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这一篇,若在纸媒上发表,编辑一定要求把该企业的所在地给和谐掉,原因不解释。
半窗灵鼠斋:

说胎毫

全世界那么多种文字,唯独中国字有标准的所谓书法,可见我们这个民族吃的有多么空。书法因为用的毛笔软塌塌的,笔画才显出姿态,老话教导初学者,开宗明义说,柔软则奇怪生焉。除了内政,咱们中国人样样都是柔软的,处世,待人,作诗,鼓琴,烹饪,大一点说,外交,经济,领属,连修齐治平都要温文尔雅,床上……

算了,床上不说了,反正也没少养,只是现在大街上跑的,是不是人还真难说。回过头来说毛笔,地球人都晓得,毛笔分软硬两种毫,硬的有狼(肯定不是狼)毫,豹(肯定不是豹)毫,牛毫,鼠须,紫(貂)毫,兔毫等等;软的有羊毫,那是大宗,好比烹饪里面的猪肉,堪称广大教主,还有鸡毫。不过,所有笔里面最软的,就是胎毫了,婴儿的头发,诸君想一想,该是多么柔软顺滑的一种书写工具。

我师大丰朱新建,用了一辈子胎毫,他成名早,影响大,殊难寻找早年是受谁的影响,用上这么一种奇怪的毛笔。可能是高马得,抑或董欣宾,现在都无从查考。人活得很牛以后,一般都比较忌讳说自己的师承,朱大师尽管没有这么矫情,但是他一贯很少提及自己早年所受到的影响,这也是事实。有趣的是,不论他本人这个用胎毫笔的习惯从何而来,反正自他开始,学生们(包括笔者)倒是人手一支软毫笔,这毋庸置疑,仿佛只要拿了和大师类似的工具,手底下就可以出相同的活计。不过一般胎毫笔,都不实用,因为太软,初学者一旦上手,觉得无所适从。其实,朱新建的胎毫笔用得出神入化,是得力于天赋和苦练的结果,别人也就看看罢了。

笔者从南京朱宅,某次窜回上海探亲,深感学习氛围不如师傅家,痛思一番,居然认为是工具不够的缘故,这也是我们上海土话:大便不出来怪马桶没有吸力,就拜托身边好友,弄一支上好的胎毫。

时间不久,消息来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很客气也很大度,说起来简直就是不收钱的那种,一支胎毫笔,收友情价6500元,还是小的,倘要是大的胎毫笔,那么这个这个,价钱上就要另外考虑了。笔者大为惊惧,说这是为什么啊,这个价钱,要是买羊毫,一车都够了。人家说你有所不知,这个胎毫,从来就不是正常人用的(笔者突然非常同情朱大师),都是有钱人家,给小孩子做的一个纪念,所以笔杆上要大有讲究,景泰蓝或者湘妃竹,你要象牙的、玉石的都可以,咱们明清两朝,就有过翡翠笔杆的胎毫笔呢,今天已经小巫了。你兄台如果嫌贵,要湘妃竹的就可以,否则咱们给你上玉的。笔者声明,抱歉啊老板,我就是要它来写字画画,并非正经玩赏,湘妃竹的都没有必要,有再寻常一点的吗。那边至今杳无音讯。

后来北方的一个书法家,好心人,看笔者可怜,定做了一批寄到舍下,笔者还好心挑了几支看起来四德俱备的,奉给朱大师,他一用,觉得味道不对,问笔者,你觉得如何?笔者只好如实相告,似乎很硬,不像是胎毫。电话打过去,人家回答,哪有人用真正的小孩子头发写字的,这个是胎毫,不过我们加进去了日本尼龙丝,这样好用一点。

朱爷看看我,把自己那支已经很旧很破的陈年胎毫笔捡回来,用胶水粘粘牢,外面绕了一圈铁丝绑好,再缠上封箱带,出门写生去了。回来说,娘的四五个老太太公园里练好身体回家,看见我都很同情,说这位退休老工人,笔都这么破了,画得也很差,不过学习态度倒是蛮好的。
哈哈哈哈,6500买不到那么多羊毫了。我那天还琢磨我家猫猫春天换毛,那些绒毛收了做毛笔不错。不知道成了的话朱建新会不会嫌软?
即使下地狱,也要微笑的表情,只为你放心。
我们家猫梳下的毛足够织件毛线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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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怀旧

上海的四马路,老早是吃花酒的地方,传花的票子飞来飞去。后来49年,寻常老百姓就不能与花酒搭界,四马路叫回福州路,变成卖书卖文房的所在,书呆子多了起来,笔者也算其中一个。再后来,弄经济,福州路上飞来飞去的是另外一种票子,月饼票,因为杏花楼的旗舰店在此地,每见黄牛探头,就晓得中秋将至。

现在的世道,除了天文发烧友或者颈椎病患者,其实没几个人喜欢在晚上抬头看看天,星星月亮的味道,不信请君细数,UFO的报道比以前也少了许多,为什么呢,目前是个过剩的时代,HOLD住地面上的五浊尘世还来不及呢,谁有空考虑地球以外的事情。因而难免的,现在的月亮,一年只有两次,元宵和中秋两大节,大家还想起来,哦TM原来我们还有这么个卫星,其他时间,谁管。好比过七夕的小屁孩们,谁也说不出来牛郎织女两颗行星的方位,这个道理是一样一样的啊。

那么谁提醒我们,中秋快到了?由探头探脑的黄牛大叔上攀源流,哦答对了,是月饼。

严格意义上说,月饼和昆曲、旧体诗、簪子、长久的前戏一样,不属于这个过剩过快的过度消费时代,它们乃是农耕文明的产物,这类东西和我们每一个人都以高铁速度奔向未知的中国国情,太不相吻合了,正因为这样,年年有人看见月饼就心烦,可是丫还年年准时出现,呆在你的书桌上,饭桌上,冰箱里,水果旁,撩拨着一线尚存的思古之幽情。

先说最简单的问题,月饼好吃吗?一般的回答,不好吃,太甜。话说笔者一个糖尿病同事,某年(那年笔者还有同事)中秋连吃了两个月饼,也不晓得为什么这般不怕死,党员一样,结果送医院急救,差点为饼捐躯。两个月饼几乎就能送掉一条人命,糖分之高,可想而知。不过是不是因为所有做月饼的都觉得糖太过便宜,才下此重手呢?且慢,渐渐地笔者发现,其实月饼的甜是有来历的,是古法,日本京都的传统点心也很甜,就是因为遵循700年不变化的配方制作出来;老牌子的月饼配方,也是规规矩矩照着古方弄,所以才如此之甜,饼儿为什么这样甜?为什么这额额额样甜?啊容笔者慢慢解释。

以前的中国,很多价值观和今天是倒过来,比如贞节,信义,贫寒自好,这些品质在今天大概都要被当作笑话,那在以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性格。举个最有说服力的例子,以前的社会,房子便宜,吃穿都很贵;你看武大郎,小商小贩,出门做买卖都得躲着宋朝城管,可人家住的是独栋别墅,上下有楼(没有楼,西门庆怎么吃的竹竿敲后脑勺?);但是那时候,一件旧衣服尤其是冬衣,绝对舍不得扔掉,是可以拿去当铺换钱的,水浒里面强盗,搞点牛肉在酒桌上,比劫了城池还牛逼,可见吃穿的成本很高。

