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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28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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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水笺 于 2015-7-28 20:17 编辑
[独家]陈村:文革中的性会少些,因为政治比性更兴奋
《马赛克里的中国》第四集《文人春梦》
作为曾经的知青,面对禁忌造成的无知,赤脚医生手册成为文革时期的性启蒙读物。《丰乳肥臀》、《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英儿》、《废都》,陈村总结文人春梦,最经典要数《红楼梦》,“贾宝玉的理想就是男人的理想,男人愿意跟他喜欢的所有女人有关系。”
以下为陈村的讲述:
性当时是不说的,没有老师给你上课,也没有家长跟你说,你所看到的那些知识都是无师自通的,或者小伙伴突然看到的。那时候我在中学,知识青年有赤脚医生手册,我们学校的卫生室老师有一本,有一页是折起来的,一看是女性外生殖器的图,其实就是一个教学的图,也不性感,但看了以后大吃一惊,因为你从来没想到女性比男性多一个开口,我们不知道,其实说明我们很无知,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这代人都会记住他看到的零星的性的信息,比如在《青年禁卫军》中,德国鬼子要给女孩们要体检,然后衣服都脱光;像《苦菜花》里边,把一个妇女扔到炕上,这种细节你也会记住,其实没两句话;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监狱里关起来一个女孩,明天德寇要奸污她,她是处女不愿意。我有个朋友,她实际上也是很著名的女作家,她就曾经说过,她妈当年给她看《红楼梦》的时候,有一些地方用条子贴起来,里面有些话不让她读。
是人总会知道,像《十日谈》里边有一个小故事,被引用了很多次,说一个父亲把儿子一直关在没有女人的地方,然后有一天下山去到市镇上看到很多女人,儿子就问这是什么,他觉得这种异性好看,这个是天性,没法阻挡。
1984年,我受国家地矿部的委托到海南岛去采访,到了西沙群岛,因为在我们之前有一个杂志组织了一批作家上过西沙,所以我们上西沙的时候,女生就被要求不许穿的确良衬衫,它是半透明的,里面胸罩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因为那个岛上很少看到女性。
永兴岛上还有女性,比如我在永兴岛上看到邮局里边有两个人,长得确实不敢恭维,但是在那感觉非常好,你想那么多的兵,那么多的男人,只有两、三个女的。我后来到过一个小岛,鸭公岛又称为鸟岛,那有一个航空站,大概一个班的兵,有女厕所,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他们,你们这又没女人要什么女厕所,他们说有个女厕所挺好的,说明人家女人还会来的。结果进去是男的蹲着大便,刷得很白的石灰上有人用指甲刻的孤独、寂寞。
性总是压抑的。你想想人多傻,好好的伊甸园不待,要去偷苹果,然后说有原罪,其实这个原罪不是说上帝小气你吃了苹果,他是心疼你,它是智慧果嘛,你吃了就懂事了,懂了以后你就要跑去受苦了。
现在有很多人还要搞天使运动,觉得人没什么可羞耻的,但是人要文明,就要减弱某些信号,所以就会遮蔽一些东西,但是所有的遮蔽都引发了更大的好奇。
当然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是人的生活要比其他动物复杂,人的受教育时间是最长的,这期间早已经发育了,比如13岁、12岁,她具有生孩子的可能了,由着她好像有点不对,所以要闷,就弄出18禁。当然我们可能是80岁还在禁。我觉得人类要解决的可能是一个另外的问题,才要去压抑性,所有的压抑都是从性开始的。因为性表示你要自由,表示你想成为个人,表示你个人的欲望,表示你想跟这个社会有种关系,那么一个集体主义,或者说集权主义、威权主义,就觉得有点头痛,所以一般要治理的话先从性治理,包括性的某些外在特征,比如说长发、短裙。
