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玫瑰的岁月》:一曲虚无主义的挽歌

本帖最后由 剑影秋歌 于 2010-10-19 21:01 编辑

假期最好的享受就是关掉手机躺在沙发上乱翻书。读一些不太需要脑子参与的小说,也是一种消闲。

前两天正好看到陈霖写叶兆言的两篇博文,谈到他在南大读研究生时如何受丁帆指使去叶兆言家里送文章,以及对叶兆言的一些观察。

叶兆言的夜泊秦淮系列小说以及《一九三七年的爱情》等,奠定了他作为一个优秀小说家的地位。他现在好像还是什么作协副主席,不过他对于作协的存在态度模棱两可,作为一位体制受益者,叶兆言说,像韩东这样优秀的作家,就没有享受过体制的好处。我知道他们年轻时是哥们儿,他们的父辈也是哥们儿。既有拿得出手的作品,还有很好的体制内待遇,但保持了很清醒的姿态,叶兆言的写作也就值得期待。

迟迟不切入正题是有原因的。这篇发表在《收获》杂志2010年第5期上的中篇《玫瑰的岁月》,虽然标签式地贴上了叶氏小说的言情面貌,但其关注点,显然是在艺术创造上。

小说的时间跨度从文革到现在,甚至还上溯到了民国时期。女主人公叫藏丽花,出身名门,写得一手好字,其外公评价她的字是“狂”。男主人公是小她八岁的老公黄效愚,是叙事者“我”同学,性格包容,爱好书法,总是一眼就能看出别人作品的好处来。这与大他八岁的妻子正好相反,藏丽花总是一眼就能看到别人书法中的弱点,加以大肆批判。

这是两种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但很奇怪地纠结在一起。改革开放后,藏丽花暴得大名,国内国际所有的大展都参与过,还享受了国务院特殊津贴待遇,可谓风光,而黄效愚则遭遇了下岗的窘境,不过依然爱好书法,真心诚意地喜欢写字。

藏丽花名气过大,应酬增多,绯闻也满天飞,在书法上的造诣始终无法再进一层。虽然师出同门,因为不被关注,一点也没有名气,黄效愚反而在书法上超越了藏丽花。这让始终觉得自己的小老公只是自己学生的藏丽花心里十分失落。失落归失落,性格中张扬的一部分始终未改。不过,藏丽花也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再进一步,即使是自己写的字,也需要黄效愚的评价,对黄效愚的依赖越来越重。

黄效愚书法上的精进,得益于藏丽花不断地挑刺。直到有一天,藏丽花发现自己丈夫的书法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到了此时,藏丽花也染上了肺癌。黄效愚一面照顾藏丽花,一面觉得书法毕竟只是一种“艺术”,即使与生命联系起来,还是没有办法代替活生生的人。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梗概。体现在阅读效果上,这是一件华丽的外衣。当然,这是叶兆言的一贯风格,他非常尊重读者的口味,不把小说往不堪卒读里写。不过,如果仅此去理解叶兆言,显然也是有问题的。

近年来,一些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写出点名气的作家,普遍遭遇了写作的困境。他们不是沉溺于体制带来的种种好处中,四处开会研讨,便是重复那些陈词滥调,吃老本的现象十分严重。去看看余华的《兄弟》,能与他早期的作品相比吗?马原干脆啥都不写,就在大学教教写作课,忽悠一下青年学生。朱文结婚了,也拍电影去了,撇下了他的隐秘的一大群粉丝不管不顾了。荆歌去玩古玩了,到处收藏石头佛像木雕,小说写作似乎成了业余爱好,反正也没有出版的压力,随便写写也能应付。也有像张炜那样的特立独行者,花20年时间写400万字,好像刻意在挑战读者的神经。

“困境”在哪里?困境在于这些前小说家门假装看不到这个分崩离析的现实,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结构当代的世道人心。博客化、碎片式的写作到处存在,已经很少有人耐心去老老实实地写上那么几小时几十小时几百小时。一方面他们牛逼哄哄地说自己已经写得很好,基本与世界接轨了,另一方面,文学精英的边缘化也是个不争的事实。这么急躁的时代,谁还有心思来看你慢条斯理漏洞百出甚至弱智sb的叙述?

藏丽花在书法艺术上的困境,多么像是一切艺术拓展上的瓶颈的缩影。真诚的写作者总会意识到这样的困境,可要么沉湎于过去而无法自拔,要么才力不足而难以应付。最后方生方死,不知道是死是活。

昨天写关于摩罗的话题,其中提到一个问题是,不少写作者都依靠“反抗”来确立与世界的关系,但是无力正面表述个体的存在和对世界的主张。反抗、怀疑、叛逆……这些否定性概念全部充满了青春期的味道,而确信、信仰等正面概念,少有人触及。不过假装看不到并不表示他们不受折磨,毕竟,整天依靠幻想敌人而证明自身存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有一个尴尬的事实是,一个时代的绝大部分作家是可以不存在的,惟有少数天才会经过岁月的淘洗而流转。对中国当代的写作者来说,这一点似乎尤其值得记取。作为一种纯粹的手艺活,个人活,在这样一个有个人电脑的时代,任何对外界的埋怨和屈从,都只是无能的表现。

2010/9/23
201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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