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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28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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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张石:结构是作品的生命
结构是作品的生命
张石
日本一些大作家有时对作品的结构并不太费心思,夏目漱石在《我是猫》是一部传世名作,但《我是猫》没有一般小说那样严谨的结构,正如作品初版序言里所说:“《我是猫》象海参一样,不易分辨哪是它的头,哪是它的尾,因此随时随地都可把它截断,进行结束。”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也是如此。使他获奖的名著之一《雪国》就是由若干小作品组成的中篇。这篇作品最初写于1935年,然后继续以不同的篇名写作并发表在不同的杂志上。其中《黄昏景色之镜》在1935年第1期《文艺春秋》,《白色早晨之镜》在1935年第1期《改造》,《物语》在1935年第11期《日本评论》,《徒劳》在1935年第12期《日本评论》,《萱花》在1935年第8期《中央公论》,《火之枕》在1936年10月《文艺春秋》,《皮球》在1937年5月《改造》,《雪中失火》在1940年12月《公论》,《银河》在1941年8月《文艺春秋》,《雪国抄》在1946年5月《晓钟》,《续雪国》在1947年10月《小说新潮》上发表。1937年,前面的几个小说曾合成一个单行本出版。1947年又经增补、修订,才最后定稿,出版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雪国》。
在谈到《千只鹤》和《山之音》的构思时川端也曾说过:“《千只鹤》和《山之音》都没打算写那么长,原打算写一个短篇就结束,其余的只不过是继续汲取剩下的余情而已。因此,无论是《山之音》还是《千只鹤》,最初一章就可以说是已经结束了,这是无情的事实。”
夏目漱石和川端康成就是这样,在作品的结构上没有下什么工夫就写出了传世佳作,这可能与他们丰富的经历、超凡的学识、独特的慧眼有关,使他们信马由缰,随手拈来就能写出好作品。但是我最近读了旅美华人作家李翊云的短篇集《千年敬祈》(A Thousand Years of Good Prayers)的日译本,则深深地感到:结构是作品的生命。
她在小说《多余的人》(Extra)中,描写了51岁的退休女工林奶奶嫁给了76岁的痴呆老人老唐,这个从来没有嫁过人的女人精心伺候着这个与她没有实质性婚姻关系的老人,竟然也有一种找到归宿的错觉。两个月后老唐病死,林奶奶分文未得,被唐家的两个儿子赶出家门,不得已到郊区的贵族学校里当清洁工。在这里她遇到了被娶了新妻的父亲抛弃在贵族学校里的6岁男童康,林奶奶对他寄予深情,百般照顾,她觉得她和康的感情就像世间所说的恋爱一样,是一种“一直到死片刻也不想离开的感情”。但是林奶奶不能满足康提出的一个要求,康赌气躲了起来,学校上下惊慌失措,到处寻找。后来康找到了,林奶奶却因为这件事被解雇。她仿徨在早晨的人流中,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只有她不知到该去哪里。
我觉得这篇小说最出色的地方就是它的结构,作者将两件不相干的事–嫁给老唐和照顾康巧妙地连缀在一起,使未婚的林奶奶最正常的愿望–对家的想望与对爱的渴望在她虚拟的依托中必然而凄楚地破碎,形成一个最炽烈的愿望和最深广的空虚之间悲哀的落差。作者在构思人物的处境和作品的结构时巧妙地赋予了这两者深化小说内涵的“共生结构”,使作品的意义向无限伸展。
在《集市上的爱》(Love in the Marketplace)里,女主角三三是一个小城里的英语老师,她本是北京最高学府里的高材生,但却在这偏僻的小城生活,而所有这些,都缘自她大学时代一次善良的“舍己为人”。
美丽的同班女同学旻因参加学运而未被分配工作,为了使旻摆脱困境,她撮合有海外关系的男友土跟旻假结婚出国,并说好到美国后他们就办离婚手续。结果男友和女同学成了真夫妻,他们背叛了她的爱情更以残酷的伤害回报她的善良,她被分回原籍教书。后来土和旻离婚了,虽然男友的父母和三三的母亲有意撮合她和土重新和好,但三三对于土和旻的毁约和背叛永远无法释怀,她拒绝了土重新和好。
而在母亲卖茶蛋的集市上,一位集市上的陌生男人吸引了三三。这个年轻男子和她一样傻,他手里拿着一把利刀,身边的纸牌上写着:在我身上的任何部位砍一刀十块钱,一刀把我砍死不要钱!母亲看不过去,从她卖茶蛋的钱盒里拿出十块钱,说服男人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她给他十圆钱,不需要割他的身体。不料男人不领情,坚持不收没有砍他的人的施舍,他把钱还给了三三的母亲。
而三三却被这个男子深深地感动: “终于遇到了,寻找了多少年也没有找到,那知道誓约是什么的人。也许世人觉得这样的人是变态的,而我已经不再孤独,从此以后我们相互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就是人生的誓约,这就是人生的真髓。”
她接过男人手里的刀,把母亲的十块钱递给男人,一面微笑着安慰惊叫的母亲,一面轻轻抚摸男人肌肉发达的臂膀,“温柔而充满爱意”地把刀刃切向男人的肌肤。
这部作品也是把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巧妙地结构在一起,将主人公“恪守誓约”的人生寻觅推向一个凄楚而辉煌的顶峰。最后她在一种变态的形式中找到了自己泣尽继血的憧憬,更把“恪守誓约”这种基本的人生品质正在世间消失的悲剧表现得淋漓尽致,痛苦的切割和温柔的爱意的二律背反告诉人们:那“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的真情在世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从结构上看,这两件不相干的事情独具匠心地碰撞,正像硝之于炭与硫黄,在不期的邂逅中迸发出了美妙的花火。
1998年才开始用英文写作的李翊云,2005年9月25战胜了其他五位各国候选作家,赢得了首届弗兰克·奥康纳国际短篇小说奖,而今年的第二个获奖者,就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
那些有名的作家,有时在作品的结构上没有下什么工夫就写出了传世佳作,但这有很大的偶然性,而对于一般的写作者和作家而言,绵密而富有创造性地安排结构,却是成功的关键,不可恃才俾倪,信马由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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