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我的一生(1927-现在的中国)

『煮酒论史』 [近代风云]我的一生(1927-现在的中国)
 
作者:岁月悄然换 提交日期:2007-2-11 21:47:00 

??在这个网站上,恐怕我是最老的人了。今年我已经90岁了,回首往事,只是觉得这一辈子没有成就,也没有什么留下。可以留下的,只是一点点历史浪花的回忆而已。

   我曾孙对我过去的经历很好奇,从小到大,他就一直在不断地问我。每次我都告诉他说,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的。现在,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老了,是应该说出经历的时候了。

   今年过年,我还活着,明年还活不活着,我不知道。小时候读书,老师们对我说,一个人最幸福的时候,莫过于在死之前,床头前挤满了自己哭哭啼啼的子孙们。

   他们说错了,大概是因为当时他们根本就不是老年人,所以体会不到老年人的心态而已。人,一般而言,出生在热闹之中,却死于寂寞之中。在和死神搏斗的时候,子孙们只是旁观者,痛苦还是要我一个人来承当。

   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到了这个年纪的时候,也经常在考虑这个问题。我的思考不是沮丧的,而是积极的,我觉得,人活着的意义,就在于能够把自己一生告诉后代,让后人有所知,变得聪明。

   前几天,正好我曾孙从大学放假回来,所以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我负责说,他负责把我说的话整理出来。我说了两天多,他觉得,我说的话很有意义,对我说要发在网上,给所有的人看看,我说也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里,我对所有人说,我说的,都是我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这些事情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只是有的人死了,他的后代现在还在,所以在下面的文章中,有些人的名字我会作一些变动。

   一、我最早的回忆

   我的曾孙老是问我。从我生命的起点开始,最早的回忆是什么?对这个问题,我想了很长时间。我想,这可能是所有的人都在想的一个问题。我想了又想,还是想不清楚,大概是我年龄大了的原因吧。

   昨天,睡在床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最早的记忆,应该是一个黑色的楼房。

   世界变得很快,过去几百年之内,很多古老的城镇几乎没有变动,即使有,也只是一点点地在变。而现在城镇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简直是一日千里。

   在变化的城镇中,人也在变。于是人们很快忘记了过去的历史,忘记了自己所在城镇过去的繁华和光辉。

   我所要说的黑楼房,就是在这么一个古老城镇。它的名字叫吕城,虽然名字里有城,实际上只是江苏南部的一个小集镇。90年以前,我家的黑楼房就在这个集镇的中间,城镇在不断扩大,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了它的北部。

   在当时,镇上居民的房子都是底下半截土,上面再垒上砖,这样能够节省很多建筑费用。可是,我家的黑楼房不是,它是一座有点西洋味,有点中国味道的两层半小楼,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它的顶上,有一个又大又方的大烟囱,费了很多砖头,却没有任何用处。

   当时,住在这个家里的人,主要是两个人,我和我爷爷。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是一个很神气的人,沉默寡言,言语有力,一身尊贵的气息。他总是身上穿着一身乌黑的马褂,浆洗得笔挺。佣人有两个,一个叫李贵富;一个叫阿三,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了。

   黑楼房是全镇最好的建筑,在镇上人眼中,只有将军坊能和它相比。说起将军坊,我先要来说一下吕城这个小镇,三国时,东吴大将吕蒙杀了关羽,因为有功,被孙权封了一个邑,吕家就在封地上筑了一个小城,名字就叫吕城。后来几千年,这个小城一直淹没在历史中,吕家的人走了,镇上也难见姓吕的人,可是这个小城还是在,没有扩大,也没有减小,几乎一直保持规模。

   因为是吕蒙的封地,当后来三国戏兴起后,因为杀了关羽,吕蒙被画了一个大白脸,意思是奸臣。于是这个小城就有了一个习俗,决不允许演三国戏。因为大家饮水思源,决不能承认这个观点。

   不许演三国戏,是当时大人们事情,对小孩来说,一点也没不懂。我们喜欢的是,在剧团被赶走的时候,去抢他们的铜锣,或者撕下一片彩布条,或者蹦蹦跳跳地运河边上,去掐一根在水中飘荡的芦苇。那时候的水,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还是碧绿的。

   秋天的时候,黄色的芦苇丛在绿水中起起伏伏,当风吹过的时候,往往带起一些芦花,在空中漫天飞舞,类似下雪。我们小孩,就躲在芦苇丛中,一步一步,很小心地去掐芦花。

   这时候,往往传来大人们惊恐的叫声,因为在杂草底下,很容易有蛇。我没被蛇咬过,对我来说,蛇不可怕,可怕的是乌龟。那时候,河滩上的乌龟实在太多了,如果不小心,一脚踩到乌龟背上,很容易摔一交,那衣服就全湿了。挨爷爷一顿训,那是绝对免不了的。

   二、我的家人

   昨天咳嗽了很多,说话的思路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八点多就睡了。今天早上听读了发在上面的文章,我心里还是有点满意。(原话)

