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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4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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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纸上京都
夜读《京都一年》,林文月所著。此人的文字平实,不是文采斑斓的那路。其实,就阅读口味而言。我一向是偏好迅捷轻悄的徐夫人刀,而畏厚重无锋的倚天剑。我个人比较喜欢紧身的文字:重点清晰,展示诱惑。林同学的文,就象她的照片,衣服穿的太多了,端庄有余,风情不足。.......不过,她的文章还是好看的,是因为其中尚有实用信息的传递,不是空手谈道。她是个正经做学问的料子,谈到古物啊文玩啊,也津津乐道,长篇大论,这些,就是当作入门资料书看,都是好的。特别仔细的看了关于京都园林,旧书坊,还有吃喝的段落。
如果不是“京都”二字,这本书,就不会对我有如此的吸引力了吧。京都在我心中的定位,好比是日本的文化江南。拜托,我是文青啊,当然首先是心里查文化地图。想想渡边淳一的《化妆》,里面关于艺伎生活,怎么梳妆打扮,接人待物之礼数的工笔细描。还有伺候客人吃饭时,应四时之景,要配不同的餐具,连室内插花,都更替有致。春天的晚梅,秋天的红枫。到了年节,要请老客聚餐,感谢一年来的关照。这些细节,是很有人情味和物趣的。说实话,此君的书,真是千文一面,但是,他倒还知道把文章的背景和细节更新,所以我也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些上面了。谷崎润一郎晚年寓居京都,被那种质感细腻的生活润泽着,才写出了《细雪》这样落笔家常的宏篇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谷崎小说,爱死了那些赏樱和捕萤火虫的段落……雪子就是我想象中的京都女性。谦和,忍让,内心细腻,而表面无锋。更无用说大名鼎鼎的《古都》。
还有,村上叔叔也是京都出生的啊,仔细看《挪威的森林》。里面那段关于关西菜的描写,“我“和绿子交往的最动人处和转折点,莫过于两人一起在阳台上,边看火灾,边吃关西料理了。“你居然会做地道口味的关西料理!”“三个月啊,我只穿一个胸罩,夜里洗了,干了换上,省下的钱,都拿来买锅子,勺子了!”我觉得绿子实在太可爱了!她的原形,就是村上的太太村上阳子。直子,大概是他理想中的另外一极吧。还有,绿子爸爸临终前,滴米不进,“我“递给他一根黄瓜,他倒吃了。哈哈,村上是京都人,所以,他,还有他笔下的人物,都是口味很淡的素食动物。看林少华写过,有一年,村上来中国为他的小说搜集资料,是去了辽宁和黑龙江,东北菜很油腻而且味重,让口味素净的村上很不适应,只好天天吃快餐,在大连吃料理,哈尔滨吃比萨,长春吃红甜菜肉汤。“中国之行很令人兴奋,惟独饮食是一场悲剧!”如此减掉了他对中国的印象分。
周作人说他之所以热爱日本,是因为怀古之幽情,他偏爱元清之前的古中国,那些故纸堆里发黄的烟尘,居然完好无损的在日本这个异域被保存了。甚至很多习俗。比如他们的“人胜”,正月初七贴在鬓角以免灾的,就是缘于“荆(湖北)俗”。林文月说,京都近千年来都是日本的文化中心,京都人的口音,绵软甜糯,男人说京都话,就很阴柔,但女人说就很嗲。他们的吃食,清淡寡味,少荤食兽类。入口不甚惊艳,但回味悠长。她们很留意衣着,京都以园林著称,禅味十足,大片的白沙,上扫或勾出旋纹。模仿水面,还有山石垒砌成名山的样子。仿的是我国北宗画派的枯淡苍劲的路数。长时间凝眸于斯,会顿发禅心。平生幽玄之古意。渡边的《樱花树下》里,提到京都和东京的区别,说找艺伎的时候,东京人比较急功近利,只管找漂亮的,京都人却会把老少妍媸,才艺各色的,搭配在一起,这种情趣确实很东方也很悠长。如果说东京是日本繁华的前庭,京都就是一个精致的后花园。
把嵌在以上句子里的京都,替换成“江南”,都是成立的,前两天看李长声吧,还是谁的文章里写,日本文化,和吴越有相通处。所以,中国人对京都,都很有亲切感。登琨艳在被问及“ 最想在哪个城市终老”时,说:“日本的京都。因为它是中国,它不是日本。它才是保留传统中国文化了的……它是original中国。我经常去那里,几乎每年都去,尤其是过年。” 舒国治去京都,发现“日暮掩柴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之唐诗宋词意境,唯在此能寻到:“又白川与三条通交会处,是白川桥,立桥北望,深秋时,一株虬曲柿子树斜斜挂在水上,叶子落尽,仅留着一颗颗红橙橙柿子,即在水清如镜的川面上亦见倒影,水畔人家共拥此景,是何等样的生活!家中子弟出门在外,久久通一信,问起的或许还是这棵柿子树吧。”
满喜欢林文月笔下的京都风俗,日本人浓浓的季节感,春来有赏樱,秋来有游园,春天的都舞,盛夏时的祗园祭。岁末的“师走”,
学生要交论文,生意人要清帐。人人都心态焦灼,奔走碌碌,忙着给一年扫尾,还要欣赏歌舞伎会演。中国古人对季候的敏感度,在他们身上好象保留的更完整,做俳句要用“季语”,餐具要应时更换,衣服也是。想起来了,川上弘美的小说里,也是以季候为叙事标识的啊。“梅雨雷”啊什么。《源氏物语》里,光源氏把妻室按性格分别安置在代表四季的住所中。更勿论〈枕草子〉里的四时之情趣。林文月还详尽(差不多是有点象琐碎的说明文)的记录下吃茶道的笔记,我想她也就是个贫寒的学者吧。见识大场面的机会也不多。不过倒有些女人才有的细腻心思。比如她写日本女人的甜“最擅长互相夸奖。从餐具到桌子,到炭炉,再进一步细节化到对方的衣物“此类礼节,耗时甚久。“没有被夸奖的,只有那张破地毯了”,笔法敦厚的近乎呆板的林文月,难得见她调侃调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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