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人札记■周泽雄】 周泽雄，上海人，自由文人，著有《青梅煮酒》、《当代眉批》、《齐人物论》、《说文解气》、《耳朵的立场》和《性格词典》等。 万跃申画
说起大道理来，我当然知道，语言是有局限性的，凡是人类情感中最微妙、最细腻的部分，语言大多无能为力，所谓“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就是这个意思。但具体到个人习惯，我又是个言语崇拜者，即使语言无法完整地说出我的意思，我也会坚持使用语言。 在素心人网站回帖，我的态度就是如此，对网站提供的大量具有辅佐语言功能的图片（网友戏称为“心情图标”）视而不见，始终傻乎乎地坚持“纯文本”的立场。有次读到一个针对我的回帖，言词颇为激烈，口气也谈不上友好，但在考虑如何回复时我却犯了难，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位网友在帖子下端附了两个具有动画效果的心情图标，其一是一张不断大笑的头像，似乎表明对方只是和我开个玩笑；其二是一张腮边有两朵绯云的头像，强烈地暗示出一股羞怯之意。这让我咋办呢？我感觉自己刚被人揍了一拳，转眼又被人搀扶了一把。揍我和扶我的都是同一个人，让我发作又不是，和对方握手又觉得别扭。 回过神来，我不得不赞叹一声：好高明的手法，成功地把我窘住了。这样的事难道不是我经常遇到的吗？有时为了把道理讲清楚，我不得不顺着思维的惯性，只管闷头写帖子，并不理会对方是否受得了我的批评。再者，如果因为顾忌对方脸面而在表达上有所疏忽，说不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倒霉事就会在我身上重演，别人逮住我的破绽，也可能随后掩至，杀我一个回马枪。如何既表达自己的观点又能维护网友间的和气，心情图标就大有用武之地了，简直像一个个奇妙的巫术。 现在我也学会了，有时我会选用一个不停地摆着小手的头像，那意思好像是：没啥大不了的，哥们儿你别往心里去呀。有时，我也会选用那个表示害羞的头像，好像在告诉对方：批评你实出无奈，咱们抬杠归抬杠，友情归友情。若实在吃不准，网站提供的心情图标库里，还有一些语义模糊、目标不明的头像，可以“横看成岭侧成峰”，可以理解成“一半脸儿哭，一半脸儿笑”，管它呢，用鼠标随机摁一个上去再说。有时，让对方蒙在鼓里，效果反而更妙。他只要对我的意图有了点犯疑和嘀咕，事情就好办多了，缓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啊，有些让我钦佩不迭的大虾级网友，还会经常在帖子下方挂上一幅图片，链接一段旋律，让网络帖子彻底摆脱纯文本的局限，真正变得有声有色起来。点开一个具有清明节怀念故人主题的帖子，耳边突然响起一段忧郁的肖邦钢琴曲，阅读的气氛好像瞬间被一盏聚光灯凝聚了。有些网友擅长写一些具有先锋意味的文章，帖子里陈列着十八般武艺，除文字外还交错使用图画、音乐、电影片断，那就是传说中的多媒体文章吧？它们会不会成为文学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