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抄袭疑案(重写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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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有因
  陈源教授指责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肇端于1924年底的北京女师大风潮。时任女师大校长的杨荫榆及陈源教授都是“倷倪”无锡人,而对立方鲁迅和马裕藻等教授大都是浙东之氓,这场风潮之起于青苹之末,既有教育理念差异、人际关系矛盾的原因,主要还是地域派系争斗的必然结果。过去往往把鲁迅与陈源的恩怨,说成是“现代中国社会具有人道感和个性主义意识的知识分子,与绅士阶级交锋的一种典型”(孙郁语),这种说法值得质疑,陈源等留学英美的学人,何尝缺乏现代中国社会的“人道感和个性主义”?在我看来,陈源等留学西方人士的人道感和个性主义一点都不比鲁迅等教授少,或许还更多些。鲁迅等人则传统士大夫精神更加浓郁,因此所谓“某籍某系”的派系因素不容低估。中国知识阶层的派系争斗,在民国的大学中普遍存在,这就造成纠结的人际矛盾,进而使得学校风潮迭起,教授裹挟其中,乱斗不已。
  陈源指责鲁迅抄袭,不过是陈、鲁恩怨这场大戏中的一个小插曲。这里还得把凌叔华扯进来。原来1924年5月,陈源与凌叔华在泰戈尔来华期间相识相交相恋,是年底即发生北师大风潮,而凌叔华也正在此时以一颗文坛新星的形象跃然升起,为人瞩目,随后评论界有人指出凌淑华小说的构思涉嫌抄袭契诃夫。陈源一边为杨荫榆和无锡派而与鲁迅大战,一边又为了给女朋友帮腔,把鲁迅拉进来垫背。
  陈源这样做,既为女朋友辩解,又正好转移焦点,把质疑抄袭之火引向鲁迅。一个热恋中的男青年,往往会为女朋友两肋插刀,陈源此举差不多也是如此,而陈、鲁两人又恰好恩怨颇深,于是陈源使出了一石两鸟之计。
  可惜一招不慎,陈源反而卖了更大的破绽。
   细说从头
  1923年到1924年间,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在新潮社出版(按:该书最初分上下两册出版,故出版日期有两个年份)。此书原是鲁迅讲授中国小说史课程的讲义,因此随编随讲,到一定篇幅后,先是油印本,然后再正式出版。
  当女师大风潮起,鲁迅、陈源缠斗不可分解时,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已经全部出版了。这时发生了所谓凌叔华抄袭事件,陈源自不忍坐视女朋友被质疑而不救,于是写了《剽窃与抄袭》一文,为凌叔华辩护。在这篇文章中,陈源还埋下伏笔,不点名地指出,有人在“整大本的剽窃”,批评界却视而不见,反倒把凌叔华的几篇有模仿痕迹的小说咬住不放。指鲁迅抄袭,至此已经呼之欲出。
  我们目前见到的只是纸上的黑字,当年的情况则要复杂很多,沙场上虽然只是老将鲁迅和青年陈源的厮杀,旁边还各有帮闲,不外放冷箭打冷拳的,双方背后还站着许多摇旗呐喊之人,陈源在《剽窃和抄袭》中虽然不点名地说有人整大本的抄袭,其实,北京文坛两个阵营中早已满城风雨,说得有鼻子有眼,直指鲁迅了。(参见鲁迅《不是信》)
  随着论战深入,陈源在其《闲话的闲话之闲话引出来的几封信》中正式抛出了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抄袭之说。
  陈源在文中说:“他常常挖苦别人家抄袭。有一个学生钞(抄)了沫若的几句诗,他老先生骂得刻骨镂心的痛快,可是他自己的《中国小说史略》,却就是根据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其实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可以原谅,只要你在书中有那样的声明,可是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在我们看来,你自己做了不正当的事也就罢了,何苦再去挖苦一个可怜的学生,可是他还尽量的把人家刻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本是自古已有的道理。”
  这段话说得很不严谨,甚至第一句就说错了。鲁迅在《不是信》中曾郑重辨明——但我还要对于“一个学生抄了沫若的几句诗”这事说几句话,“骂得刻骨镂心的痛快”的,似乎并不是我,因为我于诗向不留心,所以也没有看过“沫若的诗”,因此即更不知道别人的是否抄袭。
  陈源指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为抄袭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对鲁迅来说,伤害相当大,因为鲁迅向来是不抄袭他人的,即早年介绍镭的科普文章,介绍斯巴达精神的《斯巴达之魂》也是综合数篇相关文章,再用自己的话语,按自己的思路一一道来,因此,他对关系自己学术声誉的抄袭指责耿耿于怀,每不能忘。
  鲁迅在《不是信》中对陈源说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作了大段批驳。概括言之,他承认与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相关的不过以下三点:
  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确是《中国小说史略》的参考书之一。
  《中国小说史略》28篇的第二篇是根据该书的。
  论《红楼梦》的几点和《贾氏系图》也是根据该书的,但“次序和意见就很不同”。
  鲁迅说:“好在盐谷氏的书听说(!)已有人译成(?)中文,两书的异点如何,怎样‘整大本的剽窃’,还是做‘蓝本’,不久(?)就可以明白了。”(括号与标点原文如此)