吃东西的成本很高,所以寻常味道厚实一点,荤腥一点的,都是难得的尤物,金圣叹临死前的花生米豆腐干遗嘱,某昏君何不食肉糜的笑话,都在反复说明着一个道理,肥甘厚腻的重口味,是自古以来寻常人的饮食追求,料要投放得狠,分量要足够得多,才显得出过节的隆重,原因很简单,过节,就是和寻常过日子区分开,让肠胃小小地狂欢一下。直到今天,广式月饼和京式月饼,还保留着传统的投料要求,四个字:薄皮大馅,和狗不理包子何其类似。这就叫实实在在的传统。

月饼,无论哪门哪派,基本上都是特别不忌讳油腻重口的一种点心,连庙里大师父携手大师傅做的净素,也汪着一包菜籽油。这里面还是江南人比较实在,苏式月饼就是吃一口油腻香甜,几乎连装饰都没有,油酥烘的一层脆皮,后来大概看见了广式的繁文缛节各种花哨,自己也觉得有些寒碜,只好撒点黑白芝麻,点一朵朱砂红在上面充数。而广东人不同,人家见过世面,做起花样功夫来,特别认真,所以他们的月饼,细细考究,简直可以媲美徽派版画,实在令人钦佩,但是拍开了看看内容,大同小异,传递着前消费时代,匮乏中挣扎的人们,心目中对美食的终极追求。

今天龟缩在城市里的我们,远离了饥饿,甚至觉得吃素是一种时髦、健身而且雅致的玩意儿,对月饼这种生猛地传达着古典气息的食品,第一反应是无措,然后开始花容失色,唉呀这么油,这么甜,卡路里的多少云云。同样的尴尬还在东坡肉、香肠、烤鸭之类的食品上一再重演,请体会一下古人的感受,他们经历过饥馑,渴望脂肪和浓厚,一口上述令你尴尬的食物在他们的口腔里带来何等的丰润和满足,那真的是在享受“吃”这件事情。月饼不好吃,这是一种物质过剩以后的幻觉,就好比某些唐诗已经不再押韵,是一回事儿,月饼或者唐诗,都没怎么改变,是我们的口味和口音,不对了。

如果身体允许的话,即使不喜欢,笔者建议,也让我们坦然地吃一口甜吧,就在月亮已经没那么明朗的中秋夜,因为,毕竟,你吃到的是一口宋元,至少也是明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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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饼

沂蒙山里画画,写生什么,尽管一路听泉,坐下来就得拼命,对面山石壁上,一只松鼠像过新年的刘德华一样,大摇~大摆~,看看我们,跳到远处去了。太阳偏西才知道饿,收拾收拾往回走,那边已经安排下菜蔬酒肴,东西新鲜又健康,只是米饭面条不见踪影,宾主礼让一番,桌上东西销缴的差不多了,才端上来据说是主食的东西,是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塑料袋,打开,一人发一块四方的毛边纸,说吃吧,原来是煎饼

笔者牙口不好,孱弱,和性格类似,杂粮煎饼初体验之下,难免口齿一紧,生拉硬拽地和血吞下,又不敢无端指责这礼仪之邦的千年美食,只好微笑点头,好吃—呲—好吃。热情的主人马上很殷勤地又给笔者奉上方方正正的一块。

对煎饼最深切的体会,是在由沂蒙山区开往烟台的长途汽车上,到了饭点,笔者和中国美院的刘正杰老师只好饿着,看前排三个旅客从包里取出煎饼来,又自椅子底下抽出笔者平生从未见过的茁壮粗大之肥葱一茎,剥去泥块白净了,以饼夹之,并肩大嚼,刘师惊诧莫名。他也不怕人打,问:这么吃,胃怎么受得了?笔者答曰无妨,人家基因里有消化生葱的能力,决不是你我两个江南小男人所具备。

看着他们如此香甜如此纯粹的对付着饼,笔者突然领悟(牙还在痛,所以啊多么痛的领悟55555),唤刘师正杰,我想这个饼哈,也许正是当年齐国强盛的法宝,神似压缩饼干,这是种高效优质的军粮啊我的刘师。当敌国还在埋锅造饭之际,山东兵嚼着煎饼掩杀过来,和米饭,哪怕是倭人的饭团相比,煎饼在效率和保存上都大占优势,这个好东西百味俱搭,方便耐久,口味醇正易于携带,还他妈不含防腐剂……

笔者二人一到烟台、威海、青岛诸地,那就是酒池肉林的日子了,红酒海鲜轮番着上,较之沂蒙山区,实在奢俭区别过于强烈,自己觉得有些惭愧。席间笔者对一领导干部夸奖起山东的杂粮煎饼,说此物似拙实佳,值得一叹三咏,歌之赋之可也。谁料此公大不以为然,说郁老师,我们沿海发达地区,生活习惯和饮食风俗,和他们革命老区那是不太一样的。笔者只好诺诺,闭嘴,喝酒吃蛤蜊。

北方转了一圈,这几天回上海,居然特别想吃正宗的山东杂粮煎饼,笔者自己也觉得奇怪,可能是这东西的韧劲和隐含其中的智慧,令人起回甘之念。逛到小菜场的外沿,看见朱新建加康有为的一笔书法写在外面:正宗山东杂粮煎饼,里面可以加火腿肠、油条、榨菜、咸菜、油饼、辣椒酱和甜面酱,虽然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够地道,笔者还是不顾牙痛买了一副,走在街上遇见早年穿开裆裤就认得的朋友某甲,寒暄毕,某甲说:你买了块包脚布当早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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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满地

山西现在的煤,挖得都差不多了,能源热点一下子转移到内蒙,更何况此地还有稀土、铁矿和别的矿材。白云鄂博包头呼和浩特这一块儿,这几年买好车的人可就太多了,抓进牢里去的人也太多了,书法家和画家跟兀鹫似的,也慢慢围拢到这里来。

话说笔者要写的这位主儿,前年就来过包头,梳着大背头,穿着灰色中山装,圆脸上永远不笑,身边有穿军装随从。到了本地最大的画廊,主人还没开口,军装君就开始一张一张往外面扯写满毛笔字的大宣纸,都是毛体写的诗词,沁园春雪啊红军不怕远征难啊之类,大极了,能糊墙。等地上满满当当,军装君把背头君的名片拿出来,请诸君赏鉴,笔者当时也在场,一看上面印的十来个头衔,连忙收起来好好地存放在皮夹子里,后来只要有饭局,就有朋友求观这张名片,每一个人都因为这张骗子的片子,痛快一笑,且能多喝二两酒。

背头君和军装君那天是被书法家邢补生老师轰出去的,然后用山西话略含歉意地对笔者解释,他惭愧,小时候认识军装君,就是本地人,初中二年级这主儿在水库游泳,被岸边的水泥块撞坏了脑子,咱内蒙这样脑子被撞智商无下限的人,其实不太多。

最近两年因为忙点杂事,就没有再去内蒙,尽管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心中有一首歌,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站在芬芳的草地上泪落如雨,旅行包里那张名片早就遗忘了,不想今夏因为种种机缘来到包头,又一次瞥见了背头君和军装君的神奇身影。话说,那是在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的饭局上,做东的美女老板年方二十五岁,十八岁开矿挖煤,心平气和得当年就赚了两千五百万,笔者只好忍住酒意劝一道来的朋友,内蒙是一片如此神奇的土地,不要想不开了胖纸君,这片土地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满桌的亿万富翁都在扫听年轻女东道编排一个书法家,说此人写一手毛体字,背头,踱方步,腆着大肚子,今年春节第一次来包头,电话猛打,遍邀矿老板到场买单买字买周边反正各种买,卷了一百来万,走了。过了一个来月,丫又来了,卷了六十几万,走了;过了一个来月,丫又来了,卷了三十几万,走了,过了一个来月,丫又来了……笔者突然想起自己旧旅行包的某个角落,一摸,好比华老栓摸到钱,硬硬的还在,赶忙取出来掸去灰,名片上居然还附有磨过皮的小照,您给瞅瞅是不是同一个人,居然都点头,不错不错正是正是。

