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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连载] (转)满山:夏日午后的梦醒 [打印本页]

作者: 铁蛋    时间: 2009-2-17 14:09     标题: (转)满山:夏日午后的梦醒

以下所转文章皆满山所做,不再一一注明:
    我上了一个夜班后回来,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渐渐地抵挡不住倦意,眼皮不知不觉地合上了。
     
恍惚间觉得自己坐在老屋前的草地上。阳光灿烂,晒得身上有点儿发烫。许多红蜻蜓张开透明的翅膀悬浮在草地的上空,一会儿又不见了踪影。我的老水牛灵巧地用它的厚嘴唇揪住草皮,嚓嚓地吃着草。成群的苍蝇和牛虻围着它,发出嗡嗡的声音。我躺下去,把手枕在脑后,看天上,云白得发亮,匆匆地向东边跑去。风把后山上的毛竹吹得弯下腰。我眯起眼,听着牛嚓嚓的吃草声,风掠过竹梢的声音,心里想,就在这草地上睡一下午吧。

     
可是渐渐地心里就有点烦,想起自己好象是请了假回家的,而且已经有好几天了。我使劲地想我到底请了几天假,应该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可就是想不清楚。心里不禁担心起来,是不是假期已经过去了?最好打个电话问一下吧?就说我买不到车票,迟一两天上班吧。就说叫谁给代个班吧,我反正明天就去买票。火车---九点钟---要不就汽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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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想着,突然就醒了过来。虽然好象还能闻到青草的气息,老水牛好象也还在近旁的什么地方嚓嚓地吃着草,可是草地不见了,满山的毛竹不见了,飞来飞去的红蜻蜓也不见了。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心里想:我的牛呢?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出租房的床上,那仍在耳边回响的嚓嚓声只不过是远处一家锯木厂锉锯子的声音。我终于醒过来了。

     
庄生就是庄生,蝴蝶就是蝴蝶。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一切却仍象就在眼前?那么真切,就仿佛这中间的二十来年根本不存在?难道说这二十年的荒唐岁月,只是为了让我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从梦中醒来?


[ 本帖最后由 铁蛋 于 2009-2-18 11:45 编辑 ]
作者: 网事情缘    时间: 2009-2-17 23:29

这作文写的,真叫及格。赞一个
作者: emmer    时间: 2009-2-17 23:39

后现代版的《牧神午后》啊!嘿嘿!
作者: 网事情缘    时间: 2009-2-17 23:40

原帖由 emmer 于 2009-2-17 23:39 发表
后现代版的《牧神午后》啊!嘿嘿!
现在流行一种叫“穿越”的小说,估计这个就是。
作者: emmer    时间: 2009-2-17 23:57

网兄啊,据俺考证,这篇小说从母题的起源来讲,出自一幅著名的画《牛吃草》。据说,画面上白茫茫一片,好事者问:为什么叫《牛吃草》?答曰:草被牛吃了,牛也走了。
让牛归牛,草归草。阿门!

[ 本帖最后由 emmer 于 2009-2-17 23:59 编辑 ]
作者: 邱晓云    时间: 2009-2-18 00:02

梦蝶轻松,梦牛劳碌。
作者: emmer    时间: 2009-2-18 00:04

再来一个对联:往日春燕飞,今朝夏牛舞。
作者: 网事情缘    时间: 2009-2-18 00:19

原帖由 emmer 于 2009-2-17 23:57 发表
网兄啊,据俺考证,这篇小说从母题的起源来讲,出自一幅著名的画《牛吃草》。据说,画面上白茫茫一片,好事者问:为什么叫《牛吃草》?答曰:草被牛吃了,牛也走了。
让牛归牛,草归草。阿门!
嘿嘿,emmer妹子费心了。

未曾料,居然还有如此背景,学习了。
作者: 迅弟儿    时间: 2009-2-18 00:24

原帖由 emmer 于 2009-2-17 23:57 发表
网兄啊,据俺考证,这篇小说从母题的起源来讲,出自一幅著名的画《牛吃草》。据说,画面上白茫茫一片,好事者问:为什么叫《牛吃草》?答曰:草被牛吃了,牛也走了。
让牛归牛,草归草。阿门!
哈哈哈哈哈,笑得肚子差点儿抽筋!
作者: 童志刚    时间: 2009-2-18 09:27

