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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0-1-9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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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过渡时期总路线和社会主义改造问题
这个问题的争论就比较久了,从八十年代一直争论到现在。官方有一个结论,就是肯定一九五三年到一九五六年的过渡时期总路线和三大改造。
归纳起来,可以概括成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完全按照当年那个调子,全盘肯定过渡时期总路线和三大改造;第二种观点是认为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方向没有错,失误在于过急,开始过渡的时间提前了,过渡时期的时间缩短了;第三种观点则认为中国根本就不应该实行社会主义改造。从学术界看,相当多的研究者都不同程度地否定了三大改造。
这里有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毛丨泽东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关于未来中国社会曾经有一个新民丨主主义的制度设计和制度安排,即在中国建立一个新民丨主主义的共和国,政治上组成各革命阶级的联合专政,经济上实行五种经济成分并存,文化上提倡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毛自己反复强调过,这个新民丨主主义的共和国,既不同于欧美的资产阶级专政,又不同于苏俄的无产阶级专政;还强调新民丨主主义的政策将要实行一个很长的时期。但是,执政以后不到四年,毛就开始酝酿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问题,从而放弃了原来的新民丨主主义的制度设想,结束了短暂的新民丨主主义社会时期。
毛为什么放弃他自己提出的新民丨主主义制度设想?关于这个问题,学术界有很多看法。
一种看法说,毛新民丨主主义的制度安排和制度构想完全是一个策略,他从来就不准备真正实施。理由很简单,因为处于在野党的地位,要成为执政党,需要有一个赢得社会各阶层广泛赞同和拥护的纲领,新民丨主主义就是为了这个实现目标提出的一个策略甚或只是口号。一旦目标实现了,策略就可以放弃。
第二种看法,归结为外部因素影响,即来自苏联和斯大林的意识形态压力。斯大林、联共中央本来就不承认中丨共的新民丨主主义,在斯大林看来,毛这些人根本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只是一个民族主义者,用斯大林的话说是“半个铁托”。这给中丨共很大的压力,所以,中丨共执政之后不久就要走苏联式的社会主义道路。
第三种看法,认为中丨共执政后所采取的工业化战略和建立的计划经济体制,是放弃新民丨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关键原因。中丨共的工业化战略,效仿了苏联斯大林模式,采取的是优先发展重工业而挤压农业、轻工业的方针,这种模式实际上是政丨府主导型的工业化模式,它要求政丨府集中和控制各种资源。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将各种所有制经济统统纳入计划的轨道,对非公有制经济实行改造。
第四种看法,是认为毛自己的思路发生了变化。新民丨主主义设想原来的确是一个战略,但是到了一九五一年、一九五二年以后毛开始变了。导致毛思想变化的因素有三点:(一)国民经济在三年时间里迅速恢复,比原先估计的三到五年更快地实现了经济恢复的目标,这使毛觉得既然经济可以如此迅速地恢复,经济的改造也可以更快地实施;(二)中国公、私营经济比例在一九五二年有了一个倒置性的变化,一九四九年私营经济的比重占国民经济的一半以上,到了一九五二年公营经济则占到了三分之二还多;(三)一九五一年华北、东北等老解放区的兴起农村互助合作运动,毛认为农民中“蕴藏着极大的社会主义的积极性”,有走集体化道路的要求和愿望。
第五种看法,认为毛的新民丨主主义理论本身就有局限性,比如,没有明确新民丨主主义是一种社会形态,从而忽略了新民丨主主义社会的长期性;还比如,对新民丨主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判断,是一种“二元论”,一方面说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是中心,另一方面又说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主要矛盾,两者在逻辑上发生抵牾;再比如,从新民丨主主义社会主义社会转变的条件,强调政治力量对比发生改变,而忽略物质基础这个最根本的条件。这些局限导致了实践上的失误。