  鲁迅很希望有人早日把盐谷温的书译成中文,早日为他洗清陈源教授的抹黑。他虽然并没有见到该书,却耳闻该书已经出版了。虽然肯定有这样一本书出版,却对该书是否是译表示疑问,并且,我们还可以从中读出,鲁迅对该书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并已经弄到了该书,只是还在邮寄途中了,尚未看到。
  《不是信》写于2月1日,原载1926年2月8日《语丝》周刊第65期。后收入《华盖集续编》,1926年10月14日,鲁迅又在《不是信》该段作了一个补记,全抄如下:
  盐谷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的译本,今年夏天看见了,将五百页的原书,译成了薄薄的一本,那小说一部分,和我的也无从对比了。广告上却道“选译”。措辞实在聪明得很。
  鲁迅在这里并没有说明该译本书名是什么,译者是谁,在何处出版。
   《中国小说史略》双包案
  那么,陈源何以敢指名道姓地说鲁迅抄袭呢?
  原来在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出版之前,上海还出现了一本同名的书《中国小说史略》。这本书由中国书局出版于1921年,1934年由新文化书社重版,署名是郭希汾编辑。
  郭希汾的《中国小说史略》正是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中“小说”部分的编译本,而鲁迅在《不是信》补记中语焉不详的译本,当即是指的郭希汾编辑,由中国书局出版的《中国小说史略》,正符合鲁迅“已有人译成中文”的说法。
  基本可以肯定,陈源是把郭希汾编辑的书误当作了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也可能是陈源的某个朋友误认了,传言给陈源,于是陈源不及细辨,把这种耳食之言写进文章里,把暗箭射向了鲁迅。陈源倒也并非无中生有,却是张冠李戴了。
  此也正见出陈源只能说说闲话,而不能作细致的研究也。
   此仇虽报 十年犹痛
  鲁迅不但在《华盖集》正续集中对陈源大张挞伐,很多年后,当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真正有了中文本(朴社版),且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也有了日文本后,在《且介亭杂文二集》的《后记》中犹不忘这件旧事,对陈源又狠狠地鞭挞了一番:
  “在《中国小说史略》日译本的序文里,我声明了我的高兴,但还有一种原因却未曾说出,是经十年之久,我竟报复了我个人的私仇。当一九二六年时,陈源即西滢教授,曾在北京公开对于我的人身攻击,说我的这一部著作,是窃取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的;《闲话》里的所谓‘整大本的剽窃’,指的也是我。现在盐谷教授的书早有中译,我的也有了日译,两国的读者,有目共见,有谁指出我的‘剽窃’来呢?呜呼,‘男盗女娼’,是人间大可耻事,我负了十年‘剽窃’的恶名,现在总算可以卸下,并且将‘谎狗’的旗子,回敬自称‘正人君子’的陈源教授,倘他无法洗刷,就只好插着生活,一直带进坟墓里去了。”
  至此,陈源对鲁迅抄袭的抹黑可以彻底洗清了,鲁迅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郭希汾何许人也
  那么,这本与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同名的书,他的编译者郭希汾又是谁呢?
  当年在上海,这个郭希汾或著或译或编,出版过不少书籍,稍作检索,我们就可以看到如《中国体育史》(商务1919)《战国策详注》(1-6)(文明书局1924)《中国小说史略》(中国书局1921)等。
  此人就是后来的学者、语文学家,苏州人郭绍虞。
  郭绍虞,名希汾,字绍虞。郭氏有个很牛的祖先,就是唐郭子仪,祖籍汾阳,人称郭汾阳,因此郭希汾这个名字寄寓着父母对他的期望,不仅如此,他还得祖述唐虞。郭绍虞以字行,希汾很少使用,过去即使是苏州人也不大知道郭希汾就是郭绍虞。
  有文为证。
  1934年7月《苏州明报》有一篇《苏州话》(作者潘心伊),文中这样说:
  “……同时,我又憧憬着一本书,是从日本盐谷温中国文学讲话中抽译而成的中国小说史(按:原文如此,略有误),记着译者的署名是郭希汾,因为著录籍贯是吴县,所以我就联想到绍虞先生,似乎有五百年前共一家的可能性,但是并不问明,只是含糊地抛开了。
  “到了那天的五时三刻,我首先到凌宅。不久,郭绍虞先生也来了,同了他的两个弟子。凌先生给我们介绍了。我又把这憧憬‘憧憬’到心上来了,忍不住问了,问题经过修辞的工夫,很婉约,很诚恳,绍虞先生笑了一笑说:‘就是我’。”
  作者潘心伊在文中特意强调自己的问题提得相当“婉约”“诚恳”,这段话很有意味,他对郭绍虞的回答有所预期,自己预留了退步,结果很意外,居然得到了郭的肯定回答。这就显得作者先前的担心纯粹多余,郭绍虞已经不讳言此事。那么,潘心伊何以会产生这样的担心呢?是郭绍虞曾经讳言此事?
  纵观这件抄袭疑案,陈源的说法事出有因,但没有求证,结果张冠李戴了,还把著作和编译搞混了。鲁迅确实参考了盐谷温的书,但并没有抄袭。郭绍虞也并不是抄袭,只是编译了盐谷温著作中的小说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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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的抄袭质疑,还不似现在这么流氓化加娱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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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发几篇文章。意味深长。
那个曹长青一直比较哗众取宠,这次表演更甚。
N年前,我曾有文于此。再从网上找来贴上,互凑一看。

