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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转帖] 吴虹飞:牢中十日谈 [打印本页]

作者: 邱晓云    时间: 2013-8-9 14:57     标题: 吴虹飞:牢中十日谈

【按】:扬言“炸建委”的歌手吴虹飞,在被行政拘留10天后已于8月2日凌晨释放。回到家中后,吴虹飞根据自己在看守所内10余天的经历,创作了这一篇《十日谈》,全文发表于8月8日的《南方周末》写作版。她在文中写道:“我一直是那种非常乖,很讨老师喜欢的优等生。整个高中,我都在设计永动机。”
在看守所里,我和二十个女人住在一起。我了解部分的她们,我和她们偷偷地聊天,我知道了不少故事。我给她们讲无厘头的笑话,她们喜欢,我给她们唱歌,她们也喜欢。
7月22日刑事拘留
我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7月22日上午11点,正在读曼德尔斯塔姆的诗。
偌大北京城,和我往来较多的只有一个女孩。她是个建筑师,我们经常讨论胡兰成,或者汪精卫,这些死人的故事和文章,偶尔去电影院看昆汀的《被解救的姜戈》,并且饕餮一餐。我们打算以后一起去韩国做拉皮,老了住在同一个养老院。但今天我没有约她。要不就是楼下的体型剽悍,嗓门也剽悍的大哥,过来抱怨水龙头漏水。前几天,我修了两次,花了50。短期内他不会出现了。所以我没怎么理会。
王晓燕!王晓燕!还在敲门。
我走出房门,冲着铁门说,王晓燕搬走了。
我们是快递。
我耐心地说,她搬走了。
你开下门。
网上说了,不能给快递开门。万一你进来杀人呢?
嗬!你还挺有警惕性!快开门!我们是警察。
我忍不住笑起来,快递同志,您可真逗!
隔着铁门,他们向我晃了下证件。来者是两个穿便装的男人,三十上下,屋子很小,于是就满了。其中一个,说,让我看看你的电脑。电脑有什么可看的?电脑也正好是开着的,他便绕过桌子来看我的新浪微博。
屋里可有炸药?
我觉得甚为荒唐,却也老实回答:没有。
有没有想制造炸药?
我笑起来,真没有想。您看我像做炸药的人吗?我从小到大没放过一个小鞭炮。
又有人敲门了,五六个便衣涌进来。他们实在进不了屋,只能待在狭窄的过道里,没有灯。
警察在我屋待了两个小时,下午1点,他们决定带我去大屯路派出所就近录笔录。
我在包里放了一本科幻小说《再会,谢谢所有的鱼》,生怕到那里无聊。
指控材料已经准备好。主要是昨天发的两条微博。
“我想炸的地方有,北京人才交流中心的居委会,还有妈逼的建委。我想说,我不知道建委是个什么东西,是干什么的。但我敢肯定建委里的人都是傻逼。所有和建委交朋友的人我一律拉黑。还有我想炸的人是一个完全无节操的好人,我才不会那么傻告诉你他的名字,等他被炸了上了新闻你们就知道了。”
还转发了其他人的一条微博,并评论:如果有人判他的刑,我就制造炸药。我知道1,4,6-三硝基甲苯,我学过高中化学。
他们只就“炸居委会”和“炸建委”这几个字眼进行审讯,主要是认为我发布了虚假恐怖信息。
警察:你喜欢摇滚?我看过1994年的红磡演唱会,我最喜欢的何勇的父亲何玉生,弹着三弦倍儿有范儿。
我高兴地说,您眼力真好!何勇是我好朋友,我马上把他叫来请你吃饭!
警察:别,可别。何勇烧过屋子吧,窦唯烧过车吧?你们这些搞摇滚的啊……
笔录打出来,警察让我签字,我也就签了。之后两个刑警跑出去请示领导们。
一个负责看着我的新警察看着笔录,笑起来,说这“1,4,6-三硝基甲苯”是一个错误的分子式,这构不成苯环的。
我高兴地说,这本来就是我编造的化合物,本来这句话也是一个玩笑,警察中只有你看出来了。
当晚的8点,我饿得不行了,两名刑警回来告诉我:你被刑拘了。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刑拘是什么意思。我以为就是无关痛痒的拘留,进局子待个几天就出来。
