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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楼
发表于 2010-4-26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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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杨林 于 2010-4-27 06:20 编辑
(十一)
话说清乾嘉年间阮元、包世臣为首的一帮文人,在小学考据走入死胡同之后,开始寻找新的刺激,当然正确说法是拓宽金石学研究的领域。一直到光绪、民国时期,大量文人津津乐道于金石学,书斋摩挲不能尽兴,便不辞辛苦跋山涉水跑到穷乡僻野访碑问碣,使得帖学书法的一统天下彻底土崩瓦解,这一场无关国计民生的文字复辟活动持续了一百多年。通常认为与逃避现实有关,这是一种没有根据的论调,其荒唐程度可与把海马拉到生产队饲养棚吃草相比。其实乾嘉时期另有一位比阮元更早一点的邓石如,是真正改变了汉字书法发展走向的奇人,因为他是个实践家,江湖游侠,动手以作品说话,身份不在文人序列,正史对他有所忽视。虽然罗嗦也没办法,要把民国书法说清楚,也就是为什么毛笔字突变成斧斫刀削棱角全现的样子,完全不同于晋代二王建立,唐代君臣完善的温婉帖学模式,只能从邓石如说起。好在邓石如是个传奇人物,尽管民间,事迹还是留下不少。此公出身贫寒,仅在九岁时读过一年书,也就是连小学文凭也没有,之后靠砍柴、卖大饼为生,典型的自学成才青年。他的父亲是个乡村民办教师(教私塾),却连自己儿子上学都供不起,可是好儿郎志高干云,像是中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流毒一样,哪个好学呀,简直就是嗜书成癖如上网瘾,后来果然成才,还被人举荐给户部尚书曹文埴领到北京展览了一番,他很有个性地骑着毛驴戴个斗笠尾随官方大部队来到北京。到北京后自然要向有关方面负责人汇报创作成果,但官方权威的反应有分歧,意见不统一,具体就是刘墉说好,翁方纲说差,邓石如很有风度地说:“好好,既然你不懂,你就三七二十八吧,我不与你计较。”最后看穿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一样,白白,还是回到安徽怀宁老家过穷日子。回家后他写了一副对联,刻成抱柱挂在“碧山书屋”大厅两侧:
沧海日、赤城霞、峨媚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他的自挽联写的也挺洒脱:
长七尺大身躯,享不得利禄,享不得功名,徒抱那断简残编,有何味也?
这一块臭皮囊,要什么衣裳,要什么棺椁,不如投荒郊野草,岂不快哉。
虽然他不主张风水轮回,但百年之后坟头还是冒出了缕缕青烟,他的后代在这股读书风气的熏陶之下出了几个大人物,五世孙邓以蛰是近现代美学家,邓以蛰之子邓稼先是两弹之父,就是这个邓稼先,从此让亡我之心不死的帝国主义对我们强大的国防力量不敢小觑,甚至天天处于心惊胆战之中。猜猜这个身材高大美髯齐胸,一生喜欢写字、技击、养鹤,不服正统热衷叛逆的邓老爷子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邓石如是魏晋之后把书法由贵族还给庶民,由宫廷转到民间,由学问变成艺术的巨擘刽子手。他最大的贡献,就是把刀锋转化成了笔锋,又把笔锋转化成了刀锋,这种闲闲转换如行云流水,刀笔互换之间完全不见作案痕迹,令人折服之余遂生向往之野心。石头上的阴刻线条,当年是怎么用笔阳写上去的?带着这一没有答案的问题,邓石如没有像他的前辈们简单从表面形式着眼,甚至用把毛笔剪齐烧秃的极端做法,试图把碑的味道体现出来。邓石如从内部解决问题,工具上简直就是一种有意挑战高难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用长峰羊毫,可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必须用羊毫的丰富变化和含墨量大的特点,才可以实现书写的两极转化。刻的意义终于转化成了写的事实,白的变成了黑的,石头搬到了纸上,张飞变成了美人,乞丐成了皇帝,青蛙实现了王子梦,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后面接着就是包世臣、吴熙载、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这一路强大的豪华阵容,实现了书法史的颠覆性革命,想不颠覆都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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