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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封不怕    时间: 2015-5-7 21:03     标题: 周伦佑长诗

《自由方块》
——“前中国三部曲”第一部

■周伦佑

你使用一种可疑的语言。
你为我们设置陷阱。
你自己先掉了进去。
——摘自1986年创作札记



(在台阶上静坐三天。绕着圆顶转一
周。没找到进出的门。你又坐下来)


动机I：姿势设计

姿势是应该考虑的。就像仕女注意自己的表情。比如笑不能
露齿。比如目不许斜视。皮尔•卡丹选你作时装模特儿。你
按现代标准重新设计自己。坐如钟。夜半钟声到客船。你不
在船上。在宝光寺数那些数不完的罗汉。面南而坐。面壁而
坐。皆是圣人的坐法。你不是圣人。不想君临天下。可以坐
得随便一些。任意选一个蒲团。或想象古代的某一位隐士。
或模仿一只猴子。古来圣贤多寂寞。坐为悟道之本。你不坐
便不学无术。孔子坐而有弟子三千。芝诺坐然后发现飞矢不
动。阿基里斯永远追不上乌龟。而你看见杨朱坐得像一朵花
无风也摆动。引来三五只蝴蝶。男人喜欢摇尾巴的女孩。睡
如弓。大雪满弓刀。挑选睡式非常必要。最好不要白天杀人
据说释迦牟尼就是因为宫女睡态不雅而愤世出家的。从此他
特别讲究睡的技巧。你是喜欢侧睡的。你想换一种睡法。你
试着翻身。那种感受很强烈。那只脚似有似无。那种飞机。
喷气式的。那种鸭儿凫水。画外的爱民拳。你觉得那种姿态
十分优雅。死是明天的事。再研究研究。今天还是坚持做早
操。至于今生之后是否有来世。从孙中山到耶稣都没说清楚
过。瑞士的丹尼肯又考证上帝是外星人。那个天堂你更不想
去了。低头可以接受。没有尾巴可翘。但腰要挺直。男儿有
泪不轻弹。保持平衡极端重要。站如松。松下问童子。言师
采药去。松下的童子再答。不知师傅在哪棵松下。重要的是
要站得谦恭。最好不要说话。韩愈欣赏贾岛站着推门敲门的
姿势。留他作了门客。你知道门外还有别种姿势：

——陶渊明悠然见南山的姿势
——王维松风吹解带的姿势
——苏东坡大江东去的姿势
——李清照人比黄花瘦的姿势

人之外还有许多别的姿势。云的姿势。月的姿势。鸟的
姿势。虹的姿势。你借来斑马和天鹅。加上那一切。设
计出一种新的款式。很多人都来模仿你了。

(在台阶上静坐六天。绕着圆顶转两
周。没找到进出的门。你又坐下来)


动机Ⅱ：人称练习

练习一 你住在楼上。我住在楼下。他在楼外
读卡夫卡的小说。有时是一只耗子。有时是一只甲虫。
甲虫是你。耗子是我。他读卡夫卡的小说。
某一次在笼里。我住上层。他住下层。你在笼外
读卡夫卡的小说。
甲虫是我。耗子是他。你读卡夫卡。
去城堡的途中。我逃了出来。在寓言外
无书可读。
甲虫是他。耗子是你。
我读无书。

练习二 他迷入花道。我精于烹茶。你志在山水。
插花的是你。品茶的是他。我去散步。随便走走。
看看山。看看水。看看早晚不同形状的云。
用鼻子嗅嗅。伸出手。试试风的有无。
——你的有无。我的有无。他的有无。

我喜欢滑雪。你喜欢网球。他喜欢射箭。赏雪的
是他。破网的是我。你演习射术。后羿的子孙。
怕弓。引而不发。好汉们已纷纷落马。
——你也落马。我也落马。他也落马。

你从岭南来。说那里的荔枝已熟过了。他去燕北。
为养慷慨悲歌之气。我留下来。守着这株千年
古梅。直到开花。
——你也开花。我也开花。他也开花。

练习三 我来时你刚走。他正巧出门。正巧错过。
——同一条路有三个目的。
我从桥上过。他的船正在江心。你在杨柳岸看晓风残月。
——同一条河有三种流向。
我上泰山观日。你观瀑归来。他在山顶观测星相。
——同一个时刻有三种奇观。

他站在窗外看着窗外的窗。你在窗外。开窗。关窗。
你坐在门内望着门内的门。我在门内。关门。开门。
我留在话中听着话中的话。他在话内。你在话外。

我在话下。不在话下。

练习四 你说李白酒后看见月亮是蓝的。他说月亮
比李白还白。我认定月亮是某种形状。怎么打磨都是
方的。他看见你或我或—个像我的人去过那片树林
那晚军火库被盗。我看见他进山打猎。你证明他在家
和老婆睡觉。我说留长发的是男人。你说留长发的是
女人。他说那是古代。现在男女都一样。都留长发
都不留长发。他用一枚古钱给我算命。一枚古钱
是一种传统。我的命是中国型的。内方外圆。你用
一张纸牌给他算命。一张纸牌是一次讹诈。他命薄
如纸。遇火就着。我根据手纹给你给他看相。一只手
是所有的河。你和他都是鱼。注定不能上岸。你看见
我站在一棵树下看见他站在—棵树下看见你站在—棵
树下看见我看见他看见你看见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想他在心里想我在心里想你在心里想他什么也没有
想。他说你说我说他说我说你说他说你什么也没有说

(在台阶上静坐九天。绕着圆顶转三
周。没找到进出的门。你又坐下来)


动机Ⅲ：鲁比克游戏

鲁比克玩腻了魔方便玩世界
体育之窗国际博览连爆冷门

大卫星在贝鲁特升起
战神沙龙通过望远镜
看见阿拉法特面带微 下一场球撒切尔夫人一个倒
笑放下武器面带微笑 勾决定了大英帝国的命运马
行举手礼然后面带微 尔维纳斯输掉又赢回来了麦
笑登上法国军舰向古 哲伦指挥岛上的企鹅拼命鼓
代的迦太基胜利撤退 掌暂停阿根廷输在军人手里

加勒比轻量级拳击
比赛山姆大叔不怕
犯规一记直拳打得

马尼拉肥女展览刚刚开幕马科斯就 卡斯特罗心服口服
到夏威夷度假去了新人民军说伊梅 再不敢偷摘哥仑布
尔达该死科拉松总统不批准杀人只 树上的石榴卡斯特
宣判了3000双女式鞋袜南风吹梦有 罗说石榴是酸的古
人在远方男女二重唱“打回老家去” 巴人从此只吃甘蔗

最佳教练坐在场外不露声色
卡扎菲卫队全是姑娘据称这
厮不近女色住在帐篷里吃素
抽骆驼牌香烟偶尔发发脾气
便有某架民航客机莫名其妙
地降落便有某家夜总会莫名其妙地升天使有某位部长莫
名其妙地挨炸—些局外人便莫名其妙地失去左腿或右腿


鲁比克玩累了世界便玩中国
十年以后北京时间十二点正

杨森说不要随地吐痰
成都的街道很干净
朋克们剃着阴阳头满街乱跑
萨特死了
某次从一本书里读到马尔库塞
只知道他喝莱茵河的水 （时常追想“途穷哭而返”的阮籍。
不知道他是吃马克思长大的 你不免沾染上几分魏晋风度。
饮酒，但不尚清谈。
后爵士时代 喜欢玄学。
后摇滚时代 对药的态度则在信与不信之间。
霹雷舞使阿里巴巴两腿抽筋
金兹伯格从东方朝圣回去
再不嚎叫了
专心于自杀，专心于同性恋
偶尔唱唱过去的好时光 （当然。还有惯作青白眼的嵇康。
还有无弦无琴的广陵散。
这不是美利坚手里的中国牌
中国人自己打自己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不须放屁
你老子的屁没放出一半
就成了右派。黑五类
公安六条不准你运动
你捡传单 （也有些现代性的东西。
不小心踩响了地雷 比如灵魂与肉体的普遍分裂。
经常把眼睛忘在枕上。
杨森说不要随地大小便 用纸牌算命。
朋克们公然在街头拉屎撒尿 读一本名著便折断—条手臂。
警察视而不见
—位清洁工跳忠字舞跳成了舞星 （有时冒雨到桥上看水。
金兹伯格跑到中国来了 有时站在头上看自己。
来得很斯文 当狗咬住尾巴转圈时。
不知他和北岛谈了些什么 便感到人的可悲了。
于是开始嘲笑不朽。
革文化命的小将早已皈依文化了 于是开始亵渎神圣。
更年轻的同胞们正在呕吐
吐出物质第一性
吐出生产力 （除此之外。
吐出乱七八糟的牢骚和酸水 经常使你困惑的还有。
邮局邮寄他妈的 变态心理，牙痛。
胡说八道引起轰动 咖啡该不该放糖。
以及女人臀围的圆周率之类的问题。
在中国•1986’
知识份子做着升官梦
诗人们酒后谈着非非

鲁比克玩累了他
也变成—块魔方
你试着去解他总
不能使自己还原

(在台阶上静坐十二天。绕着圆顶转四
周。没找到进出的门。你又坐下来)

动机Ⅳ：两个人的床

小猫钓到一条鱼便开始骄傲了。自以为了
不起。看不起别的猫。那些鱼也真贱。见
有一条上钩了。一条咬住一条的尾巴跟着
来。自动跳进他的竹篓。小猫想起那只白
蝴蝶。一次次勾引他。害他得了相思病。没
钓着鱼还挨了老猫一顿骂。他发誓要报这
一箭之仇。白蝴蝶中箭了。他们恋爱。他
们结婚。新房是一座花园。钢琴床铺满大
大小小的和弦。—睡就响。小猫的名声传
到了美国。记者登门采访。请他上了《花
花公子》杂志的封面。

你说开始不认识她第一眼嘴巴很大 深不象印眼一第萃拔类出不你说她
你说你朗诵诗时她很欣赏你的下巴 腿大的她意注很你时来下坐她说她
你说她没被你邀请女性的虚荣难堪 挫受尊自的你勤殷的你绝拒她说她
你说她不时从舞伴肩头向你递秋波 吻飞抛她向处暗光灯从断不你说她
你说第一支舞曲结束她主动迎向你 舞伴她请来你始开戈探支二第说她
你说她心慌意乱一开始就踏错舞步 手的她痛捏就来上养教乏缺你说她
你说她恭维你眼睛小但有男人气概 力魅性女于富黑肤皮她承奉你说她
你说捉住她像捉住一只馋嘴的野猫 熊棕的笨呆只一住逮如你住逮说她
你说她靠近你脸滚烫有点初恋那种 手新场情个是抖颤手她住握你说她
你说男女之别在于语言她闭上眼睛 运命信相你然偶靠全好之年百说她

你们彼此动 心 动此彼们你
你们彼此动 情 动此被们你
你们彼此动 嘴 动此彼们你
你们彼此动 手 动此被们你
你们彼此动 脚 动此彼们你

物阳种那的中象想你是不他现发你 他感觉你缺乏少女应有的那种激情
龄年实真的他了瞒隐你向他疑怀你 他怀疑你和父亲或谁有过暖昧关系
觉错的感情是他于情钟初当你说你 他说他那时迷上了你是历史的误会
足不高身病毛的他剔挑始开你说你 他说他逐渐发现你的缺陷丰满有余
调单的样那是总抱拥次一每到感你 他觉得每一回的接吻总是这么生硬
度宽的肩较比人男的别量打始开你 他开始接近别的姑娘想圆圆的臀围
味腻得觉越你欢喜你讨是越他说你 他说你越是卖弄风情他越感到恶心
真以为信竟他知哪笑玩个开想只你 他本是逢场作戏没料你会进入角色
激刺点寻了为是只他过爱未从说你 他说从未爱过你只是看上你的肉体
了透倦厌为因的他弃抛先你是说你 他说是他主动吹你的为了换换口味

小猫扯扯胡须。阳光很刺眼。影子扁扁
的。没有风。钓竿垂在河面上。竹篓里
没有一条鱼。小猫想起刚才做了一个梦
他提起钓竿。钓饵不知被什么嘴偷吃了
他重新把钓钩抛进水里。老猫死于鼠药。
表妹跟一个大肚子洋猫跑到西德去了。
自由自在。他冲着水里的猫做个鬼脸。
现在是波斯猫的世界。谁叫你的眼珠不
是蓝的。可怜的玩物。他猛地提起钓竿
钓起一只破鞋。他漫不心地收起钓具。
他想。明天还是去修钢琴。他漫不经心
地走在路上。他想。明天还是去旅游。


(在台阶上静坐十五天。绕若圆顶转五
周。’没找到进出的门。你又坐下来)


动机V：拒绝之盐

必要时学会摇头，必要时学会摆手
假如头和手都不自由时
你得学会沉默


为此你练习绝食

拒绝水，你不再游泳，不再向江河湖海撒网
拒绝火，你不再炼石，不再仿制一切形式的灯
拒绝雨，你不再布道，不再敲打破碎的瓦罐
拒绝风，你不再升旗，不再指挥船队远航

你把拒绝作为游戏
无人对弈
你的棋子仍在减少
拒绝之盐无味
你从无味接近烹饪之道

拒绝圣贤，你不再亦步亦趋，学之习之
拒绝标准，你不分善恶，忘记了身高和体重
拒绝亲和，你没有血缘，不知根的粗细
拒绝仇恨，你取下弓矢，在室内挂起斑斓的虎皮
拒绝道路，你不再跋涉，不再作无谓的寻求
拒绝热情，你不再沐浴，不再为美色而动容

你以拒绝作为盾牌抵挡伟人名人的进攻
毛泽东思想战无不胜
你招架不住
只有低头认罪

拒绝开口，你不再争辩，以免落入态度的陷阱
拒绝语言，你失去了概念，只会沉默或嚎叫
拒绝幻想，你不再企望某种高度和深度
拒绝素问，你不研习养生之道，不再炼丹采药
拒绝沉思，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一条血路
拒绝突围，愧见江东父老，不如留下击节而歌，守节而死

拒绝是一种艺术。兵临城下
你仍在午睡
闲敲棋子
旷逸亭上听水听鱼


拒绝远游
你不再探奇访胜或发思古之幽情或故作漂泊流离之慨叹
拒绝登临
你不再插茱萸不再把酒问青天或者拉着陈子昂的衣襟啼笑皆非
拒绝归隐
你清晨出售假山黄昏搬走盆景让三十里之内无竹一览而无遗物
拒绝回忆
人格在形形色色胖胖瘦瘦的面具中周旋轮廓渐渐丧失细节无记了

你想起周伦佑说。
你可以被人反对，你可以被人憎恨，但你不能被人蔑视。
尤其不能被人讽刺。讽刺使绝食归于徒劳。
拒绝之盐使你形容枯槁，渐入宠辱皆忘之境。
据古书载：若持之以恒，当使你无知无识无欲——最后达之无耻。
那时你就得救了。
你答应再试试看。

(在台阶上静坐十八天。绕着圆顶转六
周。没找到进出的门。你又坐下来)