鉴于高晓松在拘押期间,还试着翻译马尔克斯的新小说,我很羡慕地问警察,自己是否在羁押期间,也能读书。警察说,可以的。
我说,只要能读书,我去哪里都无所谓。正好想找个时机,好好重读《圣经》。想到这里,心情不算太坏。我坚持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没洗头发,穿着吊带裙子和大拖鞋,就随他们开车去了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在那里,两名刑警下车,换了其他警察,押送我去别处。
自始至终,我的身旁都是两个警察,一声不吭地坐在我旁边。我哼了一下歌。开始觉得有些无趣了。
车在夜色里向东疾驰了三十分钟。我开始忧心忡忡,回家的话,打车费会很高。我于是问女警,回去时候,警察会不会给我报销打车钱。女警说,不会。
到了那个地方已经夜里1点多了。眼皮子有点睁不开了,我等了一个小时,终于被验血,验尿,胸腔透视,脱光衣服让女警看有无疤痕。
女警甚年轻,刚结婚,手机里有和夫君的合影。我看着她的白色球鞋,说,是淘宝买的吗?
她说,是。
我说,我刚在淘宝买了条裙子,还没付账呢,卖家一定恨死我了。
她好奇地说,你从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吗?
我说,不是啊,我一直是那种非常乖,很讨老师喜欢的优等生。整个高中,我都在设计永动机。
凌晨3点终于体检完毕,我无声地随着警察,往深处走。每一程都有不同的警察领入,我进入一个一个铁门,铁门在我身后一扇一扇地关上。我看到无数铁栅栏,这个地方像个地库停车场似的,昏昏暗暗,走过很长很长的走廊,拐了几个弯。
我太渴了,还饿。我想喝水,他们说进去就有了。
最后进了一个长约15米、宽约4米的房间。十几个人头并头,躺在军绿的褥子上。我脱光了衣服,抱着头,下蹲了两下,换上了其他人穿过的旧衣,被值班的女囚送到了离厕所最近的铺子上,勉强躺下,跟火车卧铺似的。
太困了,内心充满了疑惑,也没人和我说话,闭上眼睛,一个小时后,我勉强睡着了。
7月23日看守所第一天
两个小时后被人叫醒了。他们让我穿上了号服。背后写着“朝看911”,我悄悄问了同号,才知道那是朝阳看守所。我发现我根本哪里都去不了,而且也没有眼镜,更没有书。我心里暗暗叫不好。
鉴于一周内我不能说话,班长给我指定了一个“师傅”。
“师傅”才19岁,眉清目秀,告诉我说,24小时内,预审会来提审我。她教我如何对待预审,态度要好。我诺诺,称谢。
于是我放宽了心,和她们一起吃早饭,坐板,等待叫号上厕所,等着吃午饭,坐板,看《新闻联播》,坐板,叫号上厕所,最后熬到10点,钻进被窝里,继续睡。通常很难睡着。
19岁的师傅给了我一个眼罩——正是这个小东西,让有着严重睡眠障碍的我,平均每天可以睡上两三个小时。
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姨坐在板上,侧过身子,小声来问我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我皱着眉,认真想了下,说,我在网上发了一条微博,他们认为我散布恐怖信息。老太叹了一声。
她进来之前,是某个高校的校长助理,因为年龄和学识,号里的人都很尊重她,不让她擦地。于是她自告奋勇,每日为大家洗碗。
晚上8点,第一次预审开始了。
警察:为什么要提到“炸”这个字?是不是和机场爆炸案有关?
我迟疑了下,说,太阳黑子每天都在爆炸,这几个月一直在看霍金的“宇宙大爆炸”理论和美国的喜剧《生活大爆炸》,你是可以查我的微博记录的,最近一条是,“《生活大爆炸》只剩下三集了,看完后,以后自己看什么呢。”很发愁。所以如果说受机场爆炸案的影响,肯定也可能是受宇宙大爆炸和《生活大爆炸》的影响。