果然梦境得厉害,否则,在蜻蜓飞舞、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把白云吹得向东边奔跑的西风你就很难体验到;否则,躺在房前的地上、隔着怎么也有三米高的老屋,除非你生就一双会拐弯儿的神眼,你当然也就无法观察到“风把后山上的毛竹吹得弯下腰”的美妙景致。
作者: 铁蛋    时间: 2009-2-18 11:19     标题: 满山:牛栏坞的石荣

石荣的家在山的后面。有一条小路从我家的屋后斜着上山,到一个山口,翻过山去,往下还要走好些路。他如果要去公社买东西,或是开会,一定要经过这条路的。

    石荣生得古貌清奇。可是那时候我因为年纪小,不知道古貌清奇这个字眼,觉得那只不过是一个秃头罢了,只不过长着两只很突出的龅牙罢了。所以,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觉得石荣并不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牛栏坞是个小村子,群山环抱,四望都是连绵的竹海。石荣的家孤零零的在一个山坞里,有一个不算小的院子,院子的边上是石彻的齐胸高的院墙。屋角有一棵桃树。这是一棵让人魂牵梦绕的桃树,我们常常忍受着蚊子的叮咬,在灌木丛里埋伏好久,为的就是去偷一两只桃子。如果说我这辈子曾经吃过几只象样的桃子的话,这几只桃子都是从石荣家的树上偷来的。

    石荣家有一条狗,这条狗使偷桃变得非常不容易。往往是我们的人还没有跑到树下,那条狗就狂吠起来。随后一定会有人走出来,我们只好落荒而走。在我的记忆里,从来也不曾顺顺当当的走到树下,爬上去,然后摘几个桃,从容不迫的下树走人。有好几回简直不能算是偷,而只能说是抢了。因为石荣的老婆分明已经走到门口,向着我们喊叫了。她穿着大襟的衣服,挽着头髻,清清爽爽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把蒲扇。

    石荣经过我家的时候,我爷爷常常邀他坐一会儿。两个老头坐在屋檐下聊天的时候,我得以近距离观察石荣,看他的两个向前伸的龅牙是怎么把旱烟管叼住的。原来他把旱烟管放在嘴的两边了,那样一来就避开了龅牙。有一年,我伯父探亲回家,为我们画了一张石荣的肖像,我们笑得肚子疼。那张画原来一直夹在我的一本书里的,可是和很多别的东西一样,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现在想想,那张画有个地方画得不对。伯伯把旱烟管画在两个牙齿中间了。

    现在石荣是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有几年的冬天,我为了挖兰花,踩着积雪,从屋后的小路走到牛栏坞。那儿的毛竹长得更加密了,山村显得更加寂廖。我在铁芒萁和灌木丛里找到含苞欲放的兰花,用小锄头挖起,装进塑料袋子里。远远的有狗叫声传来,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
作者: 铁蛋    时间: 2009-2-18 11:24     标题: 在春天里抛锚

我去吃中饭的那时候已经快一点钟了。从人民东路向北转到中山北路,然后走了差不多两百米,到青年路的口子上一家快餐店里吃快餐。我坐在那儿,向街对面,“青年路24号”的牌子左边是“吕燕美容”,右边是“老记麦饼”,再右边是一家火疗中心,广告牌子上写着“如果反弹5KG,终身免费维护。”

突然一个老头一边叫喊着一边跑过来,好象是追着一辆刚刚经过的摩托车。可是看他手上提着两个塑料袋,又似乎是想追上去交给什么人。在我吃完饭,放下碗的时候,却看到他若无其事的走回来了。

在中山路上看南望去,是一列很高的山,烟缭雾绕的。我又回头看看北边,发现恰好对着一座险峻的山头,山顶是陡峭的悬崖,半山腰上有一座庙宇。

车开出城向南,迎面遇上一列低矮的小山,就是刚才在中山路上看到的那高山的末尾段。满山苍翠,,深深浅浅的绿。没有看到映山红,我觉得不是过了映山红开花的季节,而应该是这山上根本就没有长映山红。看到许多金缨子,花瓣洁白得有些耀眼。金缨子有和玫瑰、月季、蔷薇、野蔷薇一样的香气,但是空气里传来的香气并不是金缨子的,而是香樟的。一株紫藤繁花盛开,花束垂下来,沉甸甸的,藤条几乎不能承受,幸好攀住了一棵松树,才不至于倒下来。

