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牛的叫精神病,疯子,这种人能成大师,黄宾虹就是这种画家,人家在清末干啥?玩炮弹造反的主,后来造反不成,精力旺盛到无处发泄,画画去了,读者诸君请想象一下他和他艺术的生命力。
介段太 ...
林夕依寒 发表于 2013-1-11 20:56
黄宾虹玩没玩炮弹不知道,早年的确是投身过反清运动,还利用过他的一技之长,在老家铸过铜钱,也就是造假币。后来被人举报,官府派人来抓他,他闻风跑到上海了。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2 12:59 编辑

半窗灵鼠斋:

李流芳

名士这个东西,真真假假,它和科举不一样,不需要考试这种硬指标,阿猫阿狗只要装个样子哼两句诗,外面人看看,也就很像了。所以《儒林外史》里写开头巾店的、盐商的篾片,甚至妓院里王八,纷纷戴一顶头巾,自称名士。不过真名士历朝历代也有,明朝末年两个姓李的,都是真名士,李流芳有才,李日华有财,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李流芳虽然祖籍安徽,其实就是一个上海小男人,住在嘉定。李家是望族,数百年来亲亲眷眷中,不免也有曾贵为公侯名门的阔亲戚,叔伯兄弟行也有通过科举做官的,这种子弟读书兼着议论时政的风气,在晚明,很容易归入清流一路,李流芳本人也确实和东林党人过从甚密,他早年开蒙就是跟着东林们读的四书五经;但是中举以后,殿试不售,看看朝堂上,魏忠贤一路横行,so灰心回家,纵情书画而已。笔者的意见,幸亏是没中进士,李流芳不是董其昌,不懂得见风使舵的道理,他是个纵情任性的大才子,这一旦做官,小命不保也说在里面。

魏忠贤牛的时候,给自己建了生祠,这个事儿,今天不新鲜,你看现在书画圈里,三十来岁,赚了几个小钱,也都要嚷嚷着给自己建艺术馆博物馆,这都是跟明朝老太监学的招数儿。话说魏忠贤九千岁给自己造了生祠,读书人都要去拜,表明一个立场是不是,只有李流芳,犟的跟驴一样,他说拜,一时事,不拜,千古事。终于还是不去拜,李流芳因此万世流芳。

晚明,有画中九友,这九个人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董其昌肯定是老大,李流芳在里面,算是相当脱俗的一个。人身上这个俗气不俗气,太要紧了,写字画画的,可以笨拙,犯傻,涂鸦,但是绝不可以俗气,四王后来的毛病,都是一个俗字给闹的(麓台好一点),李流芳则清气拂面,大有迥出尘表的气息。那么这个俗气的界定,还真不好说,其实和题材无关,你看范曾,画老子,画高士,在电视上装国学大师,但是整个人俗气得要命,一笔字天晓得怎么给他扭出来的。所以脱俗,首先是投胎要好,不能是个俗胎,二来后天的教养要周全,得靠书本涵养,朋友切磋出来。

去年上海博物馆有个竹雕展,明清两朝的文人雅玩,笔筒啊臂搁啊小墨床,逛了一圈,刚觉有些意兴阑珊,不想展览最后,一字排开好几张李流芳的水墨山水小册页,这个实在过瘾,笔锋峭厉,水墨淋漓,线条之间贯气呼应,就觉得是画家胸中有勃勃的逸气,传到指尖一口气抒发出来,绘画速度一定是非常的迅捷,看得笔者到处给朋友打电话。

当然,这样的画,今天也许很贵三五百万,在当时,肯定是卖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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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

董其昌在崇祯年间留下来的丰富绘画遗产,其实到清初没两天,在正统的画家体系内,并没有人像模像样地接收。所谓清初六家,只有恽南田,气格,韵味,笔墨,还算有点吃了口好奶的意思,其他的都有点词不达意,尤其是王石谷、王园照这两家,你说我说你们哥俩儿什么好?山水画,因为王时敏提倡的抄袭,不写生,变成了堪舆图,跟算命先生一样,阴宅阳宅,这儿一条路,这儿一个窝,转过来绕过去一个炮再接着一个炮,左青龙右白虎,风水画,都是生造出来的。这个毛病,明中叶吴门的谢时臣就犯过,那山路曲里拐弯的,远大近小,这不科学啊亲。在四王这里,毛病进一步放大。

文化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亚文化就发达。风水这种东西,跟采补啊,炼丹啊,测字算命苏珊米勒水晶球差不多的意思,这东西一起来,老百姓的头就昏了。清初,统治阶级没文化着呢,不比后来乾隆,能写出比全唐诗还多的韵文来,再加上家国变故人事变迁,大家都惴惴不安,风水肯定大行其道,这两位就有了市场。

其实明末的画中九友里有些爷们儿功夫相当的好,和董其昌光屁股玩到大的,那是真内行,自己也有钱玩得起收藏,你比如说两位姓李的,一个李日华,一个李流芳,那都不得了,可是人家另外一个姓李的叫李自成起来,上面两位只好闭嘴,再加上张献忠杀人,吴三桂开门,满人入关,天地会起义,韦小宝娶亲,事儿太多,身家性命顾不过来的乱世,谁跟你说画画的好歹。

