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李零:举国若狂谈国学

 那一阵儿,国学网选国学大师。尹小林问我,哪些人算国学大师。我跟他说,举国若狂谈国学,大师不大师,暂且搁一边儿,咱们先得问一下,什么叫国学?

  国学是个混乱概念。

  什么叫国学?研究中国的学问就叫国学吗?不是。第一,没有西学,无所谓国学,国学是对西学而言,郑玄不是国学家,戴震也不是。第二,人家外国有汉学,同样研究中国。比如20世纪上半叶,法国汉学很牛。汉学不能叫国学。他们从周边国家讲中国边疆,从中国边疆讲中国内陆,比世界眼光谁大,比精通语言谁多,我们的大师(如陈寅恪),毫无优势可言。当时,五大发现,全和外国人有染,真让国人气短。陈寅恪、傅斯年,他们到外国干什么?就是出去偷艺。他们心里,全都憋着口气:人家看不起,暂时不说话,三十年后,再与他们争胜。

  我的看法,国学虽刻意区别于西学,但实质上是“国将不国之学”。它跟西学争胜,越争气越短。新学,就连国学家也学,即使最最保守者也学——明着不学偷着学。大家要找原汁原味,几乎没有,其实都是不中不西之学,不新不旧之学。所谓大师也很简单,全是推倒重来,白手起家,创建各门新学术的人。

  现在,一般人的印象,读古书就是国学。比如章太炎、黄侃,杨树达、余嘉锡,还有钱穆,这样的人才算国学大师。如果这才叫国学大师,很多人都不能算,国学的阵容很可怜。

  我的意见,近代学术,有些太新,不算国学,最好归入西学;有些太旧,也不算,最好归入清代学术。比如考古学(archaeology),就是地地道道的外国学问,绝不是宋人讲的考古学;还有历史比较语言学(philology),也是地地道道的外国学问,绝不是清代的小学和考据学。李济、夏鼐,不算国学家;李方桂、赵元任,也不算国学家。

  大家说的国学,很多都是不新不旧之学,什么算,什么不算?标准很难定。如所谓罗(振玉)、王(国维)之学,材料是五大发现,全是新材料,他们和法国、日本的学者有不少交流,眼界也很新,这种学问,大家叫国学。但中国边疆史地的研究算不算,好像不算(地理系,现在归理科)。中国哲学史的研究算不算,让哲学系一讲,当然算,特别是近代尊孔的名人,更是绝对没跑,肯定都是国学大师,就连释道二藏也算是国学。

  大家都知道,史语所的“史”,是用考古学改造传统的经史之学;“语”是用历史比较语言学改造传统的小学和考据学。这样的学问,都是不新不旧。还有清华国学研究院,所谓国学也是不新不旧,有些还是严格意义上的新学。

  现在,最奇怪的是,连季羡林都成了国学大师。人家自己都说不是,好事之徒,还要把这顶帽子扣在他的头上。这也反映了国学概念的混乱。
精确框定国学的概念、范畴,有必要,但也未必有价值。
如果把现代意义上的国学研究定位在创办于1923年北大的《国学季刊》的话,那么,该刊的发刊宣言(胡适撰写)已经说明了新时代国学的“不中不西”、“不新不旧”的特征。
“不中不西”听上去有点像“不三不四”,其实,换个表述法,味道就变了,比如改成“亦中亦西”、“亦新亦旧”。
《国学季刊》发刊宣言最后号召:
第一,用历史的眼光来扩大国学研究的范围。
第二,用系统的整理来部勒国学研究的数据。
第三,用比较的研究来帮助国学的材料的整理与解释。
针对这个号召,再以“不中不西”“不新不旧”之说来质疑国学概念,恐怕也有倒回到五四前的嫌疑了。
当然,我是绝对反感“举国若狂谈国学”的。
支持“举国若狂谈国学”

交大管院也搞国学训练班,一帮有钱没处花的老板花大钱来听国学,这似乎也是个全国性现象,据说不少号称国学大师的老师靠向企业界人士兜售国学狠赚了一笔,无非是讲讲老子之类,把已经普及了的管理学基础知识从老子庄子孔子们的书中找到貌似的佐证,于是,听者恍然,原来这些知识都是有来历的啊,值!其实啥也没学到,最多是学了几句文言,回公司开会时向下属显摆一下,就算是继承传统文化了。这股热潮帮大学搞了不少创收
把“学”给地域化,本身就“非学”了。进退维谷,自相矛盾,本来就是因为它立足于一个荒谬的主张之上。
原帖由 卓立 于 2008-1-31 00:39 发表
把“学”给地域化,本身就“非学”了。进退维谷,自相矛盾,本来就是因为它立足于一个荒谬的主张之上。
这个“荒谬的主张”或许就是民族意识或民族观念。我们有了中国哲学、中国历史、中国文学……这些现代学术分科的名称还不够,非要弄个“国学”的术语,当然只能说是一种“民族自卑感”了,要与所谓“西学”一较短长。可是“中学”、“国学”和“西学”并不是一种学术分科的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