《生活大爆炸》是指一群科学家宅男的生活,我觉得和我确实很像。尤其是谢尔顿,他的思维和笑点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而这个喜剧也是靠这个来支撑的。我大概也类似这样的人。
我们这群理科生当年进入清华,很多是奔着要当科学家去的,我高中时,也以为自己未来肯定是居里夫人。
7月24日看守所第二天
我两眼模糊地冲着大家鞠躬,说我毕业于清华大学,高度近视,几乎看不见大家,我生怕自己不礼貌,如果自己做错了什么,请大家多多原谅。
这样说了之后,果然少人挑剔我的不是了。无论是师傅、班长,还是那六十多岁的阿姨。在号里,没人欺负老人,和半瞎的人。甚至她们之间也很少相互欺负。
每天《新闻联播》前,是十分钟的情感交流时间,当她们发现我会唱歌后,就会推举我上前,让我唱歌了。一开始,我唱的是《仓央嘉措情歌》。她们都没听过。一名胖胖的女人,在北京城乡接合部开足疗店的,大声说,什么?添油加醋情歌?大家都笑得不行了。
我给她们讲仓央嘉措的故事,班长林姨知道这个故事,就会略补充些。她们似乎很爱听我讲故事。我一边有些拘谨地唱歌,一边讲乐队的故事。20岁上下的年轻女孩,都听得津津有味,脸上带着笑,她们的人生还没开始,都觉得太新鲜了,而年龄略大的,虽然觉得不相干,却也姑且听着,表情甚是友善。
7月25日看守所第三天
大部分时候,大家都是严格地坐板,按部就班,鲜有发生冲突。偶尔也会小吵怡情。比如第八天,一个年轻的南方女人叫小艾,值班时手脚乱动了,在监控镜头里被看到了,管教摁了喇叭以示警告。次日班长批评她,她开始自我辩护,你来我往,班长林姨,原来是做养生的中年女人,自己的案子还在拖着,气得当场抹眼泪。副班长叫燕子,也三十多岁,胖胖的,脸色很白,肚皮上的肉像一个游泳圈,生气了,让小艾闭嘴。小艾说,你是一个放茅的(负责点名让大家上厕所),凭什么管我!胖燕急了,用东北话高声说,臭不要脸!我第一次听到这么铿锵有力的东北腔骂人,觉得超级新鲜。小艾用南方话回,你才臭不要脸!几个回合下来,胖燕说,我打你了!瘦弱的小艾居然说,你打啊,你打啊!我正要喊,不要!说是迟那时快,胖燕身形一闪冲上去,推搡了小艾一把。好几个人冲上去,开始拉她们。小艾冲到了门口拍了警示器,报告管教,有人打我。
这下事情就闹大了。好几个人都被叫去训话了,仲裁结果是,小艾和胖燕各罚半个月的值班。班长林姨又掉眼泪,说,自己来到这个号里,从没给人穿过小鞋,自己是不是做得太仁慈了,导致大家都不太听话。于是大家纷纷发言,表达了对班长工作的支持,让班长不要自责,就连最难缠的小艾,也低头认了错。
7月26日看守所第四天
第二次预审。
警察:那个你想炸的所谓好人是谁?
我:可能是前上司吧?要么就是我的音乐制作人,我没什么仇人。他们对我很好,可是总是不同意我对音乐的想法。有时他们会特别生我的气,搞得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您教育下他们,别老生我气啥的,我心里特别恐慌。
我做第四张唱片《萨岁之歌》,是侗族原生态音乐和世界音乐的结合。制作人也许并不理解少数民族音乐,所以我们在合作过程中,沟通很不顺畅,我又是那种把什么都放心里的人,这样憋了整整一年,难过到了极点。前几天到了唱片的最后一周的关头,发了那条无厘头的微博。
警察:你知道你因为什么进来的吗?
我说:好像是传播虚假恐怖谣言,后来改成了寻—绊—滋—滋—事。
警察瞪着眼,纠正我说,寻衅滋事!
一听说有可能会判5年以下刑期,我吓得哭起来了。
墙永远是灰白的,日光灯日夜亮着,永远是惨白的。抬头就能看到头顶的摄像头。和20个人关押在一起,我几乎每晚都失眠。每天六点钟起床,七点钟吃饭,然后开始擦地,扫厕所,坐板,戴着手铐被提审。他们反复问我是不是想制造炸药,问我是否要炸居委会和建委,我说我是真心不想。
预审员送我回号子,为了缓和气氛,他说,我听了你的歌,有点颓废啊。 我说肖邦也颓废,莫扎特、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也都很颓废的。柯特•科本,您知道吧?他27岁就自杀了!害得我们过了27岁没自杀的,都以为自己没摇滚天分。
