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会成为“惟一的党史教科书”？

闻一 

     一段时间，人们曾经指出《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下简称《简明教程》）第一版的封面上印的是“斯大林同志编写并经中央委员会认可”的字样。由此，人们得出结论，说斯大林是在贪功，把他人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这是不对的。事实上，《简明教程》完全是按照斯大林的设想，甚至是完全按照他所列的内容主线和提纲写作的。1937年5月6日，《真理报》发表了斯大林给编写者的信，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此信中，斯大林亲自提供了以下“体系”作为他满意的编写依据：

     体　系

     1　为在俄国建立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民主主义的政党而斗争（从普列汉诺夫的“劳动解放小组——1883年到《火星报》最初几期的问世——1900—1901年”）

     11　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成立和党内布尔什维克派与孟什维克派的出现（1901—1904年）

     111　日俄战争和第一次俄国革命时期的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1904—1907年）

     1V　斯托雷平反动时期的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以及布尔什维克形成为一个独立的社会民主工党（1908—1912年）

     V　第一次帝国主义战争前工人阶级兴起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12—1914年）

     V1　帝国主义战争和第二次俄国革命，即二月革命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14—1917年2、3月）

     V11　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准备和发动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17年4月—1918年）

     V111　国内战争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18—1920年）

     1X　转向恢复国民经济和平工作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21—1925年）

     X　为国家社会主义工业化而斗争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26—1929年）

     X1　为农业集体化而斗争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30—1934年）

     X11　建成社会主义社会和实施新宪法时期的布尔什维克党（1935—1937年）

     约·斯大林

     新的联共（布）党史是完全按照斯大林这封信的指示编写的。此外，现在从解密的档案来看，尽管这本教程最初的大部分稿子不是斯大林写的，但是，斯大林却是多次反复阅读了全稿，并且在多处作了改动、修正和添加，甚至全部改写。因此，事实上，《简明教程》最后是由斯大林本人亲自定稿并完全符合他的意思的。从这点来说，说《简明教程》是斯大林写的，一点也不为过。

     从1938年9月9日起，开始在《真理报》上按章发表《简明教程》，到19日发表完毕。在此期间，该报连续发表社论。9月9日，该报发表社论说：“认真地、仔细地、坚持不懈地研究《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是每个布尔什维克、党员和非党人士的职责”，并且强调宣传鼓动工作，“必须使所有的报刊都服从这一超级任务。”《真理报》这样连篇累牍地发表社论，是因为社会，甚至党的机构对这本党史并不买帐，也没有完全承认它的权威。

     对于为什么要有一本得到中央委员会鉴定和签证的党史，斯大林回答得十分坦率：“要给党的积极分子对联共（布）党史有一个统一的指导，使党员和积极分子对这种指导不产生怀疑——这是中央委员会所正式建议的：应该怎样表达思想、说明观点、阐述党的方针，这是首要的任务。”在这里，斯大林所要求的，就是所有的党员都不要对《简明教程》里所写的联共（布）的历史产生怀疑，这是惟一的历史，这是惟一正确的历史，舍此，别无布尔什维克的历史，舍此，如果有历史的话，那历史也是伪造的。不仅要接受《简明教程》的历史，而且要用其中所陈述的观点来“表达思想、说明观点、阐述党的方针”。

     对于斯大林来说，他是要用这本《简明教程》来统一全党和全国人民的思想，使他们不怀疑自己的正确和作为继承列宁事业和权力的合法性和正统性。所以，他说：《简明教程》的一项任务，就“是要清洗脑筋，以免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一些众所周知的概念和术语低级趣味化，完全恢复作为布尔什维克主义财富的那些观点，使其不受灰渣的侵袭，使其不被低级趣味化。”