毛什么时候开始考虑放弃新民丨主主义制度设计的?许多研究者都认为是一九五二年,根据就是这年九月毛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的讲话。这样说当然是有根据的,毛的讲话也已经公布。但是,放弃原来的设想,在毛又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有一个从模糊到愈来愈清晰的渐变过程。从文本看,一九四八年九月中丨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就初露端倪。现在能够看到最早的材料,一九四八年九月中丨共中央政治局的会议。毛原来认为中国应该搞“新资本主义”,到1948年这次政治局会议前一直是这么说的。到这次会议,他不再提“新资本主义”了,反而批评“新资本主义”的说法。而且,他肯定中国革命胜利后,主要矛盾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这意味着他根本不会搞“新资本主义”。毛的思想发生这个改变,原因恐怕在于国内政治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一九四八年九月时,中丨共武装力量准备同国丨民党军队进行战略决战,能够进行决战,当然是双方力量对比有了重大变化。一九四五年中丨共召开七大时,毛对未来形势的估计是困难重重,认为中国很可能要走一段联合政丨府的道路,跟国丨民党共同组建一个联合政丨府,而共丨产党在联合政丨府的比重会非常小。到这时,共丨产党跟国丨民党的军事力量对比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中丨共可以完全独立执掌政权,用不着再搞新民丨主主义了。
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在五十年代初对刘丨少奇不满。一九五〇年,刘丨少奇对东北局有个批评。东北局要把老区的互动组提高一步,要削弱、动摇农村的私有制基础。刘丨少奇认为高岗他们违反了新民丨主主义建国纲领,说现在不是搞社会主义、走集体化道路的时候。毛当时没有表态,据簿一波的回忆,高岗说刘丨少奇把这个报告给了毛,毛就批给了陈伯达,当时毛的表情是面露愠色,但是没有说话。一九五一年,山西省委有一个关于长治地委报告的批语。长治地委的报告和山系省委的批语跟东北局的政策主张是一样的。华北局和刘丨少奇都认为山西省委的这个批语是不对的,刘丨少奇还是说现在我们不能动摇农村的私有基础,搞社会主义还是一个很远的事情,说它违背新民丨主主义建国纲领。这回,毛没有沉默,批评了刘丨少奇。他找了刘丨少奇、周恩来、薄丨一波、刘澜涛,说马克思也说过,资本主义自由发展的早期也有工场手工业阶段,工场手工业阶段通过简单的协作分工,也可以产生新的生产力。刘、周等人接受了毛的批评和意见。
关于新民丨主主义问题和社会主义改造问题,最近这几年最大的争论发生在一九九八年底到二〇〇〇年。一九九八年,胡绳在湖南的一个学术讨论会上发言,题目是《毛丨泽东新民丨主主义理论再评价》,认为毛提出新民丨主主义理论,允许资本主义在中国存在和发展,并且最早批评了中丨共党内的民粹主义思想。但是,五十年代初,毛自己没有坚持新民丨主主义理论,反而染上了某种民粹主义的色彩。在他看来,按照马克思的设想,物质基础极大丰富后,才能搞社会主义。中国五十年代搞生产资料私有制的改造,后来搞“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中搞“穷过渡”,批判“资产阶级法权”,否定商品生产、货币交换,实际上就是超越生产的商品化、社会化、现代化这个阶段,倒回去了,落入了俄国的民粹主义窠臼。一九九九年,胡绳的发言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和《中丨共党史研究》杂志,引起广泛反响。
第一个出来批判胡绳的是沙健孙。沙健孙说胡绳的意见,不仅是针对毛丨泽东的,而且是针对第二个历史问题决议、针对邓丨小平的有关论述的。沙认为,胡绳提出的与历史决议、邓丨小平论述相左的观点,不仅事实上站不住脚,而且还可能在政治上思想上引起混乱。沙说:“事实告诉人们,不是领导中国人民搞社会主义改造的毛丨泽东等在搞民粹主义,而是指责毛丨泽东等的人自己陷入庸俗生产力论的泥潭了。这种庸俗生产力论并不是马克思主义,而不过是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的歪曲。”
从此,赞同和反对的意见打了好一阵笔墨官司,声势不凡,以至惊动高层,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了结。