闻到一阵糊焦味,老头子勉强向前再开了几步,停下来,摸了摸车轮彀,并没有发烫。于是再往前走,进了一个黑灯瞎火的隧道。黑暗里老头子忽然说:“坏了。离合器坏了。”发动机狂吼起来,车子慢腾腾地出了隧道,却是一个下坡。老头子放了空档溜下坡去,过了坡底,挂上档,果然一动也动不了了。

我们就停在那里,群山四合,村舍廖落。路西的缓坡上种着桑树,低而且矮,差不多只有野苎麻一样高。路东有狭窄的水田,种着油菜,油菜荚已经由青色转成灰白了,可是田的中间还有两枝黄花在风里招摇。一只肥胖的花狗在小溪边,摇头晃脑地撕扯着一只破鞋子。

老头子搭车去找修车工,我独自一个人呆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给朋友发短信,告诉她这儿没有狼,只有长尾巴鸟。

一个癞痢头的老农扛着锄头走过,友好地问了我一句,可是我没有听懂。他右手还提着一棵干枯的桑树。我说:“车坏啦,等人来修呢。”对他后来的话,我只能点点头,“嗯嗯,哦哦。”路边的新种的白杨树看起来简直就是一根根棍子,也许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棍子,又略微发了几张嫩叶子。

那时候,老头子坐在一部农用车里回来了。农用车把我们的车拖到修车铺,足足修了五个多小时。我坐在一个小面店里吃面条,看着夕阳好象要朝着一座房子的烟囱落下去了。店外面是没有平整过的路,长着野蔷薇,蔺草,益母草和别的杂草。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夕阳竟没有碰到烟囱,却恰好落到了烟囱边上的一个山坳里。

后来就一直在黑暗里赶路。从那些白天里风景很好的山脚下飞驰而过。已经是后半夜了,还有那么多人赶路呢。高速服务区里停满了长途车,驾驶员们在驾驶室里打着瞌睡。
作者: 施国英    时间: 2009-2-18 11:32

诚恳建议满师傅就写写这类文字,挺好。评别人文字的事,忘了吧。
作者: 铁蛋    时间: 2009-2-18 11:43     标题: 给老大

老大,我昨天又去兰溪了。你可能不知道兰溪是哪儿,可是你一定记得我写的那一个小文章《在春天里抛锚》。我上次去那儿的时候,车子在半路上抛锚了,我在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子附近等人来拖车的时候,给你发了一个短消息,你回复说小心不要让狼给吃了。

那一次是春天。让我说一句老话: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是冬天了。

我记得那时候田里的油菜刚好长出青灰色的油菜荚,还可以看到零星的油菜花。天已经很热了,穿两件衣服,被太阳一晒,就好象要出汗。上次停车的那地方,路边上刚种下两排树,光秃秃的象树了两排棍子。现在呢,田里什么都没有,满山的黄叶。两次经过同一条路的之间,流走了一段长长的岁月。

我记得那时候,空气里满是桔子树开花的香味,芬芳馥郁。现在呢,开花的是枇杷树。它的叶子绿得发黑,而它的花却很小,小得差不多看不到。也没有香气。而冬天就应该是一个静悄悄的季节。

还有,油茶树也在开花。虽然我没有看到,可是我知道这是油茶树开花的时节。可是在印象里,油茶树开花的时候应该还有蜜蜂的,“嗡嗡”叫着,在油茶树上飞来飞去。小时候会用一节小竹管,伸到花心里去吸花蜜。

    ······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2-18 11:50

原来燕谈的男人都很感性的。
作者: 铁蛋    时间: 2009-2-18 11:51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老师对我们说:“你们该入队了。想入队的人举手。”我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入队就是戴红领巾,仿佛是很神气的事情,于是就举了手。当时大部分人都举了手。我说大部分而不说全部是因为有一个人没有举手。那个人就是杨振法。老师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杨振法你倒是识相的。你就是举手了,也没有红领巾给你的。”

