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蕊人 再见到《菜根谭》,随便一翻,话成双作对地说出来,道理也平实,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曾经看过这些句子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菜根谭》是我最初买书时所买的书,早不知弄哪儿去了,那时买书也盲目,买《菜根谭》的原因倒还记得:它是日本人所推崇的一部书。买来看没看过呢,估计是看了几页,看不懂,没兴趣,就丢开了,可见买书之盲目。 现在知道这书的思想出自禅宗,遂初堂主人说:翻视之,虽属禅宗,然于身心性命之学,实有隐隐相发明者。《坛经》中六祖教门人说法,“出语尽双,皆取对法”,这个倒正是《菜根谭》的特色。什么是禅宗,就不知道了,只依稀听说,徒儿问师父河水多深,师父就一把推他下河。这是很妙的,真是如人下水,深浅自知了。然而《菜根谭》并不是一条河,而是对河之深浅的描述,人若要知生活,直需扑到生活里去,《菜根谭》正是人在岸上说河之深浅。想来十多年前,人在岸上,所以读不懂这,现在下过水了,深浅已知了些,看罢会心一笑,此外也并无益处。与这《菜根谭》,可以说声再见了。 关于这书,还有一句话:吃得菜根,百事可作。我看并非教人吃苦的意思,而是教人要识得本味。这看法正是在嚼菜根时悟出的。有一回吃饭,吃到最后,剩了个菜根在饭盆里,准备倒掉,不知怎么就想起这话头来,于是往嘴里一嚼,心说:百事可作未必,把个菜根吃下去,倒是真的。菜根不比菜白菜叶,较难入味,嚼起来跟生的差不多,一边嚼,一边想:这菜根最接近于菜本来的味道吧。于是想起生命的本味了。《坛经》有一段: 慧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慧能云: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明坐良久,慧能云: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慧明言下大悟。 在屏息诸缘勿生一念的状态下,发此一问,正是给他一条河,又推他入河中了,此河正是慧明本人,难怪慧明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现在是越来越不反感菜根味了,见到菜根,几乎要主动夹来吃的。吃菜真是有趣,从只吃菜叶不吃菜白,到也吃菜白不吃菜根,再到硬吃菜根等闲吃菜根,人也长大了。本来还应该有个只吃肉不吃菜的开始,不过那时候吃肉还是件奢侈得小孩子也只敢在逢年过节时盼望的事,于是人生滋味得以省去一步,从菜叶始。是否止于菜根,还不好说。 其实菜根从来留在地里,下锅之前,又得择去好些,能吃到的,只是菜心最下面那个菜桩头而已,嫩着呢。使我有所顿悟的是在工厂食堂里吃到的菜桩头,老一些,因“吃得菜根,百事可作”的鼓励吃下了它,就称之为菜根了,真正的菜根何曾吃到过。 菜根的滋味想必比榆树皮要好些,所以有菜根可吃,还不能算吃苦。菜的本味如何,是菜的事情,与人的本味又有什么相干。我的顿悟也颇牵强,由菜的本味一跃而至人的本味。识得本味又如何。百事可作是样样事情都拿手的意思么,不是的,是做什么事情都不拘,做官不得志猖狂,乞食不枉自菲薄,宠辱不惊,物我两忘。 毕竟一株菜,本味只一种,酸甜苦辣咸,由人去烹饪。人是立志于作成一碟子添油加醋的菜肴,还是田垄上一株沾霜带露的植物呢。为人而活,还是为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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