八、反右派运动问题
官方只承认反右派运动“严重扩大化”,而发动运动本身是“必要的”。这是邓丨小平的基本估计。研究者的看法一直有争议。
一个最大的争论是反右派必要不必要?实际上民间的研究早已经突破了。全部右派是五十五万人。据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为错划的“右派”改正,全国没有被改正(不叫“平反”叫“改正”,官方掌握的概念非常严)的,大概不到一千人。中央统战部掌握的“右派”一共是二十七人,改正了二十二人,只摘帽不改正的五个人:章伯均、罗隆基、储安平、彭文应、陈仁炳。有人调侃说:“为了五个人,搞了一场反右派运动。”
还有一个争论的问题是整风运动一开始是不是就要“钓鱼”(即“引蛇出洞”)?李慎之先生的看法是很明确的,他认为整风运动就是要“钓鱼”,他引用一九五六年中丨共八届二中全会上毛的讲话、一九五七年一月毛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作为证据。朱正先生则认为,毛一开始是要整风,要鸣放,到后来他觉得形势不对,才改变了,才提出“引蛇出洞”。
我个人倾向于朱正先生的看法。毛一九五六年的心态是比较高昂的。为什么呢?一个是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了,斯大林长期不相信中丨共会搞社会主义,现在中国搞了,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毛丨泽东说过他比四九年解放还要高兴。另外一个,波、匈事件发生后,中丨共第一次介入了社会主义阵营的欧洲事务。本来一九四九年斯大林和刘丨少奇会谈的时候有明确的分工,斯大林明确表示,社会主义阵营的亚洲事务由中丨共负责,欧洲事务由联共负责。波、匈事件发生后,中丨共不仅介入了欧洲事务,而且在东欧一些国家如波兰赢得好感,在社会主义阵营中提升了威望,得了分。所以,毛的心态非常好。他说过,像波兰和匈牙利那样的事件,在中国不会发生,不是没有牛鬼蛇神,但是刮不起来波、匈那样的七级台风。一九五七年二月,毛在最高国务会议讲话(即《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说过一句话,叫“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后来整理发表时删掉了。可见,一九五七年上半年,毛丨泽东是非常自信的。在他看来,异端起不了大浪。
一九五七年五月一日公布整风的指示,一直到五月中旬,毛逐渐感觉事情起了变化。一是所有的舆论全都是批评,这其实也都是中丨共中央的意思,要求只提批评意见。一时间,报刊、电台和各种非中丨共人士的座谈会都是批评,你想那是一种什么气氛,就像是“一边倒”。二是民丨主党派主要不是提什么主观主义、官僚主义,而是提制度问题,认为主要是制度、体制有弊端。这就跟铁托的观点一样,铁托在南斯拉夫普拉发表演说,指出斯大林问题的发生的主要不在于斯大林个人品质,而是制度出了问题。民丨主党派也认为这个制度是一个过分集权的制度,一九五四年一届全国人大召开后,民丨主党派的地位不是上升而是降低了。言论中还涉及到中丨共执政以后历次政治运动,比如镇反、肃反、统购统销、农业合作化、私营工商业改造等等。这些都是非常敏感的话题,远不是毛认为的仅仅是作风问题,他没有想到。特别是五月中旬以后,言论愈来愈激烈尖锐。高校学生也动员起来了。比如北京大学“五一九”大字报,非常厉害。当时有一个谣言,说毛已经坐不稳了,快要被赶下台了。毛更加敏感,所以,才在五月中旬写了《事情正在起变化》的党内文章。文章才明确表达了“引蛇出洞”的意思,要求再搞两个星期的整风、鸣放,然后就开始收网,反击“右派”。
九、“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问题
这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重点,成果也很多。因为时间关系,这里不做更多介绍。主要介绍两个问题。
一个是“大跃进”期间非正常死亡人数。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比较值得注意的有六个数字。
第一个是《中国统计年鉴》的数字,这是官方正式公布的数字。但是只统计了一九六〇年减少人口一千万。
第二个是中科院的报告的数字(这个报告我没看到,是别人引用的)。大概是一个关于国情问题的报告,其中有一部分内容涉及人口,讲到“大跃进”非正常死亡人口,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一年三年,减少人口一千五百万。统计口径大于《中国统计年鉴》。