警察:……
我:听说,是他老婆杀的。你也要小心啊。
我:警察,我们是做音乐的,做音乐的人没有暴力倾向。
警察:怎么没暴力倾向啊!臧天朔不是进去了吗?
我:臧天朔也做了四张唱片吗?
7月27日看守所第五天
第一次会见律师。是我弟弟委托的。
律师说,因为警方未能及时通知在深圳的弟弟,所以他们来晚了。
律师说,网上关于你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说你不该被刑拘,还有法学教授专门为你辩护。朝阳看守所门前来了一些网友,其中有几个和尚,站着为你声援。
我很吃惊:和尚?!我跟和尚界能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外号叫灭绝师太的?
律师说,看守所门口还有一个人,写了个横幅:吴虹飞我爱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帅不帅?帅的话帮我留个电话呗。
律师问:你被打了吗?你弟弟非常担心你逞能做英雄气概。
我说,没有,警察还跟我聊摇滚呢!
律师:那监室里的人呢?
我说,我人缘儿特别好,大家都很照顾我,因为我会唱歌,我把我乐队唱的歌都唱了一遍,时间长了没准儿组织个乐队呢。 7月28日看守所第六天
陆陆续续地知道,来这里的人,有些是因为卖淫和抢劫,有些因为贩毒,有些因为诈骗,有些是因为被人举报挪用科研项目资金,有人因为在淘宝上卖假名牌,有人因为开店打架打伤了人。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长相单纯可爱,是被人送到了马来西亚,被挟持做电信诈骗,后被拘捕,在马来西亚看守所待了一阵,回国又继续放在看守所里。
我的师傅叫海云,19岁,被指控卖淫和抢劫。她是有些糊涂,到了北京认识了些黑道的朋友。他们让她去和客人发生关系,然后再冲进去敲诈抢劫客人。海云本来有逃脱机会的,却不懂得如何逃离。她就是心灰意冷,听天由命了。
她告诉我,她是在网吧听到幸福大街乐队的那首“嫁衣”的,“妈妈看好我的红嫁衣,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她之前不知道是我唱的。只觉得那首歌特别好听,和她的心境很契合,孤独,绝望,缺乏关爱。她进了看守所,二进宫,却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朋友,没人给她送钱。她说,她才19岁,却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宽慰她很久,说,你还很年轻,生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7月29日看守所第七天
律师第二次会见了我。我告诉律师,我想尽量出去,因为我严重失眠,关太久了容易出问题。
律师觉得这个案子颇有些司法上的价值,关于言论的边界。 我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给我自由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要能够唱歌,就很开心了。
由于号里不允许交头接耳和讨论案情,所以我不能知道全部。她们都还愿意和我说她们的故事。
副班长胖燕30岁,被指控贩毒。胖燕负责管理日常的生活,说话声音都是命令似的。我小声问她因为什么进来的,她温柔地看着我说,你是新来的,我不能和你说话的。
今天她站在厕所门口指挥大家洗衣服。在整个号子最放松的时候,她说她来北京才两个月,在夜场工作,是因为吸毒进来的。我问燕子,你有孩子吗?她说,孩子13岁了。我宽慰地说,这么好,现在和他爸爸一起吧? 我男人很早就去世了,他比我大不少。她说。