读者诸君难免要问,你说了半天,那么什么是董其昌的遗产,你知道么,别光忽悠是不是拿点干货出来。不好意思,我还真是知道,其实也就是董其昌画论里的八个字,叫“落笔便有凹凸之致”。这八个字太值钱了呀太值钱,一个字至少一百万,不对现在通胀了,要一千万。之前谁也没这么透彻的一语道破。拿起这支毛笔来,有没有下过死功夫,就看一下笔,能不能当下分出阴阳凹凸来,这就是国画厉害的地方了,西人造型上虽然过硬,一落笔就能见体积感空间感的,一直要到十七世纪委拉斯贵支和伦勃朗,才勉强算有可能;但在我泱泱中土,唐宋名迹赫然在目,谁不是一根线曲折婉转,把这些问题都特么轻松解决。

放到今天,这个标准还是管用,技术上判定国画家水准高低,可以一眼看破。活着的不敢讲,笔者胆小,怕名家(靠现在画画的多有钱,势焰熏天都)寻我官司,咱们说已经故去的好来,吴冠中,明显在这一点上,就欠缺一些。再往前说,旧上海那么多画家,张大千的线条质量,也略显薄脆,似乎一掰就断,但是他落笔,是有凹凸的;吴湖帆家学渊源,所以出手高雅秀整,也是有凹凸的;溥心畬只要是自己画的,也有凹凸之致,而且苍劲生动,那吴待秋冯超然辈,就失色不少了,主要是忙着卖画呢没有主动去追这个;冯超然的徒弟陆俨少,倒是鸡窝里灰出的凤凰,他是个技术狂人,壮年的笔墨,可以直入南宋堂奥,可惜老来气短,只好画画梅花。

让我们把眼光转回不怎么得罪人的明末清初,笔墨上,韵味上,落笔便有凹凸之致云云,谁是董其昌精神的最好继承者,原来不在朝,属于行走江湖的另类,那还真就是万古不朽的两个人,石涛和八大。嗯煤老板请记下笔记,八大是一个人,姓朱,号八大山人,不是八个人,八个那是不太好听的日本话。


上海男人

一圈绕下来,又得说董其昌。有明一朝,整个的文化风气,其实和那个时候的欧洲,表面上很接近,人家叫文艺复兴,咱们就两字,复古。刚开始也就皮相上酷似,例如浙派,例如四家,到了董其昌,那就是深入骨髓了。这个深研书法,但是笔上力气不够的上海小男人,给自己预设了两个条件差不多的敌手,一是赵孟頫,一是文徵明,这两个人中,他肯定更看重赵一点。这些在今天我们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角色,说穿了就好比游戏打得特别好的世界级选手一样,他们有彼此的心灵相通,外人无法体会的交流,这种沟通甚至可以超越生死。董死以后,清代民国,朝野上下,三四百年,再无第二人。

董在味道的雅正方面,完全洗掉了明初统治者提倡的南宋剑拔弩张的笔势,变得从容,雅致,尽管得心应手,但是不着急完成,慢慢地在享受绘画过程的愉悦。你可以在董其昌的小品上面随意地兜兜转转,反复地看,看不厌。后继者里面王原祁做得非常成功,陈丹青于是惊叹王原祁的做法与塞尚如出一辙,其实溯源来看,这就是董其昌提倡的文人画,最终导出的面貌。

技术上,董其昌也是一把钥匙,因为收藏的广博,他给许多上古的画作,进行了技术分析,这个工作,只有巨富可以完成。绘画史上有很多技术大师,有很多气息特别好的素人,技术上,例如同样是上海人的陆俨少,好好学他,基本可以掌握南宋以后的所有技术,不分南北宗;气息上,花鸟,有一个齐白石,霸悍淋漓,纵横无敌,李元霸一样的人物。这就是艺术的侧重,基本没什么人可以二者得兼。且慢,董其昌做到了,他气息上古雅醇厚,技术上又丰富,除了本人天赋以外,我们只好感慨,运气好啊。

董其昌是个有着巨大人格魅力和可怕人格缺陷的大艺术家。画中九友里不乏硬汉豪杰,但董其昌不是。赵孟頫算一个,董其昌也不甘其后,他们都被谥“文敏”,敏啊,聪明人的意思。董其昌是个绘画上,处事中,都绝顶聪明的小老头子,你看他的画像,笑眯眯地站在松树下面,一脸烟纸店老板做小买卖的奸诈样子,丫肯定自己清楚,将来的几百年,都要照着自己的游戏规则来玩山水画这个大菠萝了。

美术史,都是技术更新史。董其昌以后,技术上的空间只留下了生宣这一块。八大山人是早期继承者里面,最为敏感的一个,他所有作品,几乎都是用生宣材质,把董其昌唯一的毛病,笔头细小,给补足,放大,我擦这和尚太聪明了,难怪后来要还俗。

全中国最懂国画的一个人,偏偏是个画油画的,叫陈丹青,也是个上海男人,门腔里面老派弄堂脏话不断,手上的活儿一等精彩。看他写字就晓得,调着油画颜料,在画布上模仿董其昌,连松烟墨的微冷都惟妙惟肖,笔者就晓得,此地的毓秀之气,并未消亡,附在了貌似西方的某公知身上了。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4 13:18 编辑

董其昌画像

这是著名的波臣派创始人曾鲸为董其昌画的肖像,也是最为可信的。






费丹旭画的董其昌


叶衍兰画董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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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4 11:24 编辑

董其昌自云:

“吾学书,初师颜平原(真卿)多宝塔,又改学虞永兴(世南),以为唐书不如晋、魏,遂仿黄庭经及钟元常(繇)宣示表、力命表、还示帖、丙舍帖凡三年,自谓逼古,不复以文徵仲、祝希哲置之眼角 。乃于书家之神理实未有入处,徒守格辙耳 。”