     斯大林还十分担心人们组成各种各样的小组来学习《简明教程》。这种担心和惧怕显然有两个原因，一是在这些小组里，人们会争议事实，会提出问题，因此一系列在《简明教程》里被有意不提、掩盖、删去的东西会被人们所知晓；二是在没有掌权的时候，斯大林本人就是在这样的小组中阅读、从事地下工作的，他深知这些学习小组意味着什么，从这些小组中可能出现什么，从小组的集体阅读和讨论中，更可能引发出对《简明教程》，对斯大林，对苏联执政当局不满的言论和行动来，这更是斯大林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斯大林力主对《简明教程》的学习，要独立研究，进行有组织地、自上而下的辅导，加强集中管理。而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使我们的干部积累丰富的知识，提高理论水平”，成为忠于斯大林路线的人。这条路的桥梁就是《简明教程》，斯大林说：“我们的全体干部——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因此他们应当成为国家最优秀的分子而且也能够成为。只有知识分子能够成为国家最优秀的分子，为了使他们真正成为国家最优秀的人，他们应该学习，应该把书带给他们，迫使他们不得不学习。”斯大林的这一讲话在经过“清洗脑筋”的宣传员和意识形态领导干部的“英明的斯大林同志万岁”的“暴风雨般的掌声”中结束。

     要使《简明教程》成为“惟一一部经中央委员会核准的、手续完备的、具有中央委员会签证的、同意的教科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斯大林和联共（布）中央委员会采取了两方面非常强硬的措施，来保证这一目的的实现。

     首先，在宣传鼓动方面，把对《简明教程》的宣传定为“超级任务”，即宣传鼓动部门要竭尽全力把《简明教程》说成是惟一一本党史教科书，惟一一部布尔什维克的历史，舍此别无其他的党史教科书，舍此别无其他的布尔什维克的历史。1938年11月14日，联共（布）中央再次就《简明教程》的宣传鼓动工作做出决议。这份决议再次重申并解释了斯大林的“惟一一本党史”的说法：《简明教程》“是对联共（布）党史的主要问题和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官方的、可信的说法，不允许有任何其他的、任意解释。”决议还强调：《简明教程的出版》“要结束党史阐述中的臆断和混乱、对党的理论和党史的极为重大问题的解释中各种观点充斥的现象。”

     为了保证这种阐述的统一、解释的统一、观点的统一，报刊的指导和干预成为强大的武器。在《真理报》和其他各报上都相继开辟了“《简明教程》辅导”、“《简明教程》问答”、“学习《简明教程》的人和事”这样的栏目。

     此时，斯大林明显感到能完成这一伟大任务的宣传员太少，多次提出要彻底改组宣传鼓动工作。当旧的高级党校和红色教授学院的知识分子，那些“两边摇摆”，即不能紧跟斯大林的路线的知识分子被清除掉之后，当惟一一本党史教科书问世之后，斯大林就需要自己的知识分子了。斯大林重申了自己的“干部决定一切”的决策，明确要求在清洗了旧知识分子后成长起来的新干部、新人，要用《简明教程》武装自己的头脑，成为国家的最优秀的知识分子。于是，斯大林作出了恢复高级党校的决定。

     其次，加强了对出版物的检查和控制。随着《简明教程》出版进程的加速，对有关联共（布）党史书籍的监控也在逐步加强。列宁、十月革命和苏联当前的生活成为严格控制的论题，在这些问题上，绝不能有任何与《简明教程》不一致的地方，更不能另有他说。除了斯大林对联共（布）党史的解释，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来解释或者编写联共（布）党史。在这个禁令中，事实上最大的，也是令斯大林最忌讳的问题就是有关列宁的生活与斗争、十月革命的领导与胜利的问题。因为，在这些方面，《简明教程》列述了斯大林的许多“理论”和“事实”，它们是最经不住真正事实的推敲和验证的。尤其是关于列宁，斯大林绝不允许将这种解释权交给别人，即使是列宁的夫人也不行。最亲近的人最了解真情，这是斯大林最害怕的。

