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如果你体温不超过摄氏37.3度;没有刚刚做完大剂量体力运动,心率正常;对新生事物保持健康状态的不仇视;摸摸后脑勺并无三根反骨——那么,你不应该否认,网络对于现实社会的干预能力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增长。当然,我更愿意说,网络其实就是现实,正如你不能说电话、高速公路不是现实,网络作为一种先进的资讯工具和高效率的传播平台,它本身就是现实的一种。其中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文学与网络的共生关系,相对于网络经济而言,网络文学的成熟速度远远超出保守者们可怜的想象力。天涯、扪虱、他们、北大新青年、泡网、小说之家、新小说、橄榄树、青青草等网络文学杰出论坛中优秀作品的质量,已经不低于《当代》、《收获》、《芙蓉》、《天涯》、《山花》等一流文学期刊发表作品的平均质量。但是,我更多地关注网络文学自98年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绵绵阴雨及某些在雨中发霉的细枝末节,其中的经验和背后含义,或许对今天的人更有价值。 一,1998年 网络文学作为一个名词被公众采信,得益于台湾作者蔡智恒1998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低水准,导致很多人产生网络文学水准低下的错觉。一个事物,成长的历程越久,其内部参数就会越多,越不容易被一些流行因素左右;而历程越短,其流行个案被视为整体水平代表的可能性越大。其实,所谓传统文学中,也有大量流行的劣品——比如琼瑶、亦舒、雪米莉等,但由于传统文学资料的丰富和评估体系的成熟,人们不会将琼瑶、亦舒、雪米莉作为传统文学水准的参照系;而网络文学由于当时是全新事物,进入公共视野的可供评估的作品很少,导致流行的作品《第一次亲密接触》成为当时网络文学整体水准的参照系。可以肯定,98年也有非常优秀的文学作品在网络上存在过,只是不为公众所知。因此我们只能说98年网络文学的普遍水准低于当下,而不能说那时所有作品水准都不如当下。 实际上,除了49—78年大陆文学自由创作受到压制的这三十年之外,无论是八十年代还是九十年代抑或是今天,台湾文学和香港文学,以及海外华人的汉语文学的普遍水准,是远远低于大陆本土文学创作普遍水准的(个别案例,比如哈金,不能代表普遍水准)——原因在于文学必然要求作者与本土具有一种血肉相连的关系,空间上的距离会疏远一个作家与他赖以创作的土地之间的关系——所以,98年,作为台湾文学一个微小细节的蔡智恒及其《第一次亲密接触》,相对于大陆多数写作者及其作品而言,幼稚自不待言。仅仅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使它成为大陆网络文学的开山之作,这本身便充满喜剧色彩。 1998年之前,大陆最早的一批上网并且爱好争吵、荷尔蒙过剩的年轻人,聚集在四通聊天室,将多数的时间消耗在网络争吵和荷尔蒙挥发上,1998年,蔡智恒《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成功惊醒了他们,于是,宁财神开始写鬼故事,李寻欢开始写爱情小段子。当时谁也不会真正料到,一个新的写作时代已经悄悄来临。 二,1999年 1999年,一个叫做安妮宝贝的女孩以神秘身影出现在各大文学论坛,或许98年她便已经出现,但真正引起重视是在99年。她总是四处丢下一些帖子,而很少做回复,这加强了她的神秘感。总的说来,她行事是低调的,这在初期有利于加深人们对她的好感——毕竟,在人人追求平等的网络上,自大者总是惹人讨厌,所得甚少,谦虚者则容易获得丰收。安妮宝贝从此开始,成为迄今依托大陆网络获得最大经济收益的网络创作者。她出版的四本书,平均每本印数大概都不低于十万册,保守地分析,假定她每本书的定价以15元为平均值,版税以8%计算的话,则每出一本书的收入在12万元,四本书总收入约50万元,实际的情况很可能不止。总之,不管你赞赏安妮宝贝也罢,贬低安妮宝贝也罢,她事实上已经成为网络文学在经济角度上的最大个人利益获得者。 从2000年开始,对安妮宝贝的文字进行否定的人越来越多,但我还是认为,虽然安妮宝贝文字有些过于唯美,题材上有些过于单调,但我个人十分欣赏她在语感上的卓越本能,她是天才的语言家。她的作品没有真切的生存苦痛,而多是游离在皮肤上的情绪感伤,所以就作品质量而言,她在整个所谓70年代出生作家群中现在还只能算中等,至少可以说,是不如金仁顺、戴来、陆离、巫昂等同龄女性的,但是,基于其杰出的语言能力,我相信她具备很大潜力。 相对于安妮宝贝,同时期的其他几个知名网络作家,比如前面提到的宁财神、李寻欢在小说语言功底上要逊色很多,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但是,宁财神在2002年写下的为数不多的小说却是不错的,李寻欢的散文有真性情,而且是一个有经营才能的人,因此,我们不能将其成功简单归结为运气,必须相信,从来没有什么是只靠运气的。