归途胖纸君看见笔者脸上的表情一直没有缓过来,开始劝笔者,内蒙是一片如此神奇的土地,这片土地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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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负下的气球

山东真是一个养人的地方,百草丰茂,尽管在现在这样的季节,夏荫浓密,山势颇类江南,但是细看植被,味道迥然不同,不管是杂卉,古木,乔也好灌也罢,都因为土力肥厚,长得嚣张无比,连叶片也比南方的圆浑胖大,诗经里说桑之未落,其叶沃若,移来作为对山东植被的描述,着实传神。

山东因为了这般的丰饶富庶,特产也数不胜数,进入了新世纪以后,除了大葱、煎饼、海鲜、啤酒之外,此地新出了一种土产,闻名全国,举世仰高,那就是对中国传统艺术品近乎偏执的推崇。

几乎所有的国画艺术家都不敢小觑山东市场,这个对南北文化都兼容并蓄的礼仪之地,仅仅从表面上看,可能做成了近百分之八十的书画生意,2005年,书画价格开始井喷,于是书画家和书画掮客抢命一样杀向齐鲁大地,温文尔雅的书画行为,被凶悍无情的市场操作所左右,渐渐地,一些高手开始觉察出些许端倪,发出了微弱但是坚决的质疑声。

书画生意和书画创作,其出发点与目的是根本不同的,就好比心灵体验和饮食男女的区别一样明确,画家们在看着自己信用卡上的数字一个个增加以后,也慢慢觉出一丝异样,画面本身也在不知不觉中变质腐坏。山东的买家买书画作品,与传统意义上的西方艺术品收藏家不同,他们未必会关心画家本身的艺术体悟和情绪,也不关心自己对于艺术品的喜欢与否,价格,只有价格因素,在影响着购买行为和继之而来的大量抛售,即使对于艺术品市场而言,这都不是理性健康的行为,更不要说对敏感的艺术家们有多少严重的负面影响了。

艺术家被影响的最首要结果,是画面变得单薄,制作过程迅捷无比,批量生产。曾经有人撰文披露某位大师绘画过程中充满没有丝毫创造力的批量生产行为,引出了一系列官司,其实这种情况无可厚非,目前的生存状态,逼迫得所有一线国画家,都是这么干活的,批量迅速廉价的重复劳动,当然会伤害画家的感悟能力和创造热情,使得外表相似的作品,其中精神内核已经貌合神离,感动二字,也许没有几个人会真正关心了。

没办法,这也许只能是一个急功近利的过渡时代,但是笔者还是恳请那些喜欢艺术品收藏的朋友,如果你想买一幅画,最后忽略画家的年龄、地位、身价,只在乎画面本身是否令你感动,那才是我们买画的原初动机,不是吗?

最近在山东,听见几个做生意朋友透露,市里面的领导换届,书画市场又要持续热一阵了,因为现在给领导赠送书画,成了一种公众都默许的“润滑”,在这种气氛下形成的市场,必然带着某种畸形和危险。

如果山东市场这个大蛋糕馊了,诸君试想,我们窝在手里,已经过剩的艺术品将会走向何方。
嘻嘻,山东人吧,咋说呢,很现实的。这个老鼠对煎饼的感悟和我相似,我也坚决的不爱吃,吃一次,两三口下来,牙龈就肿了……
即使下地狱,也要微笑的表情,只为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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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猛海鲜

现在的世道,是中原人士也喜欢吃海鲜的,盖因为其价昂,显得体面有身份,其实不必。蛋白质的摄入,还是以小时候为准的好,入口顺畅,便于消化,常常见到很多内陆朋友吃了宁波蟹糊墨鱼仔,或者日本生鱼片,要引来腹泻,不晓得这样子吃东西拉东西,好比以前镜花缘上写的什么无肠国,何来饮食快乐可言。

吃海鲜,最好当然还是海边长大的人为宜,中国的海岸线极长,笔者也算是沿海长大的人,有几样美味,总是记忆犹新的,后来觉得活生生的东西拿来烫死醉死,有些不忍,改吃大量的蘑菇,也是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在里面,因为内心深处,还是晓得荤腥,特别是海鲜荤腥,那真是别有一奇鲜,几乎令人无法抗拒。上海原来大街小巷,只要是卖海鲜的店,都会书写四个大字,叫“生猛海鲜”,看得初来乍到的人吓一跳,不知道是我吃它,还是它吃我,倒是很传神的写出了海鲜口味的迅猛刺激。

但是海鲜还有奇特的养生作用,这倒是笔者在后来慢慢了解的,写出来以飨读者,也是作为一个饭桌上的谈资好了。凡是海鲜遍地的所在,人物性格往往比较刚烈,俗话说的“生猛”,不说别地,就是宁波象山或者玉环三门台州这一线,无论男女老少,都不太好惹,笔者后来私下一想,大约是海鲜生猛的关系。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天台的大画家,郭修琳老师,这个真实故事写出来,大概世界上又要多不少海鲜迷了吧。

郭老师的画非常精彩,往往取材于海景,在浙江地区也是赫赫有名,很具一些林风眠的味道在里面,但是更为质朴和狂放,似乎隐隐能闻到海腥气。他老人家在六十岁不到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坏消息,说是身体上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大约是几个月也活不过去了。郭老师听医生这么一说,想反正没几天日子剩下了,还不如出门去好好画一些海景,留下一些作品来,也不管家人劝阻,天天顶着严风烈日在海边画画。这么吃着海鲜,画着海景,半年下来了,去医院一查,医生几乎昏倒,肿瘤细胞居然变小了。郭老师于是更加放开胸怀,拿王羲之的话说叫“散诸怀抱”,索性发了一个宏愿,要从北到南,东三省一直到热带,把中国这么长的海岸线风光,全都实地写生一遍,他那个时候已经是花甲老人,身背最简单的行李,带着无数纸张笔墨颜料,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真的从北到南,画遍了所有的海岸风景,尽管风尘劳顿,皮肤黝黑,这一次在回医院复查,诸位读者,您猜怎么样,郭修琳老师身上,一个癌细胞都没有了,死的那叫一个干净。

郭修琳老师后来一直到活到八十多岁,才羽化而登仙,和笔者这种躲在屋子里抄抄古人的稿子去骗钱的八流技术工人相比,郭老师那个才叫真正的画画,那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去和自然酣畅淋漓的打一架,就算输了又怎么样,那才叫真实的活着。塞尚说,画画的就应该死在画架前,郭老师用他这一生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即一个画家应该有的伦理底线。同时,提醒一下诸君,笔者以为,郭老师能在和癌细胞的抗争中几度完胜,海鲜的生猛,千万不可小觑,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知道了郭老师的故事以后,我到沿海地区,见到吃惯海鲜的男男女女,说话做事,都特别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3-3-8 12:28 编辑

施MM转的这篇一出,海里的居民算是彻底倒了狼霉了(威海话:倒大霉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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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读

照道理,读书是不分辰光的,朝也可以,夜也可以,马上行,厕上也行,春夏秋冬怎么样都行。不过笔者一直对夏天读书存有极好的感觉,也劝身边还残存这个古老爱好的朋友,在如此这般的夏天,来一道读读旧书。

诸君要有些纳闷了,三百六十行,夏天正是最忙的时候,做实业的,很多生意要谈;弄工程的,大把银子好赚,除了教书的可以在家里睡睡懒觉,连农家都是抢种抢收,三夏农忙之际,何以来的闲工夫读书?原因很简单,想起来读书的,一般都不是很忙的人,或者说,时间像事业线,只要挤挤,总还是有点苗头的。越是忙乱的时候,是不是人越想做些顺应自己心思的闲事儿?