动机Ⅵ：塔希提以西


想起那座岛时你便坐不住了。

端果盘女人硕大的乳房把你压倒。恐惧着你的也在诱惑着你。祖
父就是因为这个渡海去的。塔希提以西。裸女的皮肤刺得你睁不
开眼。鲜果多汁。石头圆润而富有弹性。祖父一定吃了很多这样
的石头。从此便不再想家了。那时的海还没有现在这样蓝。天很
高。薄薄的一层贴在窗上。像一块透明的玻璃。几十年没有换过。

为了热带的石头和鲜果，你要过海去。

你也是好色之徒。小时喜欢彩色玩具。长大喜欢书和女人。祖父
以后。已有人在你之前去了。那是一个自称画家的无赖。向祖父
讨过一磅面包后。他们便成朋友了。他画岛上的姑娘。也勾引岛
上的姑娘。还说。以后将有一个叫毕加索的。因强奸亚威农少女
而出名。那一年。岛上的女性全跳海了。在猛烈的日光下。男人
仍开始自恋。男人们开始同性恋。男人们开始海龟恋。男人们开
始植物恋。在变态的爱局中。他绘完最后一幅画。点火烧着了自
己的茅屋……

为了那位自焚的画家，你要过海去。


你见过他的画。那些半人半马的形象使你迷恋。
有的长着植物的尾巴。这和你的身世有关。父亲
是在岛上出生的。那时岛上只剩下了男人。你记
起某一天晚上。姐姐脱光衣服站在穿衣镜前。臀
部很圆。像马一样丰美。其实做马容易。做人也
不难。只要你随时准备着两副嘴脸。在人群里是
马。在马群里是人。结果往往出乎预料。她要你
不分昼夜地奔跑。却不让你吃草。你想到睡。镶
着洁白花边的床。南太平洋的水彩围着你。以蓝
色为主。你转眼就把什么都忘了。连同那位画家。
在人们认为你已死去时。你决定再也不醒来了。
马皮可以做鼓。你听到一个人说。在鄂尔多斯。
你记得父亲告诉过你的话，
在岛上，有人种下一块宝石，第二年开出万朵琼花。

为了岛上的那棵奇树，你要过海去。

祖父生前是研究老子的。你带一部元刻《道德经》给他。他高兴
得手舞足蹈。你也读老子。你觉得它是一个球。左看是圆的。右
看是圆的。前后看还是圆的。从先秦滚到现在。越滚越玄了。继
日本浮世绘之后。东方玄学也成了时髦。你也时髦。试解解看。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这样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这样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这样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这样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这样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这样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可以这样解：“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还可以再解。一种标点得出一个学者。你是七个半学者。
再仔细想想。是你在解老子。还是人自己在解自己呢。
总没有个答案。祖父也没有答案。所以他蹈海死了。

为了祖父的那些藏书，你要过海去。

他的死。至今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死于情敌的毒箭。有人说他
死于纵欲过度。反正。死得很不光彩。你活得也不光彩。都不
光彩。你想起祖父说。那位画家死后。有一幅画留在墙上。火
焰也没能把它劫走。你一定要去。站在手指的废墟上。你想起
巴黎。想起时装线条的法国女郎。一根火柴击落金色的果盘和
芒果。只有石头活着。你合上画册。你哪里也不想去了。你说。

——你没有从哪里来。 （我们从哪里来?
——你什么也不是。 （我们是谁?
——你不到什么地方去。 （我们往何处去?

我吃故我在，
如此而已。

(在台阶上静坐。绕着圆顶转圈；没
有进出的门。你坐下再也不想起来了)

（ 1986年12月15—22日于月亮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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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封不怕    时间: 2015-5-7 21:06

http://site.douban.com/12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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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封不怕    时间: 2015-5-7 21:08

头像（一幅画的完成）
作者：
周伦佑
作品：
周伦佑的长诗作品 (诗歌 创作) 第2章 共5章
发表于：
《非非》杂志
头像（一幅画的完成）
——“前中国三部曲”第二部

■周伦佑

穿过辞源即入无人之境
无因之果在另一棵树上
不即不离。斯人瓜熟蒂落。
——摘自1987年创作札记




头像第一稿

待莲的幻影澄清以后。你转过脸来。背向浮雕装饰的墙。朝某个未知的物体注视。白色深不可测。更深度的凝视。迫使你感觉某种重量。并使你跪下。抬头仰望高处。他完美无缺的头。制造一种幻觉。

你从未画得这样痛苦。女瓶之臀三月不围。让你远离精制的瓷器。娃娃脸。看沙子从肩头流下。擦亮护膝的铜镜。舌尖说得异常干燥。人神同形之树挂满断臂和芒果。缺少一个头颅。你明白了彼此的处境。

白色深不可测。从这里进去。需要一把东方的钥匙。希腊或耶路撤冷的原因。或者中国。星象与鸟兽之纹。复活节岛上的石像有头无身。且广额方颌。颇具富贵之态。只是鼻子差了些；不知血统高贵与否。

深度的凝视渐次清浅。镜中失落之物。抓住悬浮的词根靠岸。哲人之头被释梦者一分为二。学者做着《首脑论》。寡头元首皆只重头。何况画乎。倒悬之民以头着地。作滑稽的表演。自谓乐在其中。也算是一种奇观。

僧面佛面皆是人面。

吉他之弦凝然不响。使静物显得庄重。玩纸牌的手花样翻新。不等你颜色。爆开的石榴生产水晶结构。挤满你的画室。不规则的立方把你打倒在地。这是最惨烈的失败。不流血的战争。

画框之外。开花的脸不过是一堆油彩。惊呼着朝四面奔逃。果实留在原处。任玄鸟啄食。降而生商。此乃不祥之兆。长安道上有人抚琴而歌。看大河落日而掉泪。孔子说商音亡国。从此便没有人再唱了。

莲的幻影是—只眼睛。在墙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不胜惭愧。自恋者溺于水。你从不照镜子。故幸免于难。画一扇窗让脚进出。或者撞墙而死。你跳墙而狗。在另一间屋里想入非非。

坚决不死。天天吃肉而不知爱情是什么滋味。胸无成竹。且按图再索之四夷。彝人葬于火。藏人葬于天。僰人葬于峭壁之半。苗人辗转于—面盾牌之上。逐草而居。都已不再典故了。黄颜色是老虎的夜。孟加拉虎。东北虎。皆是兽中之王。炎黄之手点石成金。你眉宇间隐然有王者之气。

以神逮之
犹如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吉。

在黑的圆圈当中画上一座城堡。让它颓圮。再画。直至不倒。松风如盖。自焚的风景是一片废墟。供人凭吊而无观赏的价值。借圣琼•佩斯之马克制住夜。克制住石榴的疯狂与放肆。白色清澈见底。照见另一种类型的存在。形而上下：在岸是男柱。在水是女贞。在画便男女不分了。

更上一层楼去——

无数的跳蚤和大象夺路而逃。你来不及分辨。挥手一掌。在空中按下五个指印。之门洞开：所有的事物是同一个符号。所有的符号是同一张脸。所有的脸在同一幅壁毯后面想象别的面孔。你的面孔。我的面孔。他的面孔。

三种人称不过是一个人的三张脸谱
你永远无法和自己的另外两面对质

也有例外。此刻你在画布上和自己的另一张脸相遇

神龙见首不见尾。乃侠之大者





头头像第二稿


总觉完美得沉重。

钟鼎之文鸣而不远。尽在这一击中醒来。许多的蝌蚪和蚂蚁。飞鸿的爪痕。先王之舌悬而未决。舔过便不朽了。起立跪拜之姿清晰可见。总不是问鼎之象。

别人种瓜你种豆子。再植几株桃。节外生枝而不华。不如裁军。罗丹说过。雕刻的艺术便是从大理石上敲去多余的部分。先去两翼。鸟有翅而误入多事之秋。为食而亡。为双飞而苦。为身外的江山而啼血不止。连累得后人憔悴。

为一只凰而私奔。为一句话而无悔。为嵇康之死而食不甘味。

总相信那些古人的话。鸣匣之剑破壁而入。洞萧可以横吹。响在空中的石头总不见落地。或者就根本没有石头。所谓的裂帛断玉不过是臆想。杞人之耳闻风而动。也不见天塌下来。结果风调雨顺。

麻衣道者有签：大耳垂肩。当居万人之上。你耳大且肥。但手不过膝。故命不逮矣。起码有三次以上。好运差点降临于你。无风起三尺浪。船如天上坐。你油盐不进。醒来后依然两袖清风。

用一顶草帽向日。在杜桑身后画静物。有契约在。只要找到一种画法便可脱身。

成名便是被人挂在嘴上。倒不在乎其画。大师是误解的结果。尤其是误听。重复三遍曾子便无家可归了。杀人一刀遍地血。而凶手是梅花。林逋骑鹤走西口。暗香有毒。葛洪抱朴而登仙羽化。咏梅者身上有血。这一切全是道听途说。

有人对牛弹琴。
子曰：《关睢》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你鸣鼓而攻之。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再攻朋友之妻。一夫一妻太流行了。都想换换口味。半边脸害羞。用琵琶遮住。唇红齿白倒也符合古典美的标准。半推半就之门开而复闭。耳朵忘在枕上。有人旁敲侧击。你佯装不知。用唐诗解嘲。想象自己死于酒和沙场。便醒而无憾了。

卷耳从此采不满筐。幻听和幻觉皆由于营养不良。特别是前者。故中国诗人如麻。画一个大饼给你充饥。再加点盐。你从此经常耳鸣；总听到有人敲鼓。敲那种石鼓。按非洲式的敲法。便有土著踏踏而来。执牛耳以号令天下。还有一种耳生长于木。采而食之。使人五内俱焚。隔墙之耳死而不僵。故有偷听窃听乃至监听之兴。皆听之不武。令天下耳赤。

有人掩耳盗铃，还是碰响了词语的铃铛。

充耳不闻是一种境界。倾国倾城乃他人之女。你不动声色。用紫铜和赭石研制颜料。作色彩练习。画火奴鲁鲁姑娘贝雕的耳环左方摆动。画高更花六便士买下一个缺耳的月亮。画贝多芬盲音之耳与命运敲门手厮打。画梵高割下自己的一支耳朵装饰墙壁……

天才的事业就是减少。伐木问檀。舍连城以求无价。天籁之弦张而不用。你听见一只手拍掌。不动而心领神会。五音之外觉与物化。别一种什么东西抚心高蹈。无形而显。无声而和。无一点动作而万籁俱寂。焚筑裂管之后渐次不闻礼乐。你感觉轻松多了。





                                                                                        头像第三稿


且慢品茗自赏

取水而扬子江已过。蒙山尚远。有朋自丰都来。也因路滑半途而废。你正好雪庐温酒。自斟自酌。然后乘兴展素绢于醉倒之前。古人鉴画。一峰可疑而悬壁数月。你觉得两眼有诈!

有人捕风捉影。你正襟危坐。以免成为被捕捉的对象。一叶障目而所有的眼都呈叶的形状。百步穿杨之弦响处。所有的眼睛都成瞎子。见树不见林。看不见古人与来者。一人向隅而泣。所有的眼都在流泪。向罗盘而再问风水。听说隔代之后子孙可能荣宗耀祖。你才眉开眼笑了。

一双眼不过是一种观念。自古而来。或授之于师。或授之于父母。王道霸道非常道。身教言教。教尔非礼勿视。指鹿为马就是马。否则便算犯规。黑格尔之眼。卡西尔之眼。是另一种眼镜。隐形的。戴上便取不下来了。远视近视。总不能正视。故不知天外有天。致使一误再误。

借画家之手改之

画眼于腹，以脐的灵光照临万物（保罗•克利）
画眼于脑后，瞻前而不必后顾（马格里特）
画眼无珠，不见棺材不掉泪（顾恺之）

朱耷更改头换面。移傲气于尺幅。画一条鱼用方眼看世态。画一只鸟著白眼于头顶。题自己的名于画上。又哭又笑。哭所哭之事。 笑所笑之人。

视而不见天下自小。非关泰山事。眼见之实乃一只青蛙。仰观天象。以一孔之见而窥造化。目之所及。果实纷纷坠落。葵花中心愈见黑暗。画龙点睛则龙死。日晷中有景物打开。怒眼圆睁。世界始终一片糊涂。无咎。

善恶之果早已熟透了。经过宝石与黑铁的洗劫。正无缘无故地腐烂。麦田里的守望者。见一群乌鸦又一群秃鹫飞来。以势击之。埃塞俄比亚多灾的高原。只见一些空洞的眼眶，挂在仙人掌上。如一串串干脆的风铃。

“刺瞎人类的眼睛”！

1937年。毕加索睁着眼睛说瞎话。在没有灯光的夜晚画他的格尔尼卡。在第九十八个情妇的床上模仿公牛发情。然后在画的右上方添上一个牛头。大洋两岸便被感动了。贵妇们从此不再养狗。 更骑士的雅典。有人在图书馆的藏书中发现一瓶陈酒。上面有一位摘葡萄的少女和她的羊。远处是骑马的武士。许多年了。总没找到开酒的瓶口。你好奇地晃动酒瓶。第七次晃动。铁的风暴从葡萄中心炸开。酒醒之后。到处是羊角和马蹄。少女的腿。荷马以盲人之手按模海伦的动情部位。特洛伊城门便打开了。

盲睛的博尔赫斯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看见另一只老虎
在海边的礁石上晒它的虎皮
图案中央一团火焰慢腾腾升起
积满尘埃的镜中，沙之书一页页损失
直至最后一行又重现全部内容  
无人读懂。有人在读。一直在读
当一个字母被识破，所有的字母
便重新组合，一页页损失
又全部重现。盲睛的博尔赫斯
在书房的转椅上读另一张虎皮的斑纹
某块斑点上，一位古代隐士正参悟止观之法
你随之收心离境了。

诗曰：不明不白，可保其身。





                                             头像第四稿


还不够纯粹。裸妇之脸无痣而瑕。无情而彩霞满天。某一次战争。男人们把头举在剑上尽情炫耀。终归两败而落花流水，王耶寇耶?再难分了。剩下的事便交给大臣。再交给使者。唇亡齿寒。

嘴者姓朱，不涂自红。无论男女
上下。依昼夜之开阖而不舍。啃                 （鼻若悬胆。主命脉之沉浮
日啃月。啃古今中外的骨头。食                  你鼻翼肥厚
百家之言而肥。终成一吞吐量最                  定当大器晚成
大之口岸。

古人信口开河。以龙泉而议割断。
言出掷地作金石声。鹦鹉之舌生
产别的象牙，堂而皇之。无一字                   （以鼻导游
不出自经典。以口为碑。镌刻帝                    沿香料之路往东印度群岛去
王的功德。使食客不朽。一笔一                    收割香蕉胡椒
画皆是他人手笔。拓而习之。只                    和波利尼西亚姑娘腋下
管茂林修竹。便可出口成章。出                    富于东方情调的
将入相。自然丰衣足食。                          狐臭