1999年,宁财神在天涯论坛达到其在网络人气上的巅峰状态,而2002年,却在重回天涯担当舞文版主时颇为受窘,天涯还是那个天涯,只是物在人非,网络上游走的人变化实在太快,当年的熟客早已作鸟兽散,让旁观者不胜唏嘘。花无百日红,网络上的潮起潮落,比花开花谢还快一些,怎不令人叹惋。 需要提到的还有三个人,即俞白眉、沙子和邢育森。他们三个的作品都非常聪明睿智,不同之处在于俞白眉更幽默一些,但不擅长控制较大的结构,文章多短小;沙子有谋篇布局之才,《轻功是怎样炼成的》相对于风格比较相似的《悟空传》,要强出许多,最近作品《植物园守门人》远胜于当今多数传统作家的绝大多数小说;邢育森的《活得像个人样》与2001年雷立刚的《小倩》均为首发于网络并被国内著名期刊《天涯》刊用的短篇小说,《活得像个人样》有大家气,堪称早期网络文学短篇小说的代表作,可惜邢育森近两年来创作力似乎已经衰竭,当然——但愿他能再厚积薄发。 三,2000年 2000年,瞎子与燕垒生如奔驰的两匹烈马,前者的《佛裂》集网络灵异类小说之大成,后者的《瘟疫》堪称网络科幻小说的经典。我并不赞同把《佛裂》简单定义为灵异类小说,尽管它确实是写灵异的;同样,我也不赞同把《瘟疫》简单定义为科幻小说,尽管它确实是科幻的。它们共同的优点是都深入地涉及到人性。此外,《佛裂》极为空灵,瞎子的文字能力是十分值得称道的。但是,遗憾的是,那种沉迷于用神神道道的东西将本来自己也未必搞懂的哲学大道理说得云山雾罩,对于文学未必是值得赞许的。小说是生活,而非神学、哲学的应声筒,所以,我个人在尊重瞎子的创作态度和高度赞赏其写作才能的同时对《佛裂》持否定态度。而《瘟疫》的文字是比《佛裂》粗燥很多的,但是,它有一种文字背后的力量,直逼人心,令人不由得对作者的人格产生一种敬意。 《佛裂》与《瘟疫》都是第二届网络文学大赛的入围作品,其中《瘟疫》获奖,《佛裂》虽然未获奖,但对其落选引起极大争议,多数网友认为《佛裂》不比许多获奖作品差,以至于《佛裂》在网络上的影响比多数获奖作品更高。那一届网络文学大赛还造就心乱、今何在两个成名写手。先说今何在,其获奖作品《悟空传》乏善可陈,文字只能算是通顺,内容也说不上有什么独具匠心,其中那句比较经典的句子“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据说还是从别处摘录过去的。而且关键是,全文语感不好,一个语感不好的作家肯定是没前途的作家,这是无需争议的,《悟空传》再次证明了一个效应:羊群效应。我感觉中,今何在是个十分谦逊的人,在网络上很少争执,也不多言多语,这种性格颇让我有好感,但问题是,不能因此我就违心地说《悟空传》如何让我喜欢,而且,既然是要回顾这5年,那么《悟空传》又不能跳过去不说,只好就这么说了。庆幸的是,我喜欢不喜欢并不重要,这我深知。 而另外一个获奖作品《秋风十二夜》的作者心乱则可能会是个了不起的作家。这倒不是因为《秋风十二夜》而这么说,《秋风十二夜》是不错的,但它的作者只是个优秀作家,谈不上了不起。了不起的是这个作者在一年后写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中篇《拒绝》。这或许是迄今为止网络上最了不起的中篇小说。读起来让人触目惊心,尤其是越读到后面越如此,如果不是里面依然有太多炫技的东西,那就太好了。心乱一个令人困惑的爱好是他不由自主地喜欢炫技,他写的比较好的小说:《拒绝》、《秋天的浮雕》、《火车快开》,都有这问题。其实,对于一个能组织出《拒绝》这样有力度内容的小说家而言,我不觉得技巧对他还有什么价值,就像一个人已经有了一块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捡路边的石子。 还有一个年轻的留美博士,稻壳,可能是在2000年写出他的《流氓的歌舞》,这是一个对王小波充满敬意的学者型作家,《流氓的歌舞》可能是网络内外与王小波《红拂夜奔》最融洽的小说。 此外可以记住的还有南琛,她在这一年写下了长篇《太监》,作为一个女性作家,没有小女人惯常的风花雪月、叽叽歪歪,这一点便已经十分难得。 2000年底,第二届网络文学大赛进入高潮,其效应远强于第一届网络文学大赛,总的说来,在影响上也大于第三届网络文学大赛。举办单位“榕树下”文学网站在此时抵达她的最兴旺期,并与网络文学大赛相辅相成。从1999到2001年,连续三届网络文学大赛成为网络文学上值得一提的盛事。2001年之后,大赛停办,但其实,早在2000年底,因成功导致的骄傲和轻率,已经使这个网站开始走下坡路。只是,那时候,在盛大宴会的喧嚣中,谁也不曾留意。 四,2001年 2001年一个最大特点是一些原本依附于传统媒体的写作者开始在网络上风生水起,这一年开春不久,散文家宁肯依靠网络推出他的长篇小说《蒙面之城》,这部小说曾投稿给许多期刊,均未获发表,后来在网络上寻求知音,竟然很快便被《当代》刊用。《蒙面之城》还是那部《蒙面之城》,期刊还是那些期刊,为什么当初投稿却不被采用?这其实说明了当今期刊编辑体制中的巨大弊病——每一个编辑部不同编辑的水准及用稿标准是不一样的,假如你投去的稿件正好落入对你风格不欣赏的那个编辑手中,你就没有希望了。更可怕的是,不太知名的作者,同时又非美女,和编辑又不太熟悉的话,你投去的作品很可能根本不被仔细阅读,你往往根本没有机会让编辑们对你的作品采取慎重态度。