正经从古代来说,夏天读书,大有其心理传承的意义。话说印刷术发明以前,书都是依赖手抄,一般抄书工作,都落在下层知识分子和学生的头上,这些人所使用的工具,无非也就是笔墨纸砚。夏天,墨中的胶水因为气温较高的关系,会变得比较轻透流畅,抄书的速度明显优于其它三个季节,冬天嘛就不要说了,大家还记得红楼梦里面,贾惜春这种美术爱好者,一到冬天就把画收起来不动笔了,为什么呢,理由是“胶性滞涩”,正好可以作为笔者立论的一个佐证。再说我们中国传统的习惯,读书的时候,自己也是要动动笔的,摘抄,句读,点评,议论,圈圈点点,才显得有味道,那么这个工作,最适合的时间段,非夏天莫属了。

二来,咱们来说说养生,夏天人的心火容易旺盛,脾胃强健而肾脏容易虚弱,你看马路上一到夏天,十字路口,经常会有两个人各持助动车一辆,在那里相骂不休。为什么呢,心火旺,见谁都不顺眼,看起来是情绪小事,其实对身心俱有损害,在堵车、等人之类容易郁闷的时候,奉劝诸位身边经常备一册明清的笔记小品,例如张岱著《陶庵梦忆》之类,随手翻两页,翻到哪页读哪页,据此常常可以遥想古人风流倜傥之举止,振衣挥弦之腔调,倚花醉柳之情怀,舞文弄墨之趣味,大约心境也会平和下来,嘴角慢慢向上弯起,很多小麻烦当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第三是为书籍本身考虑,江南梅雨,霏霏不止,不要看老的花园洋房,或者石库门房子,外面卖相蛮好,里厢实在霉味儿呛人,拿一吨樟脑球也无济于事。好不容易出梅,太阳当头照花儿微微笑,诸君借着夏读的机会,也让自己喜爱的书籍,出来见见阳光。纸张说到底,是木制品,极容易发霉变质,这个时候让太阳给摊开的书杀菌防腐,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拉杂写来,笔者虽然极喜读书,现在回想自己这几十年,似乎只有夏天,才是正经读书的日子。当年在八面来风的阳台上,竹榻一座,茶杯一盅,蒲扇一叶,风油精一小瓶,慢一慢二地反复咀嚼《唐宋诗举要》和《杜诗引得》,实在是人生最干净的享乐了。末了提个醒,夏读以古籍为宜,日本、英国的推理侦探也好,励志读物某某升职记之类,就敬谢不敏,不但不消心火,兴许还读出毛病来,此责请自负,笔者遁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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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这点事

职业书法家这个称呼,在今天才有效,古代也有以书法闻名的人,其实跟写字的关系不大的。王羲之是将军,颜真卿是鲁国公。书法家的历史,本质上就是会玩两笔的王公贵戚的历史。

其实古代中国,只要读两天书,人人写得好字,盖一笔好字乃功名利禄的敲门砖。董其昌当年科举考试,那个时候他还是个穷书生,第一名的文章,给了第二名的分数,就是字不好,所以才刺激他后来苦练书法。要说技巧熟练,再伟大的书法家也不如账房先生熟练。大书法家都是大官,每天要批公文啊,见皇上啊,审案子啊,还要管着让三姨太和四姨太不打架,写字的时间和蹲茅厕的时间差不多长。账房先生不一样,房梁上挂根绳子,绳子一头拴一个铜钱,一头绑一段墨,随写随磨,写完了一拽铜钱,墨就吊在半空中,省去了擦拭的时间。所以世间只有两种字,一种是宫廷大内的档案,皇上今天吃什么呀,跟谁睡觉呀,这都是翰林院的低等文职人员抄写,写得不规矩要掉脑袋,还有一种就是账房先生的账本,训练量实在太大了,想不规矩都不行。

老法训练童生,考秀才的基本功就是要写仿,摹仿两字一个意思,对着强光把前人的字迹照着描下来。明清两朝,凡是通过科举考上的官,这个功夫都是少不了的,因此字难看不到哪里去,加上人地位越来越高,名声越来越大,想不做名书家都很困难了。
比如说汉朝唐朝,寻常写字用的毛笔,和我们今天看到的不太一样,短锋,锐利,细巧,近似我们今天用的圆珠笔,因为那个时候印刷术还没成型,文章典籍都靠手抄,笔当然要做得精致实用。纸张也不一样,都是不化的,上过胶水涂过蜡,光滑无比,这纸张的书写效率最高,刷刷就得了一篇。

我们今天看到的生宣纸,长锋羊毫大楷笔,都是明朝清朝,那些王公贵族,写了一辈子科举字,有了叛逆之心,才特地弄出来玩的。清朝一个包世臣,后继者还有一个写不来字的康有为,号召写北派,学石碑,都是写多了馆阁弄出来的闲事儿。不想今天所谓职业书法家,拿了人家的馊叶子当人参。每次见到傻瓜老师要学龄前的孩子铺着生宣纸临欧体,笔者就伤心。

今天因为电脑昌盛,连笔者这篇编排书法的刻薄文章,也是靠电脑打,惭愧。因此不练字,已经不妨碍升官发财,所以写不好字,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陷,顶多升官了,在背后给人戳脊梁骨,这兔崽子还做领导呢,一笔烂字,我呸。所以现在很多领导都喜欢练书法,办公桌上吊着一排便宜毛笔,也就是从善如流的境界,应该深情体恤和大大表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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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说包浆

儒林外史中写到一个呆子,叫杨执中,酸秀才,唯一的宝贝是家里藏着一个宣德炉。除夕夜和太太两个人饿着肚子,摩挲了一晚上香炉,就算吃过了年夜饭大餐,哪怕饿得眼冒金星,说的还是你看看,这宣德炉多好的包浆在上头。

有朋友询,包浆是什么玩意儿,说得简单些,古玩行的内行话,包浆就是光泽,不亮的,亚光的,微微发暗银灰色的,陈旧温和的光泽,一看就是旧东西的那种味道,时间和人手共同打磨的痕迹,是之为浆,又叫浆水,因为包在种种器物的皮壳外,所以称为包浆。包浆和清风明月一样,第一优点是廉价,分文不要,二来极其民主公道,不是说只有价值连城放在博物馆供起来的才有,世间万物,只要有点寿命,难免都会有包浆,除非一次性筷子或者杜蕾斯,用完就扔掉的。

笔者有个生死朋友,姓陈,家里是上海以前最典型的石库门房子,每次去访他,都很感慨二楼楼梯的水泥扶手。水泥,最难看最没有趣味的建筑材料了,又粗砺又丑陋,不想陈家三代都住在里面,老先生老太太都已近百岁,目力又不好,每天就是摸索着扶手上上下下,日久起了包浆,水泥扶手被磨得玉石一样光滑莹润,隐隐透出银灰的光泽,可见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东西,只要有人手常常抚摸拿捏,玩玉的行话叫盘,没有什么东西盘不出包浆来。

看古玩的诀窍,就是看浆。其实敏感点的人,找件旧衣服,找块旧砧板,甚至旧碗旧牙刷,只要是旧的,仔细体会其中的陈年气息和包浆光泽,出门再淘,就算捡不到漏,也不会轻易上当了。

