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 神 (转)

人得天地之气而蕴日月之精于是聚而为精气神。在古曰气,在今是精神。生而为人却没有精神或者是丧失精神,则他的生命的存在只是古人所形容的行尸走肉而已。一个东方的哲人在二十世纪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的确如此,人生总在寻找生命的意义,精神的有无就是意义的有无,精神的失去就是意义的失落。对于人来说精神应该是形而上的东西,是至高无上的东西,是主宰肉身和行为的东西,是引导你脱离低级趣味走向高尚的东西。

精神首先是一种思想的文化的承传。在茫茫宇宙中可以说只有人类这种高级而智慧的生命,才在漫长的文化与文明的创造的历史长河里,发现了精神,创造了精神,也光大了精神。并且把它作为每一代人与每一个个体的脊梁,支承他们去负重去跋涉去咬紧牙关地拼搏。人由于拥有了理性而由动物进化成了人,人又由于找到了精神,拥有了精神变而为高尚、崇高和神圣。精神是一种力,它的确能使人克服一切艰难险阻,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精神是人的一种本质和内核,缺乏了它人就会失神,人就只是一个物质的空壳。精神是思想、是信念、是理想、是原则、是价值观、人生观等等的集成,精神是一种复合的元素。这种元素之能量就好比是人生命是不可或缺的“铀”,它能够释放出不可估量的能量,能产生巨大的推动力。人因拥有精神拥有这种内驱力而信心百倍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人的生命之路因精神之灯的照耀而一片光明。

拥有了精神也就一定会拥有价值和意义,拥有幸福和充实。物质其实只能给人带来满足而不能造就幸福。而满足是一个无底洞,人的欲壑永远难填,因此物质的满足其实只是一种虚幻的短暂的感受,如此而已。因此西方的哲人尼采说:人要保持适度的清贫。的确,物质过多会淹没人的精神,剥夺人真正的幸福感受。而适度的清贫却能陶冶人的精神,训练人的精神,造就人的精神。因为清贫能使人立志。当然对于那些物欲横溢之徒来说,清贫也会使人志短,也会损耗人的精神。只有精神所带来的幸福与充实才是无限的。幸福只是一种感受,很难用一种有形的和固定的尺度去衡量它。各人有各人的幸福观,各人有各人幸福的尺子 。但是没有精神就没有真正的幸福,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和不可否认的。

精神生于文化,精神也生于善良。可以说善良和文化本身即是一种精神,或精神的承载物。所以不一定文化高的人才拥有精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文化高的人对于精神的需求度要大一些。北大的一位年轻的博导说:知识分子必须要分泌思想。这话讲得很好,但当时我在下面听课时真想替他补上一句:知识分子重要的事情是在于:他必须分泌精神!如果不能分泌精神的知识分子一定是滥竽充数,假冒伪劣的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是民族的良知,他必须肩负起民引导国民精神、时代精神向前走的神圣使命。不能肩负这个使命或者是不愿肩负这个使命就是他的一种失职失责。

一个民族生态环境的恶化重要的是精神环境的恶化。在今天这个时代里我们的国民都生存得十分地苦闷、焦虑、空虚、浮躁,每个心灵都是自私而孤独的。为什么?最本质的是我们民族精神的失落和精神环境的严重恶化。人人都感到生命意义的失落和远去,故而人人都生活得无聊而乏味。贫穷的如此、富裕的如此,大款们如此、下岗的也是如此,每天吃糠咽草的如此,而时刻花天酒地的也如此。这个责任我不好叫体制承负,更不好意思叫政府承负,只能叫中国的知识分子来承负。