她刚来北京两个月就被抓进了看守所。我说,出去后,就回老家吧。她点头表示赞同。胖燕从来不真的凶悍,唱歌也怪温柔的。
我对睡在我身旁的胖女孩说,你知道吗?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晚我和你睡啊。大家就笑死了。她们其实都喜欢无厘头的笑话呢。 修行的阿姨有时看我难过,便安慰我说,没事,你这不是大事,很快能出去。
7月30日看守所第八天
傍晚吃过饭,我坐在阿姨旁边洗衣服。胖燕在厕所门口站着,指挥大家排队进进出出洗衣。忽然喇叭里叫我的名字,吴虹飞!收拾东西!我听不真切,心怦怦跳得厉害。大家都向我看过来。大家都惊呆了,望着我,没有几个人从这个号里很快出去过。我就有些慌张,开始收拾东西。但是太慌了,我又什么也看不见。海云把我叫到她跟前,低声说,你记住我的QQ号。她吐出一串数字,又要告诉我密码。管教也在门外催了。我艰难地说,对不起,我记不住啊,我是一点也记不住。 阿姨颤巍巍地向我走来,招着手。我说,阿姨,你要保重!
我向她们挥手,一个一个叫她们名字,再见,却叫不全了,只能说,你们保重啊!
铁门关上,我看到那个19岁女孩扒窗向外张望,她的眼神我一直忘不了。我内疚地看着她,一步一回头,终于调头离开了那里。
我本以为是取保候审,但警察告诉我,我由原来的刑事拘留改成了行政拘留。
7月31日第九日拘留所
警察:你微博上有多少粉丝?
我:11万。
警察:你知道你的影响力多大吗?
我:报告,我的都是僵尸粉。我不是姚晨,哪里有那么多粉丝呢?你看我的转发数就几条!
警察:什么是僵尸粉?
我:有一次我点开我的粉丝,发现有一个人名特别熟悉,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但是他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警察让我写写悔过书,我花了10分钟写完的:“我对不起我的祖国,我的学校和我的单位。他们辛苦培养了我,我却跟居委会的老娘们儿过不去。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因为我没结婚。”
警察满意地说:你这检讨写得真深刻啊。
8月1日拘留所第十日
明天快要出去了。时间开始变得非常难熬。我想起看守所里那个被指控贩毒的女人,月芹,49岁,来自辽宁,看起来却像三十多岁,鹅蛋脸,古铜色的皮肤,光洁的额头,乌黑的长发,洁白的牙齿。进看守所的时候,尿液检测是阴性,而非阳性。
据她自己说,十几年前被车撞飞,之后失忆,不复记得家人的情感。会算命。她被吸毒者白某指控贩毒,但她坚持认为她没有贩毒,也不吸毒。他们家帮她请律师,律师开价要100万。她只能自己为自己辩护,可是她的记忆却很差。
月芹的眼泪顺着光洁的脸,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8月2日回家
那一夜我没睡。警察是凌晨两点多把我从拘留所里提出来的。
警察:以后你还扬言爆炸吗?
我:不了,可是您觉得居委会那些老娘们儿不讨厌吗?
警察:确实有点讨厌,可是你不能炸她们啊
我:警官,我确实没想炸她们。我都不知道她们是谁,长什么样子。
凌晨3点,大屯路的警察严格护送我回家。
律师早就料到了,让朋友半夜在门口等着。朋友有我家钥匙,跟到了我家楼下……
我的快乐没持续多久,居委会的人来了,不久房东也来了。房东希望我月底能够搬出这个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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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金秋    时间: 2013-8-9 16:30