在这些前提下,网络的积极意义凸现出来——它可以让你的作品面对巨大数量的读者,其中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遇到懂得欣赏你的编辑,你就可能脱颖而出。网络改变了传统中编辑和未出名作者之间严重不平等的关系,并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以往的模式。 以往模式: 作者——被编辑群熟悉和接受——由期刊推出,进而被读者熟悉和接受。 网络干预力增强后的新模式: 作者——通过网络被广大读者熟悉和接受——编辑群出于市场考虑不得不接受 因此可以说,对于真正有才华的作家而言,网络给予了他们直接被读者接受的机会。从这个意义上讲,所谓“网络文学”本身就是个伪命题,网络对于文学而言,并非创造了“网络文学”这种新的文学样式,而是它创造了作者推出作品的全新方式。 话题重新回到《蒙面之城》,它的突出意义在于揭示了“网络改变了传统发表和出版模式”这一事实,其在后来获得的有关奖项也与此不无关系。其实,仅就文学价值而言,《蒙面之城》固然配得上《当代》——《蒙面之城》确实不比发表在《当代》、《收获》、《十月》等期刊上的一般作品差,够得上发表的水准,但是,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作。它的问题在于矛盾总是过于集中到主角一人身上,“做小说”的痕迹太重,英雄主义情结太重。古今中外,成熟的小说往往揭示人的卑微和在命运面前的无可奈何——因为这才是人生的真实处境,而不太成熟的小说则往往强调特殊人物在命运面前的无往不胜——那样的英雄,其实只存在于白日梦中。另外,《蒙面之城》中夹杂的一些诗歌水平也实在很业余。 但是,宁肯的文字总体上讲是非常优秀的,尤其是他的某些散文。在第一届网络文学大赛中,他以一篇散文进入获奖者名单。那篇散文写西藏的一条河,文字之好有如天籁之音,宁静,优美,平和,宽容。读了那篇散文,就自然可以理解为什么宁肯在西藏多年,却与许多奔走呼号于西藏、靠写西藏吃饭、靠吹嘘自己的西藏经历博取好感的作家们全无来往,我想原因或许在于宁肯是个自甘边缘、心态出世的人吧,这个品质令人敬重。 2001年,乐趣园(www.netsh.com)里,很多新锐作家和诗人创办的论坛渐成气候,80年代以来中国的诗人江湖气很重,所以乐趣园里的诗歌论坛普遍如江湖中的门派。2000年,八十年代非非诗人群创立的“橡皮”网络论坛和“下半身”诗歌团体创立的“诗江湖”网络论坛达到其兴盛期,他们与1999年改版后萧元主编的《芙蓉》杂志声气相通,许多作者通过在“橡皮”、“诗江湖”的发贴和回帖展露了才华并发展了人际关系,网络在此时第一次显示了社会交际和作家圈聚散的功能。当时韩东负责《芙蓉》杂志的小说编发,通过“橡皮”、“诗江湖”与韩东在网络上结交,以期发表作品,成为一些原本陌生的人一条捷径。这种结交当然不可能不流露出浓厚的吹捧色彩。但是,其中依然不乏确有真正才气的年轻人,比如“橡皮”里的竖与乌青,“诗江湖”里的李红旗、尹丽川、李师江、巫昂、沈浩波、子弹、南人等人,我个人对“下半身”的看法比较客观,即:他们创作中对性的过度关注本身具有一种行为艺术的成分,在初期发起“下半身”时他们是有激情有热血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夹杂了很多“做秀”的东西,并且有些刻意的逆反,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否决他们确实很具才华,他们中的某些人可能在年龄渐长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作家。 在乐趣园,2001年声势旺盛的是“小说之家”和“新小说”论坛,“小说之家”由优秀青年作家吴晨骏创办,福建才女粲然担任版主,驻站作家有马兰、赵磊、杜撰、雷立刚、陈希我、玉骨等人。粲然生于1978年,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研究生,在网络论坛“尚书屋”开始其文学生涯,得到吴晨骏等人激赏,2001年至2002年在众多文学期刊发表小说,潜力颇大。“新小说”由浙江作家黄立宇创办,其中往来者多为江浙作家,叶开、夏季风、艾伟、海力洪等优秀小说家云集,该论坛年轻一代作家则以李修文和巴桥为最。2002年,因“新小说”讨论风气浓郁,论坛吸引来很多优秀小说家。但2003年,“小说之家”论坛暂停,“新小说”论坛暂停而后恢复,但人气大为散淡。 2002年底,《芙蓉》再度改版,萧元先生卸任,“橡皮”与“诗江湖”也随之开始没落,这其中的变迁,折射出很浓的江湖气和功利味道。也就在那时,韩东、刘立杆等人创办“他们”网络论坛,聚集了南京作家群体中相当一部分人,优秀年轻作家中,李樯、朱庆和等往来其间,2003年,“他们”论坛成为乐趣园里最兴盛的论坛。 乐趣园里比较重要的论坛还有“唐论坛”、“新文网”、“南京评论”(由青年作家黄梵主办)、“小说之家”(由青年作家吴晨骏主办)、“新小说”(由青年作家黄立宇主办)、“新散文”(马明博、张创办),需要指出的是,出入于乐趣园的人,有相当部分是专业作家或自由作家,即便此外的人,普遍也并不以网络写手自居,他们也几乎从不到其他网络论坛去,因此也不被多数人视为网络写手。