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作品中常见某大臣一脸忠贞模样,苦谏准备冒险的皇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在先秦以前,君臣共同治理国家,君权十分有限。西周末年共和行政,人臣摄代其君,国人并没有表示出天崩地坼的忧虑之情。无君而不乱,是当时相权重而君权轻的结果。只要官僚系统运转正常,即使没有权力中心,国事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和夏代,有很多贤君名相的追忆。相传尧舜禹治理国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挑选合适而能干的辅政大臣。尧为了考察舜是否如人们所说的那样,费尽周折,舜则经过努力,通过层层考验由平民成为尧晚期的权力中枢,最后成为圣王。禹也经历了类似的经过,由辅政大臣成为圣王。吕思勉先生指出三代“古人居丧,一切不事事,古嗣君亦然也。君而可以三年不事事,可见是时君位所系,未若后世之重。君位而可以他人摄代三年,可见是时君臣相去之不甚远矣。”(《中国制度史》269页)春秋战国君相之间仍能相互制衡,大部分君王能够划定自己与臣下的工作范围和权力界限。上古贤君名相合作的前提是君主能够在自己与臣下之间寻找平衡,包括事务的平衡和心理的平衡;宰相方面,则要求既能保持适当的独立(包括职权的独立与人格的独立),又不威胁君主的地位与尊严。战国晚期,君主专制中央集权趋势初露端倪,处士横议、宰相决定王侯成败的历史场景如昙花一现,君相能够在相对平等的条件下对弈的时代随着秦兵战火的蔓延渐行渐远。
上古时代,除了百官能够制衡君权,神教与贵族体制也能部分起到限制君主权力的作用。经汉世,能够制衡君权的贵族之权力和神教限制君权之力削涤殆尽,秦汉是古今转变的关键期,秦始皇和汉武帝是两个关键人物。秦皇汉武竭尽所能扩大皇帝的权力,尽揽天才利益。不过秦汉世,宰相权力仍然很大,地位依然优崇,日子却越拉越难过。对皇帝来说,不存在允许干什么和不允许干什么之类的事情。权力触角所能及并被认为必要的事情都是权力范围。处在政治漩涡中的宰相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甚至灭门之祸。君权扩张还导致了另外的结果,外戚专政、权臣篡位、军人干政、女主临朝、宦官用事等专制社会的变态政治形态都在两汉出现,这些都是君主集权下君权膨胀的衍生物。魏晋而后,君主权力大张。古训及社会习俗而外,几乎没有其他可以制约君权的因素。而盗篡君权者,以魏晋南北朝为最。曹魏代汉、司马氏代曹、南北朝期间权奸、宵小、女祸、宦寺轮番上演政治闹剧。你方唱罢我登场,握有军权的宰相们代行皇权。此时的宰相与先秦及汉代的宰相不同,名分上是宰相,行使的却是皇帝的权力。千载称颂的魏晋名士,表面上潇洒自如,内心里确是愁苦悲戚。在乾坤颠倒的乱世中,今天还是座上宾,明日可能就变刀下鬼;今天威风凛凛坐庙堂,明天可能遭逐丢性命;今日低声下气小军官,明天可能摇身一变做皇帝。在至高无上权力的引诱下,野心勃勃的政客们把一个个或贵或贱的生命扔进历史的绞肉机里,编织出一个惨烈的华丽血时代。
一种制度还未废除前,人们即使意识到制度的问题,多把责任推倒具体执行者身上,制度方面的因素很少人念及。李唐初建时,尚有南北朝世家大族遗风影响,裙带亲信当国,政事堂制度则是为了避免出现危及皇权的权相。仕途坎坷,宦海险恶,唐朝宰相结局大多很惨。唐代的宰相自主意识很强,常常能以天下为己任,而皇帝常常会迁就那些能干的宰相。宋代士人虽然唱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高调,在君相关系上却以宰相曲意逢迎为特点。宋代只有和皇帝同唱一首歌,宰相才能在中枢机构站稳脚跟,此时的权相,不过是皇帝的代言人罢了。美国学者刘子健认为宋高宗政治遗产中最为重要的,是一个倾向于绝对独裁的君主专制权力。他说:那个时代的许多知识分子都再明白不过,一切都仰赖皇帝的决策。皇帝个人,不依靠任何官僚,制定国家政策。从此,知识分子们意识到,政治必须从皇帝的教育开始,别的都还在其次。这正是为什么后来哲学家朱熹会长篇大论的对皇帝强调诚实的“格物”以“致知”,从而达到“正心”“诚意”的重要性。很多人认为这些哲学概念在政治上是幼稚的,但是,在极权主义的语境中,朱熹所强调的,正是从他的立场看来最为现实的、最中要害的东西。如果在朝廷上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他个人的道德观念、思想意识将直接影响国家的繁荣昌盛,那么,一位优秀的儒者必定要问:除了让皇帝皈依儒家学说之外,还有什么能更好的建设好国家、好社会呢?(刘子健著,赵冬梅译《中国转向内在——两宋之际的文化内向》,94—95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
明清是中国帝制时代晚期,君主集权的专制主义发展到顶峰,君主高高在上,臣民只能匍匐在地上顶礼膜拜。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却发现自己没有能力独自管理如此庞大的国家,只得采用变通的方式从低级官员中拣选大学士充任秘书。内阁制度是君权无限扩张与君主能力有限之间矛盾的产物。明代的大学士也好,首辅也罢,不仅不能与皇帝平起平坐,还要自贬身价口称奴才。清朝乃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满汉壁垒从始至终,汉族大臣想称奴才亦不可得!所谓亢龙有悔,盈满必缺,专制皇权埋葬了宰相制度不久,自己也走到尽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9-28 9:53:26编辑过]
平平为啥标[灌水]?