“比游嘉兴,得尽睹项子京家藏真迹,又见右军(王羲之)官奴帖于金陵,方悟从前妄自标评,自此渐有小得 。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浪,书家翰墨小道,其难如是 。”

又云:“余书与赵文敏(孟頫)较,各有短长 。行间茂密,千字一同,吾不如赵,若临仿历代,赵得其十一,吾得其十七 。又赵书因熟得俗态,吾书因生得秀色,吾书往往率意,当吾作意,赵书亦输一筹,第作意者少耳 。”

“画山水少学黄公望,中复去而宗董源、巨然,复集宋、元诸家之长,行以己意 。气韵秀润,潇洒生动,尤与米、高为近 。”

“余画与文太史(徵明)较,各有短长 。文之精工具体,吾所不如,至于古雅秀润更进一筹矣 。”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4 11:21 编辑

陈丹青油画(与董其昌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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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的用笔凹凸不知道,工笔和素描里凹凸倒是一样的,受光面线条淡、细,暗部重、粗,朝前发展的结构在上,朝后发展的结构在下。
我知道什么?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5 11:07 编辑
山水的用笔凹凸不知道,工笔和素描里凹凸倒是一样的,受光面线条淡、细,暗部重、粗,朝前发展的结构在上,朝后发展的结构在下。
ironland 发表于 2013-1-14 23:04
其实老鼠所理解的“凹凸之致”也就是个线质的问题,什么一下笔就能物体的空间感画出来,分出个阴阳向背来,这是不切合实际的。国画到了齐白石的手里,倒是可以用大笔侧锋一两笔画出一片荷叶或是虾头蟹身的体量,他用笔根与笔尖含水的不同制造这种特殊效果,当然还要用好一点的生宣纸。这种做法原是文人画不屑为之的,显得很江湖,宫廷画家也不用,宁肯像画素描一样层层渲染。齐白石草根出身,不但敢用,还用到了极端高妙的地步,用挖耳勺向笔根上浇水,使笔芯含水披锋含墨,往纸上一画,大凹凸就出来了。齐白石的可贵在于,他的大写意大泼墨都是踏踏实实一笔一笔写出来的,没有像张大千那样拿碗真往宣纸上泼,因此他的画永远守在传统上。张大千晚年泼色,一是由于视力不行了,二是体力也不行,画大画根本应付不了,乱泼一气倒是为他自己一生没什么独创的艺术生涯增加了一个亮点,可是难免被人讥为野狐禅。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5 11:4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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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时敏

明末到清初,赫赫有名的正统绘画代表有六个人,里面四个姓王的,魏晋以来姓王的就是望族,连燕子都沾光不朽,可见一斑。这四王,第一老资格是王时敏,号烟客。烟客这个号很有点意思,除了烟云供养,烟霞之气,烟波钓叟之类装,其实笔者觉得还有另一个意味在,那就是对墨的孜孜以求。墨在明朝末年,开始癫狂发达,明朝士大夫对生活和文化品质的追求,根本不是今天这些土包子和暴发户的后代可以想象的,油烟墨繁荣(还有一样是仿宋哥窑瓷器,这个太复杂不展开说了),代表了先进生产力的发展要求,代表了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代表了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

史书记载,王时敏非最纯正的油烟墨不用,笔者怀疑,也许就和烟客这个号有关。古代没有pigment这一说,最细的,上好的颜料颗粒,咱们就诗意地称为“烟”,同时也是因为燃油取烟的工序使然。所谓“烟煤天然有龙麝气”(程君房语大意)。此举肯定和王时敏的伟大导师董其昌形成了大分歧,因为董其昌是没什么洁癖的人,基本就是松烟随便涂几下玩玩拉倒,人家在官场玩的八面玲珑,画画么,小道。

王烟客不愿意在画画上这么随便,他是世家子,宰相爷爷翰林爸爸,都是对大明朝有卓著功勋的主儿,个孙子当得殷实,当然王烟客本尊的孙子也不弱,王原祁,不得不赞叹,这个基因,基本就和文征明家一样优秀。王烟客和其他名家相比,有个弱项,就是没经过科举。

历来骂科举得多,不晓得其中好处,《儒林外史》一开篇唱的明白:王侯将相,也要凡人做。此乃科举之力量。王时敏功臣之后,家族企业,功劳太大,居然不必参加考试,直接可以做官,这带来两个问题:1是很多硬桥硬马的基本功不行,不说石涛八大,就是四王吴恽(本文开头说的清初六家)里面,烟客的字也是相对比较弱的;2来当官不用心,不珍惜头上乌纱,纵情山水而已,基本不太务正业,清兵一来立降。虽然历来说他好话的人不少,但是气节有亏,无法抵赖的。吃了公务员的饭,不给朝廷办事,那你是要闹哪样,和现在当官的有什么区别?

