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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灌水]读《宋诗选注》 [打印本页]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7-1-23 05:03     标题: [灌水]读《宋诗选注》

好久没有罗嗦了。可能是读的书越好看,越叫人不敢乱吱哇。在那些好书面前,读者只有悄声接受的份儿。白读了不少好书。一时良心发现,赶紧记下心得,算是让自己稍稍心安一些。至于这所谓心得或者小见或者就叫书抄,在方家眼里是好笑也罢,浅薄也罢,无知也罢,我既有勇气说出,自会打起精神承受后果,哪怕装模作样摆的是空架式。

这本书其实是去年买的。最近才认真读起。本以为艰深难入,繁体字还有竖排,先叫人不敢下手。哪知翻开看时,却一路顺当。以至白天看了,睡前还要翻翻。既然翻开,竟有些不忍释卷。眼底这段,一如这一路翻来,让人难禁莞尔。这段说的是诗人吴涛:“在历代的诗话里,南北宋之交的吴沆《环溪诗话》是部奇特的著作,因为它主要是标榜作者自己的诗。也许他非得自称自赞不可,因为那些诗的妙处实在看不出来。吴沆笔歌墨舞的自我表扬之后,想到哥哥,于是在卷下里引了吴涛几首诗。”吴沆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部大作,到头来最大的作用是录了哥哥吴涛几首诗。

据说胡适之先生评及《宋诗选注》,对选目很不满意,并认为迎合风气,却说注解确实写得不错。任何权威人士的话在梅茗这里都是参考。不是说俺不把权威放在眼里,小梅多数时候都是一幅低眉顺眼状。而是读书事全是个人爱好,相当于私人空间,在这里,我没有任何理由要讨好牵就他人。好与不好,各人各口味。说是不错,却是我自己读来的亲身感受。并在心里承认胡先生确实说得不错。

相邻是董颖一首《江上》:“万顷沧江万顷秋,镜天飞雪一双鸥。摩挲数尺沙边柳,待汝成阴系钓舟。”因为没啥不明白的。接着读注,仍是意外之得:“对草、木、虫、鱼以及没有生命的东西像山、酒等等这样亲切生动的称呼,是杜甫诗里的习惯。”以前让杜甫的“诗圣”“史诗”吓坏了,弄得都不敢看杜甫的诗了。那知道杜诗里还有这般可爱好玩的句子。注里又举例卢仝“摩挲青莓苔,莫嗔惊着汝”,王安石对梅花说“少陵为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郑樵“着手摩挲溪上石,他年来访汝为家。”读罢才知道,后来文章中这种几乎泛滥成灾的用法并不是新鲜玩意儿,老祖宗早就玩腻味了。

2007年1月22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2-1 13:52:35编辑过]


作者: 猪头猪智慧    时间: 2007-1-23 07:29

期待日读篇。


作者: 杜雅萍    时间: 2007-1-23 17:09

严重抗议斑竹人为抬高灌水门槛,黄牌警告。
作者: 王清营    时间: 2007-1-23 17:46

这本书我以前翻过,感觉注比诗写得还好,当时也很吃惊,想不到钱钟书这个老头这么刻薄有趣.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7-1-23 20:58     标题: [灌水]一般不信先生处 学射山头射虎时

一般不信先生处 学射山头射虎时

大家的话有不可全信处。曾经很迷信他们。以为大家口中之言,几乎是“句句是真理”,字字皆模范。看来名家大家的话不可全当真,他们的作品未必全是精品。

今天又发现印证这个道理的名例,抄来备案。

陆游诗《醉歌》:

百骑河滩猎盛秋,至今血渍短貂裘。

谁知老卧江湖上,犹枕当年虎髑髅。

英雄暮岁唠叨当年打虎事。老诗人当年也有武松那般气魄。莽汉打虎不稀奇,诗人打虎,怎不叫读者心驰神往?

按注查诗,陆游写打虎的诗还有:

闻虏乱有感

前年从军南山南,夜出驰猎常半酣。

玄熊苍兕积如阜,赤手曳虎毛毵毵

有时登高望鄠杜,悲歌仰天泪如雨。

头颅自揣已可知,一死犹思报明主。

近闻索虏自相残,秋风抚剑泪丸澜,

雒阳八陵那忍说,玉座尘昏松柏寒。

儒冠忽忽垂五十,急装何由穿裤褶?