但是,其依托网络进行作品交流的性质其实并无两样,它的意义在于进一步模糊了网络文学的概念。 也就是在这一年,青年作家陆离悄然崛起。很难想象,假如没有网络,这个2000年开始写作的年轻人会如此快地被认同,她出入的网站主要是乐趣园和橄榄树,由于她的聪明、勤奋、处事的得体,当然,更重要的是作品的高质量,其小说经过橄榄树推荐,发表在《山花》上,随后大量在《人民文学》等有影响的期刊发表。毕竟是男权社会,不可否认,几乎在每一个期刊或者网络论坛,起关键作用和有较大影响的人之中,99%均为男性,陆离的女性身份和美丽对于她迅速被接受和被诚恳推荐有相当的关系。 由于乐趣园不为多数网友所知晓,所以陆离的崛起对于网络上的大众来说显得有些悄然无声。但是,事实恰恰是,陆离成为继安妮宝贝之后第二个通过网络迅速发展的年轻女人。并且远比安妮宝贝更多地得到主流文坛的承认和接纳。对于这个个案,有时侯我设想,假如陆离上网之后走的是当年安妮宝贝出没于榕树等大众网络的路子,她很可能被埋没,毕竟时代已经完全不同,机缘也已经完全不同。但是,她幸运地走了一条很适宜她的小众化网络道路。对于每个人道路的选择,我以为,与其说是刻意为之,不如说是无意中偶然地取向,对多数人而言,有时你无意中走上一条路,结果就那么走了下去,命运再一次向人展示了它的无所不能。 2001年,大众网络社会一个最大的变化是,天涯开始取代榕树成为人气最旺盛的大众化网络论坛。这个过程是几代天涯网友无意中推进的,充满偶然和戏剧性。仿佛历史中的春秋战国,许多故事比小说还小说。观察天涯论坛的变化,不失为洞察网络虚拟世界人事变迁的一个途径。 《天涯》杂志的网络论坛“天涯纵横”自2000年下半年先后请来李陀、吴洪森担任版主,并依托期刊,迅速吸引来大量以往不上网的新老作者。由于“天涯纵横”在技术维护上依托海南在线公司的“天涯虚拟社区”,(www.tianyaclub.com),2000年底,大量《天涯》杂志的读者和作者群开始在“天涯虚拟社区”注册登陆,其中包括前《花城》美术编辑后旅居美国的杨小彦,80年代初伤痕文学、寻根文学代表作家之一易大旗(网名)、广东作家钟健夫,江苏法学家刘大生、青年学者摩罗(天涯网名叫“3699”)以及新人王怡、雷立刚、谢宗玉等,2001年初,“天涯纵横”抵达其最高潮,被公认为思想论坛之首,并有大量优秀小说、诗歌作者出没。但是,盛宴必散,2001年4月,“天涯纵横”被封,其熟客分化,由于已经习惯于上天涯,一部分喜评时政的人聚集到“天涯虚拟社区”的“关天茶社”论坛,主要有王怡、易大旗等人,他们的到来使一度萧条“关天茶社”恢复并最终超出了北大青年教师老冷创办“关天茶社”时的兴旺程度,其中王怡担任“关天茶社”版主期间贡献甚大。另一部分则分流到“天涯虚拟社区”的“舞文弄墨”论坛。 2001年的天涯“舞文弄墨”,盛况空前,写手如林。版主云裳儿富有管理才能,心狠手辣,副版主天骄是网络诗人中极其著名的一位,成熟稳重。两人在管理版务上十分协调,很少有网络论坛的版主能像此二人那般默契与团结。云裳儿的文笔一般,但此人十分聪明,有辨别写手实力的天生嗅觉,在人际关系处理上极其有手腕,是天生的外交家和政治家,可惜此人不是生在二三十年代,否则很可能成为一个扯起大旗占山为王的女诸侯。2001年,以云裳儿为风向标,天涯“舞文弄墨”迅速兴旺,平均每两个月爆发一次“倒云事件”,吸引来大量看客,而这些看客同时又成为天涯写手的读者——天涯与很多文学论坛不同之处在于这里有一大群并不写作而喜欢阅读的人,素来,文人相轻,一个人只要自己从事写作,他(她)就会很自然地陷入一个不再阅读其他写作者文字的怪圈中,写作者从来就不会是其他写作者的好读者,很多文学网站,比如清韵、乐趣园等,到了2001年,已经出现作者比读者还多的困境,惟有天涯有一大群好事者和阅读者,他们的存在是天涯具备“造星功能”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在其他论坛,即便你写得好,你也往往会面临一片沉默,除非你加入该论坛的秩序之中,否则没人接纳你,但一旦你加入了该论坛的秩序,你就必须论资排辈。相比而言,虽然很多人说天涯圈子森严,其实不然,在天涯,只要你确实文字不错,由于读者和看客的大量存在,后来者居上的可能性远远超过其他网络论坛。这也是天涯为什么不断有后来者进入,而很多网络论坛越来越如死水的根本原因。 2001年的天涯有过三次造星运动。第一次是上半年西门大官人的出现,他以长篇连载《你说你哪儿都敏感》成为天涯新星;第二次是原“天涯纵横”文青兼愤青雷立刚在2001年5月担任“舞文弄墨”客座版主,逐渐溶入天涯舞文网络写手群体,并依靠大量小说和散文迅速崛起;第三次是下半年心乱在舞文贴出其长篇小说《新欢》的头两部,这部小说过于故事化,就初次阅读的印象来看不如他的中篇《拒绝》,但在当时创造了天涯点击的奇迹,心乱在那时候随之抵达他在网络影响上的最高点。 2001年天涯可谓热闹非凡,经常出没的写手还有瞎子、燕垒生、张建、鼠七里、小舌头、黑可可、蜘蛛1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所有这些写手几乎都认同云裳儿的管理权威,并以云裳儿为纽带彼此之间保持一种比较友好的关系。