自由不过是嘴的体验。五味俱全。
经过之后便是恶心。古人自比不
系之舟。你便以自选动作跳海。风
把你的仪表撕得粉碎。你变成千                   （晋人倡气韵之说
百张嘴。各种颜色的喇叭一齐吹                    诗品、书品、画品
响：语不惊人死不休!伟大的无                     皆是气品  
病呻吟。                                        你中气不足
                                                故笔下草木先秋而凋敝
妻要你诫盐。佛叫你诫火
医生叫你诫铁和金属之类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故自古有钳
制之法。使之守口如瓶。欲言又
止。庄子便不再逍遥了。一言以                   （仰人鼻息总觉活得很累
敝之。天昏地暗。君子或者小人。
以春草之句取人性命。谓言可兴
邦丧国。患莫大于嘴焉。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闻香下马不为酒
                                                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任其追去。君子动口不动手。舌                    多读柳永而在青楼之外
枪唇剑敌百万雄兵。你总想一鸣                    想像女孩子的香味
惊人。姑妄言之。黄河之水天上                    肉味
来。听者皆成汪洋。平庸之水。载
舟覆舟是前朝的事。你只关心钓                   （红袖添香夜读书
鱼。钓丧偶之鱼。煮熟之后又放                    焚香抚琴
回江里。有人见龙女夜哭。其声                    倒也有几分古意
悲凉至极。你将信将疑。总有一
根鱼刺卡在喉里不吐不快。
                                               （圣人立功
欲速则不达。超现实之轮南辕北                    你立似与不似之言
辙。你嘴上不再悬河。对某些问                    介于正邪之间的一大剑宗
题可以避而不谈。托之以牙痛。或                  奉你为开山鼻祖
者期期艾艾。假装口吃。也可答                    你远而遁之
非所问。王顾左右而言他。魏晋
多清谈之士。皆因嘴招致灭族之
祸。你无贤者朋。但有娇妻稚子。
还是少说为佳。

闭上你的狗嘴！                                （英雄气短
                                                 第五次婚变之后你削发为僧
言既不能尽意。何况乎意外。更                     从此遁入空门
多的盐拒绝溶解。你无法尝到和
说出。所有的事物皆是惊弓之鸟。
到头来剩不下一片羽毛。不可以                   （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
言传。斑马之美在语言之外。顶                     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多一根尾巴。并不能证明某种动
物存在与否。你我更无须多嘴了。

成语：得意而忘言。
谚语：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俗语：观棋不语真君子。                          鼻当伐之
偈语：言之无物，水落石出。                      当伐之
咒语：硕言如蛇，天诛地灭。                      伐之
                                                之



头像第五稿

最后的障碍是一道栅栏。先野马之蹄而有。用水墨画的。一挥而就之蛇尾大不掉。自环而城。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因一个圆便生有无之别。这圆就是一张脸。最初的用意昭然若揭。

他早巳面目全非了。筵席散后人去楼空。不见越鸟南来。已成众叛亲离之势。与其书空咄咄。故作姿态。不如网开一面。让三军各自逃生。你大而化之。亡羊毁牢而水草丰美。其城不攻自破。不战自溃。凭空之水向四面八方泛滥。使其身败名裂。百年之后再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孔说。孟说。毛说。不如听我胡说。尔等恭听——

大德。真人不露相。总若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始作俑者隐姓埋名。其辞闪烁。其人缥缈。后学纵能勉为其智。其愚犹不可及也。万物朴而不雕。在你们眼前。众象之蹄掀动不同肤色的草。朝所有的方向鼓噪而去。看不清那些脸。在你们头顶。天才不过是一扇窗户。偶尔开启。便使一些人受伤。一些名字不朽。更深处的船和采莲的手。希望或失望。使你们所有的伤口感染。

大德。人格就是面具。给人看的。崇高或典雅决定于剧情。英雄无头。便无所顾忌了。无颜即无耻。无睹这样的景象。碳化的种子在月光下膨胀。如—只怀孕的母兔。猛兽用皮毛包围自己。时间之手把你们置于它的弦上。引而不发。远忧近虑使你们惶惶不可终日。灰烬之中那些面孔空洞无物。充满白银。把你们投进火焰。任荆棘穿刺。任巨蟒缠身。使你们上升到绝望的高度。然后彻底痛醒。

打开青铜狮面。王的字母使一座城市死里逃生。看那些消失的鱼群。经过历代的法网。死亡和战争。在同样的场面中重视。这些永恒的腮。给你们呼吸。生者与死者的血和思想。无色无味。你们还企望什么呢?永恒的答案一成不变。并不能使你们放心。那么再听我说吧：

世界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一种嗜好。凭空捏造一个汽球又使之破灭。如此等等。异想天开天便阴了。下雨下雪。下些大大小小的冰雹。你说天空像水牛皮。我说像一块画布。不分画内画外。人皆是上帝的笔误。涂上而后擦去。画家也在该擦之列。自从尼采杀死上帝。你们便成了擦不去的污点。给这个世界丢脸。现在由我来擦你们——

数典忘祖  第l （也算一种文化态度）
数完祖先的牙齿你便口吃了。语无伦次的手指翻过典籍。使木刻的字句冒烟。无—处可以栖身。女娲乱伦。黄帝怕死。老子顺手牵羊不知去处。皆不是好的祖宗。食古不化而常常便秘。你焚香沐浴之后再读《内经》。还是无用。只有学西医呕吐。吐出无头的刑天。吐出河图洛书。吐出一阴一阳之道。吐出君君臣臣之礼。吐出更早的乌龟与石器。始觉空虚得年轻。

六亲不认  第2 （也算一种寻根思想）
根在水里流动，而你在水上
割断那些绳子鱼儿便上树了
羊群睡在草中
你在非洲做倒骑斑马的梦
印满条纹的河象纹身的女人
供你观赏极富段落感的表演
最先成熟的手插入空气
转眼长出整齐的牙齿
翻开葬仪之唇，所有的血都是咸的
游戏于犬齿的部落保持着童贞
指树为姓，然后伐木为薪
剑气到处你已无切肤之痛
擦去脚后跟的颜色，洁白如婴儿的睡眠
你已无亲缘之情

无法无天  第3 （也算一种社会意识）
挪动那颗棋子天空便坍塌了
到处是玻璃的碎片
可以随心所欲，或者真花假鸟
或者镶嵌拼贴，皆是极好的素材
补天之手老矣，有五色石供其把玩
忧天之士撮土而祭，然后投江而没
和尚打伞没有谜底。更多的人在用头滑冰
诸子之后第一百零一家，你后来居上
鱼死网破，使后继之鱼不再触网
有人以禅问慧能，曰：“去杀人放火!”
语含禅机，倒不在字面意义

离心离德  第4 （也其一个哲学命题）
总想死在外面。死得很宽。象群神秘的失踪。豹子倒毙在乞力马扎罗之顶。风雪摇打着帐篷。死在外面。诗人在异乡挨饿。用月亮充饥。饮骆驼血。越过撒哈拉沙漠的魔幻章节。总想死在外面。义无反顾地死。死在相互摩擦的语种之间。如一粒沙很小。但很松散。总想死在外面。凤凰涅磐之后。你的皮肤变色。你的嗓音变调。而你终于成为自己的身外之物。外面很宽。

自暴自弃  第5 （也算一种生活方式）
出家之脸不识廉耻。以任何一种方式哭笑。在朝为君。在野为盗。在市为不义之徒。以环佩击鸟。挥霍贵胄之发。以美玉之质败坏斯文。洁身自好者隐于松菊。你自隐于酒色。竹下之友不复望气。散漫之笔不再赋莲花。出入青楼之后君子不复是君子。或倒拖屐履。招摇过市。或焚琴煮鹤。大煞名士之风景。割爱于柳园。暴尸于首丘。弃身后之名于众口之不齿。才得遗臭三年。

还有一点过场要走。

查拉骑玩具马从钢丝上走过。有人在楼下敲打便盆。鼓盆而歌。李白用牙笏击编钟。奏古乐。

▲哥翁喊上来，是横不敢过。
▲落泥招大姐，马命风小小。
▲忽听喷惊风，连山石布逃。
▲都输破万贯，下笔如有神。
▲熟读唐尸三百首，不会淫尸也会偷。

卧门步渐鸟／离门屋西鸟／踏门随便鸟

1  2  3  4  5  6  7
多 来 梅 花 少 那 些

空 空 如 也

（1987年9月10日完初稿于西昌月亮湖畔）




※本诗首次刊登于《非非》杂志1988年总第4卷；被选入王宁、周伦佑主编的《打开肉体之门》
（甘肃敦煌出版社，1994年11月版）；白桦主编的《20世纪中国名家诗歌精选》下卷（广州出版社，1996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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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封不怕    时间: 2015-5-7 21:10

遁 辞
作者：
周伦佑
作品：
周伦佑的长诗作品 (诗歌 创作) 第3章 共5章
发表于：
《非非》杂志
遁 辞
——“前中国三部曲”第三部

■周伦佑


第一个把女人比做鲜花的是天才；
第二个把女人比做鲜花的是庸才；
第三个把女人比做鲜花的是蠢才。
——引自某某书，某某页，作者某某


辞格I  以人为素材的比喻游戏

提要 比喻遵循类比原则，使不相干的事物产生联系。比如：用云彩比一匹马，用水比喻某一种感情。先确定此物的属性，再从这种属性联想开去。本体像手，喻体像模演的手影。经过喻词而成为墙上的影像，兔子或是一只狼。晚霞像火焰。苹果和女人的乳房相似。这是比喻的基础。用鲜花比喻少女，或者，用桃花比喻美丽的脸。喻词：像、如、仿佛、般、似、是。

人——像人类，这是同类之间的那种相像
人像中国人。人像美国人。人像非洲人
就像小双像大双，周伦佑像周伦佐。
在同类之外，人像人参。人像娃娃鱼。人像黑猩猩。
动物之外：人像树，头发像树叶在空中伸长
人像朽木，长出许多耳朵听风、听雨、听日月
人像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人像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人像竹子，虚心使人进步，然后节节败退
人像乌龟，把头缩进肚里，任人践踏
人像飞鸟，在有效的射程之内随时准备应声而落
人像木偶，被玩家牵着，一举一动都是由别人代表的
人像棋子，被奕棋者玩着，不管黑白，总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人像烈火，自己温暖自己，自己烧痛自己
人像没有归岸的船，在海上升帆、落帆，随时准备着沉没
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天上飘呀飘，只能做无谓的表演
人像小说。男人像武侠小说，女人像言情小说
或者换一下角度：男人像通俗小说，女人像流行杂志
内容千篇一律，看点全在华丽的封面
（像经典小说那样装帧朴素内容耐读的男人女人已经很少了）

★人得意时，像毛毛虫变成蝴蝶（春风吹开花千树）
★人失意时，像蝴蝶变成毛毛虫（昨夜西风凋碧树）

一只脚不能两次涉入同一条河流，比喻世事变动不居
一个人不能同时骑上两匹马，比喻做事应该心无旁骛

石头般冷漠的人呀！大地般质朴的人呀！
水晶般透明的人——所以人像水晶
黑夜般深沉的人——所以人像黑夜

“金丝雀般的靓女生涯”，所以人又像笼中鸟
“坏蛋好比过街的老鼠”，所以人又像老鼠
“敌人有如丧家之犬”，所以人又像无家可归的狗

逃亡者像漏网的鱼，一再漏网，最后终于落网
哲学家像玻璃瓶里的苍蝇，前途光明，没有出路

▲人在悲秋的时候像菊花呀！（人比黄花瘦）
▲人在玄思的时候像蝴蝶呀！（庄生晓梦迷蝴蝶）
这些古人早已比喻过了。

没比过的也有——

妓女像公共汽车：开门，关门，任嫖客随意上下
当官的像老虎。老虎屁股摸不得
好人像青松。英雄总是倒在松树下
坏人像纸老虎，一打就倒，不打也倒，自己倒
好人像新社会，像活雷锋，像金钱第一
坏人像万恶的旧社会，像政治运动，像文化大革命
好人像避孕药。坏人像痔疮。

比得更具体一些——

男人像豆，所以种豆得豆：如豆、似豆、般豆、仿佛豆
女人像瓜，所以种瓜得瓜：如瓜、似瓜、般瓜、仿佛瓜
如黄豆的男人呀！似蚕豆的男人呀！仿佛四季豆的男人呀！
丝瓜般的女人呀！黄瓜一样的女人呀！哈蜜瓜也似的女人呀！
男人像鸡。一只鸡，两只鸡，还是两只鸡
女人像蛋。一个蛋，两个蛋，还是两个蛋
男人像蛋生鸡。女人像鸡生蛋。或者鸡生鸡。
或者蛋生蛋。都是一样。
这是明喻

人类——似人，这是同类之间的那种相似
中国人似人。美国人似人。非洲人似人
就像大双似小双，周伦佐似周伦佑。在同类之外
人参似人。娃娃鱼似人。黑猩猩似人
动物之外：树似人，枝叶似头发向空中伸长
朽木似人，长出许多耳朵听风、听雨、听政策
山似人，富贵贫贱看不准，妖魔僧道分不清
水似人，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竹子似人，虚心使人进步，然后节节败退
乌龟似人，总是缩头缩脑，不敢抬起头来
飞鸟似人，在权力的范围之内随时可能踩响地雷
烈火似人，自己照亮自己，自己毁灭自己
木偶似人，被玩偶者牵着，一举一动都是由别人设计好的
棋子似人，被命运之手执着，不分黑白，总不能自己决定胜负
没有归岸的船似人，在世上好活、赖活，随时准备着完蛋
断了线的风筝似人，在梦中飘啊飘，总是不能落地
小说似人。武侠小说似男人，言情小说似女人
或者换一下角度：通俗小说似男人，流行杂志似女人
内心空洞乏味，看点全在华丽的衣装
（古典英雄般外表朴素内容耐读的小说已经很少了）

★毛毛虫变成蝴蝶似得意时的人（春风吹开花千树）
★蝴蝶变成毛毛虫似失意时的人（昨夜西风凋碧树）

一条河不能被同一只脚两次涉入，比喻世事变动不居
两匹马不能被一个人同时骑上，比喻做事应该心无旁骛

一般冷漠的石头呀！人一般质朴的大地呀！
人一样透明的水晶——所以水晶似人
人一样深沉的黑夜——所以黑夜似人

“靓女般的金丝雀生涯”，所以笼中鸟似美女
“老鼠好比过街的坏蛋”，所以老鼠似坏蛋
“丧家之犬有如敌人”，所以无家可归的狗似敌人

漏网之鱼似逃亡者，一再漏网，最后还是要落网
玻璃瓶里的苍蝇似哲学家，前途光明，没有出路

▲秋天的菊花似悲秋的人呀！（黄花比人瘦）
▲做梦的蝴喋似玄思的人呀！（蝴蝶晓梦迷庄生）
这些古人早已比过了。

没比过的也有——
公共汽车似妓女：开门、关门，任嫖客随意进出
老虎似当官的。当官的屁股摸不得
青松似好人。青松总是长在英雄就义的地方
纸老虎似坏人，一打就倒，不打也倒，自己倒
新社会似好人。活雷锋似好人。金钱第一似好人
万恶的旧社会似坏人。政治运动似坏人。文化大革命似坏人
避孕药似好人。痔疮似坏人。