鲁迅“剽窃”公案再审


作者李大苗

如果魏邦良先生的义愤不是令我意外的填膺,我断不会想把鲁迅这个案底再翻一番。前曾写过《北新书屋那麻烦段事》时考察过鲁迅为何被“红鼻子”(鲁迅语)顾颉刚逼得脱离广州中山大学,隐蔽在上海且介的阁楼上搞职业革命。其时,顾颉刚不过二十五六岁,鲁迅老人家发如此大狠,颇令人意外。其实,我也看到过顾颉刚之女撰文所说的故事,更何况这也是这几年炒得很喧腾的题材,但就是没有把这两件事情系在一个鞋带上。所以要感谢魏邦良先生,整个一个下午,让我头疼地在搜索和扫描这段史实。

顾潮女士把陈源指责鲁迅“剽窃”的根子揽到自己父亲身上,也许算是澄清了一段历史因由。可如果她不去做,谁由能更知?胡适先生指鹿为马地将事由引向张凤举(定黄),并冠以“小人”称谓,有否凭据呢?倘若韩石山所指“十四分之一”都为造谣,那么,看起来胡适先生指证张凤举肯定就是造谣了。而且,魏邦良先生在明知有顾潮女士文字后,还拉出张凤举先生一顿肥揍,且不说厚道不厚道,这借文诽谤当是可定。我估计,这多和张凤举在周氏兄弟家庭失和倾向周作人有关吧,算是一猜。