有惊无险啊!去看守所体验一下也好。
作者: 邱晓云    时间: 2013-8-9 19:27

一件事自己写与别人写就是不一样。
作者: 邱晓云    时间: 2013-8-9 19:29

因扬言“炸建委”而被拘留的女歌手吴虹飞近日获释。她在接受《南都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自己是霍金的门徒,在看守所里一直在思考宇宙的边界在哪里。访谈中,吴虹飞还谈到自己在看守所里的经历。不过诸多网友在看完这篇访谈纷纷疑惑:吴虹飞为什么要放弃治疗……

吴虹飞在文中表示自己的智商很不稳定,“一开始都不懂刑拘是什么意思。”

吴虹飞称,一开始警方同意了自己回家洗澡的请求,却不解风情地派了一个女兵来看守自己:“洗澡的时候是一个女兵(女警)看着我,我希望是男的来看。”

吴虹飞扬言“炸建委”的微博离冀中星机场爆炸案不到10小时。警方提到两事的关联性时,吴虹飞称自己就是“手贱”。

吴虹飞在警方对其预审时还开起了玩笑,并埋怨警方无视自己的幽默细胞:“1、2、6——三硝基甲苯制造炸药有一个bug(漏洞)。这个化合物是我编的,这是只有在《生活大爆炸》(一部美剧)才会有的玩笑,很高级的美式玩笑。我给他讲这句话的笑点在哪儿,但是警方完全不管这个,也不记录。”

吴虹飞表示,自己在看守所里被一名妓女打击了:“她长得不好看,收入却比我高,还有情人有老公,她还特别二。”

最后,吴虹飞谈到,警方不仅无视自己的幽默,还对自己的物理学知识视而不见:“做笔录时,我跟他们讲了很多宇宙大爆炸的事情,但他们就是不记录!笔录里没有提到一句我对霍金的理解。”

网友看完这篇访谈后,认为吴虹飞就是一名“中二病患者”(意指其人跟青春期少年一样自以为是,拥有病态的自我意识)。有人评论道:吴虹飞应该把这妞儿送到英国给霍金炸鸡翅……也有人称赞她的“聪明”:“她很聪明,在警察面前讲宇宙,装神经病不正常,为了开脱罪责。”

有网友开玩笑道:“吴虹飞,你为什么要放弃治疗?!”

以下是《南都周刊》刊发的吴虹飞访谈全文。

“能再陪我半小时么?身边没认识的人,我就心慌。”

她蜷在正午的阳光里,怯怯地对朋友说。

这是8月2日。歌手吴虹飞几个小时前刚离开北京朝阳区拘留所,返回租住屋稍事休息后,她的朋友准备了压惊午餐。

友人们陆续散去,刚还神气飞扬的她变得像只被戳破的氢气球。

“炸建委”、“炸鸡翅”

7月21日,吴虹飞在新浪微博上发了这样一条帖子——“我想炸的地方有,北京人才交流中心的居委会,还有妈X的建委。我想说,我不知道建委是个什么东西,是干什么的,不过我敢肯定建委里全是傻X。所有和建委交朋友的人我一律拉黑。”该贴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屏蔽了。

吴很快补发了这样一条微博:“我想炸——北京人才交流中心的居委会旁边的麦当劳——的鸡翅、薯条、馒头……”

她明显想以无厘头的方式降低前一条微博造成的冲击。

第二天中午,两名警察以送快递的名义敲开了吴虹飞在亚运村的租住屋大门。吴被带到大屯派出所接受调查。

临走时她还带了一本科幻小说《再见,所有的鱼》,一边看书一边做笔录。她以为很快就能回家。

当吴虹飞从派出所把“刑拘”两个字发在新浪微博上时,网上一片哗然。但她自己却很平静,“我都不懂刑拘是什么意思”。

她提出回家洗个澡,警方同意了。她又提出带上《圣经》,警察一开始说可以,“我以为进去可以读书,很高兴。我想高晓松在里面不是还翻译了本马尔克斯(的书),我也得进去干点事。”

“洗澡的时候是一个女兵(女警)看着我,我希望是男的来看。”吴虹飞说。

起初,警方找了好多条涉罪的微博,“后来预审的时候可能有4条,二次预审的时候就只针对两条。一个是炸建委的,一个是转发有关冀中星的一条评论。”