比得更具体一些——

豆似男人，所以得男人种男人：如男人、像男人、般男人、仿佛男人
瓜似女人，所以得女人种女人：如女人、像女人、般女人、仿佛女人
如男人的黄豆呀！像男人的蚕豆呀！仿佛男人的四季豆呀！
女人般的丝瓜呀！女人一样的黄瓜呀！女人也似的哈蜜瓜呀！
鸡似男人。一个男人，两个男人，还是两个男人
蛋似女人。一个女人，两个女人，还是两个女人
鸡似男人生女人。蛋似女人生男人。或者男人生男人。
或者女人生女人。都是一样。
依然是明喻。

人——仿佛人类，这是同类之间的那种相仿
人仿佛中国人。人仿佛美国人。人仿佛非洲人
好比小双仿佛大双。周伦佑仿佛周伦佐。在同类之外
人仿佛人参。人仿佛娃娃鱼。人仿佛黑猩猩
动物之外：人仿佛树，头发仿佛树叶向空中伸长
人仿佛朽木，长出许多耳朵听风、听雨、听日月
人仿佛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人仿佛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人仿佛竹子，虚心使人进步，然后节节败退
人仿佛乌龟，把头缩进肚里，任人践踏
人仿佛飞鸟，在有效的射程之内随时准备应声而落
人仿佛烈火，自己温暖自己，自己烧痛自己
人仿佛木偶，被玩偶者牵着，一举一动都是由别人代表的
人仿佛棋子，被奕棋者玩着，不分黑白，总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人仿佛没有归岸的船，在海上升帆、落帆，随时准备着沉没
人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在天上飘呀飘，只能做无谓的表演
人仿佛小说。男人仿佛武侠小说，女人仿佛言情小说
或者换一下角度：男人仿佛通俗小说，女人仿佛流行杂志
内容空洞乏味，看点全在华丽的封面
（仿佛经典小说装帧朴素内容耐读的男人女人已经很少了）

★人得意时，仿佛毛毛虫变成蝴蝶(春风吹开花千树)
★人失意时，仿佛蝴蝶变成毛毛虫(昨夜西风凋碧树)

一只脚不能两次涉入同一条河流，比喻世事变动不居
一个人不能同时骑上两匹马，比喻做事应该心无旁骛

石头般冷漠的人呀！大地般质朴的人呀！
水晶般透明的人——所以人仿佛水晶
黑夜般深沉的人——所以人仿佛黑夜

“金丝雀般的靓女生涯”，所以人又仿佛笼中鸟
“坏蛋好比过街的老鼠”，所以人又仿佛老鼠
“敌人有如丧家之犬”，所以人又仿佛无家可归的狗

逃亡者仿佛漏网的鱼，一再漏网，最后终于落网
哲学家仿佛玻璃瓶里的苍蝇，看得透澈，但飞不出去

▲人在悲秋的时候仿佛菊花呀！(人比黄花瘦)
▲在玄思的时候仿佛蝴蝶呀！(庄生晓梦迷蝴蝶)
这些古人早已比过了。

没比过的也有——
妓女仿佛公共汽车：开门、关门，任嫖客随意上下
当官的仿佛老虎。老虎屁股摸不得
好人仿佛青松。英雄总是倒在松树下
坏人仿佛纸老虎，一打就倒，不打也倒，自己倒
好人仿佛新社会，仿佛活雷锋，仿佛金钱第一
坏人仿佛万恶的旧社会，仿佛政治运动，仿佛文化大革命
好人仿佛避孕药。坏人仿佛痔疮。

比得更具体一些——

男人仿佛豆，所以种豆得豆：如豆、似豆、般豆、若豆
女人仿佛瓜，所以种瓜得瓜：如瓜、似瓜、般瓜、若瓜
如黄豆的男人呀！，似蚕豆的男人呀！仿佛四季豆的男人呀！
丝瓜般的女人呀！黄瓜一样的女人呀！哈蜜瓜也似的女人呀！
男人仿佛鸡。一只鸡，两只鸡，还是两只鸡
女人仿佛蛋。一个蛋，两个蛋，还是两个蛋
男人仿佛蛋生鸡。女人仿佛鸡生蛋。
或者鸡生鸡。或者蛋生蛋。
还是明喻

▲像蝴蝶的花叫蝴蝶花（明喻）
▲像花的蝴蝶叫花蝴蝶（明喻）
▲随波逐流是比喻的人生（暗喻）
▲落花流水是优美的失败（暗喻）

(人)像虫似虫如虫是虫仿佛虫(明喻＋暗喻)
(虫)是人若人如人般人仿佛人(暗喻＋明喻)
人不是人，是人之外的任何一种东西（判断+暗喻


辞格Ⅱ  以物为素材的比拟游戏

提要 比拟不同于比喻。在河的这边，人不过桥就成为对岸，不经过山水就成为风景。或者反过来：树不经过季节就是春天，不经过梧桐就成为古琴。现在一只狐狸哭得伤心。小草在歌唱。山欢呼够了，海欢呼累了，远处的山峰沉默不语。都是拟人的比法。你舒卷自如，你已经拟白云了。你光明磊落，你已经拟石头了。不是用一种事物类比另一种事物，而是直接的人化或物化。这是比拟的基本原理。

人拟物  改变人有许多方法，人拟物只是其中的一种。掌握要点，首先要分清比拟和比喻（后者有喻词）。形似枯木，心如死灰，或心如止水，就属于比喻。人际纠纷（人拟乱麻）、人情冷暖（人拟水温）、人面桃花（人拟花朵），才是人拟物的。

精神污染，人已经拟河流了；
思想顽固，人已经拟石头了。
左是拟方向的，右还是拟方向的。
阶级斗争是拟阶梯的；路线斗争是拟道路的；
党的光辉是拟太阳的。
百花齐放是拟春天的。百家争鸣是拟鸟叫的。
红卫兵是拟鲜血的。走资派是拟动物的。
家庭成份是拟化学的。政治觉悟是拟佛经的。
红五类、黑五类是拟矿物分类学的。
广阔天地炼红心是拟革命熔炉的。
我们都被拟得很葵花了。

官倒是拟权力的。腐败是拟臭肉的。
计划经济捉不住老鼠，白猫黑猫渐次成为宠物。
老板是拟旧社会的。先生是拟港澳台的。
市场是拟资本主义的。下海经商是拟游泳的。
网络英雄是拟蜘蛛的。
旧瓶贴上新标签之后，公仆为人民币服务。
局长改称老总。妓女改称小姐。色情称为无烟工业。
农民进城称为盲流。大学生上网成为网虫。

风尘女子是拟飘的。江湖人物是拟鱼的。
芳心是拟玫瑰的。春心是拟季节的。
铁石心肠是拟坚硬之物的。

一颗红心已经变色了，诗人变脸演绎商海情仇。
书本要快餐的。情人要露水的。朋友要酒肉的。
套牢的都是爱情散户。这些都是拟商品的。

没有一种意志不坚强，所以人是固态的；
没有一种感情不软弱，所以人是液态的；
没有一种心灵不空虚，所以人是气态的；
男人和女人流不同的泪，所以人又是情态的。

你口碑好，你已经拟碑文了；
你身体棒，你已经拟木头了。
很异类的感觉使你长出根来，寻根把人寻成了植物。
浑身铜臭的人已经是铜，水性杨花的人已经是水，
都已经非人成物了。拟物主义就是这样产生的。

信心被击得粉碎，人一定是陶器或者瓷器。
人格可以自我塑造,人当然是石膏或者陶土。
不满是瓶，自满的还是瓶；还有半灌水响叮当。
都是拟物的状态。

在斗争中锻炼——你首先是铁；
在劳动中改造——你必须是废品。
物质是第一性的。只有经过拟物的过程，
你才能成为一颗忠诚的革命螺丝钉。

心胸宽广，你已经拟天空了；
品德高尚，你已经拟山岳了；
立场坚定，你已经拟大树了；
意见尖锐，你已经拟刀尖了；
思想深沉，你已经拟湖水了；
才华横溢，你已经拟山洪了；
感情细腻，你已经拟羊脂了；
永垂不朽，你已经拟青铜了。

潮流转变时，一个人的名字成为突出的景观！（人拟风景）
帝王不过是有影响的玩具，被拟物的手玩着
或者败在史官笔下成为笑柄。

舵手是划船的，导师是教书的，都是拟职业的称谓。
主席是拟餐桌的，领袖是拟衣服的，不过是拟物的代称。
前车之鉴是拟镜子的。后起之秀是拟竹子的。
商鞅变法变成了五匹奔马，拟改革不彻底的结果。

政治嗅角敏锐，人已经拟警犬了。
给思想贴上标签，人已经拟杂货了。
拟牛使人头上长角，拟荆棘使人身上长刺，
都是人拟物的经典，值得后学借鉴参考。

女人的爱是蜻蜒爱，男人的爱是池鱼爱。也是拟物的爱法。
蠢货、淫棍皆是拟物的贬义。

借景抒情和含沙射影是同一回事；
托物言志和指桑骂槐是同一回事；
抛砖引玉和引蛇出洞是同一回事；
顺水推舟和借刀杀人是同一回事。

想像少女含苞待放的身体，心花怒放的人已经拟花朵了。
高潮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拟水的，风流原是一种漂亮的液体。
男人放浪之后流汗（也可能流感）。
女人放荡之后流芳（也可能流产）。
都是拟水的流法。

花花公子是拟花的。潇洒、下流不过是拟物的评价。
牺牲原指祭神的牛头，而今指有意义地停止呼吸。
也是一种比拟。

切肤之痛的上面有一把刀，切入；
身败名裂的过程中有一把锤子，砸下。
忍受煎熬的人已经是草药；
经受磨难的人应该是麦子。

流芳千古是拟香料的；遗臭万年是拟狗屎的。
也可以换一种比法：

为革命而死便重于泰山，为反革命而死便轻于鸿毛。
拟物的死还需要拟物的盖棺定论。你便物得完全彻底了。

▲ 毛主席光芒照四方（人拟太阳）
▲ 人生的道路坎坷不平（人拟道路）
▲ 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做人（人拟狗）
▲ 顺藤摸瓜摸到你这个傻瓜（人拟瓜）

物拟人  改变物有许多方法，物拟人只是其中的一种。树叶拍手欢迎春天。草原笑迎八方客人。拟人的事物总是很热情的。马儿走在革命的道路上。鸟儿高唱时代主旋律。革命的现实主义是拟人的，革命的浪漫主义还是拟人的，都是革命的拟法。

山腰是拟腰部的，山脚是拟脚部的，
山顶是拟头部的；桌面是拟脸部的。
都是物拟人的。
现在斑马是浪漫主义的了。现在企鹅是现实主义的了。
金钱用万能的钥匙解构社会主义。
大象迈着庄严的步伐。雄狮统帅着战斗的狮群。
狐狸狡猾。豺狼凶残。
老黄牛任劳任怨。小绵羊温驯善良。
母狗对主人摇尾巴，公狗吃醋。
这些都是物拟人的比法。

世界是没有党性的。物把自己想像为人，物便拟人了。山峰低下高贵的头颅。月亮有一颗姣洁的心。天空的表情随阴晴而变化。这些都是很常用的比拟。

拟人的方法也用于命名事物：
丈人峰是拟老人的，太白山是拟诗人的，
神女峰是拟女人的，相思豆是拟恋人的，
眼镜蛇是拟知识分子的，股票摘帽是拟右派的。

闭月羞花——月和花一定是有审美能力的了；
沉鱼落雁——鱼和雁一定是研究美学的了。

种子听到了春天的脚步，落叶发出轻微的叹息，
丁香演绎凄美的爱情故事。也算比拟的佳句。
还有更感人的：春蚕无私地奉献出自己，
蜡烛用生命照亮别人。等等。

没有一种植物不信仰水，世界是一元论的；
没有一种动物不惧怕火，世界是二元论的；
没有一种动植物不崇拜光，世界是三元论的；
羚羊和豹子信不同的教，世界又是多元论的。

也有不常见的比拟。愤怒的葡萄产在美国。中国的葡萄总是酸的，狐狸说。温柔敦厚的苹果不长牙齿，鹦鹉学舌说的是官话，都是革命的同志。

君子兰是拟君子的。马屁精是拟小人的。
摘桃子的是人，披羊皮的也是人。
红颜祸水是拟美人的，狐群狗党是拟政客的。
摸着石头过河是拟盲人的。
自由主义的鱼儿是拟不听话的。

摇篮被革命扼杀。毒草因批判而死。阳光的动作呆滞而多疑，以一种老人的步态进入深秋。枪打出头鸟是拟人的打法，捕鸟者最终要打的是人。时间感冒。钟表腹泻。胡萝卜加大棒是续絃的，没有战事时便用来操练羊群。

孔雀起舞，孔雀已经拟演员了；
端砚沉思，端砚已经拟思想者了；
小河欢唱，小河已经拟歌手了；
岁月无情，岁月已经拟杀手了；
春风得意，春风已经拟高官了；
花朵含羞，花朵已经拟少女了；
红豆相思，红豆已经拟情侣了；
青山无语，青山已经拟哑巴了。

美丽的错误是拟漂亮女人的！（错误拟丽人）

枪指挥党是拟军人的。党指挥枪是拟文人的。
在修辞学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有过鸟指挥枪的事（在童话中，鸟拟猎人）。

要注意拟人与拟物的区别：冰清玉洁的是人，狼心狗肺的也是人。小鸟依人的是女人。但不具备物拟人的要件。老虎深入森林腹地，新闻是党的喉舌，便基本符合物拟人的标准。

感受到党的温暖，党已经拟父亲了；
体会到组织的关怀，组织已经拟母亲了；
接受单位的监督，单位已经拟看守了
领会文件精神，文件已经拟圣人了。
中国心是拟侨胞的。寸草心是拟游子的。
花心是拟浪子的。银样蜡枪头是拟现代男士的。
庐山真面目是拟古代隐士的。
艺术自由是拟法国人的。新闻自由是拟英国人的。
《人权宣言》是拟美国人的。
皆与本章的修辞学无关，不拟在黄金时段讨论。
反修辞的插曲！

颠倒黑白和大智若愚是同一回事；
一叶障目和一叶知秋是同一回事；
请狼入室和亡羊补牢是同一回事；
焚琴煮鹤和改絃更张是同一回事。

历史是拒绝整容的。时间反手抹去屠夫脸上的胭脂。万古长青的友谊反目成仇，一个主义分裂为许多派别，再分为不同肤色的理论，互相撕咬。天堂的碎片刺瞎上帝的眼睛，左冀便节节败退了。惊弓之鸟同病相怜，漏网之鱼惺惺相惜，再次成为同志。都是拟人的残局。

性冷的花瓶是拟冷美人的；热情的夏天是拟热男人的。
主动上门要求自杀是拟荡妇的；婊子立贞洁牌坊是拟处女的。
殉道的鱼一次次跳进火焰，诗人用象牙坚守着一方和平。
棋子在动与静之间显得有些暖昧。

