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君子——张岱年二三事
范学德
回国的第二天,经人转手,我看到了一位牧师写给我的便条,让我给李存山打个电话。李存山是张岱年的弟子,在中国社会科学杂志工作多年。打通电话后,他告诉我,陈来编了一本怀念张岱年先生的文集,里面收入了我的一篇文章,由于找不到我,不知道怎么把书送给我。又说,这本书是没有稿费的
我与李存山约定,在一号下午到他那里取书。下午五点多钟,我见到了李存山学兄,据上一次见他,已经十四五年过去了。我接过他的书,匆匆谈两句就结束了,我还要到别处去。
当晚,坐上了直达沈阳的五十三次特别快车后,我翻开了陈来编的这本怀念张岱年先生的文集——《不息集》,一看,就放不下去了。第二天早上,四点多钟醒来,又继续坐在过道里读。
张岱年先生是我的恩师,我是先生的私塾弟子。十七年前我写了国内外第一本研究张岱年先生哲学思想的著作——《综合与创造——论张岱年的哲学思想》。去年本来打算在回国的时候,再去见先生,没有想到先生竟于四月二十四日过世,虽然先生是在九十五岁的高龄逝世的,但是,如果国内稍微尊重一下这样国宝级的大师,先生本来是还可以活下去的。
李忠华兄回忆,四月七日这天,可能是先生一生中最不幸的一天,张先生不慎跌倒了。张先生的儿子和儿媳立即送先生到北京大学的合同医院——北医三院急诊室就医,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一点,五个多小时中,医院竟然连一把轮椅也提供不了,先生就是在儿子和儿媳的搀扶下,一项项地检查的。这一次折腾,先生元气大伤,此后就一病不起了。
合上书,我几乎要流泪了。要是换上一个部长副部长,会怎么样呢?中国可以随便找出一个什么人来当部长副部长,但是,像张先生这样的研究中国哲学的大学者,这样的君子,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至少,在几十年内,不会出现了。
这是一个扼杀君子的年代。
其实,张岱年一生最不幸的一天,是五七年的那个春天,他出于良知,对北京大学哲学系的领导提了不到十五分钟的意见,结果,被打成右派,从此,被剥夺了二十多年的从事学术研究的权利。
想起了网友们爱说的一句话,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不出知识分子。
在这个怀念文集中,我又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他们如今都是大名鼎鼎的学者。但正是他们,当年写文章大批张岱年先生,要置先生于死地,而张先生也真的几乎要被逼死,他想过自杀。在那个黑暗的日子里,有一次,北京大学哲学系管右派的那个人千方百计的整张先生,先生偷偷去找了周礼全老先生,说着说着,不禁大哭起来。文革后叶朗先生曾经问过周礼全先生,“这个人怎么能这样作”。周先生说,“你不了解他,他能这么做的。”
是的,中国许多所谓的知识分子们是能这么做的,他们许多人正这么做了。但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快三十过去了,他们没有人向张先生道过一次歉,而他们,有的是张先生的亲戚,有的是同事,有的是学生。
中国被称为知识分子的人们,还有多少人持守良知?至少知耻?不太了解。但是,这文章本身也不那么君子,如果作者想用“君子”的话。
我并喜欢“君子”这个概念,但既然作者要使唤它,也得注意“隐恶扬善”,说话最好也堂堂正正一些,无需使用暗示类文字。在这类文章里,暗示性的批评,接近暗算;而暗算,是有可能导致误伤的。
哪位方家知道,整张的那位学生的姓氏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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