他的严肃或暴露他的轻浮。”更有甚者,在这篇《笔杆子、画笔和毒药》中,米开朗基罗被翻译成迈克尔·安吉洛,他的名画《特尔菲女先知》被译为《德尔斐女巫》。像这些实质性的错误,都足以误导不懂英文的中国读者,如果在此基础上做研究或写论文,就愈发南辕而北辙了。
再看《狱中记》,我没有完整阅读这部书籍,只看了我感兴趣的一两篇文字。在Robert Ross写给More Adey的信中,草率的问题还是比较严重的。有些可能是笔误,如:“Operated on yesterday——come over as soon as possible。”这里的“手术昨已进行”被译成了“明天手术”。接下来,威利夫人是王尔德的嫂子,被翻译成了“弟媳”,其实稍微查一下王尔德的生平,就该知道他有位名叫威利的哥哥。然后是王尔德自诩要为世界博览会的失败负责,这次世博是1900年在法国举办的,原文是“He was responsible for the failure of the Exhibition, the English having gone away when they saw him there so well-dressed and happy”,译为“他必须对博览会的失败负责,当英国人看到他穿着入时而又心情愉快地出现在那里,就都走了(因为王尔德名声不好)”。这当然是在开玩笑。但译者没有看出这里的Exhibition指的是世博,所以翻译成了“他应对自己‘表演’失败负责,英国人在看到他穿得整整齐齐、快乐地坐在那里之前就已走开了……”还有一个比较不当的问题就是随便删改原文,很多地方都忽略不译,在吊唁王尔德的人中,“有各种各样使用假名的英国人,还有两位蒙着面纱的女性”(various English people, who gave assumed names, together with two veiled women),“亨利·达夫雷恰巧在棺材上盖前赶到,他很和蔼友好”(Henri Davray came just before they had put on the lid. He was very kind and nice。),这些句子都不翼而飞。有些地方有省略号,或可理解,有些地方是直接删除,未免不尊重读者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