     于是，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列宁，列宁的书、文章和指示成了禁区，谈论列宁，成了违法、非法的事。联共（布）中央做出决定：只有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所有权发表列宁的信件和文件，或者由它授权发表，其他机构和其他人都没有这种权利。1940年4月16日，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所所长米京为此事特意给书刊检查的总机构——报刊保密检查总局去信，列举了“私自”引用和发表列宁信件和文件的一系列事实，要求该总局下达指示，消除“破坏已经确定的列宁文件发表程序的现象”。信中写道：“每一份列宁的文件，或者是首次公开的列宁语录的编辑和出版都必须得到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所的批准。”

     为了检查和控制的顺利进行，在组织机构上进行了调整。1939年3月10日，斯大林在联共（布）第十八次代表大会上提出：“把党的宣传鼓动工作集中在一个部门，把各个宣传鼓动部和报刊部合并为统一的联共（布）中央宣传鼓动局，同时在每个共和国、边疆区和州的党组织中成立相应的宣传鼓动部”。在这个改组的同时，斯大林还再次重申：“认为迷恋于在小组中进行宣传的办法是不正确的，而由党员个人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原理的方法则是比较适当的，所以必须使党集中注意报刊和组织讲演宣传。”

     尽管如此，十八大后，一系列作家和大型文学期刊都对此反映淡漠。为了使作家们倾全力于对斯大林路线的歌颂，先是取消了“拉普”、“伐普”等文学组织，以统一的苏联作家协会代替之。

     为了加强对整个社会书籍报刊的审查和控制，在一系列的博物馆和图书馆中设立“特别库藏”部。为了保证对书籍报刊检查的效率，1939年11月17日，联共（布）中央宣传鼓动局向中央建议成立全苏性的国家出版总局，原因是1938年以来的检查工作量大大地超负荷：“根据1938年的材料，检查机构在全苏各地对8550份报纸、1762份杂志、印册为6927000的39992种书籍、74家广播电台、1200处广播网、1176家印刷厂、70000个图书馆进行了监控。”

     经过一年多的检查监控机构的紧张工作，异端于《简明教程》的党史书籍不再出现和传播。与此同时，《真理报》等报纸展开了密集的宣传攻势，无数的文章、无数的人天天都在赞颂这本《简明教程》，把它称为是“斯大林的教科书”、“能缔造新人——苏维埃人的教科书”等等。斯大林的几位战友，如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伏罗希洛夫等人也不厌其烦地频频发表文章来推崇《简明教程》。伏罗希洛夫说：“如果你想忠诚地为自己的人民和列宁―斯大林的事业服务，如果你想成为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列宁主义者，你就去学习吧，多多地学习！”

     1939年10月，在《简明教程》出版一周年的时候，《真理报》发表了“为创造性地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而斗争”的社论。它使用了一切能想象得到的词汇来赞美《简明教程》，把它称为“是斯大林本人对我们干部的关怀和最大的关注”，“是我国劳动人民获取马克思列宁主义领域中基本知识的百科全书”，“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宝库的最有价值的新贡献并且是其辉煌的发展”，总之，“是最先进的科学”。社论反复要让人们牢记于心的就是两点，一是苏联已经建成了社会主义，正在向共产主义过渡，二是现在苏联的事业已经是“列宁―斯大林的事业”，因此这两个名字已经是绝对不能分开的了。

     《简明教程》终于成了苏联惟一一本布尔什维克党史教科书，惟一的一本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百科全书。这个过程是和斯大林的个人威信被神话、被崇奉的过程是交织在一起的。

     《简明教程》印了三个版本，一是普通版，一是豪华版，再就是礼品书版。在苏联，在短短的一年中，《简明教程》就成了人手一册、数册的宝书。无论什么情况，这本书都被放在案头、家中最显眼的地方，对不少人来说，它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一种“政治护身符”。连斯大林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也珍藏着一本礼品版的《简明教程》。斯大林还不时地翻开，在书中的某行某页写上几个字、几句话，画上这样那样的符号，以表达他在读此书时的新的感想和希望。在这本有着华贵装帧的书的扉页上，斯大林亲笔写着：“送给瓦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本《简明教程》却一直没有被斯大林的儿子瓦夏取走，一直放在他办公室书桌的案头，直到斯大林猝然而终。

来源：学习时报  来源日期：2006-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