但是这个包浆又很玄,感觉粗糙一点的财主,往往不知所云,也就闹了很多的笑话。上海博物馆某次得了一笔款子,是个南洋富商捐赠的,这是好事,不料此公号称收藏颇富,想在上博弄个厅子也张挂张挂,老先生们拗不过土财主,答应下来,也就堂而皇之地真的宋元明清一张一张挂起来了,还展览。笔者在里面转了一圈,觉得有点诧异,味道不太对,突然发现,原来财主新买了这些古画,嫌原来旧的裱托太灰暗陈旧,命人通通剪裁割裂,就留一个画心,重新用新绢新绫,雪雪白崭崭新的裱托一遍,此种感觉,几乎就是诡异了,好比鲁迅先生文章里写的,买了个战国青铜器,要把绿色的锈斑都擦掉,锃光瓦亮地拿出来。
半窗灵鼠斋:

春膏

江南梅雨,年轻女孩子要怨恨,衣服有味道啊出门看电影不方便啊哎呀丝袜上溅到泥水,笔者倒是很自在,上海最近空气不好,哪怕晴,天色也跟早年间黄草纸一个色系,多下点雨,湿润晴朗,蛮好,也冲掉小弄堂里本地人外地人交相辉映的斑斑痰迹。

另外一个喜欢梅雨季节的理由,就是梅雨天和宣纸加工有关系,这说起来要远追到唐朝,那个时候宣纸都不叫宣纸。唐朝的史籍记载:好事者会挑梅雨天把门幅比较阔的纸晾在室外,由着薄雨霏霏,浸润、涨发再收敛每一根纤维,久了宣纸褪尽火气,当然会好用一些,这个类似我们后来所说的风矾,但是有一个实际问题,使得今天不能这么操作,因为唐朝的雨,不是酸雨,不会损伤纸张。给生宣纸喷上纯净水,等它干,估计会有同样的效果,行内人士不妨一试,但如果不是发烧友就算了,因为耗时,占地方,疲累,最后的效果也未必尽如人意。
今天各种美术用品公司里卖的,十有八九已经不能叫做宣纸,顶多只好称“书画纸”。传统宣纸用的材料,檀树皮、棉花甚至好的稻草,都在被进口的更便宜的纸浆原料所取代,笔者亲眼在安徽泾县的几个宣纸厂门口,看到大堆的德国纸浆原料(和一头肥猪睡在一起),而原本山地晾晒依靠阳光自然漂白的工序,也让位给种种强力漂白剂。偷工减料四个字,在宣纸行业早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喜欢传统书画的朋友,有志于在这个行当玩出点名堂来的,只有两个办法可以选择,买日本纸,或者自己加工。

日本纸和几乎所有日本的其他商品一样,它不会给你惊喜,但是一定不会令你过于失望,人家标准严格,做生意又比较规矩,依照标准按部就班来就是,仅此而已。略好些的,日本纸中例如“画仙”,属于较精的品类,触感顺滑,也留得住墨色,不亚于清朝的好宣纸,但是为了区区一张纸,要求人代购,实在不便,倒是想办法自己做,不失为一个简易高效的办法。

生宣纸,也就是没有加工过的宣纸,登上书画舞台的历史很短,顶多也就五六百年。围棋九段芮乃伟老师打谱之余,喜欢书法,把钞经作为修炼身心的好办法,后来阿城就指出,生宣钞经,其实不太顺手,他的办法也很妙,说弄点观音土,在纸上涂一层就好了。笔者相告,这个说法行内称作涂布或者填粉,生宣纸上涂一两层调过胶水的高岭土或者观音土(钛白粉立德粉均可),纸张的性能就会起到很微妙的变化,会变得紧实,匀整,笔触不再洇化,细节的表现会变得更为敏感,书画都是很适宜的。
依照专业眼光看,填粉仅仅是第一步,下来还需要着色,中国古代的优雅审美,雪白发亮的纸,是不能用的,要让它带点灰灰的底色。可供选择的材料很多,最好是中药,例如皂角或者黄蘖,煮汁浸染,皂角可以洗衣服,就是说它能和油和水都亲和,墨色就可以沉进去;黄蘖不仅颜色雅正,还驱虫坚久,以前唐太宗找了一帮高手摹王羲之的字,用的所谓硬黄纸,说穿了就是黄蘖染的纸张。都弄完了,宣纸上高高低低不平整怎么办,没事,找块鹅卵石摩擦一下就好,文言叫做“砑”,好字~,   要是在唐朝,照着笔者这套方法做出来的纸,就可以在今天这样的梅雨天,挂到外面去吃雨水了,古书中管这种雨水叫“春膏”;但是笔者不敢领教上海的春膏,还是弄了一个喷壶,灌上蒸馏水,喷来喷去,朋友来了都希奇:怪哉,你怎么最近迷上养花了?
试试喷发胶或素描固定剂。
我知道什么?
上海人讲法:白相得蛮转搿。
诗酒风流近散场,心情无限对斜阳,如今只剩燕双双。
病酒願爲千日醉,看花誤惹一身香,夜來有夢怕還鄉。
半窗灵鼠斋:

九原佛唱

汽车从包头的闹市区昆都开进包钢的范围,太阳就寻不见了,黄土敝天,风沙滚滚,一派好莱坞大片中末世的异象。九原这地方,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还有就是汉铸印里有,两个字四个字方方正正,一股中央政权的肃杀之气,表示着某位武将对匈奴这类异族杀戮的功勋。

在灰黄中颠簸一阵,就到了目的地——梅力更召,几位朋友带我去的是本地最有声望的喇嘛庙,要拜一拜庙里的活佛,最早也是书法家大胡子王小雷先生介绍,这个地方,是内蒙唯一坚持用蒙语诵经的庙宇。

塞外的冬季,山也好,树也好,都是北宋画里裁出来的样子。雪都是干的,残在地上,一条一缕的,远山连着远山,天色昏黄,像一幅古绢。猛可巴图活佛正在对着手机咆哮,同时绝望地摆弄面前一大堆看起来很贵的机器,几个小喇嘛帮着他,来来回回。忙了一通,活佛站起来,看到我们,寒暄毕,每人点了一盏浓茶,候我们身子暖了,去看大殿里的佛像。

活佛的脾气不小,一边走,一边骂卖给他机器的几个骗子,都是冒牌货色,不好用,还贵了几千块钱,说着,眼睛里冒出火来。我思忖,猛可巴图,的确是个火气很大的人。有人问,活佛干啥火气这么大?我就回答他:很正常啊,看到人间不平,在那里做怒目金刚呢,你看鲁智深火气大不大,后来成就的修行高得很呢。

冒了一阵火星,一进佛殿,活佛的眼光立刻柔和起来,那个大佛一眼看上去就是很开门的清工,层层敷金,看起来慈祥又有威仪,墙上却是粉着雪白的石灰,墙根转折处才看见些原来壁画的影子,可怜,基本都没有留存下来。内蒙黄教的壁画,不亚于最精细的唐卡,质量是很上乘的,上面还会厚厚的上一层光亮油(怀疑是煮过的桐油再加上树脂),好像油画一样,让墙壁上无比精细的佛国变得闪亮神秘。