如果说我在八岁以前也做错过很多事的话,和举手表示想入队这事比起来,那些错事简直就不算什么了。

后来,那红领巾果然顺利到手了。老师在课堂上告诉我们,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是红旗的一角。课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这回事,觉得非常惊讶。虽然作为一个乡下孩子,玩过不少比鲜血恶心的东西,比如牛粪。可是要把一样鲜血染的东西一天到晚围在脖子上,到底是有些不舒服的。我想,如果我如果当初知道是这样的东西,也不会举手要它了。后来想想,这东西是红旗的一个角做成的,一面红旗虽然有四个角,可是因为红旗太小,做不了四个红领巾的。那么一面红旗只能做两个红领巾,到底是稀罕物啊。杨振法还没有呢。戴就戴了吧。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来这红领巾除了星期天和放假的日子以外,是必须天天戴着的。如果哪天上学的时候忘了带那红布条了,老师就会说:“你到底长不长记性的?回去拿。”于是就得走好几里的山路,回到家里拿红领巾。虽然这么一来,可以少上一节课,可是走那么远的路也不是好玩的,而且不是自己情愿走的,所以心里就不舒服,恨不得把那红布条儿扔到沟里去。更加气人的是,每当这样的时候,杨振法就从教室的最后一排投来嘲讽的目光。这家伙是个留级坯子,大我们两岁,个子最高,所以他坐在最后一排。在我们那时候,成绩没有差到一定的程度是不会留级的,所以留级是很没面子的事。我除了打架打不过他,样样比他好,现在居然被这样的人耻笑了。

后来,第二年的春天,我们要去春游了,老师说:“不是少先队员的人不准去。”杨振法一听急了,说:“那我怎么办啊?叫我一个人做什么好啊?”老师说:“你自己想办法。放你假好了,你回家去。”杨振法说:“我就是不回去。”我们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个唯一没有红领巾的人。以前算是他聪明,没有要红领巾,省了好多的麻烦。现在到了用得着红领巾的时候了,看他还怎么得意?

我们排着队,唱着队歌去山里玩。春风迨荡,山路弯弯。杜鹃花开得满山红艳艳的。一路上我们的欢歌笑语在山谷里回荡。突然,一个眼尖的女同学叫起来:“老师!杨振法跟上来了!”果然,这家伙在山路的一个转弯处那儿的几棵毛竹后面躲躲闪闪。我们心里都很恼火,怎么能让他跟来呢?我们都以为老师这回要发怒了,不料老师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随他去。”

从那以后,我才在内心里承认自己是上了一个当,杨振法这厮确实有比我们高明的地方啊。
作者: 铁蛋    时间: 2009-2-18 12:11     标题: 老牛

我家也养过牛,那是非常悠远的往事了。那是一头老迈的母水牛,皮毛邋遢,肚子也塌陷下去。一对长角的尖端差不多要在头颈那儿碰到一起了。

放牧这样的老牛是不用费多少精神的,因为水牛本就温顺,更何况其老。所以我年不满十岁,就能够放牛了。把老牛带到一块草地上,它也不挑剔,低着头就啃。即使我在草地上睡一觉,醒来后老牛也不会走远。

这老牛也是我骑过的唯一的牛。要爬上牛背是不容易的,小时候的我,站在牛边上,用手摸摸牛肚子,那肚子差不多就是一堵墙。于是我趁老牛低头的时候,一脚踩在它额头上,然后顺着它的头颈爬上去。下来的时候也是从颈上下来,踩一下额头,然后才下地。尽管是如此方便,我骑牛的次数也不多。因为有一天从牛背上下来,下地的时候踩到一块石头,那石头翻了个身,底下窜出一条蜈蚣,咬了我一口,真是痛彻心肺。从那以后,即使地上没有蜈蚣,也没有石头,也不敢骑牛了。

后来,老水牛被卖掉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卖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人家会要这么老的一头牛。不过,从此以后不用看着这样的一头老牛耕地了,也总算是一件好事吧。
作者: 水笺    时间: 2009-2-18 12:17

这些文章读起来感觉很好,从容,淡定,隐含世间悲伤,言之有物。

[ 本帖最后由 水笺 于 2009-2-18 12:18 编辑 ]
作者: 九船城    时间: 2009-2-18 15:11

燕谈真好,还能编辑

[ 本帖最后由 九船城 于 2009-2-18 18: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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