一些不认同云裳儿权威的实力写手诸如batz、九卦则比较受冷落。Batz愤然离开天涯,并从此成为云裳儿最大的隐患。云裳儿在抵达其管理天涯舞文的巅峰状态之后开始危机四伏。 2001年底,榕树下举办的第三届网络文学大赛因其最高奖金2万元而吸引来三十万件投稿。许多人虽然从不去榕树下论坛,但也投稿参加了比赛,其中包括一些专业作家。但是,连续三届网络文学大赛,在给主办网站榕树下带来品牌上无形收入的同时也积累了很多不利因素。分析如下: 1,第一届网络文学大赛因为是新生事物,同时当时所有参与者都有一种创业初期的豪情,所以那一届网络文学大赛中,榕树下获得了很多兄弟网站的支持,榕树下俨然成为文学网站盟主;但是,之后由于榕树下态度越来越傲慢,时时以老大自居,加之其他网站逐渐发现自己并未能从协办网络文学大赛中获得实际好处,于是,到了第二届网络文学大赛时,已经成为榕树下独自举办的赛事了,但那时,榕树下正达到它的最兴盛阶段,凭一己之力,借强势宣传,并利用传统媒体对网络的好奇,依然成功举办了那届网络文学大赛;到了第三届网络文学大赛之时,榕树下依然是独木支撑,但榕树下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榕树下,恰逢网络热潮全面衰退,上市成为泡影,融资困难,合并谈判受挫,而整个社会媒介也丧失了对网络的热情,网络文学大赛也已丧失了新闻价值,因此第三届网络文学对榕树下也失去了利用价值,长篇获奖作品《秦盈》(雷立刚著)和《烂醉如泥》(潘能军著)没有得到大赛承诺的多则两万少则一万的奖金,而是各自得到五千元了事,其他中短篇及散文与诗歌获奖作品一律发给了一千元。其中,《秦盈》原已通过文学期刊发表审稿,因参赛而放弃期刊发表,损失尤大。榕树下的背约举措直接伤害了其形象,但考虑到当时其经济上的紧张,也还是可以理解。 2,三届网络文学大赛,参赛作品总共不少于50万件,但获奖作品加起来三年也不超过100件,这必然导致很多参赛者对榕树下不满。其中有些作品固然是质量稍低,但肯定也有很多作品在质量上不亚于获奖作品,而仅仅因为编辑的口味差异或评估标准的不同造成落选。参赛者多为网络写手,人总是自恋的,对于自己作品未获奖难免愤愤不平,三年堆积的不满情绪终于在2002年总爆发,使榕树下网络文学大赛的权威性受到前所未闻的轻视和质疑,大赛评委会主任陈村先生因榕树下对获奖者爽约而辞去评委及榕树下“躺着读书”版主之职,而改组后新任榕树下管理层逐渐认为网络文学大赛的举办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最终导致网络文学大赛难以为续。一场盛事,就此烟消云散。 陈村先生离开“躺着读书”和网络文学大赛的消亡对于榕树下的影响是投稿量剧减和榕树下论坛的萧条,榕树下在事实上已不再是中文网络原创基地,而成为中学生作文集中营,“躺着读书”里一些有水准的熟客,诸如云也退、象罔与罔象、天花乱坠等转移到天涯“闲闲书话”论坛和“舞文弄墨”论坛,老N等不见踪迹,“躺着读书”就此冷清。 榕树下的衰败,预示着网络文学完全成为没有权威的自由场,也说明了榕树下所施行的效仿纸质文学期刊设置专业编辑审稿的制度最终失败,它暗示着网络与纸质期刊终究是不一样的,既然是网络,就必然要求自由,专业编辑作为自由的对立面必然将被否决。天涯作为一个管理松散的文学论坛,它没有一个专门的文学编辑,所谓版主也多为义务工作,却取代榕树下成为中文网络原创基地,其实质是粗放型经营方式在网络上的胜利。 五,2002年 2002年,有三部可以类比的小说以三种不同的命运展现在网络人的视野之中,其相似的风格与各自迥然的境遇,值得玩味。这三部小说是蔡春猪的《手淫时期的爱情》、醉鱼的《我的北京》、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以上三部的顺序,我是按作者才气排序的。三部小说,都有一点幽默,其中《手淫时期的爱情》是真正的冷幽默;都采取当下与往事不断交叉叙述的结构方式,其中《我的北京》技法最熟练;都是年近三十的男人面对生活有感而发的叹息与调侃,其中《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最适度。《手淫时期的爱情》主要发在音乐人胡吗个创办的“万国马桶”网络论坛,作者蔡春猪才华横溢,但其叙述的文字在作者写作时也必然知道——永远不可能公开发表。南琛曾说,“……最不考虑功利的小说,是作者在写作时最大程度地不考虑读者”(大意),这种说法是值得商榷的,难道不考虑读者就是排除功利性?一个作者,试图抵达文字上的所谓成功,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获取读者在情感上最大程度上的共鸣;另一种则是在文字中展示自己的博学和睿智,并往往通过文字的艰深和内容的模糊、结构的迷障来倬证自己的博学和睿智。后一种情况,比前一种的功利性还重,萨特的文章是难懂的,是“在写作时最大程度地不考虑读者”的,但萨特实质上是个功利熏心的人,尽管他刻意拒领诺贝尔奖,但只要看了米雪尔。贡塔(Michel Contat)与萨特所作访谈《七十岁自画像》便不难发现这一点。何况,史家早有公论。 那么,什么是真正没有功利性的写作?