兔子的"爱国运动"是拟学生的（正面）；
乌鸦的"政治动乱"是拟教授的（负面）；
狼群的"反革命暴乱"是拟暴徒的（反面）。
一件事的三种说法，皆是比拟的结果。

▲ 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政治制度拟人）
▲ 在党的怀抱里拙壮成长（政党拟人）
▲ 历史以沉默启示后来者（历史拟人）
▲ 夜空炫耀自己闪光的思想（夜空拟人）

物拟物  物拟物即是将此物变成彼物，要注意与“人拟物”和“物拟人”区别开来。“感情的浪花”是人拟物的（人拟大海）；“浪花在欢笑”是物拟人的（大海拟人）；“生活的浪花”才是物拟物的（生活拟大海）。全国山河一片红，社会主义道路越走越宽广，是物拟物的典范，要反复学习领会。

解放思想，思想已经拟困兽了；
打开国门，国家已经拟牢笼了。
文化革命是拟书本的。中国特色是拟国粹的。
大江东去是拟历史无情的。西风压倒东风是拟世界潮流的。
这些都是物拟物的游戏。

一颗宝石的纳米闪闪发光，照亮许多简单的事物。秋天树上的果实爆裂得干脆。五千年来悬而未决的农事瓜熟蒂落，月亮冰清玉洁，挂满石榴的桑木在空气中扎根。人民的五星红旗。和平鸽是拟和平的，十字架是拟苦难的，都不是汉语的拟法。铁幕是拟制度的，冷战是拟低温的，和平演变是拟不战而胜的，柏林墙倒塌是拟游戏结束的。还是外国的比拟。一点风声系住一串铃铛，漫天都是嘹亮的雨点。《诗经》是拟诗歌经典的。《易经》是拟变化哲学的。中国是拟世界中央的。“书中自有黄金屋”是拟入朝作官的；“书中自有颜如玉”是拟三妻四妾的。中国特色的物拟物还应该加上“指鹿为马”和“三寸金莲”。

没有一种事物恒久不变，世界是变化论的；
没有一种变化没有原因，世界是因果论的；
没有一种结果不是前定，世界是宿命论的；
太阳和月亮转不同的圈，世界又是循环论的。

白道是拟白天的，黑道是拟黑夜的，都不是拟人的。中国不需要人道，所以没有互拟之物。体制内是拟庙堂的。体制外是拟江湖的。权钱交易是拟商品的。虚拟现实是拟梦境的。

把政策放开，政策已经拟绳索了；
把经济搞活，经济已经拟病马了。

资本主义尾巴是拟狐狸的。政治风波是拟海浪的。书香门弟是拟线装书的。稳定压倒一切，稳定已经拟磐石了。希望总是破灭，希望已经拟肥皂泡了。社会主义的草是拟政治的，资本主义的草还是拟政治的，都是中国土地上生长的稀有植物。比拟创造的奇迹！

笔锋犀利，笔尖已经拟刀锋了；
花枝招展，花树已经拟彩旗了；
山走龙蛇，山脉已经拟飞龙了；
铁骨铮铮，骨头已经拟精钢了；
书中日月，书籍已经拟天空了；
文字垃圾，语言已经拟废品了；
历史重演，历史已经拟戏剧了；
棋局无常，棋局已经拟命运了。

著名妖股“陕解放”定当解放所有套牢盘！（股票拟妖怪）

大跃进是拟跳远的。大锅饭是拟稀粥的。
大鸣大放是拟乱说乱动的。都是革命的比拟。

文斗是拟嘴的。武斗是拟枪的。政治尾巴是拟秋后算帐的。一流的伤口记住一流的刀法。

狗嘴里吐出象牙，此狗已经拟大象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此羊已经非羊了。

人民公仆是拟主人的。领导核心是拟果核的。红旗飘飘是拟工人下岗的。东风劲吹是拟企业破产的。思想路线是拟旅游图的。舆论导向是拟救心丸的。主旋律是拟向钱看的。后极权是拟加时赛的。雄起是拟男性阳物的。下课是拟学校打铃的。逃之夭夭是拟桃花盛开的。则属后现代比拟。

借鸡生蛋和杀鸡取卵是同一回事；
不平则鸣和不置可否是同一回事；
水深火热和玉石俱焚是同一回事；
一盘散沙和一团乱麻是同一回事。

有一种长尾巴的植物叫狗尾草。
有一座产牦牛的山峰叫牦牛山。
有一种怕痒的树叫痒痒树。
有一种会弹琴的蛙叫弹琴蛙。

草原骚动，草原已经发情了；石头开花，石头已经成植物了。花的海洋早已不再是花，咆哮的大海已经变成了猛兽。蘑菇的爱是细菌爱，獐子的爱是跳蚤爱，都是物拟物的爱法。

太阳轰隆隆滚过，太阳已拟成钢铁的巨轮了；
影子慢慢移动，影子已拟成一只乌龟了。
鸽子在房顶上荡漾，鸽子必须是悬空的大海；
道路从脚下延伸，道路已变成爬行动物了。
绿色植被是拟被子的。生花妙笔是拟花枝的。
流星是液体，滴翠还是液体，都是拟流汁的比法。
物拟物花样翻新。

▲ 社会主义铁打的江山永不变色（江山拟铁，物拟物）
▲ 历史是面对过去的镜子（历史拟镜子，物拟物）
▲ 商界有商界的游戏规则（商业拟游戏，物拟物）
▲ 火焰的笔触舔噬天空（火焰拟笔，物拟物）


辞格Ⅲ  以人与物为素材的反修辞练习

l、综合练习

提要  比喻像花，经过蜜峰而成为果实；经过画笔成为油彩和水粉。在花园内外，脱离园丁而生长的植物便是比喻的前身。比喻像桥，不经过男人而使少女受孕。黑猫变成白猫，社会变成资本。人通过喻词成为他者，成为另一种物态和属性。

用山溪水比小人心，取其易涨易落的特性。这是明喻。
用杨柳比女人腰，取其娇柔细软的特点。这是暗喻。
用龙颜比皇帝脸，取其喜怒无常的表情。这是借喻。

比喻通过恐惧使人成为惊弓之鸟。造句：人是惊弓之鸟。
比喻通过痛苦使人成为坎坷之路。造句：人是坎坷不平的路。
比喻通过沙漠使人成为负重的骆驼。造句：人是负重的骆驼。
比喻通过秋风使人成为墙头草。造句：人是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比喻通过感伤把人变成芦苇。造句：人是脆弱的芦苇。
比喻通过面具使人成为生活中的演员。造句：每个人都是演员。
比喻通过污泥使人成为莲花。造句：人是污泥中的莲花。
比喻通过天空使人成为流星。造句：人是转瞬即灭的流星。
这些都是暗喻。

▲周伦佑说：宁作害虫，不作懒虫。这是借喻。

汉字里，小姐从来吹气如兰，剑客始终冷面如霜。都是明喻。师博说：暗器是不能够随便使用的，飞花摘叶也可伤人。毛泽东翻手一片电光，罩住几十万条戴眼镜的蛇，至今不敢乱说乱动。阳谋：反喻。在市场经济中，人变成了商品。暗喻。女人出卖肉体，男人出卖灵魂，到最后都成为金钱的奴隶。喻词：像（人像商品。金钱像人。金钱像主人）。

比喻通过狐狸使女人成为祸国殃民的水。造句：女人是祸水。
比喻通过羊皮使人民成为狼。造句：人民是披着羊皮的狼。
比喻通过钟把人民变成和尚。造句：当一天钟撞一天和尚。
比喻通过革命把人民变成螺丝钉。造句：我们都是革命的螺丝钉。
比喻通过战争把人民变成大海。造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比喻通过运动把人民变成风暴。造句：一场群众运动的伟大风暴。
比喻通过盘子把人民变成散沙。造句：人民像一盘散沙。
比喻通过专政把国家变成工具。造句：国家是专政的工具。
除了散沙，都是暗喻。

人通过比喻不断改变脸谱，像在比喻中穿过众多的事物，依然是喻词。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比喻喜新不厌旧，婚姻爱情两不误。君不见，成熟的竹子长在胸中：胸有成竹。绝妙的音乐留在絃外：絃外之音。都是借喻。糖衣炮弹，粉红色的肉弹，都是将女人比做炮弹。说明男人害怕女人。暗喻。把糖衣吃了，把炮弹给他留下。这是高手的做法。还是暗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以流水比喻时间，暗喻。

比喻通过人民使帝王成为船。给他一点危机感！
比喻通过屁股使宝座成为火盆。给他一点幽默感！
比喻通过忏悔把屠夫变为圣徒。给他一点宗教感！
比喻通过死亡把伟业变成废墟。给他一点虚无感！

太阳像第一滴精液使所有的石头受孕。这是明喻。
听得曹雪芹说：现在东风输与西风，林妹妹过海插洋队去了。

第九根肋骨像钢琴的白键裸露。像：喻词。明喻。
人发现鸡是一个打破了的蛋。是：不是喻词。判断句。
你答的和我问的牛头不对马嘴。没有喻词。借喻。

▲人是社会动物，这是社会学派的比法。
▲人是感情动物，这是浪漫学派的比法。
▲人是文化动物，这是文化学派的比法。
▲人是符号动物，这是符号学派的比法。

★周伦佑不属于哪一个学派。
★周伦佑说：人——说到底是价值的动物。都是暗喻。

l、分解练习

▲句子都是由字词组成的。请用例句里的字词重新造句。

★例句一：“人像关在笼子里的鸟”

1:1  人像在笼子里关的鸟
     人关像在鸟的笼子里
     关在笼子里的鸟像人
     笼子里的鸟像在关人

1:2  人在笼子里关像的鸟
     鸟在像里关笼子的人
     笼子关的像在人鸟里
     关在笼子里的像鸟人

1:3  人关子在像的鸟笼里
     鸟关人在子的像笼里
     人关像子鸟笼里的在
     像在鸟里笼子人的关

1:4  人关鸟笼像在子里的   
     人子关鸟像的笼里在
     像子关的人鸟在笼里
     人笼关像鸟在的里子

★例句二：“人是玻璃瓶里的一只苍蝇”

2:1  人的玻璃瓶里是一只苍蝇
     人是瓶里的一只玻璃苍蝇
     人是苍蝇瓶里的一只玻璃
     玻璃是人瓶里的一只苍蝇

2:2  人是苍蝇里的一只玻璃瓶
     人瓶里的是一只苍蝇玻璃
     玻璃瓶是人里的一只苍蝇
     苍蝇是玻璃瓶里的一只人

2:3  人是玻璃里的一只苍蝇瓶
     苍玻璃里的瓶是一只人蝇
     人玻璃里的苍蝇是一只瓶
     只瓶里的苍蝇是一玻璃人

2:4  人瓶玻璃里苍的是一只蝇
     玻苍璃蝇里瓶的是一只人
     苍的蝇里人是一只玻璃瓶
     玻的璃里瓶是一只苍蝇人

★例句三：“人发现鸡是一个打破了的蛋”

3:1  人发现一个鸡是打破了的蛋
     人发现是一个鸡打了破的蛋
     人发现是鸡打一个破了的蛋
     人发现一个打破了的是鸡蛋
     打破蛋的鸡发现了是一个人

3:2  鸡发现是人打破了的一个蛋
     鸡发现是蛋打破了的一个人
     鸡发现是人破了打的一个蛋
     鸡发现是蛋破了打的一个人
     一个破蛋发现了是人打的鸡

3:3  蛋发现鸡是一个打破了的人
     蛋发现人是一个打破了的鸡
     蛋发现是鸡破了打的一个人
     蛋发现了是人打的一个破鸡
     打鸡的人发现了是一个破蛋

3:4  人鸡是一个蛋打破了发现的
     人蛋是鸡打破了一个发现的
     鸡人打破的发现了是一个蛋
     蛋人打破的发现了是一个鸡
     鸡蛋是一个人打破了发现的

3:5  破蛋发现打了的是一个人鸡
     破鸡发现了打的是一个人蛋
     鸡蛋破了发现打的是一个人
     破人发现打鸡的是一个了蛋
     一个人蛋是鸡打破了发现的

3:6  的鸡个蛋打破人
     的蛋个了打破鸡
     的是一个蛋
     了是一个鸡
     的人破蛋打一鸡

★例句四：“我们都是革命的螺丝钉”