王时敏在清朝初年的地位,很近介于十九世纪中期印象派刚被社会认可时的毕沙罗,就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领袖形象,一种艺术风气的推动者和庇护者。毕竟,在后辈的眼睛里,他们像神一样尊崇的董其昌,曾经手把手的教导过烟客老先生,给他早年临摹倪云林的画作上题过长跋,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上海博物馆瞻仰此作,大概是大师在边上教导的缘故,此画松脱自然,伶俐流美,是王烟客早年杰作。

如果说董其昌的卧游思路。可能还停留在尝试阶段,烟客所做的可就彻底多了,他从不出外写生,随身带着的行李中有一套永恒的画稿,不晓得是董其昌的还是他自己的,反正就是从家藏或者借来的各种宋元名迹中拼凑出来,林林种种的局部材料,一棵树啊,两棵树啊一棵是枣树另外一棵还是枣树,或者石头皴法。
巴尔扎克说得好,抄袭是一条金矿,发现了,就要冷漠地抓住不放。王烟客,和他的学生门客儿子孙子灰孙子,紧紧抓住了这条金矿,于是清朝的绘画格局,就在抄袭中缓缓拉开序幕。

曾鲸画的王时敏肖像,二十五岁小帅哥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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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杨林 他用笔根与笔尖含水的不同制造这种特殊效果……


这在以前的国画里,不是正常做法?我糊涂了,不记得这是水彩还是国画技法,还是二者兼有。
我知道什么?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6 09:48 编辑
38# 杨林 他用笔根与笔尖含水的不同制造这种特殊效果……


这在以前的国画里,不是正常做法?我糊涂了,不记得这是水彩还是国画技法,还是二者兼有。
ironland 发表于 2013-1-15 13:25
以前的绘画理论就虚不就实,当然这说的是中国画,具体到技术层面的东西很少有详细阐述。就我所见到探讨中国画技术方面的文字,大概就龚贤说的比较具体,还是山水画方面的,包括浓墨与淡墨是如何叠加、积染,要笔笔分明,不提倡简单地大笔泼洒。花鸟画的古代绘画理论没怎么关注,我是通过看作品得到,就像画一个松鼠,身上的毛要一根一根地画,用干笔,再渲染,直到海派的虚谷还是这样干的。只有到了齐白石这里,不管画松鼠还是画老鼠,都是湿墨,一次完成。湿笔用得好的,八大和石涛很突出,可看他们的画,我个人感觉仍然很少有一笔当中的“凹凸”出现,当然他们那时已经在自觉利用笔尖与笔肚含水的不同来增加线条的丰富性,可整体上看,还是干湿浓淡的用笔交替进行来完成一幅画,这在山水画上看比较明显。可到了齐白石这里,不要说花鸟了,就是山水,也是一次完成,不画二遍,因此一笔必须见出“凹凸”来。当然,齐白石这两项完成的都很好。

水彩画技巧我一点都不懂,铁弟如有可能介绍点书给我看。现代国画的技巧突破似乎很大,无所不用其极,大概起齐白石他老人家看到后,也会大惊失色。我个人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增加多少好东西,反而失去了不少好东西。
36楼,陈丹青的那几幅油画。。。
说不出的难受的感觉。迷茫啊!可能是我看不懂,真心不懂。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6 10:47 编辑

你的不懂就是你的感觉,没人可以代替你的感觉,也没人可以教会你正确的感觉,似乎也不存在哪种感觉是正确的。对同一审美对象,过段时间你的感觉会不同,仅仅就是不同而已,说不上哪个更正确,迷茫什么的,只是找不到已有的经验标准。陈丹青的油画很中性,技巧纯熟,但不张扬炫耀,像是缺乏性感的材料文本,当然,他画的就是材料文本。国画的原作变成印刷品,印刷品又变成油画原作,看什么呢?是油画还是国画?两者都处于暧昧之中。纯外行的话,我不懂油画,让铁地说吧。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6 12:2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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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

唐寅唐伯虎,五六百年来人人传诵,一个大大有名的才子。明朝不比今天,人才济济,读书人扎堆的地方细数一数,画画比他好的,文章写得比他好的,人比他机灵的,气息比他雅正的,嗅觉比他敏锐的,都有,一把一把的多去了,明朝那是什么年月?但是对不起,唐伯虎大家公认是第一才子,他自己也知道,錾了方印章盖在画上叫“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江南第一风流有才,那就是天下风流第一有才。老百姓对于才学什么的,本来就不太懂,风流么猜猜就是男女之间的事儿,所以生造出了一个秋香的故事,害的苏州人要是姓华,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宰相府戆大的后代。

唐寅铮铮有名的,是做了解元,也就是华东六省一市作文竞赛一等奖,这本没什么稀奇,解元多了,状元榜眼都不算什么,为什么唐解元如此有名?因为他这条功名路,只走了一半。一个同窗科举时动了点手脚,不想连他也带累了,所以他虽然写的好时文,最终却没当成官,林下终老,做了一辈子散淡人,这就很不一般了,后来又摊上宁王的勾当,吃一场惶恐官司,一来二去,他就比当了官还要出名。很有意思,明朝四大家,沈文唐仇,都不是科举上发达的人,所以他们的画,味道上不如后来董其昌隽永,因为他们的作品,是拿来卖的。唐寅自己也作诗:闲时写幅青山卖,说明自己是职业画家。

职业画家,就要考虑卖的问题,成本核算,可持续发展云云。明四家在养生学上意义非凡,怎么说呢?也是根据笔者自己的经验,中国画三门,叫人山花,也就是人物,山水,花鸟。山水地位最高,而且最没有造型压力,所以,它最养生,画山水的,一般活的都比较长。唐寅和仇英人山花都很全面,尤其是人物都画得好,所以这两位寿命都比较短,五六十岁就羽化登仙去了。沈周文徵明不太画人物,那都是八九十岁才辞世。这里面,似乎有点规律可循。西方画油画的为什么命短,因为油画主攻人物,画画都跟打仗一样,很耗神。

