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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3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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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刘晓阳:两个王小波
作者: 刘晓阳
来源:南方周末
■我的同学王小波
经常是温着半截功课,忽然来了烟瘾,我们俩就互相招呼一下,一起到操场上去散步抽烟,互相说些有趣的事。他讲云南,我讲内蒙古。风土人情,荤素笑话,什么都有。王小波那篇杂文开头讲的叫驴之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崩,就是我讲给他的……
后死者的不幸是因知己都已经先死。后代对其一生,尤其是前半生,所知甚少,故写不出好吊祭文章来。先死者则比较容易获得好祭文。诸葛亮吊周瑜那样的好文章,孔明自己是无福享受了。我有幸认识王小波,并知道他的文笔好,而他又是我师弟。按理说,先生先亡,后生后死。他应该后我而死,故曾约他在我死后给我烧祭一篇好悼文。没想到十多年前,他却先我而亡。只好由我这年兄来给师弟写写回忆文章了。
先说我认识的第一个王小波。
小波写过一篇杂文,《智慧与国学》。文章的开头说道∶“我有一位朋友在内蒙古插过队,他告诉我说,草原上绝不能有驴。假如有了的话,所有的马群都要‘炸’掉。原因是这样的:那个来自内地的,长耳朵的善良动物来到草原上,看到了马群以为见到了表亲,快乐地奔了过去;而草原上的马没见过这种东西,以为来了魔鬼,被吓得一哄而散。于是一方急于认表亲,一方急于躲鬼,都要跑到累死了才算。”
小波说的这位朋友就是我。我也是“老三届”的。在内蒙古时,我们公社还有一位插队知青叫王小波。我刚听到这名字就觉得耳熟。不仅因为我的同学叫王小波,还因为王小波是北宋农民起义军首领,历史课上讲过的。
我们公社的王小波中上等身材,瘦瘦的,面皮白皙,长得很清秀,人也聪明,也是一位聊天好手。“文革”期间,我们国家取消了高考制度,开始了“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有一年,福星忽然照耀到了他的头上,被推荐去了大学。临行前在公社为他们饯行。席间王小波多喝了点酒,脸上白里透红,煞是好看,就如旧小说里形容的那样∶“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我们举杯祝贺王小波荣升,不料他却说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出身好才被选中的。这年头推荐也不凭才,他并不以此为荣。这回去了大学一定好好念书,就是说他白专也在所不惜。
这话虽说逆了我们的祝词,但我们这些“孙山学会”会员却听得颇顺耳。
后来我没再和王小波联系,只听说他在搞模糊数学。而我却总是扫帚星当头,上大学的梦一再破灭。王小波早就毕业好多年了,可我还在年复一年地当老童生。直到1978年深秋,上头改变了以家庭出身刷人的做法,我才范进中举。
现在言归正传,说说我的同学——第二个王小波。
我考上了人民大学,被分配到商品学系。上第一节课点名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王小波”。我顺着答应的声音望去,原来不是我的“插友”。是另一个王小波,这位王小波不但面无敷粉,唇未涂朱,而且脸色黑黄,嘴唇发紫,上身颇长。坐在凳子上,比他身旁的班长高出一大截。我想,这个人的相貌怎么和他的姓名如此不相称!在我的印象中,“王小波”三个字,就应该和“唇红齿白”的清秀小生联系在一起。从他的长相看,大约是“口里口外,刀子板带”一类到城根、河沿约架的爷儿们。以后还得防着点。
下课后,因为初次见面,大家都故作矜持。我独自一人走出教室,站在外边点起一根烟。那位姓名和相貌极不相称的王小波也掏出烟来,好像没有找到火柴,于是很腼腆地跟我借了个火。看来此人不像恶人。我俩站在一起,身材竟是一般高。
后来同学之间渐渐地熟了才发现,这位王小波不但不是恶人,简直是我认识的朋友里首屈一指的大好人。可见以貌取人是多么的靠不住啊。从此我心目中的“王小波”三字,就不再和白面小生联系在一起,而是和这张脸色虽黑,却表情丰富,嘴唇虽紫,却妙语连珠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我们两人后来越聊越投机,竟成了最要好的朋友。经常是温着半截功课,忽然来了烟瘾,我们俩就互相招呼一下,一起到操场上去散步抽烟,互相说些有趣的事。他讲云南,我讲内蒙古。风土人情,荤素笑话,什么都有。王小波那篇杂文开头讲的叫驴之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崩,就是我讲给他的。他讲在街道工厂时的师傅有句口头禅∶“子曰,完蛋操也”。他这位师傅老想请病假,症状是∶“看天蓝色,看地土色,蹲在茅坑上什么都不想吃”。这些故事后来都入了他的杂文,令读者捧腹。从王小波嘴里听到的他这位师傅,已经不亚鲁迅的那篇《我的师傅》了。和小波在一起的时候,每逢遇到败兴的事,他总是笑眯眯地来句“子曰,完蛋操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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