4:1  我们都是螺丝的革命钉
     是螺丝的我们都钉革命
     革命螺丝钉的都是我们
     钉革命的我们都是螺丝

4:2  螺丝钉革的都是我们命
     革命螺丝都是钉我们的
     螺丝的革命我们都是钉
     革我们命的都是螺丝钉

4:3  螺我丝我的都是革命钉
     钉我革命的都是螺丝们
     我们螺丝都是革命的钉
     螺丝钉革命的都是我们

4:4  革命螺丝们钉的都是我
    革命钉们螺丝的都是我
    我钉们，革命的都是螺丝
    们钉我，螺丝的都是革命

4:5  我是螺丝们是钉
革命螺丝钉我们
     钉的都是革命钉
     革的都是螺丝命

l、解读练习

  问道于盲：有眼睛的人向没有眼睛的人问路。比喻不识路的内行请教不识路的外行。
  纸上谈兵：在纸上布阵，在纸上打仗。比喻人类在各种名义下进行的思想战争、观念战争，等等。
  乌合之众：像乌鸦一样集聚在一起的人群。比喻没有无产阶级革命觉悟的人民群众。
  文人相轻：知识没有重量。比喻读书人自己看不起自己，自己作践自己，为虚幻的名份之争而相互贬低。
  道听途说：路上听到的在路上说，路听路说。听的是路，说的也是路，有关路的虚构故事之一。
  与虎谋皮：和老虎商量把它的皮剥下来送给人类。比喻为了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彻底革命精神。
  兔死狐悲：兔子死了，狐狸感到很悲痛。比喻超阶级的抽象“人性论”思想。
  人云亦云：别人说云，你也说云；别人变成云，你也跟着变成云。比喻一个人丧失自我的变化过程。
  掩耳盗铃：自己听不见，就以为别人也听不见了。不拿白不拿！比喻某些贪婪者的自我骗慰心理。
  网开一面：对野兽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比喻用宽大的政策对待落网的坏人。也可理解为：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华而不实：只开花不结果，或为开花而开花。比喻那些美丽多情但不会受孕的女人。
  自吹自擂：自己把自己吹胀，自己把自己擂响，使自己大于自己。比喻某些价值焦虑者为引起公众注意而采取的自我膨胀战术。
  仙人掌：仙人，传说中长生不老的人。一种像仙人的手掌一样身上长满刺的植物。借喻性名词。
  领袖：领，指衣领；袖，指衣袖。像衣服的领子和袖子一样显露在外面的东西。合喻性名词。  
  美学：美，指肥羊。从吃羊肉而来的关于味觉的学问。借喻性名词。
  鞭策：策，古代赶马用的一端有尖刺的棍子。像用有尖刺的棍子鞭打马匹一样打着人民前进。借喻性动词。
  繁华：繁，繁密；华，花。像繁密的花朵一样使人眼花缭乱。借喻性形容词。
  游戏：戏，戏耍。像儿童一样自己跟自己的影子戏耍。比喻性动词，也可作名词。
  吻合：吻，亲嘴。像两个嘴接吻一样沾合在一起。借喻性动词。
  沉思：沉，下潜。像沉入潭底的石头一样很深很静地思考。借喻性动词。
  争鸣：争，抢着。像鸟儿叫春一样争先恐后地打嗝、放屁，放出些香花、毒草。借喻性动词。
  革命：革，指去毛。也指去掉毛的兽皮。像剥皮去毛一样改造人民和世界。转喻性动词；也可作名词和形容词。
  羽化：羽，羽毛；化：不见了。像轻盈的羽毛一样升天不见了，或者由毛毛虫变为蝴蝶。借喻性动词。
  前途：途，指道路。像前面的路程一样吸引你去奔波忙碌的东西。借喻性名词。
  风骚：风指《国风》，骚指《离骚》。原指诗人的浪漫情怀，现在专指喜欢卖弄风情的怀春女子特有的形体语言。借喻性形容词。
  浅薄：人拟物。“浅”拟水，“薄”拟纸。构词方式：形容词与动词合成。
  深沉：人拟物。“深”拟水，“沉”拟物体坠入水中。构词方式：近义合成。
  空虚：人拟物。“空”指空无，“虚”指缥缈。构词方式：同义重叠。
  甘苦：人拟物。“甘”指甘草，“苦”指黄连。构词方式：反义合成。
  尖锐：人拟物。“尖”拟刀尖，“锐”拟矛尖。构词方式：同义重叠。
  轻浮：人拟物。“轻”拟羽毛，“浮”拟漂浮物。构词方式：近义合成，也可解为形容词与动词合成。
  堕落：人拟物。“堕”拟物体下坠，“落”拟物体掉下。构词方式：同义重叠。
  纯洁：人拟物。“纯”指没有杂质，“洁”指干净，未被污染。构词方式：近义合成。
  才华：人拟物。“才”指可用之材（乔木），“华”指树上开的花。构词方式：近义合成。
  阶级：人拟物。“阶”拟台阶，“级”拟等级。构词方式：近义合成。
  矛盾：人拟物。“矛”指矛尖，“盾”指盾牌。构词方式：反义合成。
  坚强：人拟物。“坚”拟物的硬度，“强”拟物的强度。构词方式：近义合成。
  道理：人拟物。“道”拟道路，“理”拟物质的纹理。构词方式：近义合成。
  精神：人拟物。“精”指万物的精华，“神”指超自然的万物主宰力量。构词方式：近义合成。
  美：会意。大羊的意思。由一支肥羊联想到丰满女人的那种通感。
  妙：形声兼会意。少女的意思。对少女鲜嫩肉体的由衷赞叹。
  好：会意。一个年轻女人与一个年轻男子苟合的意思。由此推及一切使人愉悦的事物。
  王：会意。“三”指天、地、人，“1”指参透贯通。特指知天文、察地理、精通心理学的学者型领导人。
  道：会意。一个形而上的头颅在空中游走。延伸到一切正确的革命路线和思想路线。
  国（國）：会意兼形声。一个武士手持戈矛守护着一口水井和一块土地。典形的农耕时代小国寡民意识。
  家：会意。一个屋顶下养一只猪的意思。可见家最早不是人呆的地方。
  蠢：形声。春天有两只虫子在爬。专指那些没有意义的行为和冲动。
  婚：形声兼会意。一个女人昏过去了。表明婚姻一开始就是对人性的沉重打击。
  情：形声，也可作会意解。一颗没有熟透的心。心一旦成熟，感情就死了。
  妾：会意。随时侍立在身边陪你弹琴赏雪的女人，当然也包括做爱。这种“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情致虽然与现代的《婚姻法》相抵触，但古代文人的许多诗文，以及官场失意后慰藉寂寞晚年的，皆有赖于这一个字。
  妖：形声兼会意。女人的脸像桃花一样繁茂娇艳（参见《诗经》“桃之夭夭”）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美丽变成了不正派。
  娼：形声兼会意。女人兴旺过盛的意思。也可解为用过盛的女人肉体拉动经济,或色情产业在GDP增长中的巨大贡献。
  姦（奸）：会意。按繁体字是三个女人重叠在一起，大概指同性恋。按简体字是一个女人和一千个男人的故事。都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男人强迫女人的那种犯罪行为。
  诗：形声兼会意。言寺中之事，或寺中真言被称之为诗。大概与生死有关，与神圣有关，与真知有关……。今天的寺庙，和尚背诵四项基本原则，道长享受处级待遇，都已不再言寺了。今天，你写诗了吗？
  钱（錢）：形声。世界上毒性最大的东西。拆开来是金、戈、戈，两支戈矛守护一块金子，或为这块金子而争战仇杀。揭示了迄今为止人类一切冲突和斗争的真正内幕。
  人：象形。两只脚的动物，一阴一阳的结合体，中国人的符号存在形式。无头，故不可使其知之；无手，故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拆开，可还原为毫无意义的笔划：一撇、一捺。

（2001年2月9日－3月8日完成一稿于西昌邛海之滨）


※本诗首次刊登于《非非》杂志2001年总第9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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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封不怕    时间: 2015-5-7 21:11

变形蛋
作者：
周伦佑
作品：
周伦佑的长诗作品 (诗歌 创作) 第4章 共5章
发表于：
《非非》杂志
变 形 蛋
——“后中国三部曲”第一部

■周伦佑

我首先刺瞎双眼，然后再看见你；
我首先咬断舌头，然后再说出你。
——摘自2002年创作札记



这是有关一个非虚构之物的后设写作
某蛋，并非人类所产，它先我们而在
没有人知道是何种物类孵化它的
关于那只怪鸟的情况，万卷书的
岩页中曾有过记载
但这个蛋和可能产下它的某鸟
真的存在过吗？
我徘徊于蛋的上下文之间
始终没有看清楚蛋的模样。蛋

通常只活动于人们受惊后的不安
和恐惧中。我努力镇定自己
从死亡的咳嗽，到狼眼的冷漠焦点
揣测蛋的形状。首先

“怪鸟说”应该放弃，排除蛋的
生物学成因。可以这样想：一个疯狂的大脑
针对人类的妄念与需要，在纸的铺张平面上
下一个蛋！它的圆，恰好可以归纳我们的梦
蛋，从而开始框限，并影响我们的生活
某种神秘之物的超智力游戏，拟蛋的反物质
在睁着眼的睡眠状态中俘获了我们
关闭科学系统

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蛋，它不过是
被我们想出来的。把世界圈定
在某个封闭系统中的愿望
是蛋的前因。我们不过是它的
逻辑后果，仿蛋的类生物
诸多假想之后，蛋仍然不明确
为了完成蛋的构形，我只能循着
蛋的踪迹，在书写的歧义中
复原它

我对蛋的观察，是从一个梦
开始的，那些睁着眼睛
形状怪异的蛋
以非常规的方式吸引了我的注意
其中，一枚蛋的裂缝中
长出一株植物（又像是手）
很可能是手。从蛋中伸出的植物手
到底在向我暗示什么？是告诉我
人是蛋的原因？或者，蛋是人的宿命？
鸡与蛋的悖论，变成了
人与蛋的悖论。在梦的背面

蛋中伸出的植物手，曲着两根手指
直着三根手指。2是兑（  ），3是离（  ）
离兑相叠为革卦（  ）。3+2=5，以5取爻
第5爻动，变为丰卦（  ），主文章有成
离为火，兑为泽，水火相克。解读为
内心充满矛盾。离又为中女，兑
又为少女，“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
曰革。暗示我命中当有一妻一妾
但妻妾不可同室相处
植物是我的命象，我本命属木
甲木为阳。木旺在东方。手指向北
北方是我的长生之地

一个梦和它的蛋，让我看到了
命运的蛛丝马迹。梦蜷缩进蛋中
一只巨鸟的羽翼顿时涂黑了天空

关于这个蛋
还流传着另外一些骇人的说法
它有时出现在睡眠上方，变形为
某一种异类。在它落脚的地方
所有的植物着魔般地奔向它
围着它疯狂起舞。它以抒情的方式
集合追随者，然后叫他们去死
沙漠，越来越沙，人类的秃顶
越来越光亮。它靠采食亲近者的
精血肥沃自己，一蛋独大
直到它的周围再没有其它的生命
它才还原为蛋

它有时变形为一朵玫瑰，在情人的
怀抱里制造骚乱；有时又显形为一只
乌鸦，用诡异的翅膀削弱蜡烛的信心
用天坑作为铸型的模式，借地缝
作为潜伏的手段，蛋的变化，大到
囊括整个宇宙，小到一只蚂蚁的
决心，鼓动麦芒与风车作战
它窥视，并进入我们的内心
将我们收藏的记忆洗劫一空
它寄生在我们意识中，在动词
和形容词上大做手脚。树冠摇晃
我们在悬荡的蜂巢上
望着星空胡言乱语……

随着传闻的广布，蛋，越来越大
越来越古怪。蛋的不确定
使我们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

——是继续呢，还是返回
永远放弃你的追问？在半盏灯的
微暗中，守着一个睡不醒的噩梦
就像守着一个密封的瓦罐，不敢
轻易打开。把困绕你的蛋形异物
暂时搁置起来，在丹顶的剧毒中
研习阴阳之术；或者专事纯诗写作
用月光清流，闲适你焦灼的灵魂……
忘却蛋是容易的，它本来就暧昧不明
但那些问题，与蛋相关的衍生物
总偃梗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一面镜子的无限深度包藏蛋的祸心
远离火的烛照。高雅的默许中
我听见血橙的痛，黄瓜的叫喊
花朵的粉碎性骨折。半夜醒来
蛋在黑暗中对我做着鬼脸

仿佛看不见的宿命之手
旋动一个球形建筑的疯狂架构
致命的水银溢出，瓷的面具凹陷
一个图式的尖端变形。橡皮图章
以压倒性多数，表决通过
集体自杀条例。抽去软驱的视听
版面，一再被谎言屏蔽。和平的
心情是被蛋的句法所强行改变的
人退缩时，羊皮露出了牙齿
蛋的问题依旧，并且在继续扩大……

大尺度的蛋于我们太宽泛了
我只能小尺度地谈论它，在有效
的叙述范围之内，方式必须是
简约的，可能的，具体的
蛋的表象圆而多肉，上面长满
刺状的眼睛，如同京剧中的花脸
这是我在一卷残损的帛书中看到的
其形状很像星命中不能冲犯的太岁
长满眼睛的一个巨大肉团
在它的藏身处凛然不动……

蛋不是太岁，这是可以确认的
但二者的相似之处总让人生疑
一转身的变脸，蛋又生出别的歧义
一个字的误读，一种心理的背叛
射杀飞鸟的弓是弧形的
孔丘的马车后面，紧追着一个蛋形
巨物（这是曲阜的一组观念雕塑）
老孔和他的学生，随后不见了
巨型蛋，转而追撵我们
还有那些空转的轮子，从车辐上
脱离下来，代表历史的伟大方向
神谕中悬浮的虚词

在龙马背负的河图上，中国很小
皇帝却很大，大到看不见村庄
和市井，率土之滨，莫非皇袍上的
鸟雀与云纹。蛋有多少种花样
世界上就有多少种完美的魔鬼训练法
根据哥德尔的怪圈理论，临摹
蛋的虚拟图像：随机大小的
任意改变的，上下折叠的，内外
翻转的，方圆互变的……

蛋在描述中
和我玩测不准游戏。我被蛋反动着
蛋在快要成为蛋时突然变成了非蛋

延宕出演是毫无意义的，哪怕等到
最后的审判。蛋终究会说服自己
在它加速腐败的肥胖中现身
我写这首诗时，尽量保持中庸立场
避免评骘压倒叙述。以便在与
这个庞然大物的对视中，看清
自己的真实处境。随手画一个圆
在冥想中与蛋遭遇：蛋的内层
还是蛋，一种疾病，一锅煮不开的水
好多熟悉或陌生的脸孔，在水锅里
翻滚着，做出怪诞的表情
却不见说话

用切身的痛感追逐它，用流血的伤口
圈住它，使它喊痛！让它在覆亡的
惊恐中，露出嘴脸：一个人面蛋身的
装置物，在人们心里安上一个法轮
让它旋转。铜镜中的第一只眼，熟悉
蛋的内部情况，蛋不是光，是上帝的
反面，夜中夜。以人作为实验品，蛋
建起一座座极乐园，依照统一的蓝图
它的弹性，恰好能容纳一个主义
大小，与某种观念相仿。有时自称
寡人，有时代表群众。翻译体的
魔爪，深入汉语的柔软腹地
使我们成为无家可归者

现在，我大致知道蛋的藏匿方式了
但我仍不敢触动它。一位僧人
曾经告诫过我：谁看见蛋，或说出
它的藏身之所，其人必遭横祸
且祸连九族。除非你早有准备——
在看见蛋之前，首先刺瞎自己的双眼
在说出蛋之前，首先咬断自己的舌头

——追踪蛋！接近蛋！目击蛋！
抓住蛋的尾巴。蛋遮蔽我们
使我们看不见它，就像看不见自己的脸
——确认蛋！见证蛋！复制蛋！
抠出蛋的钢铁心脏。蛋仿造我们
使我们找不到方向，就像摸不着它的
具体，从手纹的分歧处问路，借汉字的
偏旁释义，总相信会出现奇迹
一如鸽子抓住天空的弱点
抓住蛋的籍贯和身份，从蛋的转义
歧义和引申义，扩大布控范围
借助借辞手段，招魂术、炼金术
外加蒙汗药和政治思想工作，找出
那具无头尸身，或者只要那颗头
蛋——就隐藏在朽坏的腐尸里
进入蛋的射程，危险逐渐增大
——抓住蛋！解读蛋！说出蛋！
扣动梧桐的扳机，子弹中途折回
蛋完好无损；射中的竟是你自己……

在我惯用的后设写作中，蛋，原本是
很容易藏匿的。经过天堂的胃痛
鸟，变成了蛋中鸟；蛋，变成了飞蛋

谁创意的盲哑协会？用心缜密的
陷阱，栽种植物人的园艺场
看见和说出的酬劳是如此丰厚
必要的失明与噤声。蛋的反逻辑
使蛋不被触动，犹如花朵用香气
击倒蜜蜂。我们在蛋的控制论中
忘记了言说，学会了熟视无睹
谁代表谁啊？蛋的逻辑惯性
指令鹿代表马。镰代表庄稼
划破天空的女人，代表抽水马桶
而蛋，自然代表我们。蛋使世界
一分为二，我们在蛋中合二为一
石头打不破蛋，石头是蛋的
另一种变体，理由充分的逻辑错误