我以为,或许应该是高度引起读者的共鸣,但却又必然不可能被传统思想接受、必然不能被合法出版传播渠道接受的文字,作者在写的时候便深知自己所写文字永远不可能给他带来经济利益或道德上的利益——但作者依然要写,为了信念,为了纪念,为了喷涌出来的写作冲动。我相信,《手淫时期的爱情》就是这么一本书。 但是,正由于《手淫时期的爱情》是不功利的,所以它传播范围在以上三本书中最为狭窄,作者几乎不到各大网络论坛张贴此作,在网络上也几乎看不到全本,而万国马桶论坛是一个比较另类的论坛,读者群十分有限,种种原因,导致《手淫时期的爱情》最被忽视。 醉鱼的《我的北京》次于《手淫时期的爱情》,稍强于《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作者一般出没于金庸客栈和清韵网站的“品文”论坛,此文也主要发在此两地。在后期作者试图扩大影响,也转贴到了天涯论坛。在本节的最后,我将分析《我的北京》与《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两部相似的小说为何在命运上有巨大差异。 《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作者慕容雪村早期活动于榕树下,当时写过一些小说如《西门庆故事》等已经比较不错,但由于榕树下官僚习气太重,人才如果不是美眉,很难脱颖而出,于是作者长期被埋没,《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首贴于“网虫网站”,随后作者又立即贴到天涯和新浪读书沙龙论坛,但在新浪读书沙龙论坛没有任何反响,“网虫网站”因历来几乎从无实力派网络写手入驻,所以慕容雪村的到来立即比较醒目,掀起较大波浪。在天涯,全文贴了一半时一直无反响,突然,网络自由评论人仁全,写了一篇短评《雷慕吉……》,将当时还很陌生的慕容雪村与其他一两个天涯写手进行类比和宣传,开始引起反应。随后,天涯进入最激烈的一场“麦田倒云裳儿”事件,各路人马将眼光全聚集于这次最大的网络论坛纠纷中,很少有人再关注原创,《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在该段时间点击突然激增,许多陌生新注册ID不断将此文翻上首页,等“麦田倒云裳儿”事件结束,人们重新注意原创时,《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已经在不长的时间里,在跟贴数量和点击数量上令人疑惑地远远超过天涯以往任何小说。这时候,一个历来嫉妒任何走红人物的人——半声叹息——出于嫉妒心理开始在《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文后跟贴谩骂,此公最早在榕树下“躺着读书”论坛以骂人为乐,最喜凑热闹,“躺着读书”衰败之后,便转至天涯,此公有心理变态倾向,但头脑简单,不明白在网络论坛上即便骂别人也是帮别人扩大影响,半声叹息的主ID还有:壶里乾坤、莫文蔚1949,其他马甲约有20余个,此公一人谩骂时跟贴数量就多达近200个,其动机虽是想辱骂慕容雪村,实质上帮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另一个最喜热闹的人物“新潮鲁讯”随后登场,新潮鲁讯在2002年前主要活动于清韵,最初ID为鲁讯,后多次被封,只好改名“新潮鲁讯”,简称“新鲁”,“鲁讯新潮”、“新鲁潮讯”……凡此四字组合而成的ID,均为此人。“新鲁”与“杨万里”,为清韵论坛两大搞笑逗乐人物,其中杨万里对清韵论坛和素来采取配合态度,新鲁则比较逆反一点,当然,同样也免不了有些趋炎附势——实际上,在网络上的趋炎附势比现实社会中往往更甚,因为网络上虚拟的身份可以遮羞,正因为大家都趋炎附势,倒也不必太声讨,驱利避害本来便是人性的必然,无可厚非,我们现在继续说新鲁——新鲁在2002年嫌清韵论坛不够热闹,作为一个本性喜热闹的人,自然也就转到了天涯,以他的性格,到了新地方自然不甘寂寞,为了引人注意——他的动机往往是很简单的——故意与人吵闹,天涯早已成名写手因占有地利之便,新鲁不敢攻击,便选择了当时刚刚成名的慕容雪村,咬定不放,此公一人谩骂跟贴数量约有近100个,动机虽也是想辱骂慕容雪村,实质上也帮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此时,一个有趣的现象发生了:新鲁从一上网便与麦田99结下怨仇(起因似乎是麦田99揭露新鲁剽窃他人作品,新鲁就此怀恨),彼此争执不休,凡新鲁表扬的,麦田99便批评;新鲁谩骂的,麦田99便赞扬。如此一来,新鲁不断谩骂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引起了麦田99的注意,麦田99在阅读《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之后十分欣赏此文,由此开始成为支持和推广《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的尖锐力量。 另外还有一些天性单纯的人没有忽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比如朱碧。