羞为老骥伏枥悲,宁作枯鱼过河泣。

——南山空手打虎;

建安遣兴

刺虎腾身万目前,白袍溅血尚依然。

圣时未用征辽将,虚老龙门一少年。

——白袍刺虎;

十月二十六日夜梦行南郑道中既觉恍然揽笔作此诗时且五鼓矣

 孤云两角不可行,望云九井不可渡。嶓冢之山高插天,汉水滔滔日东去。高皇试剑石为分,草没苔封犹故处。将坛坡陀过千载,中野疑有神物护。我时在幕府,来往无晨暮。夜宿沔阳驿,朝饭长木舖。雪中痛饮百榼空,蹴踏山林伐狐兔。耽耽北山虎,食人不知数。孤儿寡妇雠不报,日落风生行旅惧。我闻投袂起,大呼闻百步,奋戈直前虎人立,吼裂苍崖血如注。从骑三十皆秦人,面青气夺空相顾。国家未发度辽师,落魄人间傍行路。对花把酒学酝藉,空辱诸公诵诗句。即今衰病卧在床,振臂犹思傋征戍。南人孰谓不知兵?昔者亡秦楚三户!

——以戈击虎;

病起 

少年射虎南山下,恶马强弓看似无。 

老病即今那可说,出门十步要人扶。

——强弓射虎;

怀昔

昔者戍梁益,寝饭鞍马间。

一日岁欲暮,扬鞭临散关。

增冰塞渭水,飞雪暗岐山。

怅望钓璜公,英概如可还。

挺剑刺乳虎,血溅貂裘殷;

至今传军中,尚媿壮士颜。

岂知堕老境,槁木蒙霜菅。

泽国气侯晚,仲冬雪犹悭。

曩事空梦想,拥褐自笑孱。

胡星未霣地,大弓何时弯?

——貂裘剑刺乳虎;

三山杜门作歌

 中岁远游踰剑阁,青衫误入征西幙。南沮水边秋射虎,大散关头夜闻角。画策虽工不见用,悲吒那复从军乐。鸣呼!人生难料老更穷,麦野桑村白发翁。

——南沮水边秋射虎

 

要说陆诗人常常玩打老虎游戏,估计没一人会信。是不是他的大话,先还只是怀疑。再看后面的注,再找来全诗看,才知诗人在说大话了。诗人夸张是常事,遇到诗人吹牛,特别是陆游这样的大家,倒还真叫人觉得这老头有几份可爱了。

畏虎

滑路滑如苔,涩路涩若梯。

更堪都梁下,一雪三日泥!

泥深尚云可,委身饿虎蹊。

心寒道上迹,魄碎茆叶低,

常恐不自免,一死均猪鸡。

老马亦甚畏,愶愶不敢嘶。

吾闻虎虽暴,未尝窥汝栖。

孤行暮不止,取祸非排挤。

彼谗实有心,平地生沟溪。

哀哉马新息,薏苡成珠犀。

——他老人家胆子并不大。虎胆是绝没有的。

上巳临川道中

 

  二月六夜春水生,陆子初有临川行。溪深桥断不得渡,城近卧闻吹角声。三月三日天气新,临川道中愁杀人。纤纤女手桑叶绿,漠漠客舍桐花春。平生怕路如怕虎,幽居不省游城府。鹤躯苦瘦坐长饥,龟息无声惟默数。如今自怜还自笑,敛版低心事年少。儒冠未恨终自误,刀笔最惊非素料。五更欹枕一凄然,梦里扁舟水接天,红蕖绿芰梅山下,白塔朱楼禹庙边。

——:)

因此后世他的粉丝曹贞吉说:一般不信先生处 学射山头射虎时

 

2007年1月23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3 18:30:13编辑过]


作者: 紫壶    时间: 2007-1-23 22:47

陆游打虎,叶公好龙的说?
作者: 兮兮    时间: 2007-1-24 00:10

好象古人把猜谜活动称为射虎哦
作者: 杜雅萍    时间: 2007-1-24 00:25

分曹设覆蜡灯红
作者: 雪饮刀    时间: 2007-1-30 18:53

诗人的诗大多时候只须作诗看就行了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7-1-30 19:26

以下是引用雪饮刀在2007-1-30 10:53:00的发言:
诗人的诗大多时候只须作诗看就行了

读着读着,就读起拿笔的那个人来了。其实想想,阅读这事,多数都是由文到人,再由人到文。如果人与文都对自己的口味,那是再好不过的际遇了。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7-1-30 19:32

以下是引用杜雅萍在2007-1-23 16:25:00的发言:
分曹设覆蜡灯红

设局凑诗?如果编来忽悠人的太多,让人如何喜欢一个谎话高手?虚构和谎话的高下应该不难区分。


作者: 天高地厚    时间: 2007-1-30 19:44

我在读黄庭坚诗词选.因为同时读好些书,本来不厚的书估计也得很久读完.