第三个数字出自西丨安交通大学人口研究所所长蒋正华教授(曾任国家计生委副主任,现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统计的口径更大了,从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三年六年时间,非正常死亡人口是一千六百九十七万。
第四个数字来自国防大学教员丛进教授。他在自己的著作《曲折发展的岁月》中说,从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一年这三年,减少人口四千万左右。这个统计口径与中科院的报告一致。
第五个数字是来自金辉的文章。他说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一年,中国大陆非正常死亡人口低限值也在四千零四十万。
第六个数字是美国人口学家科尔统计的。科尔是美国著名的人口学家,他提供的数字是从一九五八年到一九六三年,非正常减少人口两千六百八十万。
需要提及的是,前国家统计局局长李成瑞对蒋正华教授和科尔教授的研究作了比较。他发现科尔教授计算的个别重要数字与有关数字之间存在难以理解的矛盾。在针对这一矛盾对个别数字作技术性修订后,李认为按科尔教授的线性公式计算,超线性死亡人口应约为两千两百万(两千一百五十八万)。李还认为,蒋正华教授和科尔教授所依据的资料都有高度的可靠性,两人所采取的方法也各有其科学依据,但蒋正华教授所采用的以历年生命表为中心,通过参数估计模型进行仔细计算的方法,科学性更高一些。(《中丨共党史研究》一九九七年第二期)
我个人对二千万以下的数字都持怀疑态度。有一个材料是半公开的,就是信阳地委一九六〇年十二月份关于信阳事件的报告。这个报告收入了国家农业委员会编辑出版的《农业集体化文件选编》一书中,报告列举了两个县的材料,一个是正阳县,最初报告的死亡人数是一万八千人。信阳事件出来以后,揭发的是八万人,同原来报的数字相差三倍多;另一个是新蔡县,最初报告的死亡人数是三万人,以后复查,揭发出来的数字是接近十万,相差两倍多。报告还列举了嵖岈山人民公社(这是闻名全国的第一个人民公社)的数字,嵖岈山公社最初报告死亡六百人,复查的结果是近四千人,相差六倍多。按照《中国统计年鉴》公布的数字,取一个相差四倍的平均值来推断的话,也不止两千万。当然,到底非正常死亡多少,仍要做非常艰苦的考证和调查,从多方面去统计,如公安部门的户籍统计,卫生部门的疾病死亡统计,民政部的救济统计等等,更不用说政丨府统计部门。几个方面的数字互相作参照。再说,当年统计的数字是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这个也很难说,所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难点。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三年自然灾害”的说法。“三年自然灾害”是一个沿袭了很长时间的说法,当年说严重的经济困难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叫做苏联撕毁合同,增加了中国经济困难;一个叫做“三年自然灾害”。
国内有研究者根据全国一百二十个水文站的统计资料认定,一九五八年、一九五九年、一九六〇年这三年,即便说不上风调雨顺,至少没有全国性的大的自然灾害。这个统计是怎么做的呢?就是全国气象状况一共可以划为五个等级,叫做负二度区、负一度区、零度区、一度区和二度区,分别表明涝、偏涝、不涝不旱、偏旱、旱。就是说,结果越接近零度,全局性的灾害就越少。在公布的从一九五四年到一九七二年长达十几年的年份里,一九五八年、一九五九年、一九六〇年这三年,比一九五四年、一九五七年、一九六五年和一九七〇年、一九七二年都更接近零度区值。因此,所谓“三年自然灾害”的说法站不住脚。这个统计是非常扎实的,是根据水文总站历年的历史资料来说的。对这个结论,也有研究者不同意,并且得出了相反的结论。
十、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问题
这个问题现在研究得比较清楚了。
李锐先生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他写了两本书,一本是《“大跃进”亲历记》,一本是《庐山会议实录》。《“大跃进”亲历记》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上丨海远东出版社的,只出了一个上卷;一个是海南南方出版社的,上、下两卷,但是这个书排版、校对一蹋糊涂,质量很差,几乎每一页都有错误。《庐山会议实录》有三个版本,一个是一九八丨九年春秋出版社、湖南教育出版社联合出版的,内部发行;一个是一九九四年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还有一个一九九九年也是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这两部书绝不是简单只是他凭记忆写出来的,里面有大量的原始文献材料。《“大跃进”亲历记》差不多把毛在一九五八年到一九五九年历次中央会议和某些小范围内的讲话、谈话、插话都披露出来了,相当完整。《庐山会议实录》就更不用说了,用了大量的个人笔记和文献。所以,庐山会议其实是比较清楚了。