3楼示范在前,起了不好作用!
如此以来,我今后写帖子只能名曰“呕吐”~~
[em06][em05][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9-27 20:51:44编辑过]
俺嘛时有过标准?
这应该在历史版或学术版讨论的问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么严肃的灌水题目倒也少见。
这个问题蛮有意思的,过去也曾经一直想过这事。
皇帝的背后实际上是军队/暴力集团,皇帝都是打出来的。
相权惟轻大概是从宋代开始的,陈登原考证说,宋代开始宰相见皇帝没有座位,是赵匡胤不欲宰相多言。反证前代都是有座位的。汉唐时期实际上还是存在古代贵族政治的遗孓,皇帝与贵族(以及相近于贵族的世族)有一个联合战线的意味,某种意义上来说,宰相是皇帝以外政治势力的代言人。
五代以后,累世为官的世族集团退出历史舞台,人员流动性很大的士大夫集团取而代之,但其结构是散漫的,边界是不清的,作为政治集团的力量显然不能与皇帝相抗衡。因此相权也就随之没落,沦为一个秘书——当然宰相职位都是从秘书开始的,如尚书、中书之流,不过即便如此,到后来却仍然具有了某种独立性。只有宋元明清的宰相是真正的秘书,身后没有什么强有力的社会集团后台。
我还是相信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些基本原理的。比如这个现象我也觉得是有它的社会历史原因的。宋以前的社会,农民往往都是处在贵族或世族集团控制之下,这些集团有自己的农庄,为独立的经济实体,有自己的依附人口(必要时可转化为私人军队),还垄断意识形态的话语权,察举、科举都只能将这个集团的子弟送入官僚队伍。
五代以后,农民分散个体经营、地主收租而不过问经营的经济状况开始普及,农民的人身被国家控制。世族的经济基础发生动摇,政治势力也随之下降。开放性的标准化考试吸引了所有“天下英雄”加入到拥护皇帝的队伍,而这个队伍流动性又很大,党同伐异严重,难以形成持久的政策导向。宰相无法在一个广泛共识的基础上来与皇帝抗衡。
老木匠说的有理,隋唐仍有六朝士族遗风,后党势力影响很大。五代以来,枪杆子里出政权,权势进一步下移,政府中大臣由原来的士族集团变成单个原子,肯定没法和皇权相抗衡了。
中国上古时期的君权统治仍然是强大的,比较古希腊政制,两者间的区别十分显著,随时代发展,中国的君权体系渐次得到加强。那么,能否因此认为上古政权体系就具有了某种“民主化成分”,或者能否因此推断上古统治是可以孕育“民主体制”的?似可探讨。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专制统治一朝胜过一朝,想来就是“合理的”了。
一孔之见,仅供参考。
俺主要是做纵向比较,没作横向比较。民主是现代政治话语,似乎不能用来判断古代政治格局。
俺主要是做纵向比较,没作横向比较。民主是现代政治话语,似乎不能用来判断古代政治格局。
要命,才写了一段,不知点了什么,又没了。重新回过。
问题是我们能否回避现代语境?主帖中的“集权专制”正是现代语境的产物,同时也正是对应于“民主体制”的。如果我们试图完全避免现代语境,那么,我们可能仍然操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的话语。
纵向比,明人就不可能认识到自己的专制,而且在更加自觉地维护皇权体系的存在,所以才有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的怪象。主贴之所以在阐述从上古至今的历史过程,也是专制体制不断加重的过程,潜在中,恰恰正是立足于现代政治话语,不知以为然否。
国不可一日无君,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
还看胡哥。
网兄客气了,以后还要请兄台多多批评呢。学习之道不就是如切如措,如琢如磨嘛。[em07]
猪头这句改得妙。
[em10]网兄客气了,以后还要请兄台多多批评呢。学习之道不就是如切如措,如琢如磨嘛。[em07]
嘿嘿,俺先琢磨出比你痴长几岁,先托大叫声雅萍MM,要是错了以后再拨乱反正。[em01]
主帖的主旨俺是赞成的,只是对上古时期的政治形态稍有不同认识。尽管上古时期的专制程度不及后来,但并没有设计出类似古希腊的早期民主制度。在传统的说法里,普遍认为尧舜禅让是古代民主的体现(姑且认作信史),而我的愚见则不认同这是一种“民主体制”,甚至连疑似“民主”也算不上,召集部落会议讨论禅让的时候,参与者都是部落首领,而不是广场政治中的市民,其禅让只能在部落首领之间进行,这一区别与古代民主就很大了,而且愚以为涉及本质。
马克思说过亚细亚是个早熟的社会,我觉得在经济形态里是适用的,在政治领域似乎还可讨论。在经济上几乎跳过了奴隶社会,一步到达封建社会,但在政治上基本保持了原始社会的形态,首先通过血缘传承,血缘传承失败就改用暴力,彼此轮回。今天血缘和暴力都显捉襟,于是改用组织。
所以,俺最后瞎琢磨出的结果是:我们今天的政治形态,还具有强烈的原始社会色彩,Dang中央就是以组织形式存在的大酋长,俺国国号似乎叫中华酋长共和国更准确。[em04]
是的,俺完全赞成两条线的说法,而且,也无法用西方社会的发展模式套用中国,但认知方式似乎还是可以用一用的,以传统的手段分析,恐怕很难得到如何的结论。
刚才看了一条新闻,儒家要俺读一百遍论语,而且要以孔子生日做为中国的圣诞,以此为例,即便有君轻民贵的教条有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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