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诗歌素材与罕见词语的收集者


《圣-琼·佩斯诗选》
(法)圣-琼·佩斯著
叶汝琏译
吉林出版集团
2008年9月版
22.00元



《蓝色恋歌》
(法)圣-琼·佩斯著
管筱明译
漓江出版社
1991年10月版
4.15元



《诗歌素材与罕见词语的收集者》
作者,曾园



  有个外国评论家说过,外国文学名著必须过几年重译一次。这在那些对“名译”推崇不已的人听来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无非是比其他的读物更能适应阅读风气的变化。而“名译”就不一样了,它往往是某个时代的最佳理解。它当然翻译了一部分名著的内容,另一部分内容,译者要通过与读者之间共享的文化背景暗示出来。


  叶汝琏先生的《圣-琼·佩斯诗选》是我拥有的第三本佩斯诗选。前两本是管筱明翻译的《蓝色恋歌》和台湾莫渝的《佩斯诗集》。三人的翻译各有特色,对比阅读这三个译本,佩斯的诗歌的神韵几乎可以历历在目了。


  当然会有人反驳说,诗歌是不可翻译的。我听说过这个高论,我还知道弗洛斯特本人说过诗歌就是在翻译中丢失的那部分。这话说得很漂亮,但并没有将翻译工作的全部意义道尽。有人也说过,诗歌就是翻译之后保留下来的那部分。一般的看法是这样:原作壁立千仞地耸立在文学的高峰之上,译作永远只能接近而不能够抵达神妙莫测的原作。但其实,这个假想的过程完全忽略了读者的存在。如果考虑读者的因素,我们会发现受制于读者的理解力,原作自己也从没有抵达自身———真正的理解永远在到来中。在此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原作与译作享有的是同一命运。


  圣-琼·佩斯算得上是读者最少的那一类诗人,即使有再多的一流作家一再称誉他,即使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把奖颁给他历来是该奖注重艺术性的证据之一),都无法将他的读者增加一些。普鲁斯特也许最早是对这个现象感到颇有趣味的人,他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过这样一段文字:“她们在我床头发现了一部书。这是圣莱热。圣莱热的一部诗集,诗歌美妙,但较玄奥难懂。塞莱斯特读了几页,对我说道:‘您肯定这是诗,而不更像是谜语吗?’对一个在孩童时代只读过《世间的丁香全已枯死》这一首诗的人来说,显然如此。其中缺少过渡。”


  “圣莱热”就是佩斯。普鲁斯特写下这些文字,似乎是在玩味一个怪现象:时常能讲出一两句妙语的女仆为何不能欣赏在他看来同样美妙的诗歌。他认为佩斯的诗歌“缺少过渡”,意思是说他的诗句跳跃性太强。但我认为佩斯不被普通读者接受的是他诗歌的主题展开方式,一般来讲,他的主题展开方式就是不知去向。


  佩斯1887年出生于加勒比海的法属瓜德罗普岛,他诗歌中体裁的幻想性在那里也许只是小岛上司空见惯的场景。有一次,龙卷风毁掉了他家在安德列斯群岛的整个庄园,把一条小帆船吹抛到海岸上。他一年后回到灾区,发现那只渡船被包藏起来了,因为热带花卉、植物从那船的龙骨覆盖到桅顶。所以,诗中他能听见“贝介在介壳里轧轧作响”就不是件太奇怪的事。他曾在遥远的中国当外交官,拒绝过外交部长的任命,流亡美国,拒绝诗集再版。普鲁斯特给他写过九封信,没有得到答复。锣鼓喧天的超现实主义在宣言中向他示意:“佩斯遥遥看上去像是一个超现实主义者。”他沉默。


  他写诗不是为了通常意义上的诗人的荣誉,而是为了将生命扩展得更广阔。这个诗歌素材与罕见词语的收集者,在《流放》这首诗中坦露过心迹。我们要知道,这是个对物质生活迟钝而对精神生活高度敏感的人,在年轻的时候他就对人类的精神贫困发出过长叹:“剥落殆尽的人呵!”


  即使在流放中,他思考的仍是精神世界的得失。“君王,为你的流放争光吧!”“一切对我都是力量和存在,其间升起的仍是虚无主题的一缕青烟。”当失去祖国,失去工作,他仍然豪迈追求“那精光的场地,为了流徙的沿海流沙的底层收集一首无中生有的长诗,一首不为而成的长诗……在所有虚幻的地方却长眠着荣誉的滋味”。


  当祖国毁灭,他讥讽那些委顿的人只懂得痛哭与麻木,“漂移的历史碎金,乘起螺旋桨叶,在充满谬误与前提流荡不居的空中,纷纷转向注释家的乐趣。”他仍无畏地迎接自己的命运。在流放的终点,他写道:“那么,时候到了,呵,诗人,吐出你的名字,你的生身,还有你的种族……”一首不为而成的长诗终于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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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琼·佩斯的诗作,是那种散文体的,和及纪伯伦、泰戈尔的诗作文体等类似。
极具想象力,气势雄伟。

[ 本帖最后由 兮兮 于 2008-11-30 20:10 编辑 ]
我为自己唱了一支暗淡的天鹅之歌!