吴虹飞向预审解释说她是在开玩笑,“但他好像不理会我这个辩解。他按自己的逻辑去问,好像就是我要炸这个东西。我还跟他分析这个玩笑是怎么构成的,正常人看了这个微博都知道是玩笑。”

吴的这条微博离冀中星机场爆炸案不到10小时。警方也提到了两件事的关联性。吴虹飞解释说,其实她连名字都没记住,只知道他姓冀,“我就手贱转发评论了几句”。

其中一条评论进入了警方调查取证的范围。这条评论的大意是:“如果有谁判他(冀)的刑,我就买一点1、2、6——三硝基甲苯制造炸药。我学过高中化学,制造炸药不成问题。”

“但这里有一个bug(漏洞),”吴虹飞说,“这个化合物是我编的,这是只有在《生活大爆炸》(一部美剧)才会有的玩笑,很高级的美式玩笑。我给他讲这句话的笑点在哪儿,但是警方完全不管这个,也不记录。”

预审还问了她对冀中星的看法,吴说非常同情他。警察马上接了一句:“那你是支持他喽?”

吴虹飞回答:“我只是同情他,但是我坚决反对他的做法。”

第一次提审的时候,警员问她的朋友都有谁,吴虹飞说白岩松。

“再问还有谁。我说小球、小春、小娟、小王。”

8月2日中午聚餐时,有人问吴虹飞,白岩松如何看待她的这一事件。

“白大哥肯定会支持我的。”吴虹飞说。

有人撺掇,“那你打个电话给他,确认他是不是支持你。”

吴虹飞扭捏起来,“算了算了,我有社交障碍的”。

“家人很怪,就我正常一点”

吴虹飞在看守所两个最大的困难是:看不见,睡不着。

吴高度近视(一千度),看守所不让戴眼镜,她看不清楚狱友的脸,生活也不能自理。“如果让我戴眼镜,我可以坐得久一点。因为对我来说坐牢不成问题,对我来说外面的世界是一个牢,一个非常可怕的牢,我进去之后反而安心了。”

她所在的号共20个人,“我一进号子就给她们鞠躬。我说我看不到,一点都看不到,会给大家添麻烦。然后我说我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我觉得我看不到大家会很不礼貌,希望大家能原谅我。大家都非常照顾我,刚开始就有人给我递东西吃,给我衣服穿”。

因为觉得自己唱歌很难听,吴虹飞一直不敢讲她是个歌手,只自我介绍说当过记者。管教后来看到了有关吴虹飞的报道,跑过来向吴确认了她的歌手身份。

监舍里每天有15分钟唱歌时间,每次舍友们都推举吴出来唱歌。

“我就一首一首地唱。唱我自己的《仓央嘉措情歌》呀,《冬天的树》呀,也有流行歌曲,比如‘是谁帮咱们翻了身’(《洗衣歌》,革命歌曲),我特别会唱这种少数民族的歌。”

吴虹飞还演唱了侗族大歌,但舍友纷纷表示不欢迎,说“唱我们懂的”。“然后我才知道,我的侗族大歌在牢里也不受欢迎”,吴自嘲说。

让吴吃惊的是,她在这里碰到了一个粉丝,一个18岁的小姑娘,特别喜欢她的《嫁衣》。

小姑娘说,刚来北京的时候在网吧里听这首歌,觉得这首歌跟她特别特别像。这首歌实际上是非常孤独,需要很多爱的意思。

“她听懂了。我真的很高兴,这真的是个特别意外的收获。她长得特别美,我走的时候她趴在窗上一直看着我,这在监狱里是不允许的,我永远记得那张脸。我觉得我完全知道她想要的就是自由,我特别理解她。”

吴虹飞自述,监舍的管教没有什么给她特殊待遇,也没有特别刁难她。

“我只要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们,她们就对我挺好的。我觉得这些人其实都特别聪明,她们判断得出来谁有罪谁无罪,比谁都懂。”

吴虹飞说,她在监舍里受到最大的打击是来自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妓女。

“她长得不好看,收入却比我高,还有情人有老公,她还特别二,我想我们都二不拉几的,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