礼佛随喜毕,跟着活佛回到客堂,他叫:吃饭啦!吓得几只喜鹊一阵乱飞。底下几个小喇嘛发一声喊,大小盘子里热腾腾抬上一堆羊肉来,连皮带骨,灰白嫩红各种颜色,每人给一把五彩的小刀,自割自吃,没什么作料,没什么蔬菜,就是—肉。白酒跟着大碗地筛上来,我也是平生首次在庙里面这样子喝酒吃肉,看看别人都挺坦然,自己也松下来,拿刀去割骨头边的羊肋条。羊肉这种东西,单吃吃不多,要是有了白酒,仿佛克化得动,就能一堆一堆塞进肚子里,也不觉得饱胀。所以没过多久,我就饱得站不起来了,那几个个子小小的蒙族孩子,还是不停手地割肉,看得我心生敬佩。

肉罢,五分的酒也算尽够了,擦抹桌案,我们啜着岩茶,活佛招呼,老远来了,请大家听满文诵经。看小喇嘛鱼贯而入,都披着袍子扮起来,和刚才吃肉的一帮半大男孩子,神气上迥异,神定气闲的,又够庄重。活佛也穿着正式,坐在喇嘛们的首席,每人面前有小横幅的经卷一本,上面印着像弹簧一样的蒙文,我不认得它们,它们也不认得我。待他们一开口,我浑身一震,天地都喑哑了,只留存得下这几个喇嘛浑厚顿挫的男声。黄教,我不太懂,该属于密宗,诵经的时候,还要结手印。懂蒙文的小伙子(调音师)细细地听,听明白的就悄声教给我,渐渐他居然跟着一起哼唱起来,使我艳羡莫名。当喇嘛们念到某句经文的,脸上突然同时现出了和蔼的笑容,手像花瓣一样打开,旋转,再收拢,我突然觉得身周的庙宇、屋舍、家具,统统被经文击碎,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透明的隐隐发光的小人(那是我吗??)和广袤无边的高原。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我站在场心四眺,秦朝汉朝的山就在不远处,和江南迥异,不留一片叶子,像一只一只剜向土地的鹰爪。夜里抱云堂画廊刘总设宴,活佛换了便装,酒到必干,正喝到好处,他怒斥了几句奸商,发声唱起歌来,调子寥远苍劲,一曲终了,恸哭失声,满座的人都放下了杯子,说不出话来。
半窗灵鼠斋:

达芬奇这傻猫

晨起,为了构思一篇可以拿乱步奖的推理小说,笔者“乱步”到千米开外的路边花坛,见一圈人围拢聚啸,粥粥不迭,询之,答有满月小野猫,好奇心太重,跳进柏油桶里,待挣扎出来,下半身已经糊满沥青,正在哀嚎转侧。我央求腿脚利索的看客,拿住小猫赠我,好心的老阿姨赐塑料袋一大只,也不细看,把黏糊糊黑漆漆脏兮兮潮哒哒哀叫连连气喘微微的小畜生往厚塑料袋里一装,马上大步流星,回家。

回家犯难了,百计无措,肥皂啊洗涤剂神马的,p用不顶,连累自己双手都是一股臭沥青味儿。电话诸路达人,有某君告知,酒精可也,始恍然,对啊,沥青不也算是一种油溶性的颜料吗,酒精清洗油画颜料,小菜一碟,此乃绘画材料基本常识,情急之下居然要外行人点醒,惭愧。

擦干净小猫,松了口气,看着脸盆里一滩沥青,不由得大发思古之幽情。沥青这尤物,被采用做画材很早,原来是从木乃伊干尸身上提取,英语叫“么米”。它油溶性好,弹性强,发散细密,色调是个高雅的棕灰,作为油画底色一度很受欢迎,但是毛病是不容易干燥,而且稍一不慎,就有开裂之虞。普天之下最有名的油画——达芬奇代表作《蒙娜丽莎》,就是这玩意儿的受害者。

家父读书仔细渊博,很早就教导我,达芬奇不是普通人,他是诗人、哲学家、建筑师、军事家、画家、雕塑家、物理学家、解剖学家、左撇子、右撇子、异性恋、同性恋。只是,笔者心目中的达芬奇,有个微小的缺点,上海老话说:万宝全书缺只角。他对材料,像猫一样好奇心过重,这成就了他的事业,却损毁了他最最要紧的作品,一共两件,除了皮笑肉不笑的《蒙娜丽莎》,还有《最后的晚餐》。

细心观察《蒙娜丽莎》可以发现,达芬奇绘制手和脸,用了不同的材料和技术。这难怪,当时油画技术还不够完善,文艺复兴三杰,其实要迟至拉斐尔,才可以在技术上做到毫无瑕疵。但是平庸的画家,一般都会在自己的重要作品上采用经过时间考验的技术,这样反而会比较容易保存,而达芬奇,好奇心害死猫啊,他经常会在重要作品的重要部位,肆无忌惮地采用所谓新材料新技术,例如蒙娜丽莎的脸部,就毫无顾忌的用上了沥青,而手部,不知道什么原因,依然小心地使用了千百年来惯用的赭石(即氧化铁类)。沥青可怕的延展性,虽然用在底层绘画中流畅有加,但是令之后覆盖在上面的其他肤色涂层很快断裂,好比画在橡胶片上的油彩一样,干后只要一拉,立马折断裂开,这违反了油画最基本的“肥盖瘦”原理,而历史上此画命运多舛,进过皇帝的澡堂子,被盗,被切割,于是我们在良好的印刷品或者面对真迹时,惊讶的发现,蒙娜丽莎的手依然堪称完美,可是脸上早已经遍布裂纹,一样是这个男人婆,脸和手有了几百年的时差。《最后的晚餐》更是离谱,本该采用单纯有效的湿壁画就可以搞定,达芬奇坚持要在透气透水的墙壁上画油画,结果我们今天都已经看到了,所有的人面目都模糊不清。

抚摸着小猫笔者总结下自己的心得:在历史让我们看不清前方的时候,追寻经过时间考验的老办法,也许是最稳妥的道路,妄想如何如何创新的,往往会招致严厉的惩罚和可怕的乱象,我说的可不仅仅是画画这一件事情,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说今天,现在,和大师同名也叫达芬奇的小猫已经一个半月了,被沥青烧伤的地方显露出粉红的皮肤,有几块也许永远也长不出白毛来,这就是它为好奇付出的代价,幸好其余体征一切正常,你看它吃饱了,伸着懒腰,从画册书籍中昂首踏过,偶尔停下来,看看脚下达芬奇那张著名的银尖笔自画像,摇摇头,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本帖最后由 ironland 于 2013-3-27 15:18 编辑

老鼠有时文字刻薄,却是个软心肠的好人。

达芬奇简直是非人类,无法置评。
我知道什么?
老鼠有时文字刻薄,却是个软心肠的好人。

达芬奇简直是非人类,无法置评。
ironland 发表于 2013-3-27 15:16
火星人的地球人不在少数,我准备有时间写一个系列,就我只周围所见。
171# 杨林

那可太好了。应是极有趣的,敲碗等看。
我知道什么?
171# 杨林

那可太好了。应是极有趣的,敲碗等看。
ironland 发表于 2013-3-28 11:44
下狠心每个故事都写成千字文,否则白话起来没个完,自己累,别人烦。
半窗灵鼠斋:

端午说艾

时值端午,春夏之交,除了粽子龙船,下来还有个居所环境的卫生问题,毕竟蜈蚣百脚各种虫子都活跃起来了。要晓得五月初五,在历史上有种说法,不是个好日子,简直就是个毒节。杀菌驱虫辟邪,其中的最大功臣,就是艾草。话说咱们中国人,历史长的热昏,一样一样东西拿出来,细细叫看都是有来头的,经过时间考验的,哪样都不能轻易丢掉。比如就说这个艾草,你以为就是足浴店里拿来骗骗人的小玩意儿,非也非也,艾草的历史如果往上追,一下子就走到人类荒蛮时代去了,神农尝百草,还在后面。