   下面要说说我的家人,我父亲当时是在一个姓齐的江苏督军手下做事,干的是团副,不对一直驻扎在宜兴,就在浙江边上,路途不算很远,如果走路的话,两天不到,就可以到了。可小时候,我从来没有到过宜兴。

   为什么不让去宜兴,我现在一点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当时形势不好吧,因为在我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听说浙江和江苏两个地方打了一仗,不过时间很短。

   具体打的是什么仗,我现在还是搞不清楚。说实话,在我的回忆中,父亲和母亲的影像十分暗淡,他们常年在外,我很少能够见到,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我的弟弟,可是我弟弟长什么样,我也差不过忘记了。

   我最熟悉的,是我爷爷。

   前面说过我家的黑楼房,现在这种样式的老楼房已经很少见到了。不过我虽然老了,还是记得很清楚,它前面是一个半圆的小拱门,周围有很多圆形的门窗,很灰暗,不过佣人们似乎擦得很卖力,所以一直亮亮的。

   我现在还觉得,如果要是上面的漆脱落了,变得斑驳起来,那就阴森森的了。实际上,从整个房子的采光来看,这个黑楼房应该是暗暗的。一楼的厢房是佣人们睡觉的地方,这让他们很感激,据说原本应该是我的父母睡的。

   我和爷爷住在楼房,墙上都糊着很好的水泥,就是楼板是木头的,走路的时候,一弹一弹的,让人老有掉下去的担心。我很早就一个人睡,大约是在五岁的时候吧,爷爷睡的是南面,我睡北面。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在晚上睡觉之前,爷爷会一个人进去坐坐。

   对大房间,我很好奇,很想进去,可从来没进去过。不久,我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用力地在楼板上跳啊跳。

   于是,灰尘就嗖嗖地掉了下去,于是。我就听到了楼下阿三咳嗽的声音,开始时轻轻的,显然是强压住的,而后,开始一点声音一点声音,慢慢大了起来,最后是悠长的一声叹息:“小少爷啊!……”

   这时候,门开始支地一声开了。爷爷推开大房间的门走了出来,轻轻用人提着我的耳朵:“还在胡闹,回被窝睡觉去!”而在这时,我就能有一个机会偷看一下大房间,可是往往看到的是暗淡的烛光下,一团黑影。

   童年的我,很害怕一个人睡觉的日子。在被窝的时候,往往是我最害怕的时候,有时候,会感到一只手在我摸啊摸啊,于是我就往空中猛地一抓,结果什么也没有;于是我宽心了,又睡成原样,结果那只手似乎又在摸我了。

   于是,我很喜欢蒙着头睡,可一闭上眼,眼前就是一个绿色的大光球,球慢慢蒙上了一层网状东西,变成了月亮,我轻飘飘地在路上飞着,后面是无数追赶我的鬼怪。

   这时候,我很害怕,可是我不敢叫,不敢说出来。隔壁传来爷爷的咳嗽声,他似乎还没有睡,不过我从来不敢叫,不是我怕爷爷,是我怕得罪那些鬼怪。害怕下次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会变得更古怪。

    三、我的奶奶

   当时,我家开着一个面粉厂,这个厂是爷爷办的,也是他管的。在吕城的北面,离我家不到两里路,就是京沪铁路,每天会从车上卸下一些煤,这就是我家面粉厂的动力来源。

   卸煤的时间是固定的,每个礼拜二下一次。往往堆得近两米高,有点象一座小。附近的小孩子往往逮住机会,学起牛皋活捉金兀术来。他们找到一些和烂泥混在一起的细煤粉,混乱地涂在脸上,装成大胡子的牛皋,从煤山上冲下来,“哇啊啊”地冲下来,到处抓那些被他吓得四处乱逃的孩子们。

   往往在决定谁是牛皋,谁是金兀术的问题上,他们会大打出手,胜利者是牛皋,而失败者将会是金兀术。因为地上往往很湿,等到前面的一幕演出时,他们早就变得浑身黑乎乎的了。

   这时候,我常常会跃跃欲试,很想演一回牛皋,哪怕金兀术也好。这时候阿三就会一把抓住我不放,一面低低地,用哀求的口气说:“小少爷啊,这些是野孩子……”一边盯着那些孩子,害怕有人乘机把煤炭放在口袋里。

   不久,面粉厂里运煤的工人们就会来到,其中一些是那些小孩子的父亲。他们往往会不先干活,去追逐这些孩子,可是孩子们一般很灵活,往往在一声声哈哈大笑中逃之夭夭,后面只剩下父亲们的怒喝。

  在这些工人中间,有一个叫长生的小伙子。那时,他还没有老婆,家里也很穷。每次去挑煤的时候,他都会四处寻找烟屁股。

   那时候,抽卷烟的人很少,因为烟不是一般人能够享受的。可是在车站上,下来的人多少会有一些人吸烟,甚至有的人平时不抽烟,回家、下车站的时候,也往往叼着一根烟。为的就是附近的人家远远看上一眼,或者说一声:“啊呀,你阔了!”乡下人就说这么好骗。