今天来认真研究唐寅,他的书法,绘画、文章、都是远远高于及格线,但是,比较少令人惊艳的感觉。大概就是这个职业画家的身份害了他。职业就是买卖生意,这个东西,对艺术家的灵性有没有伤害,历来一直在争论,笔者认为,确实有负面的影响。尽管艺术家不能老是在二次元里不管人间俗事,但是过于计较买卖,钱财进进出出,画可能就会变得像唐寅一样。似乎缺点什么,缺点什么呢,不太好说。

国画八字真言,叫“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这个东西,怎么师法?所谓造化弄人,此物没有善恶的,就是先天生成,在那里放着,倘若不去理会,几万年也是这个样子。还是要先有法度,制作先于匹配,两宋是两宋的法度,明清是明清的法度,沈文唐仇,特别是唐仇,都是院体里变化生发出来,只不过唐寅读过几本书,就要画得比他老师周臣来的书卷气,但远远望过去,总是因为了生意关系,有点讨好的东西在里面,说起来总是有些悲凉。

中得心源,心源是啥?悲天悯人的巴比松画家米勒说:略接近幸福的感觉只有平静。(大意)这大概就是得了心源的爷们儿,不计利害,避免压力,听凭内心那一点点萌出来的莫名东西自由生长,慢慢地浸润身心,人的质地就不一样。具体要说清楚,是不能够的。米勒当年,穷困潦倒时对太太说,要为艺术放弃画裸女的宣言,唐寅做不到。

风流才子,也只好做一个才子。


唐解元小像,看起来是不是与你心中想象的唐伯虎相差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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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6 13:41 编辑

唐伯虎的民间传说太多,谁也无法还原他的真实形象。作为一个在野的名士,原先仕途上前途一片光明的解元,后来绝意仕途的职业画家,再后来进入宁王府的幕僚,唐伯虎这个社会人似乎一直有着积极的入世态度。同时,他也在一直寻求精神解脱,致力佛学,寻找净土,安贫乐道。这种矛盾有时直接反映到画面上,南京解元与六如居士的印章同时盖。从作品看,唐伯虎是位严肃的画家,不错的书法家,很好的诗人。唐寅的画跨越元代上承南宋院体,画风与同时代文沈仇诸家差异甚大,没看到他逸笔草草的画。他的诗写得很活,很少引经据典,非常贴近生活和自己的内心,不装也不俗。唐寅的书法也是宋代遗风,主要是米芾与苏东坡的影响,但他不像宋人题画那样谨慎,书法在画面所占据的位置很铺张很显赫。一直有一点很奇怪的感觉,就是唐寅的诗、书、画三者风格很独立,像是三个不同人的作品,可是合到一起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摘录几首唐寅的诗:

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感怀
不炼金丹不坐禅,饥来吃饭倦来眠。生涯画笔兼诗笔,踪迹花边与柳边。
镜里形骸春共老,灯前夫妇月同圆。万场快乐千场醉,世上闲人地上仙。

醉诗
碧桃花树下,大脚墨婆浪。未说铜钱起,先铺芦席床。
三杯浑白酒,几句话衷肠。何时归故里,和她笑一场。

言怀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
诗赋自惭称作者,众人多道我神仙。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32# 杨林 李流芳的字很舒服。
32# 杨林 李流芳的字很舒服。
老程 发表于 2013-1-17 07:15
李流芳名字起得很使命啊,万古流芳有木有,现在还有人想起有木有,老程觉得字写的很舒服,很多人也会看着不错有木有,李流芳九泉含笑有木有!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7 13:1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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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英

由于笔者自以为读过几天书,学会了为自己的懒洋洋自圆其说(这几乎就是中国文化的全部智慧了),所以,对于仇英这样发疯一样用功的画家,坦言是笔者真正不太理解的人物。仇英好有一比,好比文艺复兴早期(或者叫做哥特艺术晚期)那些尼德兰大师,那个时候的尼德兰和今天的荷兰地域上稍有差异,包括比利时的一部分,这些被意大利狂妄的鄙视着的画家们,谦卑、虔诚、工稳地在很小的尺寸上经营着旷古绝今的视觉奇迹。仇英,正好是差不多时间诞生的遥远的技术控同道,他最好的作品,和梅姆林的小宗教画不约而同的精美流畅。

中国绘画里,其实不论工笔写意,都是需要一些涵养功夫的,说得简单一些,就是耐性。写意的耐性,以后说到徐文长八大再说,工笔画,到了仇英,那就是一个耐性的巅峰。仇英对于前代绘画,特别是两宋,那是诚惶诚恐。这也和当时的文人复古风气有关,笔者的感觉,他是拿了南宋的技术,做北宋的功课。谁如果曾经过手仇英临摹南宋的小册页,估计会特别服气他这双巧夺天工的手,和细如毫发的心思。

明朝朱元璋定的法度,开科取士,书中要出黄金屋,这么势利的时代,仇英一个基本不怎么读书的手艺人,在文化圈可以成功,太有意思了。可见画画这个东西,就是个体力活儿,人家身体好,能做,活儿扛得下来,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得认。他投胎的地方好,苏州,当时大收藏家大画家都在这里攒。
仇英虽然出身非常微贱,是个粉刷匠,但是很早他的天赋就被攒在苏州的大收藏家和大画家发现,画家教给他手艺,仇英的绘画基本功还是偏向吴门,特别接近文徵明,可能是气质使然,这两个人虽然社会地位迥异,在绘画的精工态度上,非常契合;对仇英影响更大的应该是藏家,一是他们会定期定量的购买仇的画作,这给他脱离匠人行列,从农民工变成书画农民工创造了物质保障,另外他们会出借家中的珍贵藏品给仇英临摹,这是最有营养的栽培了,从此,这双明朝顶顶灵巧的手,开始创造一个接着一个的奇迹。

