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茶就凉
——教师节前的忏悔
1954年,我从东华门小学入学。升入二年级的暑假,由于大腿烫伤,去学校时已经开学一个星期。第一堂语文课偏就赶上了考试。可能题目过于简单,也或许碰巧是我学过的,胡打乱撞竟撞出个第一名。
新来的班主任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是位女教师,姓朱,刚满十八岁,剪着短发,人比较黑,教语文,直到我们小学毕业,一直兼班主任。那次考试后,她便对我刮目相看,不久还指定我当了班长。
朱老师稚气未脱的脸上常故意装出严肃表情,私下里却总是面带微笑,对我说话也特气。看得出,她喜欢我,也格外器重我。不断的表扬像打气,将我这只气球越吹越大,每次考试都必求第一。她教的作文课上,我更风头出尽,没一次读的范文不是我的。
二年级的一天,我忽然发现几位同学的胸前飘着鲜艳的红领巾。在这方面我比较懵懂,竟不明白不主动写申请书入不了少先队。
当天下午,朱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你想不想入队啊?
我点头,心里有些委屈,那些已经入了的,功课都不如我,怎么红领巾就戴上了,也没人跟我打招呼啊!
楚老师继续启发我,想入队要写申请书知道吗?这可是自愿!
我这才醒过闷儿来,回家后匆忙写了份申请。还好,总算赶上第二批,十几个人一起举起小拳头宣誓,还混了个小队长。
那时的我已经被捧惯了,自我为中心,又过于争强好胜,觉得当个小队长面子上挺难看,一出门就把一道杠的符号从胳膊上摘下来。
朱老师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没多久赶上改选,我被她以辅导员的身份提名为中队长。可我没有一点欣喜感,却认为这是她在做我的保护伞,两道杠属于她的恩赐。自尊越发心受不了,一出校门,照样将两道杠赶紧摘掉。
那以后,她不叫我,我决不去她的办公室,也从不主动举手问问题。
但朱老师对我却一如既往,我仍旧是她最好的学生,她似乎根本没发现我在有意与她疏远。
回想往事,整整五年,朱老师对我都格外好,而我对她却特别无情。
据说她一辈子在小学教书。东华门小学撤消后,合并到东皇城根小学,她在那里教书直到退休。
除插队那五年和在西城住过的十年,我一辈子几乎都围着东华门地区兜圈圈,娘家也从未离开过东华门附近,而她所在的两所学校离娘家不过一华里远。我却从未想过去探望她,甚至她叫什么名字我都已从记忆中抹去。
当我女儿也到了入学年龄,母亲去东皇城根小学打算报名,曾见过她,母亲提起我,她还清楚地记得,说她当过我的班主任,我是她最得意的学生……母亲对我叨唠这些时,我仍旧不曾想过去看望她。自顾不暇或落魄后的无颜都可以是借口。
看到北青报寻找自己小学老师的活动,真是万分汗颜与羞愧。连自己老师的名字都忘记了,小学业已消失多年,我又如何去找寻?
人一走,茶就凉。我即不是朱老师的桃,更不是她的李,只是个心肠冷硬的陌路人。成绩好也是白搭,我这样的学生不配称为好学生。
这样的感言读来有些沉重。
学生可以这样想。
老师就不必、甚至不可以一直希望学生记住他(她)、希望学生来看望、感激他(她)。
教书只是一份职业,尽职了有工资回报,工资以外的回报就是奢望了。——这样想,教师的心就可以平一点了。
刚才给教育局打了电话,似乎想起了朱老师的名字.人事科回说,那小学解散后,连退休人员也分流到各小学去了.向他们打听老师的多了,都无法查出来.
看了老木匠的帖,心里好受多了.毕竟木匠是做老师的,能体会老师的心情.老师只讲育人,无论能力大小,讲课好与否,主观上都想把学生教好,也是不求回报的.向老师致敬!
我也是这样需要忏悔的学生过来的。
小学的班主任是很喜欢我的,给了我最早的上讲坛的机会。可是我毕业后再也没有去看望过她——魏冠芳老师(这是母亲给我保留的小学联系册上的图章告诉我的)。可她经常在路上遇见我母亲时会问我的近况,一直到我终于读了大学的时候,她搬离了我们的那个街区。
中学班主任不是最喜欢我,后来在毕业分配的关键时刻,她原来遵照我的志愿想把我弄到金山正在兴建的石化总厂,可是我的父母坚决反对,于是也只好按照政策去了一个集体所有制的单位,有了第一份职业、以及一点手艺。
大学的老师于我有恩的很多,除了王家范老师后来还曾去看望过几次外,一直是没有走动的。心情很复杂,长远不走了就总要等一个什么理由,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做出的事情能够让老师高兴。所以犹犹豫豫拖延。
现在我的学生于我或许也是这样。
唉,说起来我也少有去看望老师的冲动,虽然,有些老师我倒是一直记挂着的,主要是中小学的老师,对大学老师,实在印象寡淡。
我也做过十几年老师,教过的学生动以千计。也许我做得不太好,很少有学生会想到来看我,但反过来,我确实也并不希望学生来访。
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感受又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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