作者: 梅茗    时间: 2007-1-30 19:55

钱钟书:

黄庭坚

    黄庭坚(一○四五~一一○五)字鲁直,自号山谷老人,又号涪翁,分密人,有“山谷内集”、“外集”、“别集”。他是“江西诗社宗派”的开创人,生前跟苏轼齐名,死后给他的徒子法孙推崇为杜甫的继承者。自唐以来,钦佩杜甫的人很多,而大吹大擂地向他学习的恐怕以黄庭坚为最早。他对杜诗的那一点最醉心呢?他说:“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在他的许多关于诗文的议论里,这一段话最起影响,最足以解释他自己的风格,也算得江西诗派的纲领。他有些论诗的话,玄虚神秘,据说连江西派里的人都莫名其妙的。
 
    杜诗是否处处有来历,没有半个字杜撰,且撇开不谈。至少黄庭坚是那样看它,要学它那样的。元稹赏识杜诗的白描直说,不用古典成语:“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傍古人”;刘禹锡讲“业诗即须有据”,举了一句杜诗为例,只限于“为诗用僻字须有来处”,在涵意上还比黄庭坚的话狭得多。“无一字无来处”就是锺嵘“诗品”所谓“句无虚语,语无虚字”。锺嵘早就反对的这种“贵用事”、“殆同书抄”的形式主义,到了宋代,在王安石的诗里又透露迹象,在“点瓦为金”的苏轼的诗里愈加发达,而在“点铁成金”的黄庭坚的诗里登峰造极。“读书多”的人或者看得出他句句都是把“古人陈言”点铁成金,明白他讲些什么;“读书少”的人只觉得碰头无非古典成语,仿佛眼睛里搁了金沙铁屑,张都张不开,别想看东西了。当然,以前像李商隐和师法他的西昆体作者都爱把古典成语镶嵌绣织到诗里去的,不过他们跟黄庭坚有极大的不同。李商隐的最起影响的诗和西昆体主要都写华丽的事物和绮艳的情景,所采用的字眼和词藻也偏在这一方面。黄庭坚歌讠永的内容,比起这种诗的来,要繁富得多,词句的性质也就复杂得多,来源也就广博冷僻得多。在李商隐、尤其在西昆体的诗里,意思往往似有若无,欲吐又吞,不可捉摸;他们用的典故词藻也常常只为了制造些气氛,牵引些情调,仿佛餐厅里吃饭时的音乐,所以会给人一种“华而不实”、“文浮于意”的印象。黄庭坚有著著实实的意思,也喜欢说教发议论;不管意思如何平凡、议论怎样迂腐,只要读者了解他用的那些古典成语,就会确切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他的诗给人的印象是生硬晦涩,语言不够透明,仿佛冬天的玻璃窗蒙上一层水汽、冻成一片冰花。黄庭坚曾经把道听涂说的艺术批评比于“隔帘听琵琶”,这句话正可以形容他自己的诗。读者知道他诗里确有意思,可是给他的语言像帘子般的障隔住了,弄得咫尺千里,闻声不见面。正像“文心雕龙”“隐秀”篇所说:“晦塞为深,虽奥非隐”;这种“耐人思索”是费解,不是含蓄。
 
    南宋初年,任渊注解了“山谷内集”;南宋中叶,史容注了“外集”,史季温注了“别集”,都赶不上任渊的精博。此外,陈逢寅也作了“山谷诗注”,任骥和邓公立又分别注了“外集”,可惜这三家的注本没有流传。看来“读书多”的人对黄庭坚的诗都疑神疑鬼,只提防极平常的字句里有什麽埋伏著的古典,草木皆兵,你张我望。例如任渊满以为把“和答钱穆父讠永猩猩毛笔”的出典注明白了,可是杨万里又搜查出来两句暗藏的“古人陈言”。甚至黄庭坚明明是默写白居易的诗,记错了些字句,他的崇拜者也以为他把白铁点成黄金,“可为作诗之法”,替他加上了一个“谪居黔南”的题目,编入他的诗集里。


作者: 流星雨    时间: 2007-1-30 21:01

正像“文心雕龙”“隐秀”篇所说:“晦塞为深,虽奥非隐”;这种“耐人思索”是费解,不是含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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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出来的东西都没有流畅感,真要引出“新时尚”,肯定不是“天灾”,也是“人祸”,呵呵。^_^

我听人说,女子精致于含蓄,男人贵胄于直白,呵呵,一种浅显缓流畅行的感觉,不是男士所能细致描摹的,即便是那种自持为“心细若丝”的男士哈?我一直都在练习把话说明白(但又常常说不明白),不学黄庭坚,故意累死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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