仇英的寿命不长,对于他来说,画画就是个可怕的体力活,不仅仅需要灵巧的双手,还得搭上全神贯注的精力,如果所有的中国画家都学习仇英的工作态度,那么这个当今养尊处优吃喝嫖赌的群体,平均寿命肯定要减少至少三十年。仇英在不长的寿命中,留下了令人咂舌的大量作品,其中很多就是为收藏家做的临本。笔者一直偏执地认为,仇英没有想象力,甚至也没什么创造性,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超越时代的万世师表,但是他的画,每一张,都是精品力作,都是他用体力武力智商经验值拼出来的,是拿命换的,所以今天,随便哪个博物馆得到一张真的仇英,都要加额相庆。

恩师大丰朱新建,曾经带着笔者,特地去南京博物馆看仇英。当时很不理解,这个绘画风格和您也相差太大了吧,有必要这么看一个工笔画家?朱先生指着仇英的细节说,你看,他多么轻松啊,简直就是在画大写意。笔者恍然,技术上,明朝一个仇英,清朝一个任伯年,现代一个陆俨少,都达到了一种高境界的从容和轻松。

笔者斗胆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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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图我也不懂,和杨大哥的揣度差不多。不知是游戏玩笑还是实验,“这不是国画”或“这是国画”。

44楼好问题。在加州盖蒂博物馆时,觉得它所有的大幅提香、鲁本斯加起来,也比不上Norton Simon博物馆那张一尺见方的伦勃朗自画像。似乎是买卖影响了画者的发挥。可另一方面,人类绝大多数的艺术品都是商品,希腊罗马雕塑,米开朗琪罗的大卫、西斯廷壁画,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我不知道边界在哪里。


也许是销售方式不同,似乎走纯艺术的和走商业美术的人,工作方式有差。仇英的用功,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了。画画终究还是门手艺,脑子里的想法再多,还得靠手来表达。懒洋洋的,迟早有天会不会画了。
我知道什么?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8 12:22 编辑
36楼图我也不懂,和杨大哥的揣度差不多。不知是游戏玩笑还是实验,“这不是国画”或“这是国画”。

也许是销售方式不同,似乎走纯艺术的和走商业美术的人,工作方式有差。仇英的用功,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了。画画终究还是门手艺,脑子里的想法再多,还得靠手来表达。懒洋洋的,迟早有天会不会画了。ironland 发表于 2013-1-18 02:11
似乎一直存在两种收藏群体,纯艺术收藏和商业收藏。这两种收藏原先可能界限比较清楚,比如清初的时候,收藏四王吴恽就比较保险,出手快,流通容易,收藏群体很大;收藏四僧就比较冒险,一般就是看得懂画的人在进行,买这种画是因为的确喜欢,能不能再卖出去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其实这两类收藏群体多数时候是混杂一起的,就像官方收藏,网罗的面挺大,雅俗兼具。作为画家本身来说,格调的高低往往不在身份社会地位的高低,就像深陷官场的董其昌,书画照样清拔脱俗。同样是皇帝的乾隆弘历先生,书画的水平能跟徽宗赵佶相比吗?所以老鼠动不动拿画家的身份说事完全是选择性失明。同为清初六家的职业画家恽寿平,一生贫穷潦倒,可他的诗书画是何等地高贵,那五家能与之同日而语吗?

好画家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勤奋,这种勤奋往往是出于天性,他们手不停挥的同时,享受着上帝造物一般的快乐。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8 12:59 编辑

半窗灵鼠斋:

文徵明

文徵明祖上不是弄文字出身,拳师世家,武弁什么的朝廷鹰犬,想不到吧。到了文徵明祖父一辈,可能厌倦了打打杀杀,觉得即使人不在江湖,江湖也应该有文家的传说了,才想起来要后辈去读书应考,学个举业,所以后来文徵明高寿辞世,私谥只得“贞献”;不像董其昌,要弄到官方给一个“文敏”,和赵孟頫一个级别。这两位在明朝艺术史上的综合地位,就已经可以看出高下来了。

话说其实文徵明在文采方面,天赋真的很一般。他写石湖诗:凉风袅袅青萍末,往事悠悠白日西。这两句笔者都不太好意思吟唱出来,基本就是住在寒舍下一层楼,山东南下老干部的文体和水准,难怪文徵明当年寒窗几十载,但是连个举人都不曾中过。和他同年,都属老虎的唐寅,随随便便就是个解元。所谓后来评弹里唱的吴门四才子,祝枝山唐寅,诗词歌赋都是有才华的,文徵明,只好说叫忝列其中。

不过,一般文采不彰的画家,手上功夫都好,因为画画就是个手艺活儿。再说了,那个时代正好造就绘画英雄,《儒林外史》里说的明白,成化年间,正是天下繁富的时候,艺术品大抵都做商品的功能,所以画家们疏于文采,尤其像仇英这种低层民工,也活得不错。但是别忘记,很快,大动荡大萧条就要来到,张献忠、李自成妖魔鬼怪一波波地出来,尘埃落定,最终决定艺术家身后名的还是艺术史的苛刻评价,而非艺术市场的短暂高低。