庐山会议的历史有一个争论的问题,就是毛为什么突然要批彭?有人说是因为彭德怀没有保护好毛岸英,毛迁怒于彭。这个说法恐怕站不住脚,也缺乏有力的材料证明。
有研究者认为,主要原因在于毛丨泽东当时纠“左”有一个根本的底线,就是“三面红旗”绝不动摇。从一九五八年秋天开始,他虽然纠“左”,但是始终肯定和维护“三面红旗”,多次说过对于那些“动摇分子”要警惕。一九五八年的武昌会议,一九五九年一月的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一九五九年四月的上丨海会议,一直在讲。所以,毛的纠“左”绝对是有限度的。其实,毛上庐山开会之前,会议期间,已经看到很多材料批评和指责“大跃进”,比如江西中级党校的材料、广丨州军区四十二军的材料、中央国家机关讨论人民公社决议的材料,那里面有章伯均、罗隆基、龙云的言论摘录,龙云说得很厉害,说“天丨安门工程就是秦始皇修长城”。毛对这些材料实际上早已不满。
还有研究者认为,苏联和赫鲁晓夫的态度,对毛有很大负面影响。赫鲁晓夫一九五九年七月在波兰波拉采夫农业合作社发表演说,他说:把个体经济改造成为集体经济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我们在这条道路上曾碰到过不少困难。在国内战争一结束后,我们当时开始建立的不是农业劳动组合,而是公社。看来,当时许多人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共产主义和如何建设共产主义。公社建立了,虽然当时既不具备物质条件,也不具备政治条件(指农民觉悟)。结果是大家生活都想过得好,而在公共事业上又想少花劳动,正所谓“尽可能干,按需要拿”。许多这样的公社都没有什么成绩。赫鲁晓夫的演说,讲的是苏联的历史,实际上批评的是中国的人民公社。敏感的美国《纽丨约时报》驻华沙记者马上报道了,这个记者好象就叫索尔兹伯里。毛对苏联的看法是特别关注,从斯大林去世以后,毛要创造一个国际共产主义的典范,就是要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阵营中扛大旗。他希望中国走出一条跟苏联完全不一样的路,树立社会主义的正统旗帜。有研究者注意到,苏联官方报纸一九五八年一年没有一篇关于“大跃进”的文章,只有《共青团真理报》有一个报道,对于人民公社则一篇报道都没有。这个时候出来彭德怀的意见书,毛当然很恼火。他认为国内有一批人跟苏联人呼应,跟美国人呼应,跟党外的这些人呼应,一齐向他示丨威。这是毛要批彭的一个更根本的原因。你踩了我的“线”,攻击我的“大跃进”,攻击我的“三面红旗”了,我当然要反击。
十一、七千人大会问题
这个事现在公布的材料不多。七千人大会是很值得注意的一个历史事件。可以认为,这是毛发动“文革”意图的肇始。
“文化大革命”的发动,就原因讲,可以分为两个层次,一个是直接原因,即毛为什么要发动“文化大革命”;还有一个是深层原因,即毛何以能够发动起“文化大革命”。关于“文革”的起因,研究者有很多种分析,有人概括了十种说法。但是,这些分析和观察大都把两个层次的原因混为一谈了。我以为,就直接原因而言,恐怕还是“大跃进”失败以后中丨共中央高层的分歧,而这个分歧隐伏的起点就是七千人大会。有人认为,七千人大会毛同刘没有什么分歧。这恐怕不符合历史事实,实际上不仅有分歧,而且毛对这个分歧看得很重,一九六六年毛写的《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提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我理解是包括七千人大会的。
刘丨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作了一个书面报告、一个大会讲话。书面报告在谈到工农业生产减产、下降和目前的许多困难时,说一方面是由于自然灾害的影响,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工作上和作风上的错误引起的。大会讲话说一九五八年以来的缺点和错误与成绩,全国总起来讲,恐怕是三个指头和七个指头的关系;还有些地区,缺点和错误不止是三个指头,如果说这些地方的缺点和错误只是三个指头,成绩还有七个指头,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讲话特别举了他到湖南农村调查听到的农民的说法:“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刘丨少奇提到了“三面红旗”,他说,三面红旗现在都不取消,继续保持;又说,现在有些问题还看得不那么清楚,再经过五年、十年以后,再来总结经验,那时侯就可以更进一步地作出结论。刘的话说的比较委婉含蓄,但听话听音,实际上可以听出某种程度上批评的意味,