   长生很羡慕他们,每次见到这样的人,他都很认真的盯着。

   有时候,长生也会叼着一根香烟,不过烟纸是我们写字用的竹纸,黄黄的,和卷香烟的白纸一点也不同。大人们没有一点羡慕的神色,可是在我们小孩眼里,长生的烟和回家的人抽的没什么两样,因为很多小孩也模仿抽烟。他们抽的,只能是干枯的丝瓜藤,抽起来又苦又辣。

   可长生却帮了我一个大忙,他让我能够进入我很想进的那个大房间。

   终于有一天,我进入了这个我很想进的大房间。

   一天下午,我正在睡觉,呼哧呼哧的,梦里见到了无数的鬼怪。突然听到了一阵声音,把我惊醒了。

   “抽烟,抽烟,抽死你……”我悄悄下楼,在楼梯口一张,正好看到七八个人聚在楼下的中堂里,正中央,坐着我爷爷,一言不发,胸脯一起一伏,显得正在生气。中间跪着长生,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一根清涕拖得老长老长。周围的人在七嘴八舌地训斥着他。

   说话的是沈武三,当时他是爷爷厂里的小头目,人长的很魁伟。也很会说话。

   我家在乡下还有上百亩地,一个大水塘,每年佃户们都会送上一些大鱼来,比如说大灰鲢,草鱼之类的。阿三通常会把这些鱼养在脚盆里。这时候,就是沈武三上门的时候,他往往撸起袖子,提起一把菜刀,就剖起鱼来。

   这时候,阿三往往会来阻拦:“啊呀呀,怎么好让你来剖呢?”一边手足无措地想阻拦。沈武三通常就会粗声大气地说:“三姐,在这家里,你是大功臣。要说能把老爷、小少爷服侍得这么好,要不是你三姐有本事,别人做起来真难啊,我们小兄弟帮个忙,难道还不应该?”

   于是,阿三就悄悄地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有时候,她就会说一些好话,可是她嘴笨,也只能对爷爷说:“老爷,武三还真是不错。”一脸的认真。

   爷爷这时候往往笑了,眯着眼睛:“是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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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怎么没完呢?

   正在楼下吵吵嚷嚷的时候,我回头一看,突然发现那大房间居然敞开着!真是老天给我的好机会啊。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离门口还有几步。突然听到爷爷一声大喝:“你,不可救药啊!”我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一股寒流,从我的背脊骨下来,一直凉到了脚后跟。一颗心砰砰地狂跳了起来,嘴巴里说不出地苦,连气也喘不过来。接下去,又听到楼下在唧唧咕咕地说着。

   我喘着大气,一步一步,象一只猫一样逼近门,轻轻地推开门,终于进入了我梦中都想进去的那个房间。

   尽管时隔八十多年,我还记得我第一眼看到房间时的惊讶。

   除了一张大桌子,里面竟然是空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镜框,上面是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和一个张着花伞的女人。让我更惊讶的是,这个女人腰上背着一个大枕头,头发从齐耳处蓬开,到顶上扎成一个髻,她一点也不象我周围的女人!

   这个男人是谁?这个女人又是谁?我发着愣,怔怔地看着窗户,一动不动。

   在我耳边,一个声音说:“快走,快走!”可是我却一直呆着,突然,我拔腿就向外跑,木楼板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谁呀!”这时候爷爷突然在楼下叫了起来。接下来,我听到的是阿三的声音:“小少爷……小少爷,还在楼上。”于是我索性下了楼。

   走近,看见了长生的脸,我大吃一惊,他的脸上红一块,紫一块,高高地肿了起来。

   爷爷看着我,一言不发,就这么几分钟。他突然手一挥:“长生,你回去吧。”掉头对六叔说:“放了他,把他账给结了。”

   六叔是我本家,是他爷爷和我曾祖父是堂兄弟,但实际上他岁数和我爷爷差不多。

  六叔是我本家,是他爷爷和我曾祖父是堂兄弟,但实际上他岁数和我爷爷差不多。

   长生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突然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走了。

   “老爷,不能让他走!”沈武三突然一把抓住长生,因为抓得用力,衣襟正好卡住他喉咙,把他的脸卡得紫红。

   “让他走。”爷爷平静地说。

   原来,长生实在是想抽真烟想疯了,居然摸进六叔的帐房里,偷了一块银元,买了好几包烟;更要命的是,他居然就在面粉车间抽了起来。要知道,车间里粉屑飞扬,遇到火种,很容易引起爆炸,结果被沈武三抓住,先朝嘴上狠狠抽了几十个鞋皮,又从身上搜出剩下的角子,就扭了过来,本来要送官,不想爷爷不愿意。

   人们退了出去,大厅里就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人。

   爷爷盯住我,突然说:“看到啦?”

   我的心通通通地跳了起来,点头说:“是!”

   爷爷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慢慢站起来,说:“扶我上去。”

   我们又来到了大房间,爷爷指着相片的那个古怪的女人说:“这是你奶奶,你磕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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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匠的工坊
贴到这里,已经开始严重怀疑这所谓的92岁老人回忆实际上只是一篇小说[em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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