性很重要,作家要创作,性也是一种创作,从无中生有,两个人这么小的一个精子一个卵子,然后就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小人,而且都以自己有创造力为荣。尤其中国人,说某人太奸了,大家就会窃笑,因为这是为人所不耻的,没有创造力,不仅没有游戏的能力,主要是因为没有创造力。
文学中夹杂着一些性,张贤亮的作品《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废都》里边有一些所谓此处删去多少字,我觉得如果在一个比较宽容的社会里,有带着性的文字,没什么关系,而且在中国,现行的法律如果有科学价值、艺术价值的东西中间有一些淫秽,那个可以接受,就像《红楼梦》里面有淫秽的东西也可以接受,就不会把它给毙了。
《废都》是一本很好的书,但里边的性,如果你跟《金瓶梅》去比,不会超过《金瓶梅》。我们中国人真的是叫饥渴,要么不写性,要写的话经常写它一大段,但是你想有些外国作家,比如说《洪堡的礼物》里边写到性,它这个性是在这本书里无所不在的,比如他说话,说说可能就是一个跟性有关的比喻,或者跟性有关的什么东西。他觉得这个很自然,跟我们的想法有点不一样,他是娱乐,在文字里出现也是一种游戏而已,他并非要求实践,而我们是舌尖上的中国,看到什么东西,最好是拿来尝尝。
莫言《丰乳肥臀》是为了纪念母亲,就像我们黄河母亲一样,因为母亲形象不可能是瘦骨伶仃,很大的乳房可以哺育孩子,很大的臀部可以生孩子。那时候他招惹了一些人,有些前辈作家不满意就开始告状,去攻击他。正常社会应该有这样东西,我们社会因为不正常,不正常所以就不让你写,或者说写了没法发表。
东亚的文学作品中写到性,通常好像总有点不洁感,我觉得写的比较好的是顾城,《英儿》我觉得写得蛮好。我们很多女作家——当然也有乱写的——一般说来她回避,写到两人上床,然后镜头就转开了,或者写得非常抽象不知所以。但是顾城我觉得他既写了,又很真挚,很有情感,也是区别于动物的。很多人比他更美,尤其是我刚才讲的那种要调动那么多美学元素来形容性,但是那些美有点虚假,我觉得他写的还比较真挚。性是最难写的,因为是人人都想过的事情、人人都做过的事情。
曹雪芹那个就更不得了,所有那些他喜欢的那些姑娘宝玉都喜欢,然后宝玉就痴痴呆呆的愿意跟那些姑娘们在一起,他愿意牺牲很多前程。我以前写过一个文章叫《意淫的哀伤》,他用意淫,而不是形淫,西门庆是形淫,所以《金瓶梅》被人批判,但是贾宝玉大家觉得他蛮可爱,一个是因为他是小孩,不是成年男人,还有一个他是意淫,他意念里面跟人家很要好,有一种温暖,有一种温和,有一种亲密,这个不是很讨厌,最多说他有点娘。但是他的理想其实就是男人的理想,男人愿意跟他所喜欢的所有女人有关系,这个其实是个明明白白的事情,但是大家不说,而且装作不是。
我曾经抄过《金瓶梅》,那时候是内部供应,我买了一套,但这个中间写了此处删去多少字,觉得很难受,我要把它找来,然后找了一个在大学图书馆的朋友帮我把删掉的地方复印出来,我就把这些话抄在那本金瓶梅里,所以我现在记得最牢的就是我抄过的一万多字。后来有互联网了,上网一看,人家早就把那一万多字放在那,根本用不着抄。所以其实禁是没用的,也没有什么好禁的。
长征途中很难带孩子,然后就送给老乡,这个大家能接受,因为好像是战争比较残酷,其实像我的同事叶辛写的《孽债》就是,那时候知青要从云南溃逃,溃逃前孩子就不要了,就扔掉,或者交给其他人,甚至有的放在候车室。有时候对人的想象你永远不可能穷尽,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什么父亲把自己儿子扎死,把小孩摔死,有时候你觉得人真不是东西。历史上这个一直有,叫易子而食,这个小孩死掉了,虎毒不食子,然后跟别人家孩子换,不然他也要饿死,那时候可能性也就衰落。孔子说食色性也,就说人先有吃的,然后饱食思淫欲,吃饱了就会去想那些男男女女的事。
我听过一个故事,就是说这个事情我现在不对它的真伪负责:一个是采访某地女劳教的人说,那些管教性变态,他不能去把那些女的弄来睡觉,就打她们,甚至把她下身踢烂,其实也是一种性的表示。西方也有SM,但它是两相情悦的,都是说好的。性会有很多掩饰,很多不告诉别人的表现方式,文革中少一点,因为政治是比性更兴奋的。
1980年和1981年的时候,我们作协有一群人到扬州去采风,一次去游泳,路上有一个人说他看过毛片,有好几个老兄就很起劲围着他,说看见什么了,他说反正都看见了,有一个人讲一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也是个作家,他说你赶快说出来,免得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他们问的其实是技术的问题。