相信鲁迅知道顾颉刚在“剽窃”一案中有染,否则断不必和这个“大虫”般的青年教授“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地较劲,直至从中山大学教务主任职位上辞职,带着许广平仿似逃荒地出走,毕竟中大每个月的薪水是500大洋。可我还觉得,鲁迅不过觉得顾颉刚是杆枪罢了,1920年刚刚从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一个青年助教而已。不大相信他有这等日文水平和文学知觉。苦于没有凭证,可能鲁迅很是窝火。另一个原因呢?1926年对鲁迅不是一段好日子,“剽窃”这样的故事,兴许会影响他到厦门大学谋职。

可胡适还犯了另一个错误,他说“现今盐谷温的文学史已由孙俍工译出了”,这是1936年末的话语,依然是给苏雪林那封信中的一段。现在争论都是这样引用,似乎也都是这样相信的。可是一查,问题就出来了。日人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早就有了中文翻译,不过就是“小说”那一部分,翻译的书名恰恰也是《中国小说史略》和鲁迅的书名完全一致!!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本书翻译出版是在1921年5月,出版商是中华书局。而鲁迅这本同名的文著1923年、1924年由北京大学新潮社分上下册出版,1925年由北新书局合印一册出版。

和鲁迅这部《中国小说史略》一样,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也是课堂讲义。作为讲义的文著,其内容可能会有随着课堂答辩而扩充或转变,也就有类似“未定稿”的可能。这样理解,胡适所指的盐谷温这部文著,非常可能和那个1921年翻译的文著多有径庭,我这里只是说“可能”。既然胡适先生不知还有一个1921年版本,那当然也就不知两个版本之间的差异。补充说一下,胡适所指的文著翻译者是孙俍工。

那1921年版本是谁翻译的呢?关子卖到这,也该抖落了。此人是郭绍虞(1893~1984)。嘿嘿,这老先生一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都咬住牙齿一声不吭,将这段扑朔的争执掩埋在历史迷离之中,可见苦衷之苦。再细细一查,线索又来了。郭绍虞1920年来到北京,在北大哲学系旁听,而我前面已经故意提及顾颉刚同年正在北大哲学系毕业。两个人的缘由就这么蹊跷碰在了一起,嘿嘿。故事还要巧,顾颉刚是1893年生人,郭绍虞也是同年生人;还有意思的是,这两个同龄人竟然还是同乡,都是江苏苏州吴县人。

也就是说,顾颉刚关于“剽窃”的说法,可以和盐谷温文著最初翻译者对证。江苏名人录中提及郭绍虞时称,至晚到1921年元旦,他就已经和郑振铎、王统照、沈雁冰、叶圣陶密切在一起了,这些都是当时的活跃分子,和顾颉刚有着或多或少的交往。这就解开了,为什么一个刚刚毕业没有几年的,没有日文和日本文化背景的助教怎么知道盐谷温和他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而且更注目的就是,鲁迅的文著连名字都和郭绍虞翻译的节选都是一样,这怎么不能令人犯疑心呢?更何况又撞上了原译者。

我的寻思是,胡适对张凤举的指责有失公允,用了“小人”就多少涉嫌“诽谤”,民国时代咱不懂,反正骂人跟嗑瓜子似的,比如鲁迅就是这样,可放到今天兴许就要吃官司。可就是这么不公允的胡适,在评到鲁迅这里时,魏邦良却觉得来得很公正呢?是不是,对于鲁迅有利,道理就有了公正;反之就是不公正的呢?我寻思的就是这个事理。顾颉刚也罢、陈源也罢,总算是捉影地说了些关联,可使胡适绝对是捕风,可却被后人当作明镜般地擦着反光的神采来照耀鲁迅。
民国时的抄袭质疑,还不似现在这么流氓化加娱乐化。
李大兴 发表于 2012-3-30 00:16
差别在哪儿?

差别在于韩寒没像鲁迅那样认真地反质疑。相反,提供的反质疑漏洞百出。

当年传播媒介和现在的互联网没法比,否则,那会儿的纷扰和现在相比,必定不遑多让。
唉,鲁迅哪用描别人的,他自己的字就写得很好。
鲁迅至少还具备写作的能力,这事很容易真相大白。韩寒属于文盲一类,一出场观众就知道他在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