文徵明绘画直接师承沈周,上回书说到,尽管明朝的绘画风气有很浓烈的复古味道,但是沈周身上,对于明初硬挺的浙派,有着无法抗拒的,传承上的亲切,这好比陈丹青看列宾和苏里柯夫,或者姜文回想《小兵张嘎》、《平原游击队》。文徵明最为幸运的就是,他身上不具备挺括的浙派气质,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艺术完全洗掉了剑拔弩张,明初宫廷绘画的视觉感受从他开始,变得温润典雅起来。现在流行心灵鸡汤说,看一个人的档次,不能看他朋友,要看他的对手。董其昌一生把文徵明视为自己的对手,那么其中蕴含的审美意义,就是巨大的认同。
上海博物馆有一张小小的浅绛文徵明,秀气极了,小横幅,笔笔古雅。和后继的董其昌,前面的戴文进、吴小仙、蒋嵩相比,和同时的唐伯虎相比,文徵明都是一如既往的敏感优雅,细切动人。他天生不会表达强烈的情绪,可敬可感。他和唐寅同岁,才子唐伯虎五十来岁就死了,他要活到九十出头,无疾而终,他这种性格,对他如养生一般的绘画,起了关键的作用。

文徵明的笔墨和沈周最为类似的地方,就是他也有粗细两种风格。后来的藏家比较珍视粗文,意思这种东西气更壮,更流畅贯气,但是必须承认,文具有的就是一个敏感温润的灵魂,画如其人,他在细致入微的绘画中,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苏州浓厚的艺术品商业氛围,也促成了细文在当时的广泛流布和不断模仿。笔者提醒诸位藏家,现在的文徵明,如果流传有序,无论粗细,可能都要过千万,不必再为陈旧的画论所囿。

文徵明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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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ironland 于 2013-1-18 13:10 编辑

明代到底气弱了。文征明、唐伯虎、仇英……都是呆萌,很好欺负似的。
后面会讲四僧吗?
我知道什么?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18 19:22 编辑
明代到底气弱了。文征明、唐伯虎、仇英……都是呆萌,很好欺负似的。
后面会讲四僧吗?
ironland 发表于 2013-1-18 13:06
笑了,呆萌俩字似乎把三个人呼出了纸面,活像周星驰电影中的那些二货。文人一族可能从唐代之后就越来越好欺负了,宋代还有几个硬头货,苏东坡、辛弃疾、寇准一号人物,即使到了南宋还有文天祥这样的人物。经过元朝,文人的锐气全被挫掉了,只好去写写散曲什么了。明代朱元璋登台,多识几个字的人他都看不顺眼,文人就习惯当受气包了。清代开始,顺治饱读汉人经典,实际上开始做了汉人的文化俘虏,从康熙又进一步搞博学鸿词科,给了文人喘息的机会,这帮家伙胸中郁勃之气又澎湃浩然开了,这从四僧和扬州那些在野文人的身上可以清楚看到。

老鼠前面谈了点八大,后面会讲到石涛,没讲渐江和髡残。
遗憾。还挺想听听他讲渐江。
曾经照了画册临弘仁,还觉得不亦乐乎。后来看到原作,喵的,居然那么大!居然不是细线而是点线!!
我知道什么?
54# ironland
渐江的史料不是很丰富,八卦就更少,等我翻翻资料,单独开个帖子。
55# 杨林 多谢杨大哥。这样我很不好意思呢。
我知道什么?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21 10:08 编辑

半窗灵鼠斋:

沈周

话说笔者蜗居在一爿极少主义的房间,出这间房间,走灵巧的三小步,左转弯,就是笔者拥有的那个著名的女权主义马桶。每次只要有男士出于需要,试图把所有的盖子翻起来,盖子们就会委屈一阵后,突如其来狠狠砸下,惊魂数度,吓得给笔者当司机的朱老板之流再急再难,从此不敢领教。被朱元璋收拾过的明朝文人,大都类似笔者家的这个马桶,偏执,隐忍,神经质,充满了各种未知的爆发力。读者诸君想想看浙派绘画的那种腔调,四个字可以明证,叫“妄生圭角”,说得多么到位啊。

算了,其实也不能都怪朱洪武,哪朝哪代的文人都是这副样。一个人不通,往往会觉得怀才不遇,给他个官做了都不消停,这才显得出沈石田和文徵明两位温厚大师的了不起。沈周沈石田老先生,先不说手上功夫多少了得,但是做人的襟怀,实在堪称有明一朝数百年的艺术楷模和人格典范。明朝的艺术史缺两个人不行,一个正的一个斜的,正的就是他,好好先生沈周石田,宽厚博大的吴门始祖;另一个嘛,住的不算很远,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土豪劣绅董其昌。

有一个西方惯用的评价艺术家的标准,就是——看代表作。沈周在艺术史上的地位正是靠一大一小两套代表作维系。大的那幅,赫赫有名,能够体现明朝整体绘画实力和深度,首推台北故宫所藏《庐山高》,此画是为沈周的老师祝寿用的,巨幅,千岩万壑,细笔繁皴,苛刻一点说,和美术史上其他传世杰作相比(李成郭熙级别),此画的技术难度不高,就是元末王蒙的解索加了一些扭曲和砍剁,但是气象大,场面恢弘,而且别具深意。因为沈周的老师叫陈宽,陈宽陈醒庵老先生和上回说到被朱元璋关死在牢里的元末大画家王蒙有亲戚关系,沈周特地使用了地道的王蒙技巧来构筑此画,字正腔圆,应景非常。毕加索这么定义天才:特别会模仿,特别会自我修复的人。(大意)这种论调正好说明了中年沈周的天赋异禀。