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够混乱够糟的了吧?那时的政府够黑的了吧?可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先祖们却创造出了丰富的精神养料,滋养和滋润着数以亿计的后人。他们所分泌的精神不仅是朗照中华甚至还真的是朗照乾坤朗照千秋。还有十九世纪末的俄罗斯是够专制、够反动的了吧?那时却产生了思想的巨人赫尔岑、冈察洛夫、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和别、车、杜。他们毅然肩负起了历史的闸门,把光明放进俄罗斯,让俄罗斯人民在整个二十世纪受惠甚至至今仍然能够沐浴到他们思想的光辉。今天的迷茫和苦闷、今天的无聊和无奈、今天的浅薄和浮躁、今天的自私和冷漠,这种生命生存态和精神态的形成,我不赞成把责任归结为国民素质。我以为那是一个别有用心、居心叵恻的借口。什么中国今天的阿Q太多啦、什么今天的国人太麻木太自私啦,那统统是些迷惑人蛊惑人的邪教理论。我以为我们中华民族的素质至少并不比我们的邻居们低到哪里去。今日的香港、台湾、新加坡也是和中华民族同种同根的,在十九世纪末从来没人说过他们的素质比咱们大陆人高,为什么到了二十世纪末中国大陆人就不如别人了呢?南韩和北朝鲜应该算是同一个高丽族吧?可是为什么今天的南北韩却区分出高下来了呢?还不是文化使之然?那么我们二十世纪的文化是谁领袖的呢?是谁引导的呢?还不是中国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应该引导文化精神朝健康的方向走,不要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我们所敬仰的鲁迅先生就从未推卸过他应付的那份责任,坚持站在知识分子的批判立场和精神探索者立场以及精神界战士的立场说话和行事。甚至就是最近五十年时间里张志新、遇罗克、顾准和杰出的右派以及右派的精神后人们也从没有推卸过。
而今天犬儒主义盛行,所以今天谁都在推卸、谁都在回避、谁都在向后退缩。难道今天是一个注定不能产生思想巨人的时代吗?难道今天就是这样一个窝囊猥琐的、时代精神注定要矮化的时代么?知识分子是那样的丧失底层立场,丧失批判的勇气,丧失探索的精神,丧失精神界战士的精神风貌和大无畏的硬骨头风范。一个个都好像是被豢养了几十年的肉鸡和菜牛,养尊处优得那么绅士、那么儒雅、那么温和、那么平心静气。尤其是表现出那么多的“高贵”的宽容。他们修养得一点也不偏激、不偏执,他们总是那样的善解人意而又善于阐释和理解一些伟大而正确的主义、思想、理论和体系。他们每年都耗费大量的、却没法拿来给乡村孩子们印刷课本的纸张,写下许多供他们自己研读和咀嚼的文字。他们为掌握了这种只有他们自己都能读得懂和有兴趣读的语言而自豪、而高高在上。他们只准备作时代精神的传声筒而从未曾准备作什么大众的代言人。他们永远害怕和畏惧生活在主流之外。他们没有承担边缘化生存的勇气。因此他们用本来是知识分子应该坚守的立场、精神、话语换取着位数日益增大的存款,面积日益增加的住房,甚至是款式越来越高档的笔记本电脑和小车,当然还有那越来越多的出国留洋的机会。他们忠诚地跟着别人走到了离大众越来越远的“独立”“孤高”的境地。他们也因此而自豪而潇洒而高贵。因为近二十年来的改革开放的阳光最先洒落在他们身上,今日他们早已是衣食无忧并且脱贫致富了。
先秦诸子的风采呢?魏晋的狂狷呢?唐朝的飘逸呢?宋人的忧患呢?明清的哀婉呢?民国的愤激呢?还有我那可尊可敬可感可佩的作为现代知识分子先声的远古“士”人精神典范的不与当政者合作的庄子,史迁笔下的荆苛聂政,自愿放逐到主流意识与生活之外的阮藉嵇康陶渊明,心忧黎民的杜甫、临刑高歌的金圣叹、不畏天下唁唁、骨头作铜声的李贽,不惧千夫所指的鲁迅呢?今天精神界的战士你在何方?你将出现在哪一个群体之中?今天的中国可还有为民请命的发种子?可还曾有敢抚叛徒的吊客?可还有为了寻求民族的精神而上下求索的苦行者?中国的精神、抵抗物质侵蚀的精神、反抗奴道的精神啊,在今天可还有?

中华民族难道你注定是一个苦难的民族?你注定要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虚空的包袱走向现代化的彼岸?那样建立起来的现代化是否会成为一个沙器?在历尽了百年长夜千年长夜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的苦苦企盼和守望之后,中华民族啊,别说企盼那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欣慰与欣然;难道等待你的仍然是望尽天涯而无路的苦难与茫然吗?难道你连为之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求索方向与道路不能求取到吗?

魂兮,归来!芳草萋萋胡不归?――中华、中华你的精神!难道你不知道日尔曼民族和大和民族就只是因为没有失落自己民族的精神而在短短的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就迅速崛起了吗?文化建设重于精神建设,而文化建设的重中之重又是民族精神的建设。中华民族不应该是一个没有精神传统的民族,那么是一群什么样的败家子在短短的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将她优秀的文化传统和民族精神败坏得如此的彻底呢?我站立在新世纪的门槛问苍天,苍天无语答我以一片凝重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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