刘的书面报告,按程序是应该经过政治局讨论以后再下发的,可这次没有经过政治局讨论,报到毛那以后,毛决定直接印发发会议讨论。据参加报告起草的《人民日报》经济部主任张沛回忆,当时他就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为什么政治局不讨论就发下去了?发下去以后就引起了争论,有人认为报告对过去几年的缺点、错误讲得过分了,而关于后面十年的国民经济发展指标提得太低了。华东的柯庆施对报告关于形势的分析和提出的任务表示不满,说“越看越没劲”。报告起草委员会讨论中,彭真发言说,毛主席的威信不是珠穆朗玛峰,也是泰山,拿走几吨土,还是那么高;是东海的水(拉走几车,还有那么多)。如果毛主席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错误不检讨,将给我们党留下恶劣影响,第二天,陈伯达发言直指彭真:彭真同志昨天关于毛主席的话,值得研究。我们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要毛主席负责?是不是要检查毛主席的工作?彭不得不作辩解。后来,这就成了彭真的一个罪状。林彪的大会讲话,更是袒护毛的错误,说这些困难,在某些方面,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由于我们没有照着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
毛对于林彪的讲话相当欣赏。林一讲完话,毛就说;林彪同志讲了一篇很好的讲话,我希望把它整理一下,给你一个星期、半个月搞出来。会后不久,毛审阅林的讲话整理稿后批示说,林的讲话是一篇很好、很有分量的文章,看了很高兴。毛还有一段看起来挺蹊跷的批语:“此件没有什么特殊秘密,可以和别的同志的讲话一同发给那些人看或者读给另一些人听。这个问题向党内中级干部保守秘密,不让他们知道、好好想一想、早作精神和物质准备,是极为有害的。”话里有话,“那些人”是些什么人?什么人认为要“保守秘密”?目前不得而知。据说,毛问罗瑞卿:林彪同志的讲话水平很高,这样的讲话你们作得出来吗?罗瑞卿回答,我作不出来。
对比刘丨少奇和林彪的讲话,两人的基调大不一样。而毛显然是相当欣赏林的讲话的。这不能不说是毛对刘不满的开始。
七千人大会后,毛去外地,刘在中央一线主持工作。一九六二年上半年,是中央高层的分歧凸显出来的半年。在对经济形势的分析上、对国民经济的调整措施上,毛丨泽东不满中央一线。联系到当时的国际共运大论战,毛对中央对外联络部、中央统战部也不满。当时,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王稼祥在对外关系上有一个长篇的意见书,主张在对外关系、对外斗争方面要讲究策略,后被批判为“三和一少”、“三降一灭”。中央统战部在一九六二年四月份和八月份开了两次会议,调整中丨共和民丨主党派的关系,调整知识分子政策,被指责为“阶级斗争熄灭论”和“投降主义”。这样,在毛看来,“三自一包”、“三和一少”、“三降一灭”、“阶级斗争熄灭论”、“投降主义”,整个党都完了,大势已去。不仅仅是刘的问题,而是整个党的问题。他当时跟外国党代表团多次谈话,都讲到了这个意思,说“三和一少”是修正主义国际纲领,“三自一包”是修正主义国内纲领,这些人有中央委员、书记处书记,还有副总理。也就是他后来说的,一大批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混进了党里、政丨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一九六七年二月,毛会见阿尔巴尼亚卡博、巴卢库时说得更清楚:多少年来,我们党内的斗争没有公开化。比如,一九六二年一月,我们召开了七千人的县委书记以上干部大会。那个时候我讲了一篇话。我说:修正主义要推翻我们,如果我们现在不注意,不进行斗争,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中国要变成法西斯专政的。这篇讲演没有公开发表,在内部发表了。以后还要看一看,里面也许有些讲话还要修改。不过在那个时候已经看出问题来了。过去我们只抓了一些个别的问题、个别的人物;此外,还搞了一些在文化界的斗争,在农村的斗争,在工厂的斗争,这些都不能解决问题,就没有找出一种形式,一种方式,公开地、全面地、由下而上地来揭发我们的黑暗面。毛说的“公开地、全面地、由下而上地来揭发我们的黑暗面”的形式、方式,显然就是“文化大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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