蛋的优生学改变我们的举止
用胃思考，用膝盖弯曲表达敬畏
视觉切割光明面。嘴只表示吃

蛋关爱我的方式很奇特：它不喊叫
也不靠近我，只在我的周围，放置
许多眼睛。使我们在无遮拦的现状中
互相关照。我们在集体眼光的匿名
注视下，从不习惯到习惯。蛋配送的
公共标准，终于把我们变成了自己的
思想警察！一座透明的玻璃建筑，迂回
曲折的走廊，连接许多单元的甬道
我们在上帝的盲肠里，彼此看见
却永远走不到一起。我们被困在蛋中
蛋规定我们：相互为蛋，并且功能

是该你作出决定的时候了！蛋的圈围
越来越小，已能隐约看到梅花的鹰犬
在灵魂的左侧，出现，回头的路
已完全断绝。万华生齿的季节
金鸡在雨中，花开花落，风景异常
险恶。我们的四肢被任意弯曲
成为动植物的杂交变种。在蛋的
决定论中，一切都是蛋生产的
悠悠万事，惟蛋为大。蛋说
要有皇帝，于是就有了皇帝；蛋说
要有刁民，于是就有了刁民；蛋说
要有兵戈和杀戮，于是又有了
兵戈和杀戮。文字狱和思想罪
是随后才命名的

蛋的文体学，用仿真的语言蛋
窃据人道的各处要津。身于蛋的
极乐园中，蛋用它的减法修改我们
蛋说精神是有害的，我们转而崇尚
物质；蛋说思想是多余的，我们
自动变成白痴；蛋说自由是乌有的
我们由衷地赞美牢笼。蛋的语法
继续规范：删去多余的场景、独白
和注脚，把我们变成蛋的同志
千人一面、万众一心的混蛋和蠢蛋
每天睡前的填空练习——
不是（母鸡），是（蛋）生下我的
不是（父鸡），是（蛋）哺育我的
风筝落地时，根脉骤然剧痛
临终的斧斤是迟钝的

马上就要进入蛋的现实了，一番
生死考量之后，蛋返回它的要害
用旗帜包裹起自己，摆出小米的
姿态。所谓的伟业是拟古的，车骑
拱卫的亡灵，以笔锋刻毒的遗诏
为下一次庆典安排华宴。从黄土窑洞
苏醒的蛋，把祖国放在一口大锅里
熬成艰苦的稀粥。蛋中盘踞的真理
变形为工业与农业的象形符号
暴力的普遍形式。把知识变成
份子，使阶级成为敌人

用蛋的血统论验证蛋的血统，纯正的
亚麻色，CP型（和人类的血型不同）
蛋的机制，反人性的巨大试管
把儿子变成立场，把父亲变成路线
使情侣成为彼此的告密者

蛋的行为学
在它的版图上推行魔幻现实主义
用一百种草本引诱我们开花
用一百只鸟鸣引诱我们说话
然后把我们和花朵、鸟儿一起收进
它的瓶子，就像每一个魔术师
所做的。蛋的牙齿紧紧咬住基层
用户籍和档案，把我们变成笼中鸟
随即在暗室里，用不同的笔墨
记录我们每一时刻的心律变化
在黑名单上确定精神异常者
对你实行体贴周到的窃听
邮检和跟踪

在完成了对思想的合围之后，蛋
开始大踏步前进。蛋口张开，一些
钢铁的家伙被派出来，压向儿童的
积木玩具。战车碾过，万念俱灰
热烈的死，使所有的悲愤显得苍白
为避开蛋的耳目，我借酒遁迹
佯装癫狂，在真理与谎言的空隙间
侧身而进，把井田安置在一棵树下
听春儿为我讲述谷子的幼儿时期
稻草人安插的钉子局部发动
蛋的幻影之手，仍然准确无误地
按响了我的门铃

……没有谁教过我如何躲避
这样的打击太新鲜了：用戏谑的文字
与蛋周旋，被蛋一把抓住，紧紧攥在手里
蛋是一个灵物，有时睁着婴儿般的眼睛
要我们热爱它；有时会无端的发怒
向我们显示它的魔法：在它原地旋转
然后起身的地方，顿时会矗立起
由岗楼、高墙和电网拼写的环形建制
蛋规划的健康中心，以暴力嵌合的
强迫形式，直接插入我们的梦境
把我们的名字
牢牢地钉在狱政科石灰剥落的墙上
接着编号，排队，出列，入列……
新来的剃得不很彻底的光头，在那些
或明或暗，排队入厕的光头中间
像一个个烧坏钨丝的电灯泡：开始
有些发白，渐渐变成同样的铁灰色

如同农民生产岩石，机器拷打
报废的齿轮，改造：用刺刀和警棍
矫正口吃；用超负荷的强迫劳动
消除思想的歧义。硕大的白炽灯
忠实履行蛋的职能，昼夜在头顶上
亮着，暴力的光明能指，继肉体
之后，进一步指向我们的睡眠
古拉格群岛的隐性章节，未公开的
写实部分，继续在暗中刻划我们
饥饿加入对话。意志在最后一刻
陷于瘫痪。墙的格局近似于科幻
监内，还有小监，而那一圈石墙的
外面，是更大的监区。无论走多远
蛋的功能都是有效的

对健康的考察，使我忽略了某些
重要的变化，蛋趁我不注意时
又一次变形自己，加大叙述的难度
一部《变化之书》，随手翻到乾宫
第六课：晋卦。在先天易图的卦序中
蛋的变形是有效的。晋的意思是“上进”
卦象（  ）是：“日出地上，万物欣欣
向荣”。这是蛋的黄金时期。蛋
在我的体验中一天天变大。晋的综卦
是明夷卦。明夷直译为“光明受伤”
卦象（  ）是：“日落地下，世界沉入
晦暗”。这是盛极而衰的征兆。蛋
在我的恐惧中，一天天变小

从日出到日落，卦形的转换，对应
蛋的事业：经由亢奋的高潮
而走向美丽的破产

太阳城的幸福收获，违背蛋的初衷
黄金之果纷纷坠落。蛋以不变应万变
关紧所有的城门，禁止邑人出入
我们在蛋的精心布局中，只能靠
死灭的热情相互取暖。继续下一卦
乾宫第七课。蛋知道，它的事业
已步入令人沮丧的剥卦时期。剥的意思
是“剥落”，卦象（  ）是：“土剥山下
阴气上浸”。显示蛋的危机来自根基的腐蚀
剥的综卦是复卦。复的意思是“反复”
卦象（  ）是：“木动于土，一阳复始”

体会诡奥的卦变，蛋终于领悟了
变通的玄机：以万变求不变
在光明中固守黑暗的本质

抓住破碎的方向，蛋开始它
最富戏剧性的变形表演：把毒草
变回香花，把运动变回体育，把阶级
变回劳动和人民。多么精彩的循环论呀！
在蛋的绕口令中，我们的心情因蛋的
变化而随之改变。蛋加大变形的力度
把权力变成资本，把作风变成体制的
下半身，调动情欲的积极性，大干快上
变不回去的尾巴，使蛋成为阴阳蛋
两种阴谋的最邪恶部分嫁接出现实的
恶果，被蛋标举和炫耀。蛋的遁词
在坚持中放弃，在固守中变异
只守住金属的核心
不变

蛋的现象学继续转型：把希望
变成品牌，把少女变成妓院
把诗人变成不法书商和盗版书
我们被囚闭在蛋的箱体理论中
随蛋的喜怒而上下波动
红三兵排列，虚假的上攻形态
权利在高位震荡出货，人民
在底部寻求支撑。与时俱变的
快感，使蛋获得了更大的弹性
代表A，代表B，代表C
代表自己。持续的变形
使蛋变成了后蛋

成为后蛋的蛋，依然是蛋
保持着捕鼠器的全部功能
不是猫改变毛色，是蛋同时
变成了猫和老鼠。猫捉老鼠的
游戏，最后变成了老鼠捉猫
蛋在猫与老鼠的游戏中
走向了自己的反面：此蛋
已非彼蛋

白马骑上黑马，时间逆时针转动
伟大的蛋率领我们走向灯心绒的幸福
——蛋呀！蛋呀！道路四分五裂……

多少个不眠之夜，我就是这样
过来的，在蛋的变局中，守着一盘
下不完的残棋，独自鏖战到天亮
棋盘上的变数，就像一个人的命运
难以把握。蛋不过是布局者，设下
一盘棋局，让我们费尽心思，它的
座椅却始终空着，永远虚位以待
不在现场，但能控制全局

点燃一支蜡烛，把小小的光明树
投向虚无深处。蛋依然规避我
拒绝透露真相。那么蛋是乌有的吗
是我在书写中，建造了自己的心狱？
灵魂的监护者高高在上，不等我
想清楚，它已知道了我的意图
蛋的异动，顿时使我头痛欲裂
我知道了：蛋的巢穴极可能就在
我的肉体中，一根毒刺，一个悖论
的盲点，使我成为蛋的肉身
蛋的完形
是以耗损我的生命为代价的

在我动笔描述蛋之前，蛋
已先验地占有了我。蛋的介入
一开始就决定了这首诗的解读方式
蛋，通过我写这首诗，其实是蛋
在写它自己的简史。在汉语言的
框架中，我不是蛋的简体字，而是
被误写的错别字。游离于蛋的
体制之外，既不能摆脱蛋的语法
又不肯进入蛋的语境，只能以肉体
失败的惨痛代价，剥离蛋的附体
把蛋打回原形

……删除蛋的意象之后，头顶的天空
并没有坍塌下来。蛋回到它的黑暗中
独自演绎着，不时用头痛警告我：
不要离它太远，但也不可靠得太近

（2002年5月14日—6月30日完稿于成都阳公桥）


※本诗先后刊登于《非非》杂志2002年总第10卷；《作品》2010年第九期。被选入林贤治主编的《文学中国》2010年卷；王蒙、宗仁发主编的《2010年中国最佳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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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封不怕    时间: 2015-5-7 21:11

象形虎
作者：
周伦佑
作品：
周伦佑的长诗作品 (诗歌 创作) 第5章 共5章
发表于：
《非非》杂志
象形虎
——“后中国三部曲”第二部

■周伦佑

这不是疾病，是一种恐惧症
充满老虎的日子使我五内俱焚
——摘自拙作《虎疫》，2003年5月



一本关于老虎的著述，在我的藏书里
已尘封很久了，总没有时间阅读它
只部分地浏览过书的外观，形状怪异
的开本；书的封面是一片泛滥的红
装置着精美的黑铁工艺，一只虎的
变形物。扉页是同一图式的恶意放大
真正的虎，潜藏于书的内文，烫金
书脊的背后，守着主题和布局
从不肯轻易露面。虎的魅影
惑乱我的心智，使我难以入眠
读这本书，是我延搁了很久的夙愿

我与虎的紧张关系，由这一念
所决定：打开虎书的手被兽形之牙
紧紧咬住，臆想中被虎咬伤的感觉
不是很痛，只是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虎的诉求暗含威胁的成分
虎口的经历，只有读完整部书后
才能得到解脱。虎牙亲昵地咬合
手上五个齿印，暗示五种阅读方法
虎迫使我
把写作的革命变成阅读的革命

在虎到来之前
一只羚羊在另一只羚羊的旁边
一棵树与另一棵树保持着距离

首先是必要的肃静。一阵低沉的
啸吼之后，那尚未启动的意志
已君临万物的头顶。在空气令人
晕厥的震颤中，虎，突然出现在
没有虎的地方！秋木因惊怵而失色
从树颠摇落的众叶，僵持在空中
拒绝下降。不是面对面，是隔着
一片树叶看。死亡的逆光里
我看不清虎的脸，只能看见它
黄铜的肩背被黑夜缠紧。印刷体的
生物，还没有从纸质的休眠中醒觉
过来，丛林的根部己开始松动了
落日肃穆的力量，在老虎悄无声息的
梦幻步态中静静展开……

虎经过之处，树枝折断，花朵发出
尖叫
大片罂粟因过度的恐惧而集体自焚

第一只跃起的麋鹿宣告仪式开始
虎的指令把不同类别的动物赶到一起
挤拥成一个巨大的生物球体，然后炸开
一只羚羊在奔逃中变成五十只羚羊
野牛以相同的跑动创造出韵律
斑马以相似的线条制造出眩晕
虎知道我在观察它，故意改变叙述策略
——猎物提前被虎扑倒，爬起来
再次被扑倒；虎重复同样的动作
猎物重复地爬起来，跑开。虎的
行动迅疾而凶狠，猎物跑得更快
我看见的不是一次猎杀，是虎
排演的动物戏剧

读一只虎，比写一只虎更困难
阅读时，虎，不时从我眼前走开
使我看不见它，只听到远处的虎啸
一朵梅花的血印，在国家地理的
铜版纸上越陷越深。落日的油墨
更凝重了，显出一种怪异的红肿
就像老虎咬过发炎的伤口，浸泡
在时间半透明的防腐液中。手的
刺痛译达了虎的不安，一次无效
的阅读。虎带着猫科的伤感
返回动物的词根

一次美丽的误读，画出一只
拟物之虎
第一天的引号带我步入第二天的丛林

换一种读法便是改换一种语境
把虎放到炉火纯青的铜镜上炙烤
不是虎本身，是虎口里吐出的一块
甲骨碎片，看它如何在火焰中翻转
变形、破裂，然后现出兆纹
训诂学的拆字癖，读出偏旁部首
从这些裂纹入手，抓住虎的消息
把它从偏执的自恋中引伸出来
转变成纯客观的物象。一个僵死的
兽形符号，经我手指的触碰
渐渐活动起来，在契书里伸展腰身
这是我精心设想的再读方略
尽量向心灵靠拢，让虎回到
人民内部，成为矛盾

不是戏拟，不是仿写，是小心的
试探。释读中的诸多疑点，使我
对虎的斑铜工艺产生了考究的兴趣
钟鼎陷落的大泽，虎头蛇身的造型
在澹澹水波的蓝色屋顶上出没
有时直立而歌。判断为虎的吉祥物
虎，沿着危险的风景后退，退出
石鼓的大音，虎，退至山流水
用娴熟的技法雕琢一块羊脂的玲珑
在最经典的叙述中，虎，回到
一颗星的位置（白虎临东，主凶
灾、穷、咎）。注定为人的不祥物
虎，偶尔从星象中推演出来
盘桓于我们的梦魇与饮食
成为近邻

日昃时分，人躲进一本历书的末端
等候星命学家讲解一天的段落大意
而虎，在漫长的等待中
献身为时间的坐骑

不是人骑在虎背上，是虎豢养
人的命运。人群围观的数万只蚂蚁
聚集在一个虚无的中心，听先知
对死人说话。虎站在亡灵一边
用凄美的幻象征服来者。我们
为物质所困，总是走不到对岸
山地祈祷者的形象，背负巫师
手写的象形文稿，向西匍伏而行
烛台明灭的家园在回望中破碎
射穿虎皮的箭矢留在先祖背上
沉郁的挽歌响起。缅怀中
升起的船棺
一只白虎在船头把舵……

