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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发表于 2009-3-8 20:44
| 只看该作者
拉过来,为了又感动了一把
怀念故友
老木匠 发表于 2007-4-25 20:56:00
她是在10年前的中秋前夕默默离开的。
我是在20年前的一个冬天认识她的。
在寒风中,我来到这个位于上海市最接近东海的农场中学。在校长把我带到教师办公室时,那里的同事只有她一个人。她很简单的说了句欢迎,就匆匆起身去上课了。
整个学校只有10来个教师,大多是青年人,分成三部分:从农场职工里提拔的教师,工农兵大学生,和我们4个刚毕业的77级大学生。她就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
我们天天在一起。宿舍实在太小,晚上我们都在办公室里度过睡觉前的时间。没有电视,没有火炉,没有音响。大家默默备课,看书,更多的时候则是漫无边际的闲谈。互相之间很快就熟悉起来。她是学地理的,教地理课和英文课,还兼图书室管理员。我们谈天说地,很谈得来。
我当时正在拼命复习准备研究生考试,我已经和女友定了婚,一心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农场回上海完婚。而她当时却很认命,中学毕业时她作为老大,为给第二年毕业(73届,与我同一届)的弟弟创造留在上海工矿单位的机会,志愿到了崇明农场。在那里因为工作努力,1976年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回到上海。可是想不到大学毕业时又被分配到这个农场来了。整个农场都因为没有办法实现“上调”而弥漫着悲观的气氛,在半年里发生了3起自杀事件(所以我很怀疑说现在自杀率高的说法),死了两个。
桃花盛开的时候,我结束了折磨人的考试,可是漫长的等待却比考试更折磨人。为了排除忐忑的心情,就尽量多干事,兼一切缺人上的课,组织并参加篮、排球比赛,为同事们画教学挂图,晚上把同样无聊的学生找到学校来给他们讲天文,看星星。在这一过程中,她非常配合我,开始整修图书室,于是我卖力地为图书馆钉书架,上油漆,做了一个原木匠应该和能够干的一切。6月份发通知了,为了等通知,我周末也没回上海。她也没有回上海,我们一起为新校舍画图纸,等邮递员来到的那一刻。然而在预定的日子里我却没有得到通知。
又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上课,她突然来到教室外,默默地交给我一封高校的来信。当我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一眼看到是“录取”2字时,她才展开了笑容,要我买糖请客。
分别的时候到了,同事们一起到公共汽车站来送我,她骑车赶来,装了一箱从农场桃园买的水蜜桃让我带上。
当我到学校报到后,收到了她的信,她决心学我榜样,也要走考研道路离开农场。一年的时间里,我几次到她家为她辅导,考试前在一个女同学宿舍为她安排了床位,默默祈祷她的好运。不过好运没有出现。
后来我结了婚,忙着写毕业论文,和她的联络少了,只知道她入了党,评为优秀教师。我任教后,有一天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已经回到上海工作了。原来农场政策放宽了,只要有单位同意接收,就可以回上海。她走了些门道,被上海图书馆录用了。这样我们联系又频繁了起来。以后她又调到了藏书楼工作,跟着一个老先生学法语,整理并为藏书楼里的外文图书编目。我当时和一帮朋友在搞图说中国近代社会生活,需要大量图片。于是常常通过她的关系,拿着照相机到藏书楼翻拍旧图书里的照片图画。这个工作延续了大约有一年多。
后来突然打到她办公室的电话接不通了,她很久没有上班,而她家当时还没有电话。她是住在淮海路南的高档地段的,而我在下只角。有一次到市中心办事,绕到她家去,她就在家里,神情懒懒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说为什么不上班。
10年前的一个盛夏,和她通电话,发现她咳嗽得很厉害,问她是否生了病,依旧是懒懒的不置可否。一个大热天我到市中心开会,会散后就去了她家,开门的是她的弟媳,说她已经住院了。原来几年前她被查出来乳腺癌,开刀时发现已有扩散。这次是转移到了肺部,已经晚期。
我连忙赶到了医院,看到她已经浑身浮肿,不能讲话了。她用一只手指在另一只手掌上画圈,然后指指我,翘翘大拇指。她母亲猜测着说,住院前她看了我寄给她的我新发表的一本小书,或许是说我写得好。
我不知道是怎么告的别,昏头昏脑的出了医院。她只比我大一岁,正当年的时候,却眼睁睁地看到她在走向死亡。
只是在几天后她就去世了。我因为出差,没有赶上她的追悼会。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生,习惯于为别人考虑,习惯于默默的工作。在她病倒以前,她已经编成了南堂(上海徐家汇天主堂)的法文书籍目录,填补了一项目录空白。
印象里的她,总是一头短发,身体微微向前倾,奋力迈着小而快的步子向前疾行。我不知道有没有天堂,我不知道她在天堂里是否也仍然是这样认真、勤勉,而且博爱。
——————这是几年前写的一篇短文。首发好像是在燕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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