吴在深圳的弟弟委托了两位律师,进行了两次会见。吴的家人并没有来北京处理相关事务。她弟弟认为这是小事儿一桩。

吴虹飞说:“我弟弟是个交流障碍者。他说这是个太小的事儿,证明他心里急得要死。我们一家人都很怪,就我正常一点。”

她在释放前三天就得知自己已经从刑事拘留转为行政拘留10日,“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8月2日这天轮到吴虹飞值班,从12点值到凌晨2点。 值班主要任务就是站岗。值完班她就睡觉了,才躺下15分钟就被叫起来。填了一些表格后,警察说,“你自由了。”

大约凌晨3点多,警察用车把吴虹飞送回了家。没有记者拍到吴虹飞走出拘留所的照片。

“他们呜呜地把车开到我家,我说我有钥匙在我朋友那儿,警察不管,找了个开锁公司,撬完锁警察就走了。然后开锁公司的人管我要钱,200块啊,我是失业人士,人都崩溃了。”

更让她崩溃的事情在后头。1年9个月没见面的房东也赶到了楼下。

房东说,“我家有人从国外回来,住我那儿不方便,所以,八月底之前你搬走吧。”

“我一直在思考宇宙的边界在哪里”

“吴虹飞习惯用一堆貌似惊世骇俗的笑话去掩盖她的敏感、脆弱、聪明和孤独。”《南方人物周刊》的主笔何三畏是如此描述这位前同事。

对于自己曾经的记者生涯,吴虹飞自评说:“我一直是最出色的,在人物报道这个领域无人可比,哪怕我的前同事,他们都没我聪明。他们的智商跟我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她还称自己是属于智商不稳定型的。在看守所里智商爆棚,懂得尽量去讨好别人,“证明我还有一定的生存技巧。”

在给警方的悔过书中, 吴虹飞的态度很“诚恳”,大意是“我对不起我的祖国,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对不起我的父母,因为我没有结婚。 ”

有朋友问,为什么觉得自己对不起祖国?吴虹飞回答:“我瞎说的,因为这样会取悦警察。”

一位长辈级的朋友告诫她:“你遇到问题时老想用调侃糊弄过去,有些事情是调侃不过去的。你是因为智商高进去的么?”

吴虹飞笑嘻嘻地说:“当然不是了。是因为我极富才华,而且讨人喜欢。特别能拍领导的马屁。我又没犯事儿,我还很乖。我TM到现在也不知道为啥进去的。”

朋友一瞪眼:“瞧你这屌丝劲儿。上过清华,三个学位成天挂在嘴边,自命不凡,但境遇又不太好,又缺钱又没男人要,把自己搞得歪歪扭扭的。”

吴虹飞事件引发了人们对网络言论自由边界的热议时,当事人却很不屑。

“我一直在思考宇宙的边界在哪里。言论自由的边界?我对这个没兴趣。我是霍金的门徒。”

她说,自己本来就有交流障碍,言论自由对她来说没有用。“言论自由是指对同一件事情进行不同的阐释,我关注的事情跟别人不一样,我不需要所谓的言论自由。”

“做笔录时,我跟他们讲了很多宇宙大爆炸的事情,但他们就是不记录!笔录里没有提到一句我对霍金的理解。”吴虹飞对《南都周刊》记者说,她刚成立了一个新乐队,名字叫宇宙真理,“你可以写进你的文章里”。
作者: 封不怕    时间: 2013-8-9 20:03

本帖最后由 封不怕 于 2013-8-9 20:05 编辑

非常不错的女孩儿,只是有点儿不合“时宜”。她说自己有社交障碍,这正是她的率真可爱之处。不正常的是抓她的警察,如果她有所谓的干爹罩着,谁敢动她呢。这些人只会欺负弱者。
作者: Queequeg    时间: 2013-8-10 01:02

挺喜欢她的,确实有点Sheldon。
作者: 鞍山仁者    时间: 2013-8-10 20:29

这个世界真奇怪,
山里进去又出来,
本是让她受受罪,
出来码字大伙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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