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楼层间——悼念

  夏日灼热的骄阳，烘烤着城市干燥的水泥路面，空气在燥闷中夹杂个体湿漉的汗渍味，树木留下荫郁的缝隙，遮掩大地片刻的阴凉，楼层在旭日的辐射中，透射出压抑的昏沉与单调，世界在静穆空荡中沉静而又幽雅。

  楼区的步履依旧轻盈舒缓，跳动的灵魂穿梭于每个静寂的病室，整个病区刚从装修状态的顶层搬至底层，孑孑孤单的人群在恶劣的天气中抵触着炎热气流的灼伤，空气在祥和中安眠，时光在静息中孤奏，岁月的延绵带来时空轻柔的交谐，生命在温馨欢畅的环境中融入真切的笑容。

  白衣天使们都喜欢流连于病员周勇床前，长时间住院的缘故，在彼此磨合与融洽的谈吐中，人们发现了这位四十多岁男人身上一种成熟 温和 沉静 内敛  谦逊 亲善的性格，于是自然而然成为白衣人者中每一个人的朋友。天使们喜欢在空闲时积聚在勇的房间，海阔天空，肆无忌惮，不加掩饰地高谈阔论，议论并发表各种带有情绪性或者攻击性的话题，周勇亲切的笑容在各类绯闻之间只一笑了之，或者稍微发表些异端的见解，更多的时间还是专注于新闻的倾听与沉默。勇犀利明亮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的灵魂，风浮肿带满血丝的双眸，在脸颊惟一的显露视线中，感觉一丝善意关切的沉思，带着诧异与疑惑。岁月在温馨的白色空间绽满心底祝福柔和的笑容，笑容在凄伤的痕迹中无能躲过勇窥视的目光，“风，你哭过啦，眼皮怎么这么肿？”勇在无人之际轻轻地询问。“没有，昨晚水喝得太多的缘故，没睡好。”风刻意搪塞着，依旧带着清纯的笑容，让笑容送去缕缕芬芳，给生命忧患人群带来温柔与清香。勇含蓄的目光在寂然中悄悄读懂风眼底的忧伤，默契的交谈在空气中慢慢延续，善意的试探性的慰藉在医患层次间稍稍逆向拨转，勇偶尔也会在人际关系复杂的白衣人群中为风萌发不平，澄清并辩解着，风在即将踏入病室的步伐中回避，让灵魂存留一份感激。春夏秋冬，转眼酷寒凛冽，新年之际，玉敏护士结了婚，大年初一神采奕奕地亲自偕同丈夫一起踏进隔离病房，特意带上亲切的祝福，给勇送上弥足珍贵的喜糖，风在惊愕中感叹人世间友情的深厚与真诚。岁月在无奈与枯燥中流淌，勇与风和睦亲近的医患关系也在岁月的沉淀中积累而又真挚。一天，周勇让风看其的生活照片，照片上的勇与家人孩子欢欣雀跃，令勇顷刻间眼眶有些发热，思绪感慨万千：“风，我想我生命的时光已经存留不多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与家人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共享天伦之乐。”勇泛着无限的神思对无望的未来憧憬着。“不要瞎说，你只是个硬化病人，未来的路会很漫长的。”风敏感地安慰着，她发现好象从来没看见勇的家人（太太）来探望。“风，我住院那么久，每天除了看见你的眼睛，从来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你能不能拿你与家人的照片给我看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那天下班前，风洗干净双手特意捧来了相簿，恰逢勇的太太前来探视，生性简单的风也没顾忌这样的做法是否妥当，在勇面前翻开了照片。勇的太太红光满面，肌肤润泽，端庄美丽，令风实在惊叹不已，事后风开始对他太太赞不绝口，勇还是深沉内敛含蓄平缓地笑，继续兄长般的论述话题。

  一天下午，中班的激护士拎了大包小包零食，声称去二楼探望勇，并告诉风勇这次新住院是为了防止并发症——大出血，施行门静脉分流术，今天傍晚就将实施手术。风与勇没有这类的礼尚往来，似乎不需要这般客套。风下班沐浴完毕，照例最后一位离开病区，在脚脖刚迈出更衣室时，眼前突然一片莫名的漆黑，糟糕，整个病区处于倒霉的停电状态，勇还在手术台上动手术，会不会出现意外，风在焦急中绷紧了神经，心绪开始慌乱起来，触摸着黑暗摇晃地走出病区，整个楼层笼罩在月色的朦胧中，静止了一段时间，突然二楼手术病区灯光清澈闪耀，风忐忑不安的心在笑容中稍稍平荡。事后激护士告诉风，整个病区除了勇住的二楼手术病区是另外拨款装修的，有专门例外的一套电力线路，所以意外停电不大受外界影响。

  再见勇在静护士的婚礼上，生命在焦灼中与淡淡的烟草味中耳鬓厮磨，勇与太太一同前来与同事们礼节性地客气招呼，风在紧张尴尬中留下生命难堪的记忆。

  勇走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有人带来了勇死亡的噩耗。风在叹息中情感澎湃，在伤感中无声哀伤。生命只留驻于浅短的季节，而季节中温和笑容，默匀的心境，在浅荡的白衣层楼慢慢陨尽，带着相同的追思，沉静的悠缓，在生命最后姿态里以恬淡善意，蕴蓄着生命流动的光环。逝荡的灵魂中有深深的默哀与悲切，有润泽的温馨与亲切，在浅浅精锐的默视中夹杂生命疲惫的无奈与伤感，在落日的余辉中交谐生命诚挚的心田，在生命孤单的寂寞中承受岁月无情的侵吞与消融，沉默的生灵划过死亡的痕迹，带走昨日积聚沉淀的缕缕滴滴，散向无躯的魂魄，让灵魂在天堂安息，让世界在沉寂中凝固，缄默的眼神中有风轻轻的哀思，悼念逝别的灵魂，愿——亡灵周勇在天国一路平安。
2006/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