实际上,如前所述,“素来文人相轻,一个人只要自己从事写作,他(她)就会很自然地陷入一个不再阅读其他写作者文字的怪圈中”,网络写手抑或非网络的文学写作者静心去读其他写作者的文章往往只因为以下四个可能:1,那个“其他写作者”是写作领域德高望重的前辈;2,那个“其他写作者”与他很熟,是朋友或敌人;3,那个“其他写作者”有这个写作者信得过的熟人朋友推荐;4,那个“其他写作者”曾经赞扬过这个写作者——可以说,在《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不断被陌生ID翻上天涯首页的那段时间,绝大多数网络作家是没有去看的。在此我可以坦率地说,本人当时就没有看,甚至,我也不大相信有网络作家会因为某篇小说不断被翻上来便好奇地去看,因为网络经验稍微丰富一点的,都知道一个老贴不断被翻上,来其很可能有某些人为因素——然而,朱碧却去看了,并且认真地写了个读后感。她是第一个给《成都》写评论的网络作家,并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唯一的一个。这说明,要么,她是如此单纯,以至于竟然相信这样不断被翻上来的贴子没有人为因素;要么,她知道有人为因素,但她天性中的单纯和善良使她不计较那些因素,那一次,我的确被朱碧感动了,被网络上还有这么善良单纯的网络写手而感动了。并对自己一向引以为荣的怀疑精神产生厌恶——怀疑固然导致清醒,但怀疑却可能导致缺乏温情——我被朱碧感染,随即也阅读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就我看来,此文内容是精彩的,临摩现实是真切的,并有一定的悲剧情怀,应该说是不错的小说,但是,作者并非特别优秀的小说家。小说家有两种,一种是在虚构创作方面与语言方面天资很好,这方面的网络作家有“风柜来的人”、“铁嘴阿良”、“九卦”等,他们写的东西很可能难以畅销,但读起来你能感到一种语言的力量,这种人写的东西会随着其年龄的增长和经历的更丰富而渐入佳境;另一种是文才一般,但比较有社会经验,写出来的东西很吸引人,这方面的网络作家有“包为”、“慕容雪村”等,他们往往能将自己成长中最深切的经验写成一本书,因其深切体验而非因其文字力量打动人,但是,体验毕竟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重复和紊乱,他们写的东西往往比较好读,一般说来没有后劲,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小说写作,说到底,终究还是以虚构和语言的艺术。 回过头来继续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实际上,即便在朱碧评论之后,《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依然面对天涯的一片沉默,每天,它总是继续被某些ID翻起来,然后被更多的人用沉默让它沉没。这时候,市场上出版了两个版本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一个是南海出版社的,另一个是云南出版社的。据慕容雪村的说法,这些均为盗版,但云南版的那本书印刷精致,实在不像盗版,南海出版社的则标明了印数为5000册,当时慕容雪村刚刚成名,出版社不敢印太大数量,故印刷5000本,显得很合理,其合理性也令人觉得不太像盗版。存在两种可能,其一是,确实它们都是盗版;其二,或许是慕容雪村在签定出版合同时,未给予那些出版社专有权,按法律上的解释,即该出版社有权出版,而同时,其他出版社也有相同权利。但是,不管是哪个可能,这两本书的出版都直接拯救了面对死寂的慕容雪村。并且,由于南海出版社出版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封面印刷有“痞子蔡之后最著名网络写手——慕容雪村”字样,引起网络写手群一定程度的不满,而其与天涯实际往来人数相差过于悬殊的点击数量也让人感到可疑,于是蜘蛛1首先跳将出来,在天涯及其他多个论坛对此及《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进行攻击。蜘蛛1的小说《手淫犯》虽然较好,但素来不长于评论,写起批评文章来,言语偏激,情绪不冷静,除了偶尔进行人身攻击之外,几乎就连想让人愤怒也愤怒不起来。所以,蜘蛛1的批评对于《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有利无弊,此后,一向以擅长捕捉网络新闻动向著称的孤云敏锐地觉察到这个新闻点,抓紧时机采写了对慕容雪村的访谈。随后,一些长年活动于天涯的长篇小说创作者如玫瑰水手、小e、谷童等人试图搭借《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之东风扩大影响谋求出版,也加入鼓吹《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的阵营之中,这些长篇小说作者普遍在2001年中期抵达天涯,在2001年天涯网络写手群最活跃时,他们比较受怠慢,而2002年天涯网络写手群因各种原因散淡开来,他们则已在天涯论坛经营较长时间,各自有一群熟人朋友,平时互相配合,开骂则一拥而上,渐渐成为天涯论坛一股势力。