河流保持着它的方向性
在两座山峰之间有规则的运动

这就是我看到的虎吗？一首诗难以
涵括的悸动，抓住青铜蝴蝶的翅膀
一只玄鸟的可描绘部分；龟册里
惊起无数只蝙蝠，凶年的粮食和水
虎，沉迷于玄奥的象数游戏——
用一，表示天空（与金玉）；用二
表示湖泽（与少女）；用三，表示
太阳（与火）；用四，表示大木
（与雷霆）；用五，表示小木（与风）
用六，表示河流（与陷阱）；用七
表示高山（与阻隔）；用八，表示
大地（与柔顺）；九，复归到一
再次代表金玉（与天空）。虎
总领八卦的奇数，占有天空的高敞
拥有金玉和美羊。我们在这九个
数字之外，被重叠的物象反复
演绎。虎受到质疑时

迅速隐去主观的形体
扼腕间
听到灵魂与肉体相互脱节的声音

一部失传的命书，再次失传
虎躲在玄学的后面，把失败
集中到我的胃痛。转动手中的
水晶圆球，看见虎的第三张脸
在语言中藏匿，然后显现
消极的阅读，障碍虎的亲近
我应该更主动一些，把单向的
默读，变成双向的对话。虎的
虫书履历，抓住虎的过去
一个恐惧的拟声词，在词语中
寻找它的替身。偏听的黑
压迫虎的白夜，无法排遣的
落寞。虎脱离自己的斑斓形体
从形象
演变为象形

一个虎字比全体动物的总和还多

确认虎的语言建制，分别虎的词性
与词根，这些课题我前面已经做了
只想尽快设计对话的场景，直接
切入主题。弓，藏在箭的背后
如同文字后面的虎，委身于语言的
可视性之中，却不动声色
在我不注意时，以我可能接受的
最佳方式，自词语的缝隙，闪身
进来
从形象上逃逸的，在语义中被捉住
一只象形兽的黑体字身份
进入我的视读范围。虎说着
缺乏关联词的并列短句——
我来了！
我撞见！
我抓住！

我读出的是虎，还是虎的象形物？
挺着笔墨的身体，用修辞的脸色
说话。在语言的可视系统中，虎
看得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它
文言或拼音，手写或印刷，虎
不断变换各种字体，用篆隶行草
把自己誉写在残损的经卷上
成为百代必读的经典。被超拔出
众多单词的这一个字，统领
所有的词语，规定每一个字的
形制和意义。虎，留下一些
未完成的句子，由我来补写
和填空

虎的叙事风格是反叙事的
从尾巴开始
倒叙每一条斑纹的伟大传奇

语言属于失语症患者，记忆归于
失忆的人。面具终止表情的逃亡
把它固定在某一点上，并使其僵化
虎，用它的文字和图象喂养我们
使我们成为虎的传播途径，空中
飞翔的媒人，四处推广虎的形象
精通语言炼金术的巨匠，用近义词
团结同志，用反义词制造敌人
用形容词夸饰仪表，用动词愚弄公众
虎，精心摘引春阳渲染的露珠草叶
修润它的语法，使之显得婉约动听
虎语——直译为谎言的有效性
在一种粗暴而不容置疑的语体中
虎被反复陈述。虎语的极端风格
延展为暴力的修辞

（捉住括弧里的狐狸！）虎不是狩猎者
虎是人与世界之外的第三个词，玩弄
前两个词。有时它就是悖论，一枚银币
的正反图案。虎的自我陈述文体怪诞
语言艰深晦涩，各种注释（脚注
尾注、边注、行间注）围在虎的周围
不规则的断句、漏排、错行、重复
错字、倒置，以及非人为的乱码
使虎，成为一片进不去也走不出来的
迷津。虎与文字的不对称关系，造成
太多的歧义。虎用引申义和转义
把我们引向更远的歧途……

虎以语言作为宿主，但不伤害语言
虎不是语言，是语言的病理学成分

在我读出虎之前，虎不知道
有“虎”这个字存在，更不知道
这个汉字的笔画和读音。这些
都是我教会它的。非虚构的零度意象
为高于零度的风景所诱惑
而选择站在风景一边
虎，由被阅读的期待，变为自己的
读者。如同镜中的影像羞于看见
自己的形体，虎与镜子相互敌视
互不相让；镜中的虎，主动消弥
对抗，退回到镜子深处，语象
画出的第三只虎，被镜子轻轻擦去
虎，修改自己的语境透明度
从我眼前走开。虎的焦灼
诊断为我的牙痛

阅读堆积的阴影越来越厚，郁积已久的
厌食，变成了厌字，拿起书就头晕
我知道症候的由来。在继续阅读
之前，我必须调息静养片刻
以便有充足的勇气
与虎短兵相接

不能责怪虎的躲闪。承认阅读的
失败，全在于我的疏虞与怯弱
虎口咬紧的纲领，浸透血腥
我知道与虎谋皮的凶险，总是
小心地避开这只巨兽，不愿与它
正面接触。逃避是摆脱不了虎魅的
痛苦记忆的储存器，收藏哭泣的
伤口，我必须走出自闭症的玻璃
小屋，面对虎的暴虐。被撕裂的
面孔，以极度痛苦的生物学表情
向天空呼救，我却充耳不闻
虎，在与我的博弈中既需要我
又排斥我，人与虎签字的契约
要等我通过最后的考验
才能宣告解除

必须更坚决一些！穿过雕花的
风月长廊，直接进入虎的禁区
体验的庞然大物，在先知的洞见中
换上整齐的制服，使我辨认不出它
虎脱下身上的皮毛，在图式与符号
的纯构成中，加入权力的要素
它有老虎的头，皇帝的心脏
主义的花纹，体制的躯干，拖着一条
人民的尾巴，牙齿是暴力的工具……
以黑铁作为标记的这个时代
自称是属虎的。在假扮为人形的
戏剧性场景中，虎通过整肃异端
而使自己处于宏大地貌的中心
虎的魅影游动在大河上下
恶梦标识出它的想法
一张虎皮概括所有的祖国

虎居高临下贯彻它的意志，把一根
烧红的铁钉砸进我们的头顶
使我们彻底丧失信心

我们痛醒在时间内部，被食物追赶
得无处躲藏，受缚于虎的黄金之美
而虎，明亮的身子，端坐在圣殿的
中央
虎有时是有形的，更多的时候
隐形于光明之中，以匿名的方式
监视我们的谈吐和造句。它有时
就在我们头脑里办公，对我们进行
思想甄别，不放过任何一个隐喻
和异象。虎愈看不见，愈显出它的
庞大，我们无法反抗虎，只能反抗
虎的意图；或者暗藏反抗的意图
虎的独断，扼住汉语的喉咙
使我们发不出声来。我们的思想
为别一种思想所预测，虎的话语
代替我们说话

马走斜日，象飞田。虎行猫步
天虎地虎，咬住人类就是好虎

这是近乎绝望的冒险。除非落入
虎口，我们永远不能抵达虎的黑暗
看清这只怪兽的真相。虎的遮蔽功能
启动反阅读程序，把我变成它的读本
在阅读与反阅读的游戏中，人物
变成动物，动物变成人物，再变
虎在与我的互动中终于失去了耐心
暴力的爪子抓住含苞的花朵不放
扭断自负的春天。犬齿噬咬的疼痛
使我身临其境。虎越过硬件
直接对我们的内部器官下手
夸张的胡须，指向我的肋骨
把我变成佝偻病患者

在虎的旁边，或虎的内部
我看见：一种组织严密地规塑着
虎的腰身。被虎役使的事物排成
队列，环侍在我左右，集体背诵
饥饿条例。虎的胃动力，提炼
焦煤与生铁，把我作为
消化不良的异物排泄出来
深入虎口的历险，比死亡短
比永恒长一分钟

弓箭奈何不了虎，弓箭是虎的受造物
虎不是被决定的，虎就是决定论本身

很久以来，关于虎的言论是被
禁绝的，我们在颠沛中眼看着
生命残破，但不敢说出那一个字
虎的忌讳，成为我们的疾病
悬空受难者许予我们的，被虎
无情剥夺，虎掠走我们的影子
把我们变成没有影像的肉身；或者
残暴我们的肉体，使我们成为没有
身体的幻影。对虎的任何怀疑
都被视为精神分裂的征兆。虎
远离现场，用抽象的牙齿咬住我们
让我们在控制论的有效范围内
自由活动，然后抓住，然后放开
反复论证控制的精确性

在观念塔基的倒置中，虎的图式
在底层缩小，在高层放大
虎走在自己的逻辑里
全然不理会
我们的感受
虎的某一个瞬间复制在我身上
使我心情大变
介入式的阅读背离虎的初衷
虎把它的狂躁激化成我的头痛……

突然插入的反风格叙述造成阅读中断
一把硕大的椅子在蓝天的琉璃下独坐
虎踞龙盘的江山。万岁的屁股烈火燎原……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
还不能破译虎的语法，我将被虎
带入它的背景，从此不得解脱
虎的沉默钝化我的决心。形象的
力量减缓时间的加速，虎的隐蔽
与公开，都与我的介入有关
改变阅读方法，放弃唯美的趣味
和情调，一只虎，必须综合地读
不分流派与主义，借鉴多种技法
抽象、具象，抒情、叙事，结构
解构，比喻、象征，自由联想
反逻辑想象，心理现实、客观化
叙述；再加上：玄学的神秘，词源
学的幽邈，语义学的深刻，生物学
的冷静，人类学的情怀，政治学的
犀锐，诗学的不确定……一只虎的
可读性，被肢解于疱丁的手术
现在让它在完整的观念中
恢复为原虎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广大的老虎概念
天空占有者的首领，以魔镜的动画
效果，痛击我们的感官，使我们
耳鸣目眩。虎从谈论它的话语中
一次次逃逸，再次被谈论
虎，用一整张虎皮来惑乱我们
让大象开路，命令蚂蚁为自己烹制
一条肥牛。虎把自己定义为辞典的
部首，道德的善恶结构。手写的指令
在虎的背后变换场景，把虎期待为
另一种怪物：肥胖的肉身无穷地膨大
象一只软体蜂后的夸张变体
制造仇恨的聪明虫。虎与最后
一个虚词的对称
使叙述得以保持危险的平衡

（穿上虎皮斑斓的夏天。石榴嘴里吐出
鱼头。鱼的嘴里吐出老虎。老虎的前肢
放射性地刺向
在大海的皮肤上裸体入睡的美妇
而裸体的妇人恰好在梦中看见——
一只老虎退回到一条鱼的嘴里；一条鱼
退回到一颗石榴的口中；天空合上
虎皮封面；裸妇变成了一只睡虎
从头开始：穿上夏天的斑斓虎皮
石榴。鱼头。老虎。裸妇……）
摆脱噩梦的最佳方法是继续做梦
在梦中读一本释梦的书，找出与虎
相关的词条，解读梦象的征兆
这时的状态就叫醒来

从心中释放出这只猛兽
让它在前面为我们带路

是虎在做梦？还是我闯进了虎的梦境？
穿过地老天荒的丛林，我们不断
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其他动物的形象
总有一只附着在我们身上不肯离开
命书中记载了365种丧葬仪式
却隐瞒了躯赶虎魅的方法。虎
盘踞在一个神秘的圆圈中心
不让我靠近它。羊进入羊群
人进入群众

时间的格局之外

是另一个世界的法则，虎把牙齿
留在猎物身上，猎物再感染给植物
伤口循环的后果，使虎的牙龈肿痛
发炎。虎的异体字分延出不同颜色的
亚种：蓝虎、黑虎、白虎、红虎
还有花虎。虎在给出自己的凶器时
不断丧失自己。反复发作的癔症
颠仆虎的真理，虎不知道我是谁？
再也找不到中心。一只巨兽围着
头颅垒筑的金字塔跳舞
人退出
虎口，王道的油彩开始脱落

我对虎的诠释得益于一册日书的
指引，那些雕版刻画的象形符号
让我最终抓住了这只大虫的尾巴
泽天之卦说：“履虎尾，不蛭人，亨”
田猎三狐，得金矢。没射中老虎
占卜者放虎归山，留待下回分解

经过震荡的虎再不能回到过去的
画面，虎，蜷缩在自己的裂痕里
逃避春天的炸弹。制造恐怖地狱的
专家，被恐怖的配方和技巧软禁
虎，在水深火热的幻觉中，成为
万劫不复的深渊。被谵妄症夸大
被自己的传奇追杀，虎的尾巴
从后面攻击虎的头部；虎咬住
自己的尾巴，作殊死的抵抗
直到旋转成一个肉球（就象被虎
指令的生物球体）。陌生化手法
训练的影子部队，缩小包围圈
虎在仇恨的折磨中被内部的气体
实施爆炸，一只虎，四散奔逃成
无数只虎……

一位版本学家把虎的残片收编进一本书中
按姓氏笔画排序，拼贴出一只完形的虎
书的版式和开本，加上眉线和边角线
结构成一个永久的牢笼，把虎囚禁在
其中，只能在书籍的版心内活动
虎的拒绝是短暂的。很快便接受了
被增写的尾声，被排版的后记
小五号字的注释，以及
装钉成册的不适感

世界为一本书而存在。这本书，为一只虎
而重现落日与孤烟，黄昏时的腐烂气息
大地的幽暗部分。文字与图画
各占一半的篇幅

我阅读的就是这本书。虎在书中
说官话，撰写回忆录。怀旧。抚慰
所谓的亡灵。就像一位巫医在正式
获得神授的奇技之前，先刺穿自己
的舌头，经受开脑的震荡，在假死
状态中被置换上新的器官。虎的头部
与尾部相互否定，再次和解。虎
从镜子的反面想到我们，以便
通过我的阅读，重新确认他的身份
面对一个庞然大物的突然解体
我们总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大约
三分钟。虎在我的阅读中被解构
然后重构，成为一本通俗读物
虎的无意识，在纸的背面移动文字
从第一页开始，到最后一页
拒绝结束。虎的全部努力
在于成为这本书，再颠覆这本书

一只倒计时的虎在日晷中韬光养晦
随时窥伺着再一次咬断汉语的喉咙

只把虎关进一本书里还不周全，还应该
把书放进一座图书馆；或者，把图书馆
放进一本书中。随心开阖的藏书楼
是我专为这只虎设计的
可以选址在任何地方，比现实
略高一些，不低于心灵的黑暗
偏离语义，但触摸得到
建筑模型
是一册巨大的图书逐页翻开的形状

鉴于我的图书馆工作经历，拥有
整座书城，但双目失明的图书馆长
可以是我。这个想法一经闪现
老虎带电的舌头，通过我吐出人的
语言。兽形之牙松开，我的四肢
惊奇地长出尖锐的趾爪，斑马的
黑色条纹来到我的脸上，我的身体
被异类的皮毛从内部收束，裹紧
骑上老虎的诗人再难走下虎背
一根粗大的尾巴从后面鞭策我吼啸
我第一次有了茹毛饮血的冲动……

一只披挂火焰的虎从我身上脱颖而出

（2003年9月20日—11月30日完成一稿于成都阳公桥）


※本诗先后刊登于《非非》杂志2003年总第11卷；《花城》杂志2004年第6期。被选入林贤治主编的《文学中国》2004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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