另一套代表作就没这么有名啦,但是画画小圈子里,大家都津津乐道,写生《东庄图册》。历来中国画家,直接对景写生的作品非常稀罕。因为讲究一个外师造化以后,要中得心源。(装,看你们装的!)沈周很神奇的有自知之明,他四十岁以前,从来不画大幅作品,而在小册子上殚精竭虑,这套《东庄图册》就是为朋友的庄园画的写生,连人家祖先堂供的祖宗肖像也傻乎乎地描摹进画面,可爱极了。笔触雄浑,设色精美,丝毫不落俗套,如果学习美术史,忽略掉这套册子,实在令笔者大感遗憾。

当然,沈周的毛病,也即是他的习气,就是笔触一直没有洗脱浙派的影子,文质彬彬的江南山水,在他笔下往往有粗豪硬挺的表达,这也成为后来董其昌嫉妒之余,反复诟病的一个话题。董其昌甚至伪造了沈周老师的言论,说沈周临倪瓒气韵不对,原话是老先生说“过头了,又过头了”之类云云,此事极存疑,可是被董的追随者无限放大了。后来收藏界有粗文细沈一说,意思粗笔头的文徵明和细笔头的沈周比较值钱,也是这个势利眼的意思。不论值不值钱,明末的沈周绘画,已经成为了硬通货,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他艺术成就的客观反映,于是赝品大量泛滥,我们在考究沈周绘画的特征时,不可以回避此问题。沈周温厚宽容的个性,使得他自己不仅对西贝货不予追究,还乐呵呵在假画上落款以维护造假的屌丝们,这种襟怀,混乱了史学家的思路,却湿润了写专栏的眼睛……

沈周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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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21 10:30 编辑

庐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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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1-22 11:54 编辑

半窗灵鼠斋:

王渊

画画的如果讲复古,开口闭口的就一定是个宋元,其实宋朝元朝,根本两码事,连在一起说就是图个顺口和对比,好比男女一样,后来的继承者,学宋的一定元不了,反之亦然。王渊,就是个尴尬例子。

那个时候最好的花鸟名手,除了钱选和赵孟頫一家门以外,就要算到王渊,笔者小时候在博物馆见过他的原作,把我个十来岁的小正太吓坏了,画面尺幅巨大,门板一样,全景式构图塞得满满的,工整极了,仿佛花了一百年弄出一张东西,可又是水墨,一笔彩色都没有,水墨,纯的,味道的确非常震撼,又隐隐觉得怪异。

中国传统花鸟画的工笔写意,区别最为明显,人物山水还能串串,花鸟则严格的分为工笔和写意(含小写意)两类,王渊应该算是个比较规矩的工笔画家,但是他又在纠结中努力实现写意画的审美标准,够分裂吧,所以他的画,虽然没几张,但非常好辨认,一堆画里马上能看出来,就是那种精细至极的水墨作品。
王渊是杭州人,南宋以后,杭州人成分比较复杂,跟今天上海人一样,什么鸟都有。虽然他的具体籍贯不详,但是考究师承,此君长年受赵孟頫的指点,怀疑祖籍为江南人士的可能性比较大。杭州离湖州不远,当然,那个时候去湖州的交通工具,想必是需要夜航的船,在今天,王渊要是开车的话,一个小时也就到了松雪斋,骑驴么慢一些,但是交通绝说不上不方便,这是他的优势,后来,也许也成了桎梏。

谁是王渊这个疯子的精神皈依对象呢?南宋人?抑或牛逼的徽宗?nonono,人家得赵孟頫王孙真传,还真看不上离自己这么近的爷们儿,他要直接上溯到五代的黄荃,也就是历史上非常著名的“黄家富贵徐熙野逸”的黄。黄荃因为有儿子,读者诸君要骂我了,你介不废话么,没儿子还不绝后了,又不是当下,养了七八个月都敢引出来,找把花匠用的大剪刀,剪碎弄死。笔者的意思是,黄荃的儿子叫黄居寀,也是个大画家,他入这一行的最大资本就是富爸爸,留给他许许多多外面秘而不传的草稿(即粉本)。现在存世的《写生珍禽》,不大的尺寸上画满了鸟虫,摆明了就是遗产之一。这些本子,后来五代一灭,肯定是进了宋的王宫,赵王孙者,王孙也,理当有过目睹的机会,所以,他传授给王渊的,必定是黄家富贵的正脉无疑。

但是元朝的审美,不一样了啊有木有?倪云林黄公望,都是舍弃掉绢本,在擦屁股纸上作画的领军人物。那个时候的审美风气要古淡、文气、从容,细细地体会水墨之间的韵味,这些个东西,恰恰是和黄荃的富贵气象背道而驰,反而要归到“徐熙野逸”那边。那么王渊有多少煎熬,我们虽然不画画,也可以体会一二了。

所以王渊啊王渊,你这个手异常灵巧的天才,不得不在各种审美浪潮中选择一条折衷之路,只是依照笔者的浅见,所有妄图左右逢源的努力,都是可笑的,失败的,尴尬的。好比同时和两个女孩子谈恋爱,这个笔者有个好朋友,他有深切的体会,鉴于此君是江南最有才气的书法家,就不点名了……

艺术和政治一样,要有鲜明的立场,所谓工作的针对性,选择了就做,不能暧昧。这个世界上,你不能什么都要,所谓兼顾,一定是会有毛病的选择。王渊就是这么个有毛病的人,拿现在小孩子时髦的话儿来说,叫选择障碍。哎呀我是这么画好呢,还是那么画?每一次纠结,你就离被后人尊崇,又远离了几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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