有一个电影是拍俄国女沙皇叶卡捷琳娜,那个女沙皇据说是很淫荡的,电影拍她怎么去跟那些人睡觉那事,我一个差不多年轻的朋友,他说还可以从后面去性交,我听着一愣我想这怎么不可以,他不知道,因为他不大看那种东西,他没想过,以为人只能面对面。很悲哀,看起来我们那么堂堂正正的革命,卫生的、道德的理由把我们弄得连小猪都不如。
既然我们人类要文明一点,要讲伦理,父母不能给孩子太多性的讲述,我觉得有一点文艺作品,有一点比较美好的性,这个也都挺好。
我在农村的时候,我们干活很热,夏天要回到房间里去穿上游泳裤,然后跳到河里去游泳,农民就笑死了。农民当时穿的是那种西式的短裤,里面不穿内裤,要游泳了一脱掉,光屁股就跳到水里,游好了以后,身体甩一甩,然后裤子一套就走了,其实很好,很天然。今天可能这些事情放到我们的小资头上,就觉得自己很豪壮,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农民伯伯他们早就裸泳。
性永远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因为它是忌讳的,人类永远不可能以一种非常开放的心态来对待性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是我们的某一些处境所规定的,因为比如说我们需要确认我们私有财产的归属。可能会慢慢走向开放,但是一下子很开放就会有很多的问题。当然从来是有人在犯规的,不可能每个人都那么俯首帖耳。
性开放这样的事情很难说对还是不对,一时一地吧。比如说在中国今天的管制水平下,如果说卖淫合法,我相信中国肯定很多地方都会,或者几乎每条马路都会出现卖淫,因为中国的管制水平太低了,地沟油都管不住了,要管这样的生龙活虎的人就更难,尤其在合法的情况下,你说这条街是合法的,其他都不合法,外国人这样管得住,但中国我觉得管不住。当然管不住也不是说你应该去压制人家,还是要想一个妥善的办法去处理这种事。
大陆比台湾的法律好像还要豁达一点、宽容一点,台湾好像是你要当小三你有罪,大陆这些不追究,这是一个道德问题,一般法律上不犯法。不宽容的可能是在意识形态上,就是说我不让某些书给你看,不让某些电影给你看。
性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生殖崇拜、一夫多妻、青楼妓女、贞节牌坊、宦官当权、房中术、春宫画、金瓶梅、后宫、男风、缠足……一部中华民族史,也是一部性文化的洋洋大观。
性在当下更是受众追捧的焦点。从“性文化节”四处开花、东莞色情行业被整顿、反色情大妈制造“泼粪事件”,到李银河公布跨性恋情,每一次与性有关的事件,都能引发巨大的社会效应与观念碰撞。
在当下中国,性禁锢和性放纵如并蒂莲一般同时存在,一方面,大部分国人仍谈性色变,反色情大妈呼吁杜绝一切性开放,另一方面,有官员包养多名情人,潜规则横行,换妻、群交、嫖娼等行为屡见不鲜。国人茶余饭后的黄段子、黄色笑话,报章网络无处不见的性暗示广告,与官方的严肃话语形成强烈对照。
欲望与禁忌在当下中国共存共生,逐渐形成一道类似于日本人“菊与刀”矛盾性格的奇观景象,呈现出空前复杂的状态。它如同一道巨大的马赛克,遮蔽着一个国家最真实的欲望,也生发出无数畸形的社会病体。这道“马赛克”的巨大功能体现在,第一,我们在性的领域仍然存在许多认知的盲区;第二,社会主动为“性”设置了人为的禁区。
国人的性观念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性禁忌与性开放之间的界限是什么?政府和公众在面对性问题时存在什么样的盲区?中国是否存在合理适度性开放的可能性?性话题在当下中国迫切需要进一步讨论。
《马赛克里的中国》是由凤凰网文化频道原创出品的微纪录片项目,围绕着“中国人的性历程与性观念”这一主题深入讨论国人的性现状,纵观古今国人对于性与性别的认知态度,以性人权和性多元平等的视角观照当下。五集短片,分别涉及古代性文化、文革时期的性、文学中的性、影视中的性,以及性别多元等问题。我们邀请了李银河、刘达临、朱大可、陈村、郝建等五位各界专家,从不同视角展开讨论。
在“谈性色变”的当下,我们尝试揭开“马赛克”,看见中国人真实的欲望,正视性的存在、发展与变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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