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说世界杯行吗? ??反正我不行。我已经被它占据。 ??不过,好在我已经解脱了,可以换个角度说它了。 ??每个人的世界杯结束的时间不一样。荷兰走的时候,有人的世界杯就结束了。对于众多阿迷来说,阿根廷走的时候,世界杯也结束了。这届世界杯,我追逐的四只球队以及他们的代言人,恰好是倒序离开的。先是荷兰和范巴斯滕走了,然后是英格兰和小贝,接着是巴西和小罗、卡卡。最后,半决赛,德国和男一号巴拉克走了。我的世界杯到此结束。 ??在看世界杯的同时,我在看一本缓慢的书。V·S·奈保尔在他的《抵达之谜》中,一开头就提到有一个叫杰克的男人以及他的小屋。杰克和他的小屋都存在于英国索尔兹伯里地区的一个农场里。在读者认识杰克之前,奈保尔真是吊足了胃口,我们得跟着他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散步,跟着他穿越无数的小路、山坡、草垛、谷仓、军营,还要穿越四季,穿越小路上终日的泥泞以及路边篱笆上盛开的成千上万朵小玫瑰;我们认识杰克之前,得先认识杰克的岳父、邻居、农场经理等好些人,还得认识在无数个下午孤独散步的奈保尔自己。一直到1万5千多字后,那个一直被奈保尔念叨的勤劳能干的农场工杰克才出现了: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眼距很宽的中年男人。 ??奇妙的是,杰克刚一出现就消失了。刚还在赞美他的花房,然后,他出现,微笑,打了招呼,紧接着,奈保尔的笔头一转,写花房的凋落衰败,因为“杰克死了”,死于肺病。这让读者相当错愕。本以为这么缓慢而隆重出场的人的身上会发生一个相当激动人心的故事,就像一台戏里的角儿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点以及穿梭着的龙套映衬中的出场,后面的戏就看他的了。但杰克一下就没了,非常迅捷地没了,或者说,奈保尔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他,让读者有一种收不住脚猛然跌落的感觉。这多少让我联想到电影里的某种谋杀场景:杀手长久地等待他的目标,雨啊雾啊夜啊,甚至还有依稀的爱情和深刻的绝望陪伴在杀手周围;待目标终于出现时,砰地一枪,这一切就结束了。 ??这跟我的世界杯有点像。之所以说“我的世界杯”,那是因为对于我来说,世界杯似乎从来不会结束于决赛,总是在此之前的某个时候,因我心仪的球队和球员的猝然倒下,一切就都结束了。在此之前,我总是四年一等,从1982年第一次看世界杯开始。平时,我潜伏于偶尔的对英超、德甲、意甲的观看,潜伏于对媒体上足球报道的关注,潜伏于我平时对足球刻意的疏离,因为沉溺其中是没有止尽的。这种等待其实也是一种穿越,穿越所有的日常生活,然后抵达一个地点;在这个地点,足球——最像战争最像大戏最聚合人生况味的这个东西,呈现在我们面前,为我们释放很多很多的东西,释放美,释放性感,释放男性激素,释放女性对男性最纯粹最彻底的爱慕,释放速度和技术,释放尖叫和眼泪,释放荣誉和耻辱,释放悲伤和狂欢…… ??每一次世界杯,无论结束在哪一个环节,都有一种虚脱的感觉。盛宴之后,兴意阑珊。这是一种从高处跌落的滋味。 ??想必所有参与世界杯的人,征战的和观战的,都会卷入一个最简单的法则里面:胜者为王,败者如寇。至于说壮士断腕、英雄末路什么的,在此都不过是一种说辞和劝慰罢了,没人真的当回事。一个月的世界杯,人生在这个时段被简单化一元化了,所以才会那么狂热那么喧嚣那么一根筋。这是不是就是花四年时间才能抵达的目的地?抵达之谜是不是就是在追求一个单一的结果的同时收获无数难以言喻的感受? ??人们建造高处的目的是为了下来吧。世界杯,一座为跌落而建造的塔。 ??对于跌落,奈保尔教导我们说,就是这些东西,“使得许多事物变得让人可以忍受。” ??也许可以这样说,关于世界杯的抵达之谜在于它让人生变得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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