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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那一种雅致的痛——记卞之琳对张充和的恋情 [打印本页]

作者: 古尔浪洼    时间: 2006-12-3 08:39     标题: [原创]那一种雅致的痛——记卞之琳对张充和的恋情

  
   卞之琳之爱张充和,整整爱了60年。60年沧桑情事,多么的可感可叹!但这爱,却被卞之琳先生深深藏了60年。他在世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直到他故世前后,很多人才从一些书里觅得蛛丝马迹。
  
   《夏济安日记》是一本非常出名的爱情日记,风靡海外20多年。1998年,当此书在大陆出版的时候,大陆的读者才发现其中有二三十处提到卞之琳以及他的爱情。
  
   夏当时在西南联大教书,他爱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学生。但这位很有才华的家伙,一面对爱情,往往就显得笨拙了。他自己内心狂热,只知深爱对方,却拙于表示,结果对方却浑然不知,倒把自己弄得苦恼不堪。卞也是这种类型。这也大概是夏之所以在日记里多次提到卞的原因吧!
  
   但夏比卞要好些,至少他还敢写到日记里,并且出版。卞则把这种爱藏了一生。甚至直到晚年,他都在极力掩饰。最好的明证,就是他的文和诗。
  
   卞认识张充和时,是1933年,其时他虚岁23。他是在秋天认识来北大中文系念书的张充和的。之前,闻一多先生曾经夸过卞之琳,说他是年轻人中少有的不写请诗的。卞也很得意得表示,他不写私生活。但张的出现,确确实实改变了卞的创作。这一切,卞在他的《〈雕虫纪历〉自序》中有所述及:
  
   “在一般的儿女交往中有一个异乎寻常的初次结识,显然彼此有相通的‘一点’。由于 我的矜持,由于对方的洒脱,看来一纵即逝的这一点,我以为值得珍惜而只能任其消失的一 颗朝露罢了。不料事隔三年多,我们彼此有缘重逢,就发现这竟是彼此无心或有意共同栽培 的一粒种子,突然萌发,甚至含苞了。我开始做起了好梦,开始私下深切感受这方面的悲欢 。隐隐中我又在希望中预感到无望,预感到这还是不会开花结果。仿佛作为雪泥鸿爪,留个纪念,就写了《无题》等这种诗。”
  
   但也确实如他所说,是他私下里做好梦,因此,对于自己的爱,总是表现的很隐蔽,这也就使得被爱者可能难以觉察。
  
   比如他写《无题四》,把感情表达的如黄河般九曲十八弯。
  
  
         隔江泥衔到你梁上,
         隔院泉挑到你杯里,
         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
         我想要研究交通史。
  
   爱就是爱,给谁就给谁,卞偏不,他就是这样,因为爱,看到她胸前的饰品,而古古怪怪地想去研究交通史!如此大绕弯子,把很多读者也给绕糊涂。也就难怪后来很多读者难以理解他在1933之后一段时间创作的诗歌诗风的复杂和细密繁复。
  
   而这种写法,在他的名作《鱼化石》中表现到极致(《鱼化石》(一条鱼或一个女子说:):
  
         我要有你的怀抱的形状,
         我往往溶化于水的线条。
         你真像镜子一样的爱我呢。
         你我都远了乃有了鱼化石。
  
   四句极力跳跃,意象独特,引人深思。
  
   据《鱼化石后记》的解释,第一行化用了保尔·艾吕亚(P.Eluard)的两行句子:“她有我的手掌的形状,/她有我的眸子的颜色。”并与司马迁的“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相通 ;第二行蕴含的情景,从盆水里看雨花石,水纹溶溶,花纹溶溶,令人想起保尔·瓦雷里的 《浴》;第三行“镜子”的意象,仿佛与马拉美《冬天的颤抖》里的“你那面威尼斯镜子” 互相投射,马拉美描述说,那是“深得像一泓冷冷的清泉,围着镀过金的岸;里头映着什么 呢?啊,我相信,一定不止一个女人在这一片水里洗过她美的罪孽了;也许我还可以看见一 个赤裸的幻象哩,如果多看一会儿。”而最后,鱼化成石的时候,鱼非原来的鱼,石也非原 来的石了。这也是“生生之谓易”。也是“葡萄苹果死于果子,而活于酒。”可是诗人又问 :“诗中的‘你’就代表石吗?就代表她的他吗?似不仅如此。还有什么呢?待我想想看,不想了。这样也够了。”
  
   真的不想了吗?不然。卞其实日思夜想张充和,但他的这种表达方式,使得他难以开启张的心。后来,张在一个美国青年热情的追逐下,被打动了心,嫁到美国去了。卞之痛苦,可想而知。但他仍然不明确表达,仍然用他特有的含蓄掩饰自己。但他之在乎张充和,从他直到1955年,45岁才结婚可见一斑。
  
   其后,张似乎在卞的生命里消失了,卞再也没有提起过张。但曾经深爱过,毕竟抹不去。那种爱和怀念,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出来。比如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作家选集》丛书的《卞之琳》卷上,卷首有一张卞之琳与张充和同游苏州天平山的照片。以卞之细密个性,这肯定不是偶然。
  
   2000年2月2日,卞先生驾鹤西去了。60年的沧桑情史,似乎该划上句号了。
  
   但就在卞被送到八宝山的次日,卞的女儿青乔驱车,前往中国现代文学馆,将他1937年8月于雁荡山大悲阁为张充和手抄的一卷《装饰集》以及一册《音尘集》捐赠给了馆方。
  
   卞之琳,便是如此一个痴情人,也是如此一个含蓄的人。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的痴情和含蓄都不曾更改!
  
   也许,真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卞对张60年的爱——那一种雅致的痛,一世一生!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6-12-3 19:02

雅致的痛雅致的爱,以前人们的爱真美啊。

人不管在什么年龄,能被无意中读得的爱情故事打动,都是一段幸福的阅读之旅。


作者: 古尔浪洼    时间: 2006-12-5 06:35

谢谢梅姐的钻石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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