咱们的祖先就发现了艾草。为什么我们进化得比较好呢,因为这个艾绒,拥有世上最最细微,柔软,易燃,匀净的纤维,掼棉花不晓得几条马路,至于什么大麻亚麻黄麻三兄弟,更是望尘莫及,要活活哭死。所以先不要想到什么医疗作用,艾草在人类早期活动中的首要任务是取火,钻木取火,非得用艾绒,哎,一点点烟,火就起来了,有了火,才有文明,才有了夜生活。所以说中国人常年傲视诸位蛮夷,艾绒功不可没。

下来就要说到了不起的神农氏了,这么多植物,偏偏选择艾草来治病,也是苦心经营,反复甄别挑选的结果。其实别的植物,哪怕是一根香烟,也能起到类似灸的效果,不过艾草的性温,见效及时,纤维细密耐力足,诸君看看灸这个字,上久下火,效力是需要时间保证的。艾灸最管用的就是祛寒湿之气,现在住在大城市里的人,基本都有贪凉不足的问题,寒湿之气是种很强的能量,一旦聚集,难免会造成健康隐患,所以要发散掉,打散它,甚至把这种能量转化成对自己健康有益的动力,就需要艾灸长时间温和的治疗保健了。笔者认识一位剧作大家,写《良辰美景》和《金大班》的赵耀民先生,虽然远赴海外,依然遵循祖国传统医学的教诲,每天在家里做艾灸,虽然人到中年,体健身泰,精力旺盛神明湛然,不得不感佩。

不过现在的艾灸办法,往往不太正宗,据内行介绍,是要把艾绒捏成小窝头,点上,比目前一个一个装在小盒子里的市售产品要好很多。艾灸的穴位还是有讲究的,艾草极其易燃且不易熄灭,做得不好有危险性,不可以乱来。有些地方绝对不能用艾,例如脸上,除非你想留下永久痕迹,像老电影《阿姆斯特丹的水鬼》里说的那样,男人有疤才可爱云云。

既然是药材,除了可以点烟熏灸,更为世俗的办法,就是吃到肚子里。艾草是菊科,和朝鲜蓟沾亲带故,药用价值很高,理所当然成为知名药膳。不过吃到肚里,更要讲究三分,因为艾草也分种类,吃口清甜的其实不可取,要寻苦的,方才够格,洋人也懂得拿苦艾做酒。苦艾采来,剁碎,和掉浆糯米粉成团入油锅炸制即成,南方各处,虽然名称不一,这个吃食还是很普遍的。好事者问,此尤物何时发端?笔者告诉他,五六千年总是有的,你去翻翻诗经,一边采艾草,一边还要发骚呢,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艾草给出的情诗名句。

笔者怀旧,幼时对于艾草的记忆,是江南千年不变的端午老风俗,艾草是和菖蒲一道做搭子的,不过无论形状还是功能,都有不少区别。艾草是主角,做的是一个人的形状,菖蒲看上去比较长大锐利,就削成一把宝剑的样子,远远地看,家家门口都如是,好像阿Q唱的“我手持钢鞭将你打”,只不过钢鞭换成了宝剑,打的是虚拟的妖怪和现实的病菌。中国人讲究上天有好生之德,爱惜蝼蚁飞蛾,杀虫不如驱虫,这么做,看起来威风,骨子里的意思也是一个讲究对虫子,也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温故知新,写到这里,笔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电话给安徽泾县的某位宣纸公司老板,我说肖总,你看看艾草,驱虫,细密,价廉,有没有兴趣拿这个纤维做做宣纸试试看啊?

链接:

节气的起源

节气起源于古老的黄河流域。春秋时期有了仲春、仲夏、仲秋和仲冬四个节气,到秦汉年间,形成了二十四节气的雏形。公元前104年,由邓平等制定的《太初历》,正式把地球绕日周期的二十四个阶段订于历法,明确了二十四节气的天文位置,这便是节气的缘故。中国古代讲究农耕文化,用二十四节气来指导农桑,同时也以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作为四季的开始。

公历、农历与节气

农历根据的是月亮的阴晴圆缺,节气则以太阳的照射角度为依据,公历则是地球绕太阳一周的周期。引进公历计年法以前,我国劳动人民通过季节和星象变化的观察,发现了地球与太阳之间的位置也同时变化,这种变化与农业生产有着更密切的关系。于是,他们把春夏秋冬一年轮回分解成24个节点,也就是二十四节气,而24个节点与农历12个月出现的时间差用农历的闰年来调整。

节气歌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月两天日期定,最多相差一两天,上半年来六廿一,下半年是八廿三。
哈哈,喜欢。我得找个空去拜见个活佛去,让这文章勾引的不行了。可是我记得那个活佛不喝酒。
即使下地狱,也要微笑的表情,只为你放心。
半窗灵鼠斋:

春日丝话

女孩子惧虫,寒舍又紧邻老式花园,惊蛰过后白露以前,经常会在各种时候,房间的各种角落,听到她发一声喊,逃奔出来。起先我还以为明火执仗来了盗,现在听到此等动静已是极为淡定,必是墙角旮旯一只肉眼难以辨认的小虫路过打酱油。为彼此心脏的承受考虑,荐她看美国电影《夏洛特的网》,看完哭一场,自此改观,对于紧密团结在以蜘蛛为核心的各种小昆虫,渐生恻隐,不再命我捧着雷达跟在虫子屁股后面挣命追杀。借机教育她,所谓遍身罗绮者8是养蚕人,虫子和虫子的收养者,很不容易的,江郎在还没有才尽的时候,写赋:春蚕度纲,绮地应纺。现在我们江南,正是养虫子的季节呢。

丝在中国,历来就是奢靡乃至色欲的体现,马王堆出土件素纱女夹克,才一两不到(新秤);现在女孩子上街,腿形好一点的,都要拿丝袜勾勒下重点,《西游记》还有个盘丝洞呢。也难怪,本来纺织品,就是对皮肤的模仿;可是丝绸,简直就是对皮肤的超越了,人类养蚕这种会吐丝的小虫子,一万年总归有了,还是无法审美疲劳,丝绸怎么说,可以算是历史上第一尤物无疑。江南老户,家家都有织机,闭眼回想,我外婆家是小织机,门幅不大;爷爷奶奶的织机就大多了,塞满一间空房,当然寒素人家,织机都是做棉布,不过原理相近,倘使想织丝绸,只要梭子和经轴的尺寸改小,也就可以胜任了。

古代无论中外,绝大多数绘画都是以纺织品作为基底,纸张的广泛使用,在中国是明朝晚期的勾当;至于不太聪明的西方,架上绘画到今天,依然以亚麻布为最主要寄托材质,一到纸上,就成了study,大是廉价。尽管工作顺序大同小异,都是把纺织品平绷在木架子上,但是唐宋的中国人,用的是最上好的丝绢,细腻匀停,再上面涂胶填粉砑光,毛笔上去的质感,好比在最好的少女肌肤上作画,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性感得要命。想想外国人大卷大卷的亚麻布,那都是咱们做麻袋的材料,你要不要笑而不语一下下?嘿慢着,还没完,咱们同样是丝织品,只有绢是画画用的,次一点的叫绫,对,就是杨贵妃把自己吊死的三尺白绫,那个只能在裱托的时候作为装饰,古代中国对于材质近乎偏执的考究,一再彰显着审美在生活中的无上地位和终极价值,叫今天的我们欲哭无泪,你说现在活的也叫日子?!