远征(节选)



为我牵挂远方事务的灵魂,城市的百盏灯火被狗吠拨亮……
孤独啊!我们怪诞的支持者赞扬我们的举止,可是我们的思想早已在别的墙下宿营:
我没命任何人等待……我对你们又恨又疼……而对你们采自我们的那支歌,又该说些什么?……
统率通往死海的一幅幅图像的猫头鹰呵,何处可觅得将洗亮我们眼睛的夜水?
孤独啊!……大群星星移向天边,把伙房里一颗家养的星也纳入其中。
天上结盟的君王在我屋顶上作战。因此,高空的主宰们在上面派哨设岗。
让我独自一人,在唇枪舌箭的王公之间,在流星陨雨里挟夜风出行!……
灵魂悄悄地与死女人的沥青粘合!我们的眼帘被针线缝合!我们睫毛下的期待受到夸奖!
黑夜挤出自己的乳汁,但愿大家有所提防!让浪子的双唇抹一丝蜂蜜。
“……女人的果实,哦,示巴女人!……”我露出最不审慎的灵魂,被夜晚的臭气熏得恶心,
我在思想中抗议梦幻的活动;我将在早晨寡淡的气味中,乘飞雁离去!……
——啊!当星辰冒险巡视女仆住的街区时,我们可知道如此多的新长矛
在无边的季节赤身而卧的人成群而起,——成群而起,又同声宣称
这世界多么荒诞!……在昏黄的光亮中,老人眨巴眼皮,女人俯身抚弄指甲,
一身粘乎乎的马驹把有须的下巴伸到孩子手里,孩子尚未想到把它一只眼睛戳瞎……
“孤独啊!我未命任何人等待……一旦我愿意,我就从那里离去……”——于是异乡人周身上下
穿着他的新思想在沉默的路上又得到一些支持者:他眼中噙满唾液,
身上不再有人的实体。大地乘自己有翼的种籽飘游,正如诗人凭自己的话语游历……

管莜明 译
何须更说蓬山远,一角屏山便不逢。

雨(节选)

我们的道路数也数不尽,我们的住处飘泊无定。汲饮于神的人的嘴唇是粘土制作的。您,在清晨的母液中给死者沐浴的人——这里仍然是战争荆棘遍布的土地——也把生者的脸洗净吧;哦,雨啊!洗净暴徒的愁容,暴徒的和颜悦色吧……因为他们的路都是窄狭的小径,他们的住处飘泊无定。

雨啊!洗净强者的石头地面。在他们的力量庇荫下,巨大的桌子边沿将列坐着那些一点不曾被人类的酒浆所沉醉的人们,那些一点也不曾被眼泪和幻梦的嗜好所玷污的人们,那些在白骨的喇叭中对自己的名字毫不在意的人们……在巨大的桌子边沿,在他们的力量庇荫下,那些强者的石头地面。

洗净行动中的疑虑和拘谨吧,洗净幻境中的疑虑和虚假的体面吧。哦,雨啊!洗净善良的人,思想纯正的人眼角的翳点吧;洗净趣味高尚的人,渊雅的人眼角的翳点;贤良的人的翳点,才华横溢的人的翳点;洗净主和麦凯纳斯眼中,富有正义感的人和名人眼中的鳞屑吧……还有那些高尚的人眼中的鳞屑。

洗净,洗净伟大的诸圣心中的好意,伟大的教育者额前的礼仪,公众嘴唇上的脏话。哦,雨啊!洗净法吏和大法官的手,产婆和埋尸人的手,残废人和盲人的双手,仍然梦想着绳索和皮鞭的按住人们额头的毒手……怀着往昔伟大的诸位圣徒,伟大的教育者的赞许吧。

洗净,从恢宏的记忆上洗净各民族的历史吧:伟大的官方年表,圣职者伟大的编年史和学院公报。洗净帝王的谕旨和宪章以及第三等级的簿书;公约、盟约和伟大的协定吧;雨啊!洗净一切古代的精美羊皮纸的文件吧;洗净避难所和麻风病院墙壁的颜色,……象牙化石和老骡牙齿的颜色吧……洗净,雨啊!洗净这恢宏的记忆吧。

哦,雨!从人们心灵上洗净人们最华丽的浮词吧:最美的警句,最美的段落,精雕细琢的句子,浑然天成的篇章。洗净,从人们心灵上,洗净单调而忧郁的曲调和哀歌的爱恋吧;他们对田园和回旋歌词的爱恋;他们抒发最大幸福之情的绝妙好词;洗净典稚风格的盐分和矫揉造作的文体的蜜糖。洗净,洗净梦中的和知识的肩舆;从人的心里,毫无抗拒,毫无憎恨地洗净,哦,雨啊!洗净人们最美好的天赋,以及对那些伟大的理性作品的爱恋吧。

徐知免 译

[ 本帖最后由 梦璃 于 2008-11-30 16:27 编辑 ]
何须更说蓬山远,一角屏山便不逢。

进军(节选)