《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发稿之初,他们采取的同样是冷漠相对,当后来意识到《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已成气候,他们则开始依托《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进行对自我长篇小说的宣传,至此,慕容雪村与其《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终于不可撼动。 对《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与《我的北京》进行比较,不难窥探人心中的种种微妙东西。两部小说题材相似,描述的主要人群的心态类似,写法类似,两文作者水准也大致相当,但是,为何在网络上的影响相差如此悬殊?首先当然是际遇不同,这两本书,就像两个少年行走江湖,因为遇到了不同的人而有了不同的经历。但是,在这一切的源头,有一个问题是存在的,那就是你主要跨入的是哪个江湖——《我的北京》跨入的是高手众多、人人自视甚高,从不轻易赞扬别人(尤其是身边的别人)的清韵,《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跨入的则是有大量读者群体、好事者甚多的天涯,假如《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当初首先进入的是清韵并且长期只在清韵加贴,那么,可以肯定地说,它的影响将比《我的北京》更小。 但问题是,事实却不是假设。 六,2003年 《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使作者收入在十万以上,这种诱惑,使大量长篇小说开始涌入天涯,人们期望着幸运之事再次发生。但是,幸运在一个地方如果以同样方式去处理,只可能发生一次,每一个幸运,都是由大量偶然造成,偶然不会以相同方式照顾没有创意的人。 但是,天涯因此不再是随意书写的地方,大量有备而来的长篇,更改了这里曾经云集了众多优质短篇小说的事实。任何再优秀的散文、诗歌抑或短篇小说都很快会被动辄点击上万、跟贴过千的长篇连载覆盖。网络本是自由闲散之地,人们上网,发发贴子,放松放松,本是正常,然而,商业利益的介入,终于使网络越来越脱离了它早期的自发性和随意性,有了越来越多的利益上的联盟和分合。 新的网络作家,比如《辱鞋》作者黑天才等,正在成长,但网络已经到了不相信人才的地步,网络作家已经不再能得到尊重——即便仅仅是网络上的尊重,所以,新一代网络写手面对的将是更多的沉默;而老网络写手之间,由于互相评论上的彼此预期值的落差,以及交往时间变长后产生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导致网络写手群从2002年开始便越来越疏离。每一个论坛有一些固定的写作圈,出于习惯、自尊、利益、虚荣,以上网时间先后、关系疏近、文学理念差异、资历等等为界线,画地为牢,对陌生者一律漠然相对,分化成互不来往、相互冷漠甚至互相怀有敌意的一个个小圈子。每一个小圈子把持住一两个论坛,非该圈子的作者所贴作品很难在该论坛引起反响,使得网络资源共享越来越艰难,网络文学本来一大优势在于其传播面极广,而一个个圈子的生成,极大地限制了网络文学作品的正常传播。 网络,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其平民化和平等化。网络从来就是无名英雄迅速崛起的天堂,但对于已经成名的人,网络必然地会苛刻和尖刻许多。2003年,网络文学出现前所未有的浑浊,网络成名写手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忽视与遗忘。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两年前曾经有什么人在网络上风云变幻过。网络,使公众的记忆周期进一步缩短,网络写手成为网络文学中的一个个逗号,或者顿号,而不再是一个句子,不再是一篇文章,更不再是一本书……而网络文学,自98年一路走来,跌跌撞撞,逐渐走入一个暗淡的光影之中,既被主流文学界继续忽视,也被网络自身所损害——网络文学的主要传播渠道,即各大论坛,已经被不断地分割和隔绝,网络文学的原始创作激情如同经过了旺盛燃烧期的燃料,正在急剧变暗,前景堪忧。 对于人心,我洞若观火,但是,我看得到原因,却改不了结果。人生的悲剧,莫过于清醒却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随波逐流。2003年将是一个网络长篇创作热的功利性甚强的年份,短篇小说的创作将进一步衰竭,令人黯然,对这一年,不值得多费笔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