绢的来历,《梁书》武帝传称武帝小名叫练儿,《齐东野语》和《颜氏家训》都说为了避这个讳,世面上就把白练称作了绢,其实当时风气,喜欢给小毛头取佛教经典里的名字,洋气,好比今天小孩子起英文名字,什么迪克啊考克啊约翰啊是一样一样的,练儿就是阿兰若,梵文“寂静”之意,这个名字源于红头阿三的佛典《大宝积经》,和丝织品一点关系也没有。当然,和许许多多旧东西的命运相仿佛,49年以后,古法制绢已经逐渐消亡,以前的丝绸重镇,江南湖州和苏州,现在还有些高手试图恢复,但是力不从心,听湖州达人告知,仿古绢经线纬线的复制精度不同,现在比较起宋绢,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只是较之市面上所售,已是霄壤之别,听得人心里面一宽慰,不过且慢,价钱呢,朵云轩名川老师告知,8000块人民币一米,笔者这种书画爱好者,也就只好听听罢了。这块绢买回来8000,我一动手,卖出去500,怎么算也是个亏。

用得起好绢的艺术家当然有,当年笔者还是高中生,跑去愚园路749弄,远邻华三川画师家里白相,老先生晏起,午时三刻才起床,第一件事情是喝啤酒,左手持大号扎啤玻璃杯,右手握管硬毫毛笔,性感美女都是画在绷得很精到的绢上,一边喝酒,一边就活色生香起来。偶尔翻书,思念已经作古的前辈,想到一个道理,唐宋的画论,与明清有迥异处,盖绢光滑,纸松毛,二者材料不同,但是中国审美需要统一,导致文字表述的分歧,所谓殊途同归。

女孩子不管笔者这些狗屁理论,买到津森千里的长裙,埋头进去,赞叹,丝绸的味道真好闻。我不免点点头,神往起来,自言自语说,世间还是有好东西的,告诉你,外国人还在研究怎么拿蜘蛛丝做衣服呢,据说比蚕丝牢固多了,我想哈,这种夏洛特的丝要是织成绢,大概几千年的寿命总是有的。

她好像聋子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拿着衣服别转身走开了……
半窗灵鼠斋:

失踪的腹痛

材料对于文化形态往往有着被低估的意义。

17世纪的荷兰号称黄金时代,除了海盗、股票经纪人和哲学家以外,最为牛叉的就是油画。这也难怪,本来油画的发明专利就该属于文艺复兴早期的凡艾克兄弟,你说他们是比利时人或者荷兰人都可以,那块地方就叫尼德兰——“低地”的意思。自凡艾克兄弟到伦勃朗这三百年不到的时间,“低地”上先后出现了美术史海选可以进十强的画家六七个人,谁接触西方美术,谁就无法绕开荷兰的港口,阿姆斯特丹啊德尔伏特啊,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威尼斯,和阿姆斯特丹前后脚,人家涌现了另一批大人物,提香为首,紧跟着就是丁托莱托和委罗内塞,更不要说威名赫赫的贝里尼家族。

从油画鉴赏的历史来看,欧洲的17世纪是个分水岭。除开对洛可可文化意义的探究和时代特征的标示,笔者一直注意的问题就是油画材料的变异,西方视觉经验的变迁,其实另一个根源就是这么简单,某一类绘画工具开始淡出人们的视野。

从养生保健,保障从业人员合法权益,避免职业病诸多意义上来说,这一类画材的消失未必是坏事,但是这个无法逆转的“进步”过程,导致了西方架上绘画的最终没落,却是不争的事实。什么东西这么紧要,比人命还要关天?说穿了一个字而已——铅。

几乎和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同步,西方的艺术材料工人开始了反对铅工业的呼声,从开矿的铁人到替大师研磨颜料的小学徒。今天我们经过人道主义改良过的油画颜料,基本和铅都不相容,更为恶劣的是,大量的替代颜料如果和铅颜料混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黑褪色,完全失去本来面目,这也就导致了印象派以后的油画家会对铅和铅系材料抱以微词;铅是铁定会伤害人体的重金属,铅中毒让人腹痛如绞,牙齿变黑,关节疼痛,记忆受损,消化紊乱,还有男艺术家最不愿意听到的症状——举而不坚。

诸君试想一个道理,自古以来,画水墨中国画的人,哪怕贫困潦倒,寿命都活的够长,徐文长八大山人这样的人,只比要饭的日子好过一点点,可是都要年过八十才辞世;而画油画的大师们,即使你体健如牛,四五十岁就要准备走路了。西方世界为铅中毒还起了一个别致的名称,叫做“画家腹痛”,这实在太说明问题了。种种综上所述的原因,使得今天一个爱好者已经不可能在普通画材商店里配齐一套像样的铅系颜料,不论是油彩,水彩,还是时髦的丙烯,铅系颜料有木有?木有!!!

这个东西既然又毒,又不好伺候,现在还常常缺货,为什么笔者像偏执狂一样絮叨着介绍呢?名侦探柯南教导我们:真相只有一个。铅白为首的铅系颜料,在油画中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这一系列的退场,直接弱化和动摇了西方写实绘画的材料基础。

仔细看过欧洲几大博物馆的观光客都会发现,西方顶尖油画,如果年代很久,东西开门,裂纹往往会密布身体,但是脸上的裂纹会比身体上的细小而且浅淡,也就是说,脸的状况要好于身体(喜欢化妆的女孩子们高兴啊)。

物理学上说大不通,因为脸上的油彩涂层一定要比身上的厚重。伦勃朗这种人到了晚年,画画就跟做披萨似得,喜欢厚堆,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稳定呢?因为脸上的铅白比身上的用量多。以铅白为首的一系列颜料,稳定,快干,浓稠,敏感,它本来的白色颜色也和现在寻常钛白的那种雪白不同,灰灰黄黄的,好似一块酪。荷兰人善用铅白闻名于世,于是索性有的厂家就管铅白叫荷兰白。利用这种危险而美妙的材料,多少大师忍着腹痛创造出了西方黄金时代的艺术奇观。残忍一点说,这样的代价,值得。

尽管这一系列早就芳华不再,笔者还是在网上凑齐了全部材料,开始小心翼翼地磨起了颜料粉末,这也算是一种对失去美好的脆弱缅怀。倘使哪位仁兄有同样的癖好,这里介绍个最简单的途径,网上订购碱式碳酸铅,分子式2Pb-CO3•b(OH)2,自己加油研磨,上布作画,看看你究竟会体验到什么。当然,同时请买一打质量上佳的口罩。
本帖最后由 ironland 于 2013-4-3 16:19 编辑

更简单的,买现成铅白颜料。

来自于一只热爱材料的台湾土拨鼠
http://jack6612g.pixnet.net/blog ... 2%E9%A1%8F%E6%96%99(%E4%BA%8C)

最后一支,温莎 牛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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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窗灵鼠斋:

九原佛唱

汽车从包头的闹市区昆都开进包钢的范围,太阳就寻不见了,黄土敝天,风沙滚滚,一派好莱坞大片中末世的异象。九原这地方,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还有就是汉铸印里有,两个字四个字方方正 ...
杨林 发表于 2013-3-26 08:40
这段俺喜欢,回到江南三载,嘴里淡出鸟来了!
大树就是个广济寺旁穷扫地的.
现在还真的懒得认真研究颜色的名称了,也不全。大学那些颜色纷杂啊……
即使下地狱,也要微笑的表情,只为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