  世界的进程就是这样,对此,我只能说好。--城市的建立。石块和青铜。黎明时荆棘的火焰
  裸赤了这些巨大的
  绿色的石块,油光光的象教堂的和公共厕所的基石,
  而那海上的船员,我们的烟可以飘到他那儿,他看见大地已经根本改变了面貌(从海上即可望见烧草肥田,和山区的引水工程)。
 
  于是在清晨在一个神圣的名字的唇音中建立了、安置了这个城市。营地从山上撤消了!而我们这些在那儿在木廊中的人,
  在新奇的世界里跣头赤脚,
  我们凭什么嘲笑,我们凭什么,处在我们的地位,嘟笑姑娘们和母驴们登岸?
  自从黎明以来,关于这些扬帆航行的人有什么可说的呢?————粮食到了!……而那些船只,比天国白孔雀下面的伊利翁更高,越过沙洲,停留
  在这死水中,那儿漂浮着一只死驴。(我们必须决定这条茫然的苍白的河流的命运,它的颜色象被压出液汁来的蝗虫的颜色。)
  在那边岸上新升起的巨大的喧哗中,铁匠是他们的炉火的主人!鞭子的噼啪声在那些新的街道上卸下成车成车的尚未出世的罪恶。啊,母骡,我们在铜剑的写真下!四颗倔强的、和拳头联结在一起的头颅,构成一个活的花序,衬托着蓝天,庇护所的建者们在树下聚会,探讨他们对选择场地的看法。他们使我懂得了建筑物的意义和目的:正面要装饰,背面要掩藏;红土走廊,黑石门厅,影明水净的地方设置藏书室;阴凉的地方放置药剂师的药品。于是银行家来了,吹嘘着他们的钥匙。而在大街上已经有一个人独自唱歌,他是那些在前额上画上他们的上帝的密码的人们中的一个。(在这个空旷的垃圾区,昆虫的嘈叫声不停地响着)……这不是向你讲述我们和彼岸的人们之间联合的场合;水在羊皮袋里,为港口工程提供骑兵和亲王们的费用是用鱼通货支付的。(一个孩子因猴子死去而悲痛————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却给了我们一只放在玫瑰色缎鞋里的鹌鹑。)
 
  寂寞!一只巨大的海鸟产下蓝色的卵,而在清晨海湾的树叶间缀满了金色的柠檬!————这是在昨天!鸟儿已飞走了!
  明天,节日和喧哗,栽上苹果树的街道,而在清晨,清洁工人运走大片的枯棕榈叶,巨大的翅翼的断片,……明天节日,
  码头官员们的选举,郊区的练声,在温和的风暴酝酿期,
  黄色的城市,戴着阴影的头盔,窗子上悬挂着女孩子们的裤衩。
    
  在第三个朔望日,那些在山顶警戒的人叠起了他们的帐蓬。一个女人的身体在沙地焚烧着。一个男人走向荒漠的门槛————他的父亲的职业是:推销香水瓶子的商人。

罗洛 译
何须更说蓬山远,一角屏山便不逢。

  于是降雪了,首批别离的阵雪,落到梦幻和现实织成的巨幅布帛上,有记忆的人们忘却了种种苦楚,我们双鬓唯有床单的清香。这是大清早,盐灰的曙色笼罩,约莫早于六点钟光景,犹如客于一个临时的港口,一处恩赐的避难所,在这里,散落着串串静谧的伟大颂歌。
  这一通宵,不知不觉,鹅毛雪片纷扬不息,那座座摩天大厦——被萤火虫剔透的浮石,高高地托起无数心灵的遗痕和重荷,不停地增长,而且将所负的重卓尔忘怀。惟独那些昆虫,略知其中底细,不过它们的记性恍惚,讲述得又很怪诞。心灵对这些非凡事物所起的影响,我们无从知晓。
  谁也不曾诧异,谁也不曾察觉,这丝绒般的时刻,这轻脆、细琐之极的东西首次掠过、触及那高耸的石面,好像睫毛一夹。在青铜的覆盖和铬钢的射角上,在哑然的瓷砾和厚大的玻璃瓦上,落上了阵雪,没有任何人惊动,也没有人玷污,这气息初凝的水汽。
  恰似一柄刚出鞘的宝剑乍现的一颤……雪在下,看呀,我们来说说它的奇妙吧!静悄的黎明周身丰羽,像只传奇的巨枭,一任精气吹拂,鼓起它那白色大丽菊的形体。奇景和欢乐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涌来。让我们朝那露天茶座的门面致候吧,恰是旧年夏天,那位建筑师就在那儿指给我们看过夜鹰下的好些卵。

叶汝琏 译

[ 本帖最后由 梦璃 于 2008-11-30 19:18 编辑 ]
何须更说蓬山远,一角屏山便不逢。
以前没有读过,刚刚搜了一些出来。很气势磅礴的诗,跟夏多布里昂的《墓中回忆录》,兰波的《醉舟》,瓦莱里的《海滨墓园》相近的风格。突然想起来,买了好几本书,到现在都没有好好读。
何须更说蓬山远,一角屏山便不逢。

叶译是节译

这让我读起来不如全本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